第28章 陰地之殤

第28章陰地之殤

一路上爺爺總感覺背後有誰在盯著自己看似的，整個脊背涼颼颼的，也不知道是穿的太單薄了還是怎麼，反正那種滋味怪怪的卻說不上來。因為算命先生說過自己的火點低，一個人走山路容易碰上遊魂野鬼，爺爺吸取了之前幾次遇鬼的經驗便加快了腳步。

山林小道兩旁的樹木此時都已經葉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像掉了毛的公雞，只剩下長青的松柏還保持著春天的翠綠，不過那綠中還是帶了些慘淡的黃。走在堆積的落葉層上，咯吱咯吱像走在棉花上一般柔軟。陽光透過樹枝大片大片灑落在山間，倒添了絲意境和情趣。

老太爺的大門前，一隻黑色的貓正懶洋洋的卧倒在台階上舔著爪子，陽光底下一雙碧綠色的泛著熒光的眸子煞是詭異。門後面，那雙眼睛仍舊保持至之前的動作，直勾勾的盯著爺爺遠去的身影，一直到爺爺拐過彎消失在樹林之間。

「小黑，快進來，讓你不要在人前出現你今天怎麼不聽話呢！？」老太爺的聲音此時確實出奇的洪亮，如同三十歲的年輕漢子，而那雙渾濁的眼睛也變得閃亮，臉上的皺紋瞬間少了許多，皮膚也光滑了不少。當然，這一切，都沒人知道，就如同沒人知道他到底這麼多年是怎麼活過來的一樣。

那黑貓似乎能懂人語，聽到聲音后慢悠悠的回過頭，眼睛不在意的一眨活像小孩子調皮的一瞟。然後不耐煩的起身，伸了伸後腿向屋內走去，只兩步便進了屋消失在合上的大門之後。在這片無人的山頭，陽光都似乎比別處清冷，老太爺家的窗戶紙在風中刺啦刺啦的響著。傾頹的牆壁，破舊的門窗，掉色的對聯，缺損的瓦片，這棟獨門小院似乎與世隔絕，不惹塵埃。

屋內此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老太爺依舊坐在之前的八仙桌旁喝著清茶，那黑貓也聽話的匍匐在他的腳邊舔著自己的毛髮。白色的人影影綽綽，從堂屋穿過中間的小院一直到后屋，連牆壁都不能擋住他們分毫，而這一切老太爺卻是見怪不怪。桌子的另一邊，一個白衣女子恬淡自然的坐著，只靜靜的看著手邊的杯子卻無可奈何，多少年再也拿不起任何東西了，連品品這人間的清茶都成了奢侈啊！若是爺爺看見這一幕一定會驚嘆道：這不是之前見到的那個白衣女子么！

老太爺輕啜小口之後便望著面前的女子出神，多少年了，熙兒死了多少年了，自己卻還在這世間苟延殘踹，可是真正的說到死，卻還是有些戀戀不捨啊！時光迴轉，老太爺的思緒停留在剛搬到這塊地方的時候。那大概是六十年前吧，自己還是個壯年小夥子，隨著父母一塊逃荒到這裡。那時候地方上在打仗，到底是哪方打哪方卻記不太清楚了，當年的狗跡嶺上到處是炮彈刀斧掃過的的痕迹。

在很多年間，那裡曾一度成為劊子手的殺人場，想想都覺得太凄慘悲涼，多少無辜的性命就這樣成為刀下亡魂，有些被砍頭、有些被強姦、有些被分屍，連那幾歲的小孩都不能倖免。如若不是自己隨父母躲進那深山老林數年不曾出來，估計今天也和熙兒一樣成為一抹魂魄了。

熙兒，是老太爺年輕時候的戀人，活著的時候長得那叫一個漂亮水靈。老太爺自搬來村裡便認識了這位美麗大方的姑娘。兩人一見鍾情，本想著能夠白頭偕老卻不想因為混戰而自此天人永隔。

一個在人間苦活，一個在陰陽交接處苦盼。而如今在老太爺身邊坐著的這位姑娘便是熙兒，等了老太爺六十年的熙兒。女子不似平常鬼魅的那般恐怖嚇人，倒有些白衣謫仙的風姿，一雙動人的眼眸里是深切的關懷。只有她自己明白，苦苦等待只因心中的那份執著，生同床死同穴，連去陰間報道也要一同過那奈何橋，喝那孟婆湯。

說起來也是老太爺走運，當年因為風水先生的胡說八道選了這塊不吉利的陰地，才有了這與熙兒同屋而生的可能。所謂陰地，顧名思義是屬陰的地盤，也就是鬼怪居住之地，而非活人之地。一般都是地下埋葬了許多墳墓或者屍骨的地方，恰恰這地方是活人住不得的。一般人住這裡，要麼就是陽氣越來越弱，導致疾病纏身久治不愈而亡。要麼就是碰上那厲鬼害命，立馬暴亡，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一般來說，活人是不能與死人搶地方的，畢竟死者為大。可老太爺也是當年倒了霉才聽信胡話選址到這裡。那時候這房子周圍還是有其他村民居住的，雖然也就一共四戶人家卻算得上熱鬧，不至於獨門獨院冷清寂寞。

