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西遊八十一案:大唐敦煌變(
第三十章叛與叛,局中局,人狼變
反叛的瓜州兵都驚呆了,便是連弓弩手都呆若木雞,玄奘獃獃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淚水流淌。
「啊——」牛進達目眥欲裂,他轉身要回去,卻被翟述給拽住。
「牛刺史,莫讓你的兄弟們白死!」翟述喝道,「我來纏住王君可,你帶著玄奘法師殺出去!」
牛進達擦了擦淚水,讓玄奘跟在自己身後,和翟述大踏步前行。
王君可冷笑著擋在街上,翟述迎了上去,雙方剛拼了幾記,牛進達的雙刃槊從詭異的角度直刺過來,趁著王君可挑開翟述陌刀的時機,「噗」的一聲刺在他腰肋上。王君可大叫一聲,倉皇後退,所幸身上披著明光鎧,這一槊刺得並不深。
「刀盾兵,上!」李琰見王君可擋不住二人的聯手,喝道。
一旅的刀盾兵密密麻麻地如牆而進,牛進達一邊幫助翟述激戰王君可,一邊長槊展開,閃電般捅刺,從盾牌間轉瞬即逝的縫隙中入刃,一刺即收,便有一人慘叫倒地。但如此一來,翟述壓力陡增,招架王君可更為吃力,瞬息之間,身上便連中數刀,雖然王君可顧忌牛進達的長槊,不敢把刀勢使老,無法重傷他,但翟述明顯已經支撐不了太久。
翟述就像逆著暴雨狂濤,渾身浴血,咬著牙一步步掙扎前行。
他與牛進達兩人一刀一槊,竟然將王君可和上百名刀盾兵殺得人仰馬翻,節節後退,眼前忽然一敞,居然殺到了十字街。而剩下的越騎,仍然據守著牛喜等人鑄就的血肉長城,殺得孤獨達等人寸步不得前行。
就在這十字街上,李琰也發了狠,又調動一旅刀盾兵,將牛進達和翟述半弧形包圍,絕不讓他們突破十字街。雙方就在這街口慘烈廝殺,地上屍體枕藉,血流成河。牛進達和翟述突破到此,也漸漸力竭,兩人都是渾身傷痕。
「耗死他們!」李琰兩眼通紅,瘋狂嘶吼。
忽然間橫街上傳來「轟隆隆」的響聲,李琰轉頭一看,只見一輛兩匹馬駕的馬車瘋狂地從橫街上疾馳而來,街上有兵卒想阻攔,那馬車上的馬夫拚命抽打馬匹,馬匹長嘶著橫衝直撞,幾名兵卒迎面被撞得翻滾了出去。
馬車衝到十字街上,「轟隆隆」一聲便撞進了刀盾兵的陣列中,把正廝殺的刀盾兵撞得人仰馬翻,混亂不堪。馬車碾壓到屍體,一顛,頓時斜著飛了起來,兩匹馬加上巨大的車輛整個橫掃而來,頓時掃翻一大片兵卒,連王君可也不得不倉皇退避。
車輛上兩條人影飛身跳了下來,在地上一個翻滾,便到了牛進達和玄奘的身邊。其中一名男子喝道:「師父,走!」
「你們怎麼又回來了?」玄奘這才看清,竟然是李澶和魚藻。
「今夜,我們此生無憾!」李澶笑道,「便來選一種最燦爛的死法。」
「別廢話,殺!」魚藻二話不說,腳尖挑起地上的一根槍矛,指著王君可,「阿爺,我來領教領教你的刀法!」
「你個孽子!」王君可的鼻子險些氣歪了。
「不要傷了澶兒!」遠處的李琰雖然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卻急忙叮囑。
王君可深吸一口氣,剛要提刀上前,卻見李澶、翟述、牛進達一起殺了過來。這可是萬萬抵擋不住的,王君可只好閃身退避。
牛進達扭回頭,忽然一聲呼哨,抵擋獨孤達的越騎和士族部曲們立刻捨棄了同袍築城的防禦,快速撤回。獨孤達催促兵卒追趕,然而兵卒們來到牛喜等人屹立不倒的屍體邊,竟是一陣驚悚,半晌沒敢過去。
越騎們和牛進達等人匯合一處,奮力往前殺,最終殺破了王君可的防線,朝著西城的北門奔去。王君可和獨孤達等人合兵一處,在身後緊緊追趕。
李琰早就在北門安排了人馬,整整一團兵卒在城門下嚴陣以待。
玄奘大叫:「上城牆!」
魚藻和李澶作為前鋒順著馬道登城,牛進達居中,一邊保護著玄奘,一邊利用長槊的優勢,上挑馬道上的敵人,下阻王君可。翟述則率領著那群越騎和士族部曲,聚集在馬道下,死死擋住蜂擁而來的瓜州兵。
