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拿得起放不下的歐洲史(下)》
新霸主的誕生
在荷蘭崛起的過程中,伴隨的就是西班牙的不斷衰落。西班牙衰落的頂點,就是英格蘭人一次又一次地擊敗西班牙無敵艦隊。當然我們也知道,英格蘭人的胃口又豈止是區區一個西班牙這麼簡單?後來的荷蘭也被英格蘭人收拾得七葷八素,從此荷蘭人也就徹底成了二流國家。
如此一來,英格蘭人介入海權爭霸這件事情的關鍵節點——無敵艦隊事件,就很值得我們去探討。究竟是什麼樣的動力,讓兩家必須在那個時代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呢?
斯圖亞特家族
中世紀末期的歐洲,有一個十分令人頭痛的問題,就是幾百年宮廷政治婚姻造成的近親結婚。前文我們曾經討論過,歐洲王室貴族們的近親結婚,實際上相當於生物學上的定向育種。各種近親結婚,甚至不擇手段地用兄妹結合、母子結合,最終會由人工干預,挑選出人類最想得到的遺傳性狀,但這件事情對於生物本身來講,會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遺傳病。
舉個例子,提純后的所謂名犬,看上去貴氣十足,但實際上身體非常脆弱,很多狗只能吃狗糧,你給它吃個雞腿可能它就受不了了。比如我們熟知的牛頭梗、八哥犬,很久之前的牛頭梗、八哥犬的外貌體征,跟我們今天看到的怪模怪樣根本就大相徑庭,甚至可以說完全兩個不同的物種。由此而引發的遺傳病,也在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牛頭梗、八哥犬的身體。
所以幾百年的不間斷通婚下來,歐洲王室所熱衷的幾種遺傳性狀,比如金髮碧眼、皮膚白皙等,這些東西在很多家庭可能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加強。然而,遺傳病也如影隨形了。所以,中世紀末期的歐洲王室,生育問題、早夭問題、長大之後的健康問題,這些東西一股腦兒全來了。由此而帶來的就是由於生育率下降造成的絕嗣問題。絕嗣不僅僅為家族延續帶來陰影,甚至還會引發戰爭。另外一個附加效應,就是女王的上位。
我們前文曾經陸續講到了北歐的瑪格麗特一世,英格蘭的血腥瑪麗和伊麗莎白一世,西班牙的伊莎貝拉一世等等。
出色的女王很多,但女王上位有一個繞不開的問題,那就是跟誰結婚就便宜誰了。比如伊莎貝拉一世跟費爾南多二世結合,他們的女兒瘋女胡安娜同哈布斯堡王朝的結合。
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便宜了男方。
所以中世紀末期的歐洲,很多女孩都有女王夢,擇偶的時候也十分慎重。
我們上一節提到過蘇格蘭的瑪麗一世,當時在歐洲權傾一時,飛揚跋扈的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出於政治目的曾經不遺餘力地支持過瑪麗一世。當年的瑪麗一世,就是中世紀末期諸多喜歡做女王夢的女孩之一。
瑪麗一世出身於蘇格蘭王室——斯圖亞特家族(HouseofStuart)。
這個斯圖亞特家族所承載的蘇格蘭王朝是怎麼來的呢?我們知道前面的英法百年戰爭,曾經有個叫作大衛二世(1)的蘇格蘭之王,同法國一起商量了一個圍魏救趙之計。趁著百年戰爭在法國本土打得熱鬧,大衛二世率軍大舉南下英格蘭。誰知道偷雞不成蝕把米,大衛二世被英格蘭人俘虜,在倫敦塔上一關就是十一年。再後來這位略帶無厘頭色彩的國王被蘇格蘭人贖回,再回蘇格蘭稱王。
但是說到底,大衛二世就是一個倒霉蛋的強人設。雖然又回國稱王,但生孩子的黃金年齡早就錯過了,因此他這輩子不僅是千里送人頭,還沒有留下一男半女繼承家業。最後,只能是選擇了自己的外甥這一系做蘇格蘭之王。