如今這旁邊的房子都廢棄了，原因無他，正是因為傳說鬧鬼。為何會鬧鬼，這隻有老太爺能解釋的清楚了。無非是自己家的房子蓋到了陰地之上，搶了孤魂野鬼的地盤。因此天天夜裡好多鬼魂在這塊地方哭哭啼啼，弄得人心惶惶。最後甚至連白天都有好多影子憑空出現，在樹下、在屋子內穿梭來回搞得雞犬不寧，最終其他幾家受不了折磨果斷搬走，便只剩下老太爺一家了。

這房子打地基那會兒，儘管從地下挖出來一些陶罐、碎骨之類的，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其他的東西，便就如期的建造了。能住新房，誰家不高興，所以在周圍幾戶人家的幫助之下，老太爺一家也沒用到兩個月便把新房蓋好了。

總算有地方住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啊。告別了在深山野林東躲XZ的日子，終於可以安頓下來好好和熙兒家談婚事了。卻不料房屋剛建好，還沒去提親了卻收到熙兒被榴彈擊中太陽穴身亡的消息。

那段時間老太爺已經忘記了到底是如何過來的，只剩下一個生不如死的感覺，現在想起來心還是痛的如刀子在絞肉一般。一個打擊還不夠，那幾年老太爺經歷了比東躲XZ無家可歸之時更痛苦的事情——房屋建好不到半年，身體健康的父母疾病纏身最終離開了人世。

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能挺過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本該到了開始享受幸福生活的時候，父母卻因為不明不白的病症含恨而終，這怎麼不叫人心痛絕望？說起來，要怪也只能怪這房子建錯了地方，還不是那些鬼魅害了父母性命。

最開始，是父親說夜裡有人掐他的脖子，差點窒息而死。半夜驚醒卻只是看見一個模糊的佝僂身影，似乎像是上了年紀的駝背男人。後來母親也說半夜總有人壓在自己頭上，喘不過氣。

慢慢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一到夜間，房子里跟開會似得各種爭吵叫囂、啼笑哭號。有黑衣的老頭、有紅衣服的小孩，有白衣的女子還有綠衣裳的漢子，如同進了陰曹地府般，父母過著心驚膽戰的日子。自那個時候起，隔壁幾家也開始陸續出事，慢慢的這塊地方鬧鬼的傳言便擴散開了，鄰居們都搬走了，只剩下自己這外來戶沒處可去只能暫居於此，祈求老天保佑。

誰知道後來事況愈演愈惡劣，不管白天半夜，房子里的人都跟趕集似得進進出出，人和鬼開始了爭奪戰。父母天天念經誦佛，還從寺廟請來了菩薩卻依舊沒有辦法鎮住這塊地方的陰魂。

本來想著有菩薩鎮宅，能減少鬼魅作祟，換得幾日安寧。沒想到菩薩剛從廟裡請回來，還沒在堂屋擱上一天，便不知為何莫名其妙的碎了，這可是不吉利的徵兆啊！當日，老太爺的母親便在夜間死了，那一幕情景到現在似乎仍在眼前浮現。

高燒不退，渾身虛軟，母親像是被奪去了魂魄，一直睜著迷濛的眼睛，口中念念有詞，絮絮叨叨的說著不要不要，我不想死，你們快走快走啊。那一日屋外狂風大作，飛沙走石。老太爺拉著自己母親的手一邊哭泣一邊希望通過和母親說話來喚醒她，卻最終還是徒勞。母親嗚咽著說了最後一句不要之後，便突然一抖，脖子似被哽住，沒咽完最後一口氣便去了。死時雙目圓睜，滿臉的驚恐之色。

「啊啊啊，媽啊，你不能死啊！」老太爺放聲大哭，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房間里的人影依然來來往往，似乎有笑聲在床邊回蕩「啊嘎嘎……」，那聲音來自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一個在房子中出現了無數次的孤魂。而在母親的身旁，父親卻仍然昏迷不醒，如同不知世事般安靜的沉睡著，只是那一行緩緩流下的清淚顯示了他的聽覺尚在。

自從住進這個房子，父母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先是兩人的眼睛能看見屋內來來回回的鬼魂，接著便是夜間睡覺總是被各種各樣的奇怪感覺折磨，整夜整夜不能安睡。之後便是父親一直說頭暈乏力，昏昏沉沉，檢查也沒有任何結果只說是身體氣虛。本以為沒什麼大事卻不料一日在外出勞作時不慎摔下田埂，最終昏迷。不足兩米的田埂，還是鬆軟的泥土，竟然就能把一個中年男人摔得昏迷，這事擱誰身上都不會相信。如果不是有什麼東西作怪，絕對不可能出現這麼嚴重的後果。

父親的頭上僅僅只有一個幾厘米的小傷口，怎麼會被村裡的診所判斷為植物人？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也成了村裡關於這塊地方鬧鬼傳言的最佳證據。

父親出事之後，母親的身體也越發的孱弱。臉頰一天天的消瘦下去，雙眼慢慢的失去了神采，腦子也不清醒了，終日說些胡話，要麼在堂屋跳舞要麼就大半夜的跟誰吵架，赤腳醫生行到這方看過之後說是受了刺激，得了精神病。哪裡來的什麼刺激啊，母親吃了幾幅中藥也不見好反倒開始纏綿床榻，無法下地，終究還是去了。

說起來，也只能怪自己沒用了，母親死後又眼睜睜的看著父親跟隨母親而去卻無計可施，甚至連父母口中說的鬼影都看不見一個。老太爺想起這些往事眼中的淚水就不由自主的下來了，滴落到面前的茶杯里，叮咚一聲濺起一朵小水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