魚藻和李澶殺退城頭的兵卒,順利登上城頭,牛進達帶著玄奘也奔跑了上來。
「牛刺史,城牆太高,下不去!」李澶叫道。
牛進達往下看了看,西城的城牆高有三丈,城牆外便是瓜州的羊馬城,駐紮有兵營,即使跳下也只會陷入大軍的包圍。
「沿著城牆往西走!」玄奘道,「一直走到外城的最西端,便可以跳下城牆。」西邊的城牆與外城的城牆連接為一體。外城的城牆相對要矮許多,與羊馬城一樣,只有兩丈高下。
「殺賊——」城下忽然響起翟述的嘶聲大吼。
眾人低頭往下一看,只見王君可率領無數的兵卒已經淹沒了翟述和越騎們,翟述的身影在無數的刀光劍影中忽隱忽現,甲胄崩裂,渾身是血,兀自揮刀廝殺。噗——蜂擁而上的瓜州兵紛紛舉刀,翟述奮戰的身影最終消失在刀光中。
而越騎們也徹底被淹沒,無一生還。
牛進達淚水長流,卻決然道:「走,終有一日,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魚藻和李澶在狹窄的城頭上奔跑,牛進達和玄奘緊跟其後。猛然間女牆外突然白光一閃,一條巨大的蒼狼一躍而出,正撲在牛進達身上。「砰」的一聲,那蒼狼的力量極為巨大,竟然把牛進達撞得凌空跌出牆外,「轟隆隆」一聲砸在城下的一處民房頂上!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驚呆了,那頭蒼狼蹲踞在女牆上,對著明月仰天長嚎。
「奎木狼——」玄奘驚怒交加,沒想到呂晟——或者說奎木狼最終還是參與了這場亂局,而且在最關鍵的時刻改變了整個局勢,直接將牛進達送入敵手!
「哈哈——」奎木狼發出人聲,大笑道,「人間亂局,不如隨我冷眼旁觀!」
奎木狼張口一噴,一股黑霧扑打在玄奘臉上,玄奘頓時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奎木狼飛身過去,一口叼住玄奘的脖頸,兩隻前爪一抓,頓時抓著玄奘如飛而去,瞬間便消失在東面的城牆深處。
「師父——」李澶呆若木雞,正要追趕過去,卻見王君可和李琰帶著兵卒們已經登上了城牆,正冷冷地盯著他們。
「孽子!」李琰氣得直哆嗦,舉起手中的橫刀作勢要砍,最終還是沒捨得砍下去。
王君可臉色鐵青,提著陌刀走到兩人面前,魚藻和李澶兩人互相拉起手,對視一眼,臉上帶著一絲笑容。
李澶大吼:「我夫妻誓不與逆臣為伍,此命系父親所贈,便請收回,再不相欠!」
王君可怒哼一聲,一刀便劈了下去。
「君可住手!」李琰大駭。
王君可刀到中途,忽然手腕一翻,刀刃后收,刀柄向前,砰砰兩記,閃電般敲在了兩人的後頸。魚藻和李澶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李琰急忙跑上城牆,抱起了李澶,見他只是昏迷了過去,這才鬆了口氣。他眼中露出難言的痛苦,輕輕捋好李澶散亂的頭髮,喃喃道:「再不相欠了嗎?不,澶兒,我欠了你啊!」
王利涉急忙喊來親衛,將二人給抬回都督府看押。
「別綁,小心勒得他們疼,關到房內即可。」李琰叮囑,「對了,傳最好的醫師!」
王君可搖頭不已,走到城牆邊緣朝下面喊:「牛進達抓到了嗎?」
獨孤達抬頭喊道:「王公,牛進達拿下啦!人還活著,昏迷不醒!」
這時一群兵卒從民房的瓦礫中走了出來,四個人一起抬著牛進達高大的身軀。另有一人還扛著他那桿雙刃槊。
王君可長長出了一口氣,喊道:「快搜!魚符在不在他身上?」
獨孤達如夢方醒,急忙衝過去,在牛進達身上摸索起來,好半晌,才慢慢抬起臉。借著明亮的月光,王君可看見他的臉色煞白一片。
「魚符……不在……」獨孤達喃喃道。
李琰蹭地跳了起來,臉上汗如雨下,嘶聲大叫:「找!去廢墟里找!」
獨孤達慌忙帶著兵卒衝進了民房的廢墟。