大衛二世外甥這一系,就是斯圖亞特家族了。
斯圖亞特家族後來傳到了詹姆斯四世(JamesIVofScotland),詹姆斯四世娶了英格蘭都鐸王朝開國太祖亨利七世的女兒——瑪格麗特·都鐸(MargaretTudor)。
從此之後,蘇格蘭斯圖亞特王朝就和英格蘭都鐸王朝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
詹姆斯四世和瑪格麗特公主一起,後來生出了蘇格蘭國王詹姆斯五世,這個詹姆斯五世,也就是瑪麗一世的親爸。那麼這樣算下來,詹姆斯五世也就是亨利八世的親外甥,也是血腥瑪麗,伊麗莎白一世,愛德華六世的親表哥。
詹姆斯五世的生育能力很強,但可惜的是,他忙活出來的孩子大部分都是情婦所生,真正嫡出的就只有一個瑪麗一世。就這唯一一個女兒,還是在詹姆斯五世去世之前一星期前降生的。所以沒辦法,江山最後就傳給了瑪麗一世。
瑪麗一世的老媽,是來自於法國洛林地區(Lorraine)吉斯家族的瑪麗(MaryofGuise),她代表著來自法國的蘇格蘭強大同盟關係,以及她背後的強大的天主教勢力。
受到老媽的影響,瑪麗一世從一生下來,就是個堅定的天主教徒。
原本,瑪麗一世被許配給了亨利八世費盡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兒子愛德華六世,這是亨利八世在生前就一直積極推動的事情,不僅僅是親上加親,還有未來可能的英格蘭與蘇格蘭的聯合。兩國簽訂的婚約規定,到十歲的時候瑪麗一世就必須嫁給愛德華六世,但是斯圖亞特王朝卻對這門婚事極為不看好,原因並不是愛德華六世在輩分上是瑪麗一世的小表叔,而是由於亨利八世因為凱瑟琳公主的事情改信了新教,這樣一來就變成了天主教家庭與新教家庭的結合,這在公元十六世紀宗教改革以及宗教戰爭盛行的節骨眼上,就跟犯了天條沒什麼區別。
所以為了逃避同新教家庭的婚姻,也避免蘇格蘭被并吞的命運。公元1548年,僅僅是在亨利八世去世之後一年,瑪麗一世就在她老媽的安排下來到了法國,從此就遲滯在法國一待就是十三年。
等到瑪麗一世再回蘇格蘭的時候,愛德華六世已死,甚至同樣信仰天主教的血腥瑪麗也已不在人世。都鐸王朝絕嗣,亨利八世僅存世間的繼承人,就是前文所說的伊麗莎白一世。
這樣一來的話,英格蘭和蘇格蘭都是女王執政,而且倆人是親戚,伊麗莎白一世是瑪麗一世的表姑。但這樣親近的血緣關係背後,卻是不共戴天的宗教教派之爭,還有剪不斷理還亂的法國、英格蘭、蘇格蘭三國三角關係。
兩個女王的衝突,很快就來了。
史書中的瑪麗一世,知書達理,多才多藝,面容姣好,皮膚白皙,而且身高還達到了當時那個年代驚人的一米八。這樣優秀的白富美,內心深處也是一個自詡女王的人。
而且,外部也適時地為她製造了這樣的機會。
前文提到,腓力二世為了幫助西班牙制服英格蘭,遙尊瑪麗一世為不列顛島的合法英格蘭之王,並宣布伊麗莎白一世為不合法。
然而,伊麗莎白一世一生未嫁,這樣的女人等於是橫下一條心嫁給英格蘭,嫁給英格蘭政治。這樣的女人可能看上去柔弱不堪,但這樣的女人沒有做妻子和做母親的體驗,在處理政事的時候往往更加殘酷無情,更加不顧及後果,這類人其實才更加適合做一名政客,甚至是一名合格的政治家。
反過來說,瑪麗一世並沒有強大的國力支撐,在蘇格蘭國內政治鬥爭中也逐漸失勢。西班牙人腓力二世隔岸觀火,看熱鬧不嫌事大,只能是讓瑪麗一世的處境雪上加霜。
公元1568年,年僅二十五歲的瑪麗一世處死了自己的第二任老公,因此而開罪了蘇格蘭貴族。她只能選擇到親戚之國英格蘭政治避難,旋即被自己的表姑伊麗莎白一世囚禁。同年,另外一個擁有伊麗莎白一世王位第一順位繼承權的凱瑟琳·格蕾(2)也被逮捕,並被囚禁致死。瑪麗一世跟自己的蘇格蘭前輩大衛二世沒有任何區別,也在英格蘭把牢底坐穿。
公元1587年,瑪麗一世被處死。
無敵艦隊
