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六十晉一妙文?
鄙人發明「厚黑學」,是千古不傳之秘,而今而後,當努力宣傳,死而後已。151+看書網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么?鄙人對於社會,既有這種空前的貢獻,社會人士即該予以褒揚。我的及門弟子和私淑弟子,當茲教主六旬聖誕,應該作些詩文,歌功頌德。
鄙人今年(民國二十八年)已滿六十歲了。即使此刻壽終正寢,抑或為日本飛機炸死,祭文上也要寫享年六十有一上壽了。生期那一天,並無一人知道,過後我遍告眾人,聞者都說與我補祝。我說:「這也無須。」他們說:「教主六旬誕頌,是普天同慶的事,我們應該發出啟事,徵求詩文,歌頌功德。」我謂:「這更勿勞費心,許多做官的人,德政碑是自己立的,萬民傘是自己送的,甚至生祠也是自己修的。這個徵文啟事,不必煩諸親友,等我自己干好了。」
大凡徵求壽文,例應補敘本人道德文章功業,最要者,尤在寫出其人特點,其他俱可從略。鄙人以一介匹夫,崛起而為厚黑聖人,於儒釋道三教之外特創一教,這可算真正的特點。然而其事為眾人所共知,其學已家喻戶曉,並且許多人都已身體力行,這種特點,也無須贅述。茲所欲說者,不過表明鄙人所負責之重大,此後不可不深自勉勵而已。
鄙人生於光緒五年己卯正月十三日,次日始立春,算命先生所謂:「己卯生人,戊寅算命。」所以己卯年生的人,是我的老庚;戊寅年生的人,也是我的老庚。光緒己卯年,是公曆一千八百七十九年,愛因斯坦生於三月十九日,比我要小一點,算是我的庚弟,他的相對論震動全球,而鄙人的《厚黑學》僅僅充滿四川,我對於庚弟,未免有愧。此後只有把我發明的學問努力宣傳,才能不虛此生。
正月十三日,歷年上載明:「是楊公忌日,諸事不宜」。孔子生於八月二十七日,也是楊公忌日,所以鄙人一生際遇,與孔子相同,官運之不亨通,一也;其被稱為教主一也。天生鄙人,冥冥中以孔子相待,我何敢妄自菲薄!
楊公忌日的演算法,是以正月十三為起點,以後每月退二日,如二月十一日,三月九日……到了八月,又忽然發生變例,以二十七日為起點,又每月退二日,又九月二十五日,十月二十三日……到了正月又忽然發生變例,以十三為起點。諸君試翻歷史書一看,即知鄙言不謬。大凡教主都是應運而生,孔子生日即為八月二十七日,所以鄙人生日非正月十三日不可。這是楊公在千年前早已註定了的。
孔子生日定為陰曆八月二十七日,考據家頗有異詞。改為陽曆八月二十七日,一般人更莫名其妙。千秋萬歲后,我的信徒,飲水思源,當然與我建個厚黑廟,每年聖誕致祭,要查看陰陽曆對照表,未免麻煩。好在本年(民國二十八年)正月十三日,為厚黑教主聖誕。將來每年陰曆重九登高,陽曆重三日入厚黑廟致祭,豈不很好?
四川自漢朝文翁興學而後,文化比諸齊魯,歷晉唐以迄有明,蜀學之盛,足以江浙諸省相埒(lie)。明季獻賊踐蜀,殺戮之慘,亘古未有。秀傑之士,起而習武,蔚為風氣。有清一代,名將輩出,公侯伯子男,五等封爵,無一不有。嘉道時,全國提鎮,川籍佔十之七八。於是四川武功特盛,而文學則蹶焉不振。六十年前,張文襄建立尊經書院,延聘湘潭王壬(ren)秋先生來川講學,及門弟子,並研廖季平,富順宋芸子,名滿天下,其他著作等學者,指不勝屈,樸學大興,文風復盛。考《湘綺樓日記》,己卯年正月十二日,王先生接受尊經書院聘書,次日鄙人誕生,明日即立春,萬象更新,這其中實見造物運用之妙。
帝王之興者也,必先有為之驅除者;教主之興也,亦必先有為之驅除者,四時之序,成功者去。孔教之興,已二千餘年,皇矣上帝,乃眷西顧,擇是四川為新教主誕生之所,使東魯聖人,西蜀聖人,遙遙相對。無如川人尚武,已成風氣,特先遣王壬秋入川,為之驅除,此所以王先生一受聘書,而鄙人即嵩生岳降也。
民國元年,共和肇造,為政治上開一新紀元,今為民國二十八年,也即是厚黑紀元二十八年。所以四川之進化,可分為三個時期:蠶叢魚鳧(fu),開國茫然,毋庸深論,秦代通蜀而後,由漢司馬相如,以至明陽慎,川人以文學相長,是為第一期,此則文翁之功矣。有清一代,川人以武功見長,是為第二時期,此張獻忠之功也。民國以來,川人以厚黑學見長,是為第三時期,此鄙人之功也。
民元而後,我的及門弟子和私淑弟子,努力工作,把四川造成一個厚黑國,於是中國高瞻遠矚之士,大聲疾呼曰:「四川是民族復興之根據地!」何想,要復興民族,打倒日本,舍了這種學問,還有什麼法子?所以鄙人於所著《厚黑叢話》內,喊出「厚黑救國」的口號,舉出越王勾踐為模範人物。其初也,勾踐入吳,身為臣,妻為妾,是之謂厚。其初也,沼吳之役,夫差請照樣的身為臣妻為妾,勾踐不許,必置之死地而後已,是之謂黑。「九一八」以來,我國步步退讓,是勾踐退吳的方式,「七七事變」而後,全國抗戰,是勾踐沼吳的精神。我國當局,定下國策,不期而與鄙人之學說暗合,這是很可慶幸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余豈好講厚黑哉?余不得已也。