「大王,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王君可道。
「不不不,一定能找到的……就在廢墟里!」李琰六神無主,「它一定在廢墟里!」
「大王!」王君可抓著他的胳膊,咬牙道,「鎮定!越是這時候,越要鎮定!這情況我們不是早有預料嗎?牛進達是來赴宴喝酒的,帶魚符的可能性只是五五罷了!魚符不在他身上,就在羊馬城的越騎營中!」
兩人站在城牆上往下面的羊馬城看去,瓜州的羊馬城面積極大,與西城相當,是東城的一倍還多,東西狹長,實際上是瓜州北部的外城。城中主要駐紮的就是軍隊以及軍需和糧草等物,居民也都是為軍隊提供服務的人員。
這時候羊馬城內的軍隊也早就被西城內爆發的激戰所驚動,只是隔著一座城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各部的營地都開始進入警戒狀態,舉著火把的兵卒四處調動,遠遠望去,就像無數條盤繞遊動的龍蛇。
「羊馬城中瓜州駐軍有三千人,我這就命人剿了他們,找到魚符!」李琰道。
「不妥!」王君可急忙阻攔,說道,「大王,牛進達的越騎營有三百五十人,剿滅雖然簡單,可羊馬城太大,只要走脫一人,咱們就功敗垂成!」
「那你說怎麼辦?」李琰又沒了主意。
「率領越騎營的是牛進達的親信校尉,秦剛,是從瓦崗時便跟隨他的老兄弟,與我熟識。」王君可沉吟道,「我便帶著我的五百敦煌兵過去,與他搭上話,突入營中控制住秦剛和他的中軍,便能找到魚符。至於之後,這些肅州兵是殺掉還是收編,看他們的選擇。」
「善!」李琰大喜。
王君可當即下了城牆,召集自己的兵馬,命人打開北門,轟隆隆地疾馳而出。
五百兵卒沿著羊馬城中橫貫東西的街道前行,不多遠便到了肅州兵駐紮的營地。瓜州是河西重鎮,這座羊馬城其實是專門為了屯兵而修建,街道規劃得極為整齊,每一座坊就是一座兵營,裡面建造著密密麻麻的夯土平房作為兵舍。
肅州的越騎們駐紮在丙六坊,圍牆只有八尺多高,裡面卻還有一道四尺高的牆墩,西城的喊殺聲早已驚動了他們,兵卒們站在牆墩上,上半身露在牆外,一個個神情凝重。
王君可率領兵卒徑直從丙六坊的大門口經過,看都沒看,隊伍滾滾而去。
肅州兵默默地看著,忽然有一人高聲喊道:「是王公嗎?在下秦剛!」
王君可已經走過門口,又勒馬回來,往牆上看了看:「原來是秦校尉!」
「王公,這是要到哪兒去?」秦剛神情有些焦灼,卻笑著問道。
「哦,我帶進城的這五百人馬,大王給安置在羊馬城了,我帶他們過去駐紮。」王君可道。
秦剛恍然,道:「王公,剛才聽到城內有喊殺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家刺史去赴您家十二娘與世子的婚宴了,也在城中,我命人去打探,守城的瓜州兵卻不讓進城。」
「確實是發生了些麻煩事,」王君可道,「臨江王破獲了突厥安插在城中的姦細,這些姦細為了活命,居然突襲了迎親的隊伍。
臨江王在城中圍剿,我憂心十二娘的安危,便率領五百兵卒入城協助。」
秦剛大驚:「十二娘怎樣了?沒事吧?」
「如果沒事,我何必憂慮。」
王君可嘆息了一聲,揮手命趙平道:「你帶著隊伍去丁九坊,我與秦校尉多年未見了,留在這兒聊聊天。」
「是!」趙平領命,帶著人馬繼續前行。
王君可帶著馬宏達等五六個人撥馬來到了坊門前,看那意思是要進坊與秦剛聊天。秦剛被魚藻遇襲的事吊起了胃口,見他只帶了幾個人,便沒有在意,吩咐兵卒打開坊門,自己來到坊門口迎接。
王君可等人面色從容地策馬走進坊門,剛一進門,馬宏達等人忽然揮起陌刀,「咔嚓」一聲劈斷了門閂!秦剛大驚失色中,就見王君可策馬疾馳,剎那間便到了他的面前,陌刀的刀背狠狠地拍在他的身上,秦剛陡然便飛了出去。
「殺——」王君可陌刀一指,正在前行的敦煌兵迅速轉向,潮水般衝進坊門!