瑪麗一世在世的時候,還有一線希望利用瑪麗一世將伊麗莎白一世取而代之。為此,腓力二世還不惜收買與煽動英格蘭的天主教內鬼。但瑪麗一世一死,腓力二世只能是自己赤膊上陣了。
瑪麗一世死後第二年,公元1588年,西班牙無敵艦隊(SpanishArmada)成型。
這是一支如假包換的豪華之師。
整裝待發的西班牙無敵艦隊,擁有一百三十多艘戰艦、八千名船員、一萬八千名水兵,此外配備了一千五百門銅炮以及一千門鐵炮。這還不算完,由於此時此刻的尼德蘭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在西屬尼德蘭尚且還有三萬名士兵正在等待來自西班牙本土的這支龐大艦隊,他們計劃合兵一處,一起登陸不列顛。其實這個SpanishArmada的說法,只是英語直譯的「西班牙艦隊」。而在西語原文中,這個龐大艦隊被稱為「GrandeyFelicísimaArmada」,也就是「偉大而幸運的艦隊」的意思。
無敵艦隊如此配置,沒有辱沒了「偉大而幸運」這個名頭。
然而實際操作起來,無敵艦隊卻既不偉大,也不那麼幸運了。
首先當時的英格蘭也不是吃素的。
跟葡萄牙,西班牙沒有什麼不同,英格蘭人早在公元15世紀末就已經開始了對新航路的探索。公元1497年,僅僅比哥倫布的遠航晚了幾年,代表英格蘭的義大利航海家卡伯特(JohnCabot)從英格蘭出發一路向西,到達了今天的加拿大紐芬蘭(Newfoundland)。他一度認為自己已經到達了亞洲東海岸,並且宣布此地歸英格蘭王國所有。事實上,紐芬蘭這個單詞在英語中的本意,也就是「新發現的大陸」的意思。
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
英格蘭人發現的陸地太過貧瘠,沒有黃金也沒有可以耕種的土地,眼睜睜看著葡萄牙與西班牙人開始了對全球的大殖民。所以說,英格蘭人就覬覦葡萄牙與西班牙的海上霸權,只是苦於找不到在海上貿易中插一杠子的機會。所以在伊麗莎白一世時代,在以女王為代表的英格蘭官方的鼓勵之下,大量英格蘭海盜出海,間歇性地找補回一些實際利益。
要知道,早期無論葡萄牙,西班牙,其實不過也是海盜性質或者投機性質的海路探索,只不過因為起步早,西葡兩國早早就已經形成了強大的海軍。尤其是兩者在公元1581年強行合併,實力更是今非昔比。在這種情況下,英格蘭參與海上爭霸怕是實力不夠,不參與又不甘心。於是索性就效法早期西葡兩位強盜界老前輩的搞法,遮遮掩掩,半推半就地鼓勵與支持英格蘭海盜出海。
這些遠航的海盜中間,有幾位還算是江湖地位比較高的。比如沃爾特·雷利(WalterRaleigh)和漢弗里·吉爾伯特(HumphreyGilbert)兄弟,德雷克(FrancisDrake)以及約翰·霍金斯(JohnHawkins)。尤其是前者,和我們想象中的那些刀頭舔血的大老粗海盜不同,沃爾特號稱是那個時代一位詩人型海盜。正因為如此,沃爾特成功地俘獲了伊麗莎白一世的芳心,兩個人居然發展出了一段曠世絕戀。
當然如果從航海成就上來講,德雷克才應該算得上是今天英格蘭人的驕傲之一。我們知道半個多世紀之前,麥哲倫曾經率先發現了從大西洋到太平洋的狹窄水道,後來這條水道被命名為麥哲倫海峽。長久以來,歐洲人都以為麥哲倫海峽南邊的火地島,就已經是神秘的南方冰原大陸的一部分。所以,當時的西班牙人牢牢地控制了麥哲倫海峽的通行權。然而,在德雷克的一次航行中,他意外地發現火地島以南有一個進出太平洋的海峽,而且這個海峽極其寬闊,西班牙人根本無法用軍事手段控制這樣一片遼闊的海域。這樣一來,等於是德雷克為英格蘭人打開了另外一扇通往太平洋的大門,大門的另外一邊,就是數不清的海上財富。