鄙人發明「厚黑學」,是千古不傳之秘,而今而後,當努力宣傳,死而後已。鄙人對於社會,既有這種空前的貢獻,社會人士即該予以褒揚。我的及門弟子和私淑弟子,當茲教主六旬聖誕,應該作些詩文,歌功頌德。自鄙人的目光看來,舉世非之,與舉世譽之,有同等的價值。除弟子而外,如有志同道合的蘧伯玉,或走入異端的原壤,甚或有反對黨,如楚狂沮溺,征生畝諸人,都可盡量地作些文字,無論為歌頌,為笑罵,鄙人都一敬謹拜受。將來彙刊一冊,題目《厚黑教主榮錄》。千秋萬歲后,厚黑學如皎日中天,可謂其生也榮,其死也榮。中華民國萬萬歲!厚黑學萬歲,厚黑紀元二十八年,三月十三日,李宗吾謹啟。是日也,即我庚弟愛因斯坦六旬晉一之前一日也。
我生平揭的標幟,是「思想獨立」四字。因為思想獨立,就覺得一部二十四史,和《四書》、《五經》,與宋元明清學案,無在不是破綻。《厚黑學》一文,是揭穿一部二十四史的黑幕;《我對於聖人之懷疑》一文,是揭穿一部宋元明清學案的黑幕。馬克思的思想,是建築在唯物史觀上;我的思想,可說是建築在厚黑史觀上。
民國十六年,我將歷年作品彙刊一冊,名曰《宗吾臆談》,內容計:(1)厚黑學;(2)我對於聖人之懷疑;(3)心理與力學;(4)考試製之商榷;(5)解決社會問題之我見。十七年,我把「解決社會問題之我見」擴大為一單行本,題曰《社會問題之商榷》。第六章有雲,「我討論這個問題,自有我的根據地,並未依傍孫中山,乃所得結果,中山已先我而言之,真理所在,我也不敢強自立異。於是把我研究所得,作為闡發孫中山學說之資料」,云云。此書流傳至南京,石青陽與劉公潛見之,曾電致四川省政府劉主席自乾,叫我入京研究黨義,我因事未去。本年我到重慶,伍君心言對我說:「你著的《社會問題之商榷》,曾揭登南京《民生報》,許多人說你對於孫中山學說,有獨到之見。你可再整理一下,發表出來,大家討論。」我因把原作再加整理,名曰《改革中國之我見》。
《社會問題之商榷》理論多而辦法少,我認為現在所需要者,是辦法,不是理論,乃將原書大加刪除,注重辦法。原書偏於經濟方面,乃再加入政治和外交,基於經濟之組織,生出政治之組織,基於經濟政治之方式,生出外交之方式。換言之,即是由民生而民權,而民族,三者連為一貫,三民主義就成為整個的東西了。書成拿到省黨部,請胡素民、顏伯通二君批評。二君道:「此書精神上,對於三民主義完全吻合,但辦法上,有許多地方,孫中山未曾這樣說,如果發表出來,恐淺見者流生出誤會,你可以不必發表。」我因把原稿收藏起。我是發明厚黑學的人,還是回頭轉來講我的厚黑學,因此才寫《厚黑叢話》。
我生平揭的標幟,是「思想獨立」四字。因為思想獨立,就覺得一部二十四史,和《四書》、《五經》,與宋元明清學案,無在不是破綻。《厚黑學》一文,是揭穿一部二十四史的黑幕;《我對於聖人之懷疑》一文,是揭穿一部宋元明清學案的黑幕。馬克思的思想,是建築在唯物史觀上;我的思想,可說是建築在厚黑史觀上。
我的思想,既以厚黑史觀為基礎,則對於人性不能不這樣的觀察,對於人性既這樣觀察,則改革經濟、政治、外交等,不能不有這樣的辦法。今之研究三民主義者,是置身三民主義之中,一字一句研究。我是把中國的《四書》、《五經》、二十四史和宋元明清學案,與夫外國的斯密士、達爾文、盧梭、克魯泡特金、孟德斯鳩等,一齊掃蕩了,另闢蹊徑,獨立研究,結果與三民主義精神相合,成了殊途同歸,由此可以證明孫中山學說是合真理的。
孫中山嘗說:「主義不能變更,政策可因時勢而變更。」主義者精神也,政策者辦法也,我們只求精神上與三民主義相合,至於辦法上,大家可提些出來,公開討論……辦法生於理論,我的理論,以厚黑史觀為基礎,故從厚黑學講起來。
此次所寫《厚黑叢話》,是把我舊日作品和新近的感想糅合寫之。我最近還作有一本《中國學術之趨勢》,曾拿與友人舒君實、官夢蘭二君看,二君都說可以發表,我也把它拆散寫入,將所有作品冶為一爐,以見思想之一貫。中間許多說法,已越出厚黑學範圍,而仍名之為《厚黑叢話》者,因種種說法,都是從厚黑學生出來,猶之樹上的枝葉花果,是從樹榦生出來,題以厚黑二字,示不忘本也。
我這《厚黑叢話》,從二十四年八月一日起,逐日在成都《華西日報》發表,每日寫一兩段,每兩個月合刊一冊,請閱者賜教。舊著《宗吾臆談》和《社會問題之商榷》,我送有兩本在成都圖書館,讀者可便中取閱。有不合處,一經指出,即當遵照修改。
民國二十四年十月十八日,李宗吾,於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