肅州越騎雖然訓練有素,但此時根本沒有形成陣列,哪怕各團各旅的校尉和火長們組織人手抵擋,卻根本無法與成型的軍陣抗衡,被分割成一塊一塊的,面臨逐一被圍殲的命運。
王君可根本不管這些小事,下馬將秦剛提了起來,拖著他走進中軍大堂,將門關了起來。馬宏達等人守在門口,片刻之後便聽到裡面傳來秦剛慘烈的叫聲,想來是在用刑。
整座丙六坊內喊殺震天,雙方接近上千人在這狹窄的兵營內慘烈廝殺,殺到最後雙方都被逼仄的地形給分割開來,幾乎成了大混戰,於是更加慘烈,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不到一刻鐘,中軍大堂的門一開,王君可一手拿著魚符,一手拖著秦剛走了出來。秦剛身上血跡斑斑,神情委頓。
「刺史,得手了?」馬宏達大喜。
王君可笑著揚了揚手裡的魚符,將秦剛拽了起來:「傳令吧,命他們投降!」
秦剛想來是被折磨得狠了,抬起頭嘶聲大吼:「肅州兵聽令,放下武器,不得抵抗!」
馬宏達抓著秦剛在坊內一邊走著,一邊命幾名通傳兵異口同聲大喊:「秦校尉有令,肅州兵放下武器,不得抵抗!」
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正在殊死抵抗的肅州兵看見秦剛被擒,頓時沒了志氣,生死關頭,終於有人扔掉了兵刃,隨即在戰場上就像傳染一樣,眾兵卒紛紛扔掉兵刃。
「收繳兵刃,剝掉甲胄,押著他們進城,向臨江王獻捷!」王君可道。
「看見了沒有?你們徹底敗了!」
羊馬城最邊緣的城牆上,玄奘悲哀地看著丙六坊血與火的碰撞,奎木狼仍然是狼的形態,高高地蹲踞在女牆上,口中發出人聲,朝著玄奘嘲諷地說著。
「李琰捉了牛進達,滅掉兩個團的越騎,連魚符都拿到了,瓜沙肅三州的兩萬兵力已經全部被他掌控。」奎木狼笑道,「屆時李琰和王君可肯定突襲甘州,張弼只有區區五千人,定然抵擋不住,甘州失守,涼州危矣!」
「涼州是河西樞紐之地,駐紮有五萬兵力,李大亮能征慣戰,他們拿不下涼州!」玄奘慢慢地說著,似乎在給自己一個微渺的安慰。
「哈哈哈——」奎木狼大笑,「莫忘了突厥!頡利可汗內外交困,瓜州兵變,是他翻盤的最好機會,他必定不會放過,只要率領大軍南下攻擊涼州。嘿嘿,李大亮遭到兩面夾擊,焉能不敗?大唐失去涼州,邊境線便到了蘭州。李琰和吐谷渾、突厥的領土便能連成一線,只要唐軍敢出蘭州一步,必定面臨三家共同的打擊。這人間,當真好看!」
玄奘怒視著他:「奎木狼,你為什麼如此想見到人間禍亂?」
奎木狼露出「愕然」的表情,好半晌沒說話,似乎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你如果當真是天上神靈,這人間與你有什麼關係?你如果下界是為了尋找披香殿侍女,既然已經找到翟紋,只需與她廝守便是,可你為何挑動邊疆叛亂,讓整個河西陷入血火地獄?」玄奘步步逼問,「這根本不是神靈所關心的問題。因為在天上神靈看來,所謂人間爭鬥無非是螻蟻互咬,有趣味嗎?」
奎木狼「氣急敗壞」:「我就是覺得有趣味,怎的?」
「不,你不是因為趣味,而是因為仇恨。」玄奘盯著他,「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天上神靈,你只是呂晟心中的惡念所化。是呂晟將他的冤屈,將他的仇恨,將他一腔抱負無處施展的痛苦分裂出來,化作你這麼一頭妖物!」
「胡說八道!」奎木狼面目猙獰,狼爪猛地扣住了玄奘的咽喉,森然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玄奘漲紅了臉,拚命掰著奎木狼的前肢,卻根本推不動,奎木狼靜靜地看著他,就在他要窒息時才獰笑著鬆開。玄奘蹲下身咳嗽半晌,才直起了腰:「貧僧……貧僧還是要說……呂晟,我不管你聽不聽得到,可我要告訴你,每個人活在這世上,都會被兩種人圍繞,朋友和敵人。你的敵人雖然多,朋友卻也不少,貧僧我算一個,還有翟紋、魚藻、李澶、李淳風,還有趙富、鄭別駕、呂師老,他們有些人為了你一往情深,有些人為了你上下奔走,有些人為了你不顧一切,更有些人為了你慷慨赴死。呂晟,這世上之人待你不薄,這大唐天下待你不薄。上天從不曾厚此薄彼,他給予每個人的得和失都是均等的,愛與恨也都是均等的,為什麼有些人覺得天下人皆負了他?因為他只看到了仇恨和失去,而不曾看到情義和擁有。」