西班牙的艦隊看上去氣勢洶洶,但尼德蘭的暴動給了英格蘭人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英西戰爭早在三年前就已經開打了,雙方各自都有十分充分的準備。包括像德雷克這樣的人才,以及互相之間的戰爭資源儲備。實際上,英格蘭當時可以調集的戰艦最後居然達到了兩百艘左右,在數量上甚至還超過了西班牙。
而且,還有更加要命的。
前面提到的眾位海盜頭子中的最後一位,約翰·霍金斯(JohnHawkins)。他是在西葡世界海權時代,較早進行黑三角奴隸貿易的英格蘭人之一。能夠在西葡艦隊的夾縫中火中取栗賺奴隸貿易的黑心錢,這樣的人絕對是兼具殘忍,冷靜與智慧的那種典型海盜之王。他根據當時海上衝突的實際情況,對英格蘭的戰艦以及海戰戰術,進行了比較大的改革。
改革之後的英格蘭艦隊,已經完全不同於傳統歐洲其他國家。
當時的英格蘭造船業雖然不如荷蘭,但也已經是遠遠領先於歐洲其他國家。從戰術上講,英格蘭人主動拋棄了接舷戰這種戰法,轉而縮小了艦船體積,尋求火炮決勝的可能。英格蘭出產的戰艦,最高每艘船可以配備四十二門炮,單艦火力配置已經遠遠超越了西班牙戰艦。火炮射程更遠,且統統安裝在側舷。如此一來,一邊的側舷打完,可以調換到另外一邊側舷繼續打,甚至是兩個側舷同時開打都毫無壓力。因此,當時英格蘭戰艦的機動性以及火力覆蓋密度都遙遙領先於歐洲其他對手。
反觀西班牙艦隊,顯然單艦火力密度是不夠的,並且還在沿用火炮縱向射擊的老套路。不僅如此,當英格蘭人在海戰戰術思路上已經開始籌備大規模炮戰的時候,西班牙人依然還沉迷於古代歐洲的撞擊戰或者接舷戰的玩法。
兩相比較之下,單看戰前數字,西班牙人就已經不佔優勢了。
更何況,他們的運氣也糟糕到了極點。
公元1588年2月,無敵艦隊啟航前三個月,擊敗奧斯曼帝國的勒班多海戰中的西班牙功勛指揮官——聖克魯斯侯爵巴贊(álvarodeBazán,MarquisofSantaCruz),病逝,時年六十二歲。
所以,英格蘭一方,海盜事業發展的順風順水,財源廣進的德雷克與約翰·霍金斯們,紛紛帶著海戰經驗洗白上岸,參與指揮英格蘭海軍;西班牙一方,原本巴贊才是指揮無敵艦隊襲擊英格蘭本土的最合適人選,然而大戰之前卻必須臨陣換帥。
當然,這也還不是最致命的。
按照原計劃,無敵艦隊要在5月初集結,隨後傾巢而出直奔尼德蘭。尼德蘭補充兵員完畢,再全員殺往英格蘭。然而5月初的大西洋,吹起了強勁的西風,艦隊幾乎無法正常出港,所有艦船只能是退回了里斯本港口。就這樣,一直等到了5月28日,無敵艦隊才有機會駛出港口。然而,費盡周折出海的無敵艦隊,再一次遇到了惡劣天氣,船員苦不堪言。無奈,艦隊再一次拋錨,來到了西班牙拉科魯尼亞(LaCoru?a)休整。
這一待,又是一個多月。
1588年7月下旬,無敵艦隊再次出發,一周之後到達了英吉利海峽。當時的英格蘭海軍,悉數集中於普利茅斯港(Plymouth),早早就名聲在外的德雷克也在這裡,並且西班牙人早早就已經獲取了這個準確的情報。所以,對於西班牙人來講,當時就存在兩種可能的戰術選擇——先行攻擊普利茅斯,或者按照原計劃先行到達尼德蘭。但是,這只是西班牙一方的想法。
對於英格蘭人來講,最好的方式就是就地截擊,迅速給西班牙人以重創。
其實,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這場仗都像是歐洲版本的赤壁之戰。
看上去名不見經傳的大航海時代後起之秀英格蘭一方,早早做好了戰鬥準備;貌似強大的西班牙一方,卻在接駁尼德蘭援軍與直接開戰之間犯起了猶豫。最終,西班牙一方遲滯於法國加萊海岸一帶,此時更加靈活更加熟悉海況的英格蘭海軍,其實已經掌握了戰場主動權。比戰術上的首鼠兩端更加致命的是,當時的英吉利海峽已經西風勁吹。
不出意料,主動進攻是由英格蘭人發起的。
滿載著硫黃、火藥、焦油的八艘英格蘭火船(fireships),趁著西風沖向了西班牙無敵艦隊,西班牙一方一片嘩然。這個陣勢,是不是莫名想起了赤壁之戰中孫劉聯軍一方的「艨沖鬥艦」呢?
天時地利人和,戰爭無論從哪個角度講,西班牙人都毫無勝算。除了腦海中不斷閃現出的為上帝而戰的不合時宜的思想,西班牙海軍幾乎是一邊倒地被動挨打。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腓力二世的信心,是建立在這些年來馳騁於歐洲與新大陸毫無對手的局面之下的,羅馬教廷不斷唆使腓力二世進行聖戰,更是讓腓力二世覺得上承天命,下安民心。可是,一切的幻想都在公元1588年的這個夏天被殘酷擊碎了。
無敵艦隊的慘敗,並沒有出乎我們的意料。
這場戰役被後人稱之為「格拉沃利訥海戰」(BattleofGravelines)。其實也是在同一片海域,同樣被叫作「格拉沃利訥海戰」,三十年前腓力二世的艦隊曾經在這裡同法國海軍廝殺。只是,當時的海戰以腓力二世的大獲全勝而告終。當時的腓力二世只有三十一歲,登基也只有區區兩年,志得意滿的腓力二世,後來全盤主導了第二年的《卡托—康布雷西和約》,迎來了義大利戰爭的圓滿結束。
然而,三十年過去了,這個夏天並不屬於年過花甲的老人腓力二世。
實際上,戰後不久,西班牙人就迅速恢復了元氣。
新的戰艦,新的戰術,再次武裝了西班牙人,英西戰爭進入漫長的拉鋸戰。
所以,中文語境中盛傳的英格蘭人以少勝多,奇迹般地讓無敵艦隊全軍覆沒,並且一舉拿下大西洋制海權的傳說,其實並不存在。往後退一步,中文語境中的所謂「無敵艦隊」四個字,其實也是當年英格蘭人的政治宣傳攻勢需要。西班牙人從來沒有號稱自己無敵,首次戰役失敗后也沒有一蹶不振。無敵艦隊這個番號後來繼續游弋在大西洋海岸,掌握著大西洋海路上的霸權。
英格蘭人在格拉沃利訥海戰中的勝利,心理暗示層面的功效大於實際戰果。要知道,當時腓力二世是以羅馬教廷的名義進行聖戰的,所謂師出有名就是這個意思。然而即便是這樣強大的精神後台,依然沒有擋住西班牙人的失敗。所以,無論荷蘭還是英格蘭境內的新教徒們,篤定了自己持續造反的信念。所以,當時幸運女神有沒有站在英格蘭人一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時的新教徒們認為上帝站在他們一邊。
格拉沃利訥海戰所起到的歷史作用,也就是這些了。
不懂感恩的感恩節
英西戰爭,伊麗莎白一世幾乎全程參與其中。
這位童貞女王,其實算是英格蘭歷史上的一位標誌性人物。
她身後的都鐸王朝從一開始就是以集權為標誌,不管亨利七世還是亨利八世,都算得上是君主專制制度下比較能夠乾綱獨斷的人物。然而從亨利八世在位期間開始的宗教改革,極大地撕裂了英格蘭國內族群關係,並且影響到了同周邊天主教國家的關係,比如法國,又比如西班牙。尤其是伊麗莎白一世之前的血腥瑪麗,當時教派之爭的殘酷性,讓整個社會關係十分緊張。
除了宗教問題,新興資產階級的上位,讓英格蘭國內出現了很多用金錢換取到極高社會地位的新貴族階層。這些人,當然希望拿到更多的政治地位。
所以,伊麗莎白一世的執政,採取了類似於中國人無為而治的方式。
首先是在政治上,伊麗莎白一世在位期間比較寬鬆,她給了議會更高的行政權力,並沒有刻意去延續都鐸王朝的君主專制政體。其次是在宗教上,伊麗莎白一世採取了比較溫和的中間路線。她在原則上推行新教,但是對天主教也表示了極大的寬容。只是,伊麗莎白一世的這種中間路線,卻惹惱了英格蘭國內的一些激進主義者。
我們前文提到的德雷克,其實就是新教激進主義者之一。激進主義者的訴求,主要源自英格蘭天主教對新教教徒迫害至深,比如在血腥瑪麗時代。關鍵是當年被亨利八世欽定為「國教」的英格蘭新教——安立甘宗,實際上到了伊麗莎白一世時期越來越向中間路線靠攏。你說他是傳統天主教吧,他並不承認羅馬教廷,而且在英格蘭自己任命了坎特伯雷大主教;你說他是新教吧,他的教義又有點傾向於傳統天主教。這樣的搞法在政治上沒有問題,但如果在宗教激進主義者的眼中,絕對是離經叛道的一件事情。
所以,英國的很多新教徒,轉而開始信仰新教中更加具有革命性的加爾文派。這些人不僅改宗,而且要求清除英國國教中的天主教殘餘,信奉更加純粹的新教。所以,最早要求「清教」這些人,後來就被稱為「清教徒」(Puritan)。所以,中文語境中的「清教徒」,這個「清」字應該理解為動詞,也就是清理的意思。他們不是「自清」,而是要「清人」。
清教徒中很多並不是本地人,而是荷蘭人。而且這部分人在英格蘭國內公然不宗英格蘭國教,並且還要四處搞事叫囂「清教」,當然為英格蘭社會所不容。尤其是到了伊麗莎白一世辭世之後,清教徒們的處境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走投無路,清教徒們想到了移民新世界。