奎木狼「怔怔」地看著他,玄奘一字一句:「呂晟,我知道你能聽到,我知道你就藏在這副軀殼之下,那就請你睜開眼睛看一看,大漠的夜晚並不都是冰冷的,你用手碰一下,沙子底下仍有溫度。」
咔嚓,奎木狼的利爪搭在城垛上,不知不覺地微微用力,像是想把利爪伸進沙子下,頓時抓裂了青磚。
羊馬城通往西城的城門是一座瓮城,外面聚集著無數的兵卒,正在憤怒地吵嚷。
獨孤達登上城樓,往瓮城下看去,頓時頭疼不已,只見瓮城下王君可的五百敦煌兵押送著近三百名肅州越騎俘虜,還有一些維持秩序的羊馬城駐軍,正吵吵嚷嚷,大聲朝城上叫罵。
「怎麼回事?」獨孤達詢問守城校尉。
那校尉無奈:「刺史,您也都看見了。王刺史擊敗了肅州的越騎,抓了秦剛,拿到了魚符,押送俘虜要來向大王獻捷。可大王和您下過嚴令,今夜瓜州東西二城戒嚴,這麼多人亂糟糟的,我怎麼讓他們進城啊!」
「這個……」獨孤達也有些犯難。現在剛剛控制住瓜州局勢,李琰半請半脅迫,把瓜州和敦煌的士家大族們請入都督府,正在對他們威逼利誘,到底誰擁護大王,誰暗藏禍心,實在還是說不準的事,放這麼一大堆人進來,確實難以控制局面。然而王君可卻不同,他不但是此次謀反的核心人物,手中更拿到了肅州的魚符,不讓他進來又萬萬說不過去。
「王公!」獨孤達喊道,「城內正在搜捕亂黨,局勢混亂,您不如命軍隊回營地駐紮,帶上二三十人來覲見大王。如何?」
王君可騎在馬上,並沒有說話,但手下的兵卒們不答應了,一名火長大叫道:「臨江王要舉大事,難道這時候便要卸磨殺驢了嗎?」
「對!」另一兵卒怒吼,「我們為了大王血戰,死傷了多少兄弟?一心歡喜來向大王獻捷,卻被大王拒之門外,這就是我們要誓死效命的明主嗎?」
這話一出,不但是敦煌兵,就是羊馬城內已經跟隨李琰謀反的瓜州兵也心有戚戚焉。肯在一開始便追隨李琰造反的,誰不是憋著一口氣,要趁著亂世謀取功名財帛的?這還沒開始呢,大王就如此薄待眾人,以後還有盼頭嗎?
獨孤達臉色有些難看,他其實心裡也有小算盤,瓜州起事順利,臨江王正在和士族們談判,眼看天一亮就要宣布起事,按功封賞。
雖然說王君可算是舉事的主要推手,可眼下東西二城內都是自己的瓜州兵馬,照理說自己可以佔盡大頭,可一旦放了王君可的軍隊進來,這封賞就必定要向王君可傾斜。
獨孤達心中實有不甘,但又如何安撫王君可和城下兵卒的情緒呢?他一時心亂如麻。
就在這時,王利涉急匆匆奔上城樓,叫道:「獨孤公,大王有令,請王公和有功的將士進城!」
「可這麼多人……」獨孤達有些猶豫。
「獨孤公糊塗!」王利涉低聲道,「他們拿了魚符,那就是肅州的六千大軍啊!如此大功怎能不賞?大王馬上就要宣布舉事,這正是千金馬骨之意!」
獨孤達默默點頭,下令開城。
城外的兵卒們一聲歡呼,亂糟糟地擁進城來,王君可也不勒令,只是慢悠悠地騎著馬,跟在兵卒和俘虜們的後面。獨孤達知道這是在向自己示威,既然已經妥協,他也不準備和王君可撕破臉,當即笑著走下城池,來到王君可面前。
「哈哈,恭喜王公!」獨孤達笑道,「一舉拿到肅州魚符,大王這回是徹底放心了!」
王君可高坐馬上斜睨著他,忽然抽出陌刀一刀便劈了過去,大吼道:「李琰、獨孤達聚眾謀反,殺無赦!」
獨孤達還沒反應過來,刀光一閃,一顆頭顱衝天而起。
「殺——」馬宏達一揮手中長槊,亂糟糟的敦煌兵迅速組成陣列,朝著城門口的瓜州兵猛烈攻擊。
趙平割斷秦剛身上的綁繩,遞給他一把陌刀,秦剛身子一挺,哪有半分頹廢的模樣,揮刀大吼道:「肅州越騎,滅叛賊,救牛公!」
「滅叛賊,救牛公!」作為俘虜的肅州越騎紛紛從後面的大車上取出兵刃,加入敦煌兵。
「走,奪取東城!」王君可一抖韁繩,率領著騎兵毫不停留,風馳電掣般朝著東城的城門口衝去。
王利涉本來跟隨在獨孤達身後下城,結果還沒下馬道就看見了眼前的一幕,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他如何還不知道,王君可竟然包藏禍心,與肅州越騎串通,竟然要造反!