公元1620年,一艘載著一百零二名乘客的「五月花號」(TheMayflower),從普利茅斯港出發,漂洋過海來到了今天美國的馬薩諸塞州(Massachusetts)的一個海岸登陸。他們登陸的地方,後來就形成了英國人在北美大陸的第一個殖民點,叫作「普利茅斯殖民地」(PlymouthColony)。需要說明一點的是,除了這一百零二名乘客之外,「五月花號」上還有二三十名乘務組人員。在這一百零二名乘客中間,有相當一部分是清教徒。
以普利茅斯殖民地為中心,後來英國人在這裡繁衍生息,逐漸在北美站穩了腳跟。一直到今天,美國人還在風傳這個「五月花號」的故事,並且制定了一個紀念這件事情的節日——感恩節(ThanksgivingDay)。
意思是,感謝上帝沒有讓他們餓死凍死在北美大陸。
事實上,他們確實需要感恩。
他們感恩的對象,絕對不該是上帝,而是要感謝當地的印第安土著所給予的無私援助。如果不是印第安人的幫助,單憑這些人,其實很難立足。不管我們今天如何誇大「五月花號」以及清教徒們的傳奇故事,這件事情的政治說教意義以及宗教宣傳效果,遠遠高於其實際內容。
要知道,歐洲人對北美的探索,比所謂的「五月花號」要早得多。
西班牙人早早就發現了北美大陸,但是西班牙人當時還處於大航海時代的最初那段黃金歲月里。強盜們的邏輯肯定不是靠雙手來創造財富,火繩槍響,黃金萬兩的生活既然可以過得很舒服,何必去自己刀耕火種做拓荒者呢?所以,西班牙人最早都是搶現成的,吃現成的,既然印第安人手上有黃金白銀,那就直接搶來了事。所以最早科爾蒂斯,皮薩羅等強盜們,都是沖著墨西哥的阿茲特克帝國和秘魯的印加帝國去了,並沒有理會地廣人稀的北美。
北美既然沒有現成的黃金白銀,印第安人的分佈也很稀少,如此一來西班牙殖民者就把開發北美的優先順序一直往後拖。而且國力所限,攤子鋪太大了根本就罩不過來,西班牙後來只是草草佔據了今天美國南部的一些據點,也就沒有再進行大規模的開發活動。
況且說,北美大陸的惡劣氣候在當時確實也嚇退了很多歐洲人。
我們前文曾經提到過一個英格蘭詩人強盜——沃爾特·雷利。
沃爾特最早曾經在1587年,也就是英西戰爭爆發后的第二年,就曾經計劃在北美建立永久殖民地。當時他來到了今天美國北卡羅來納州(NorthCarolina)的一座島上,在島建立了一個叫作「羅阿諾克」(RoanokeColony)的殖民點。並且留下了一些志願移民的英格蘭人。沃爾特原計劃在1588年準時返回,以查看這個殖民點的成長情況。然而由於無敵艦隊同英格蘭人的海戰,大批船艦被征作軍用,因此返回時間因此也推遲了三年。
三年之後,沃爾特再次登島的時候,島上的殖民點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殖民點,後來就被稱為「失落的殖民地」(LostColonyofRoanokeIsland)。
又過了很多年,英國人依然不死心,於公元1607年再次來到北美,但是這一次不用出現意外,他們自己生存不下去了,最後灰溜溜地回到了北美。在此後的很多年中,英國人依然慢慢嘗試在北美立足。那麼與此同時,法國人與荷蘭人也沒有閑著。尤其是荷蘭人,在北美地區還建立了比較成氣候的新尼德蘭。於是北美尤其靠北的這些苦寒之地,慢慢就變成了英法荷的三國演義。
總而言之,北美大陸面貌原始,自然環境嚴苛,缺少勞動力也缺少人類生產生活必需品。最初的葡萄牙人、西班牙人都沒有太大的興趣持續向北擴張,後來的「五月花號」,雖然直到今天還在振振有詞以宣感測恩上帝的方式宣揚宗教思想,宣傳清教徒精神。但毫無疑問,其實是印第安人拉了當初的「五月花號」一把,並且隨後這幫號稱上帝子民的人一旦有了立足的資本,對印第安人恩將仇報的屠殺也就隨之開始了。
但不管「五月花號」的真相究竟如何,這件事情成了後來美國人政治宣傳的一個經典案例。從此之後,越來越多的歐洲人移民至此,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英國人。
光榮革命
我們在行文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突然出現了英國人這個說法。
由英格蘭人到英國人,代表了背後一段波譎雲詭的歷史。
話說伊麗莎白一世為不為政治所綁架,也沒有讓英格蘭成為嫁妝便宜了歐洲其他國家王室的男性貴族,她選擇了終身不嫁。
只是,人總有生老病死,再英明果決的女王也有謝世的那一天。
公元1603年,英格蘭走向全盛的關鍵人物——伊麗莎白一世駕崩。
當年那個讓伊麗莎白一世恨之入骨的來自蘇格蘭的瑪麗一世已經不在人世,但伊麗莎白一世沒有子女,在她臨終前,只能是指定了瑪麗一世的兒子詹姆士,繼承了英格蘭王位。
好歹,這位詹姆士還算是跟伊麗莎白一世能扯上點血緣關係的人,並且往上數,他身上也有亨利七世的基因。
詹姆士一世(JamesI),也就是當時蘇格蘭斯圖亞特王朝的國王詹姆士六世(JamesVI)。詹姆士六世還不到一歲的時候,他的親媽瑪麗一世因為繼承權的問題處死了詹姆士六世的親爹。其實說白了,瑪麗一世眼中的老公無非只是個生育工具,有了兒子詹姆士之後,她老公的歷史使命就算完成了,變成可有可無的那個人了。所以為了防止老公分權,索性將其殺掉,也算是符合邏輯。
但是這樣的做法,卻激起了蘇格蘭貴族們的不滿,最終他們驅逐了瑪麗一世,轉而立年幼的詹姆士為蘇格蘭之王。
剛滿一歲的詹姆士六世,就這樣稀里糊塗登上了蘇格蘭王位。
公元1603年,詹姆士六世同樣是一臉茫然地,又登上了英格蘭王位。
從此都鐸王朝結束,英格蘭歷史進入斯圖亞特王朝時代。
關鍵是,都鐸王朝為斯圖亞特王朝打下的基礎實在是太好了。自從亨利八世開始,都鐸王朝就開始不斷蠶食愛爾蘭的領土,一直到伊麗莎白一世主政,基本上已經把整個愛爾蘭全部納入英格蘭的有效管理之下。詹姆士六世等於是什麼也沒做,打麻將一起手,就抓了一把清一色的天和牌,年方三十七歲就已經成為蘇格蘭、英格蘭、愛爾蘭三王,可謂王王全占,王中之王。
詹姆士六世,成為歷史上第一個一統英倫三島的國王,名副其實的不列顛之王——詹姆士一世。
在很多演義小說中,這樣福大命大造化大的人,都跟草包飯桶這個人設連著。從某種意義上講,詹姆士也差不多。
成功來得太容易,往往會影響我們對自己能力的真實判斷。
詹姆士一世不太尊重英格蘭議會制度,在宗教上也不太能夠包容清教徒們的合理訴求,「五月花號」移民北美,就發生在詹姆士一世時代。這位老哥並沒有賺取到像伊麗莎白一世那樣的政治聲望,卻從一開始就試圖掌握至高的權力。因此,詹姆士一世在英國歷史上被詬病頗多。
只不過,伊麗莎白一世之後,歷史的車輪在英國已經進入快車道。
持續了整個都鐸王朝的重商主義,累積了半個多世紀的能量開始厚積薄發。
任詹姆士一世如何任性,再也無法阻止英國發展的腳步。我們在教科書中聽到的資產階級羊吃人的圈地運動已經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開始迸發出無窮的能量,新興資產階級也在英國漸成氣候;與此同時,英國人對於海權的探索也方興未艾,無論是北美還是亞洲,英國人都已經積極地參與到海上爭霸。早在公元1600年,同樣旨在推動亞洲殖民的英國東印度公司(BritishEastIndiaCompany)業已成立。即便是國王詹姆士一世對於海外事務漠不關心,單憑民間的力量,英國人的殖民事業也在步步推進。
公元1625年,詹姆士一世去世,即位的是他的兒子查理一世(CharlesI)。
查理一世比之詹姆士一世,並沒有強到哪裡去。
查理一世一樣希望能夠更多地拿回國王的權力,對於議會依然採取了抵制的態度。比詹姆士一世更加過分的是,查理一世經常隨意解散議會;並且在宗教問題上,查理一世也始終處於搖擺狀態。他在位期間恰逢第二次歐戰——三十年戰爭。戰爭期間查理一世站在了新教一邊,但最終他娶了一個來自法國王室的天主教公主。到底應該站在哪一邊,在這個問題上他甚至沒有他的老爹詹姆士一世對清教徒積極打擊的方式處理得更高明。
最終,查理一世的獨斷專行為自己招災。
公元1642年,英國內戰爆發。
和我們所熟知的所謂資產階級革命性質的內戰不同,其實這次內戰更像是一次宗教戰爭。不管是國王一方還是議會一方,都有資產階級參加,反而是因為對於天主教的支持與否不同,雙方劃分了不同的陣營。所以,與其說這是一場資產階級革命,倒不如說是像法國宗教戰爭那樣打著宗教旗號的奪權運動,這樣講反而更加貼合實際一些。
後續結果,我們也已經清楚了。
公元1649年,查理一世被送上了斷頭台,成為第一個被公開處決的國王。
後世文人以及政客們,對這件事情多有各種不同版本的解讀,從階級鬥爭的角度看,確實有點像是資產階級革命。而從民主與專制的角度看,也可以看作是議會民主制的一場勝利。
然而,無非是屁股決定腦袋,由箭靶而設定目標。
我們今天再回頭看起來,英國內戰其實就是一場爭權奪利的內戰,後人賦予他的很多偉大意義,其實都不怎麼靠譜。