城下已經殺得屍橫遍野,到處都在激烈地廝殺,王利涉悄沒聲地跑上城牆,順著城牆往東城奔去。
原來這瓜州城所謂東西二城,只是在內城的中間砌了一道城牆,將一座城分為兩半,但外廓的城牆卻是相連的。王利涉連滾帶爬在城上狂奔,到了東城的北牆處找了一條馬道下去,結果又摔了跤,咕嚕嚕地滾下馬道,摔得頭破血流。
王利涉忘了疼痛,順著街道奔向都督府。
路過東城的城門處,就見紛亂的火把中,王君可已經奪下城門,守門的兵卒正四散潰逃。王利涉不敢耽擱,狂奔到了都督府門口,門口的校尉董江正驚疑不定地盯著城門方向,見王利涉如此狼狽,頓時大吃一驚。
「王參軍,怎麼回事?」董江問道。
「反了……王君可殺了獨孤刺史,反了!」王利涉撕心裂肺地大吼,「快關上府門,報告大王!」
董江也嚇得魂飛魄散,這時就見街道的盡頭,王君可騎著高頭大馬,揮著陌刀疾馳而來,遇見抵抗的兵卒便是一刀下去,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屍橫遍野,宛如殺神一般。
董江和王利涉招呼兵卒退入都督府,轟隆隆地關閉了大門。
在河西之地,軍事重地基本就是堡壘形制,都督府更不例外,厚厚的夯土高牆高達兩丈,牆上還建有箭垛和敵樓,大門更是堅硬的胡楊木所造,厚達半尺。都督府原本為了對付牛進達,駐有五百人馬的重兵,董江和王利涉招呼兵卒們上牆據守,王君可一時半會兒倒也拿不下來。
王君可根本不在意,李琰如今只是瓮中之鱉而已。他指揮兵卒們清掃外圍,控制東城重地,又叫來了馬宏達:「你立刻帶領重兵去拿下都督府的大獄,把牛進達、崔敦禮,還有那些家主們救出來,萬萬不能讓他們有損傷!」
「是!」馬宏達帶著兩百人疾馳而去。
「趙平,」王君可道,「去打開武庫,把投石機、雲梯等攻城器械搬出來!」
「是!」趙平也帶了五十人急匆匆地趕過去。
王君可不再說什麼,只是騎在馬上,拖著陌刀,駐守在都督府門前。四周兵卒舉著火把,照耀著他的面孔,臉上是一股抑制不住的亢奮和狠辣。
玄奘和奎木狼此時已經來到東城的城牆上,一人一獸站在城頭,獃獃地看著城中的變故,心中驚濤駭浪。誰也沒想到,瓜州叛亂突然間逆轉——王君可,反水了!
「奎神!奎神——」李植驚慌失措地奔跑了過來,中途還跌了一跤,連滾帶爬的,「王君可……王君可突然反了李琰,要平叛!」
「我正看著呢,」奎木狼仍然怔怔地看著城下,「然後呢?」
「這會兒王君可派了王君盛等人去各營勸說那些沒有參與謀反的瓜州兵,追隨他平叛。」李植哭喪著臉,「咱們……被王君可算計了!」
奎木狼沒有說話。
玄奘嘆道:「還認為自己是天上的神靈嗎?恐怕你們由始至終都被王君可玩弄在股掌之中,從今夜的形勢來看,王君可根本就是假意追隨李琰謀反,而他最終的目的,就是平滅李琰。可笑,你們還自以為得計,把敦煌士族與王君可綁定在一起,想借著謀反的罪名誅滅五大士族。」
李植跳腳大罵:「你這會兒說什麼風涼話?」
「貧僧不是說風涼話,而是提醒你們,你們已經陷入絕境,生死一瞬。」玄奘淡淡道,「王君可突然反正,借著平滅李琰成功洗刷了身上謀反的罪名,那麼敦煌士族自然也不是謀逆。如果他們應對得當,甚至在這場平叛中還能拿下功勛。」
「那又如何?」李植面目猙獰。
「那又如何?」玄奘冷冷地道,「五大士族既然是贏家,那唯一的輸家便是李琰與你們!」
李植身子一軟,一跤跌坐在地。這個當年敢策劃張護、李通謀反,斬殺瓜州總管與朝廷開戰的士族大豪,此時竟然像被抽去了脊骨一般。
「奎木狼,你還不明悟嗎?」玄奘喝道,「天道無常,人力有窮,你睜開眼睛看一看這天上星辰和腳下大地,問一問自己,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我是誰……」奎木狼也彷彿被抽去了筋骨,巨大的狼身在女牆上慢慢地走著,幽幽的雙眼中露出無限的迷茫。
走了有十餘丈,身子半掩進了城頭的黑暗中,卻再也無力行走,身子一軟,「撲通」一聲從女牆上跌了下來。
玄奘和李植大吃一驚,急忙奔跑過去。跑到中途,李植卻突然扯住玄奘,兩人停下腳步,眼前的一幕讓玄奘渾身冰涼。
「菩提何來有證果,今日方知我是我。天上人間既相逢,我是你來你是我。」奎木狼喃喃地說著,突然一張嘴,噴出一團黑色的血液,「三年謀划,一夜之間付諸東流,而我壽命不再!這世間為何如此堅硬?」
奎木狼掙扎著在地上爬著,那噴出的血液卻在臉頰的骨頭縫中和下顎流出!
「這是——」玄奘喃喃地說了兩個字,就見奎木狼人立而起,用狼爪在臉上和頭上一按,「咔嗒」一聲響,整個狼首四分五裂,掉在了地上。狼首之內,竟然是呂晟蒼白的面孔!
「法師,你猜對了。」呂晟凄涼地望著他,「我與奎木狼果真是一體,這狼首隻是機關面具。」
一言說完,呂晟一頭栽倒。玄奘急忙衝過去抱著他的身子,只覺入手毛茸茸的,他下意識地拽了拽,竟然拽不動,似乎長在身上一般。
李植也慌忙過來,摸了摸呂晟的額頭,觸手火一般滾燙:「糟糕!邪毒控制不住了!」
「怎麼回事?」玄奘感覺到陣陣心慌,「李淳風懂醫術,我去找他!」
「毒已入骨,便是孫思邈來也沒有辦法了。」李植黯然道,「原本他還能多支撐十多天,但今夜事敗,他遭此打擊,只怕是自己沒了生存之意。」
「這到底怎麼回事?」玄奘一字一句地道。
「法師,你都猜著了何必再問?」呂晟喃喃地說著,他抬起胳膊,撕掉手背上的一層薄皮,毛茸茸的胳膊上,竟然扣著功能複雜的鋼鐵機械,機械的前端是五根鋒利的精鋼狼爪,每一根狼爪都鎖扣在呂晟的指節上,隨著他指節活動,狼爪咔嚓咔嚓極為靈便,稱得上是匠心之作。
呂晟擰開胳膊上的幾個搭扣,狼爪整個脫落,露出呂晟完整的胳膊,整個胳膊上都是狼毫。
「對我的伎倆你猜的都對,但是有一樣你卻猜錯了,你說我身上披著狼皮,我並沒有。」呂晟凝望著玄奘,臉上帶著笑容,神情中卻無限悲愴,「因為這狼皮是長在我身上的!」
「什麼?」玄奘驚呆了。
「呂郎君,不要說了!」李植哀求。
呂晟卻掙扎從地上撿起狼爪,在自己毛茸茸的胳膊上一劃,鋒利的狼爪切了下去,竟然是直接切開了呂晟的皮膚!鮮血頓時涌了出來。呂晟笑著,又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劃,鮮血也涌了出來。霎時間身上的狼毛被血液沾得濕漉漉的。
「你看,我渾身上下都是狼皮,這不是披著的,而是長在我身上的。」呂晟道。
玄奘湧出一個讓自己都害怕的念頭:「難道是——」
「沒錯。」李植苦澀地道,「當年呂郎君被士族們關押在地牢中,受盡了折磨,要逼迫他交出墓誌碑的下落。為了羞辱他,士族們剝掉一整張的狼皮,覆蓋在了他的身上。」
「唔,狼皮如何長在人身上呢?其實很簡單,沒有人比我更有經驗了。」呂晟笑著,「首先呢,用滾燙的熱水擦拭全身,把皮膚燙得柔軟卻沒開始潰爛,接著他們開始給我塗抹藥膏,這種藥膏好像是生肌活血之類的東西,我只辨認出來丹皮、雞血藤和乳香,但是有強烈的黏性,隨後他們將一隻狼活生生地剝掉皮,趁熱貼在我皮膚上。那狼皮便黏在我的皮膚上,像生根一樣結為一體。前胸,後背,胸腹,四肢……然後又灌了我幾個月的藥物,癒合之後,他們真的造出了一頭人狼。唔,他們稱我為人犬,還起個綽號,叫犬郎君。」
呂晟呵呵笑著,他說得雲淡風輕。玄奘聽著,心中卻宛如凌遲一般,他哪怕經歷過泥犁獄的慘事,卻也從未想過人間竟然有如此惡毒之人,行此惡毒之事。這是大唐的狀頭啊!這是曾譜寫過《秦王破陣樂》的一代才子啊!竟硬生生地被士族們囚禁虐待,改造成一頭狼犬!