比如資產階級革命吧,內戰雙方犧牲的資產階級人士都不少,再比如說民主對戰專政吧。查理一世死了之後,接替他的克倫威爾(OliverCromwell)作為清教徒,獨裁的形象昭然若揭。克倫威爾後來成為「英倫三島護國公」(LordProtectoroftheCommonwealthofEngland,Scotland,andIreland),並且這個位子居然還在他死後傳給了他的親生兒子。
所以,公元1649年充其量就是殺了一個查理一世,由此在歐洲範圍內帶了一個好頭,以後對國王可以不用暗殺不用毒殺,可以公開處死。後世對這件事的無限拔高,無非是想從某個角度證明自己的理論正確。而站在當時人民的角度而言,就是國王輸掉了內戰,被一群亂臣賊子坐了龍廷。如果克倫威爾的江山能夠傳下去,恐怕跟早些時候法國宗教戰爭波旁王朝的確立,就沒有任何區別了。
比1649年的宰國王更加有意義的,是四十年後的光榮革命。
公元1660年,斯圖亞特王朝復辟,查理一世的兩個兒子,查理二世(CharlesII)與詹姆士二世(JamesII)相繼成為英國國王。
前輩們的苦惱,這二位後來人同樣都在經歷。
來自蘇格蘭的斯圖亞特家族,天生沒有議會民主制的行政傳統,同時還十分堅定地推崇傳統天主教。從詹姆士一世到查理一世,從查理二世到詹姆士二世,他們大多生活在這種矛盾之中無法自拔。公元17世紀的英國,天主教,聖公會和清教徒們三者之間的矛盾盤根錯節,對於天主教背景濃厚的斯圖亞特家族而言,他們在由宗教到政治,幾乎步步都是雷區。年輕的後輩查理二世,詹姆士二世在人生最後的那段日子,都還不約而同地宣布皈依傳統的羅馬天主教。
最終這樣的舉動,引發了又一次革命。
公元1688年,詹姆士二世信仰新教的荷蘭女婿威廉(WilliamIII)帶兵殺回英國,大批信仰新教的英國民眾與軍隊,紛紛當了帶路黨。結果威廉兵不血刃進入倫敦。詹姆士二世聞訊出逃德國,之後被押回。再之後威廉掌握政權,允許自己的老丈人詹姆士二世流亡法國。
這場不流血的政變,被後世稱為「光榮革命」(GloriousRevolution)。
塵埃落定之後,公元1689年,威廉宣布與自己的媳婦瑪麗共治英格蘭,分別稱威廉三世和瑪麗二世(MaryII)。同年,英國議會出台《權利法案》(theBillofRights),從而確立了英國的君主立憲制。
就這樣,英國君主立憲政體建立,並一直延續到今天。
殖民空窗期
公元1648年,二次歐戰——三十年戰爭確立了威斯特伐利亞體系。
這個體系之下,荷蘭獨立,德意志諸邦陷入更加空前的分裂之中,西班牙和奧地利兩個哈布斯堡家族被空前削弱,投機性地加入戰團的英國和法國獲得前所未有的發展機會。
如此變化,很快就體現在了海外殖民地的爭奪之中。
看上去荷蘭獲得了最大實惠,他幾乎完美取代了葡萄牙在遠東的殖民利益。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威斯特伐利亞體系之下的歐洲,西歐兩強英國與法國相繼變成了純粹的民族主義國家。
幾乎再沒有人能夠制衡英國人在海上的霸權,不是英國人太強了,而是當時的其他列強都不堪一擊;當然一時之間,法國人在歐洲大陸也沒有了對手,同樣不是法國人太強了,而是對手都被打殘了。
所以公元17世紀下半葉的歐洲,變成了英法獨步天下的時代。
尤其是英國,其內部雖然也是多事之秋,但是英國人終於可以騰出手來放手在海外布局自己的殖民地。也正是利用這個空窗期,英國人在17世紀下半葉,連續發動了三次英荷戰爭。只不過到了英格蘭光榮革命,如今居然因為宗教原因,因為威廉三世的原因跟英格蘭緊密聯繫在了一起。從此荷蘭人順勢成了英國人的小跟班,徹底淪為歐洲二流國家。
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殖民空窗期,英國人一發而不可收,在美洲、非洲、亞洲,英國人不斷攫取新的利益。如今的海外殖民,再也不用以海盜行徑為先導,轉而變成了英國人的國家行為。
英國人進軍海外,法國人當然會感到眼紅;而同樣地,法國人獨霸歐洲大陸,英國人一樣會感到不爽。
從海洋到陸地,英法兩個當世之惡霸,必有一場龍爭虎鬥。
(1)作者註:見第五章第二節金雀花王朝。
(2)凱瑟琳·格蕾:KatherineGrey,九日女王珍·格蕾的妹妹,見第六章第五節風中教皇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