呂晟的意識漸漸有些模糊,無力地靠著城牆癱坐。
玄奘的淚水滾滾流淌,嗓子哽咽。
「那些年我李氏與其他士族已經貌合神離,當時呂家來到敦煌,向翟氏求婚,我還嫉妒過翟氏,竟然得到如此佳婿。真是沒想到,僅僅因為一場八十年前的舊怨,事情竟然會演變到如此地步。先是呂公在翟府受到折辱,隨後爆發了呂郎君和翟、令狐的衝突。事情像風暴一般越釀越大,再不可控,最終呂公被堵在坊內無法求醫而病故,呂郎君掘了八大士族的墓。」李植神情複雜,他其實對呂晟也頗有恨意,畢竟當年呂晟也掘了他家的祖墳,「七大士族又聯手在青墩戍設下兵變,抓了呂晟。」
「他後來越獄,的確是你李氏在暗中幫助?」玄奘低聲問。
「沒錯。」李植道,「之前,令狐氏利用墓誌碑一事,拿捏住了其他士族的軟肋,我李氏卻不甘任他欺辱,於是我父親便私下與呂郎君和解,贖回了墓誌碑。不料後來卻被他們發覺,於是逼死了我父親,甚至他的屍體都不准我運回安葬,在七層塔暴屍三年。我當時滿腔仇恨,便尋找他們的破綻。我們士族之間盤根錯節,竟然讓我打聽到他們把呂郎君囚禁在了地牢,改造成犬狼!我便命人打造了這副狼爪和狼首,秘密送入地牢,將呂郎君救了出來。之後我們謀划三年,營造出了奎木狼神靈下界之事,就是要借神鬼之力摧毀士族。可惜,呂郎君的身體在地牢中備受摧殘,被改造犬狼之時又被邪毒侵入體內,他原本早該死去,只是為了復仇大計,他才研製令人戰力大增的藥物。在追隨他的信徒身上試驗以後,卻造出了星將這種怪物。呂郎君斟酌藥量,減輕了劑量服用,力量和靈敏度大於常人,但身體卻已經油盡燈枯,再也無法支撐了。」
玄奘扶著呂晟,卻摸到他後背上居然縫著一隻背袋。李植打開背袋,從裡面拿出一件衣袍,給呂晟穿在身上。玄奘苦笑,這才明白呂晟倏忽變形的手段。
李植又從袋子里拿出一枚藥丸,赫然便是在玉門關時奎木狼給翟紋嗅過的內丹。李植把內丹放在呂晟鼻子下,呂晟深深地吸了幾口,恢復些力氣,張嘴把內丹吸進口中。
「這東西不能吃!」李植大駭。
呂晟「咕嘟」一聲將內丹吞了下去,喘息道:「我總不能今夜便死在這城頭上吧!上天要收我,能多活一天都是有用的。」
吃掉內丹,呂晟的精神好了許多,望著玄奘微笑道:「法師,你還有一樣猜錯了。」
「什麼?」玄奘問道。
「你說,我在青墩戍演那一場戲是給李淳風看的,想要通過他的嘴,向朝廷講述我的冤屈。」呂晟道,「那不對,我確實不知道李淳風來到敦煌,那場戲原本就是給你看的。」
「哦?」玄奘驚訝,「為何?」
「因為我想要你看到我的一生!」呂晟微笑,「我把你從青墩戍帶到玉門關,讓你發現了如許真相,又故意讓你逃走,驅趕著你去了西窟,就是想要把我在敦煌經歷的人生原原本本讓你看到。因為我要讓你知道,為什麼我沒能堅守當年的約定和理想,為什麼我會中道入魔,走入歧途。因為我對我年輕時候的夢想抱有愧意,如果能取得你的諒解,就像當初的我原諒了現在的我一樣。」
這一番話,說得玄奘潸然淚下。
在敦煌這些時日,他有時半夜夢回,總是會想起武德六年大興善寺的那個年輕男子。他面目英俊,跪坐在蒲團上夢囈般地說道,有一種東西,佛家稱之為佛,道士稱之為道,帝王稱之為法,讀書人稱之為儒,黔首眾生稱之為夢想。它能使人與人有所敬畏,國與國永葆和平,黎民百姓安居樂業,世上不再有戰亂、飢荒和痛苦。
這個東西觸之不見,摸之不著,口不能述,筆不能載……他說,那是你我一生的賭局。既然其觸之不見,摸之不著,口不能述,筆不能載。那就傾盡我們一生來尋找吧!
當年的長安無雙士,武德第一人,最終竟然以這種方式半途而崩,人生落幕!
「好了,法師。」呂晟振作精神,站起身來,「我的前半生你已經原原本本地見到了,我時日無多了,再請法師看看我最後毀滅的方式!」
呂晟把地上的狼爪和狼首一一撿起來,穿戴到了身上,瞬間便又化作一頭猙獰的巨狼。他輕輕縱躍,落在女牆上,眺望著城下。
「你要做什麼?」玄奘驚道。
「我雖然敗了,卻不能讓王君可這無恥小人成為贏家!」奎木狼猛然一躍,越過了城垛,越過了明月,淹沒進無邊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