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青山隔兩岸 願你百歲安(10)

第七卷 青山隔兩岸 願你百歲安(10)

於好剛坐下,趙黛琳就迫不及待圍過來,一臉宿醉相:「聽說你老公回來了?」

於好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條斯理地喝,嗯了聲。

趙黛琳上下一打量,發現破綻,穿得還是昨天那身衣服:「你昨晚沒回家?」

於好仍是慢悠悠喝著水,有點燙,她小口小口地吹著氣,紅著臉別開頭,本以為趙黛琳要纏著她問東問西的,她其實也做好跟她深入交流的準備,但顯然,趙黛琳今天沒什麼八卦的興趣,轉頭從兜里摸出手機,快速打開一個界面,丟給她:「你看看吧。」

於好放下水杯,狐疑地撈起手機。

手機界面停留在狄燕妮的微博上,第一條熱評就是前不久在她的講座上,企圖用硫酸潑她的粉絲,揚言要給某些人懲治。

這條熱評還被狄燕妮回復了。

狄燕妮:請你理智。

對方回復:燕妮,我愛你。

趙黛琳抱胸靠著,低頭看一眼正在看手機的於好,說:「正好他回來,我覺得這事兒你要瞞他瞞不住,找個時間跟他商量吧。」

「他部隊事兒多。」於好頭也沒抬。

「上回不是有德安的人跟著你么,實在不行,讓他再安排幾個,別真讓這瘋子有了可趁之機。」

……

德安那事兒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為了防止胡建明對她再次行兇,霍廷就派了幾個保鏢跟著她,等她自己發現的時候人都已經跟了好久了。胡建明的事陸懷征不讓她管,於好也便沒有再特意去搜集消息。

但於好實在不習慣這樣走到哪都被人跟著的感覺,後來霍廷就把人撤了,直接派人改去盯胡建明了。直到,上個月,胡建明被抓。

胡建明被抓這件事,從起初的調查到最後的抓捕都是霍廷跟家冕暗中進行的。

胡建明的微博賬號上有大量關於未成年兒童的裸/照,他關注的甚至都是一些性/愛色/情網站,家冕直接盜了他的微博賬號發現,他私底下跟一個叫呼吸機的賬號聯繫緊密,翻查兩人以往的聊天記錄,家冕發現,兩人之間都是用暗號在交流,非常簡潔。

呼吸機:有新鑽石到了。

胡:幾分?

呼吸機:三十分。

類似這樣的對話,在私心中很常見,家冕起初以為是普通的鑽石交易,可每周幾乎都有這樣的對話交易,家冕非常不解,問一旁的霍廷:「他很有錢?」

霍廷西裝革履窩在沙發上,雙手交疊成塔尖樣兒,暗忖片刻說:「除了我給他那百分之三的股份,他沒有任何經濟來源,哪來的錢買鑽石。」

說完,霍廷湊上錢,看了看那聊天對話,笑了下,「這是暗號。」

家冕回頭瞧他:「什麼暗號?」

霍廷笑得高深莫測,「你覺得什麼交易需要用到暗號,對胡建明這種人?走私軍/火、販/毒,他也就吸吸/毒的膽,還剩下什麼?」

家冕恍然大悟:「賣/淫?」

霍廷淡聲,「你註冊個賬號,跟這台呼吸機聯繫試試。」

家冕很快註冊了賬號,把頭像跟相冊都換成了女人的裸/照,然後關注了幾個色/情網站及博主,這幾年凈網力度大,類似這種博主賬號都是狡兔三窟,註冊一個賬號放一槍就撒丫子捲鋪蓋跑路,奇怪的是,這些人總能透過各種奇奇怪怪的渠道聚在一起。

他跟呼吸機聯繫上,對方很快回復,「買鑽石?」

家冕學著胡建明的語氣,「成色?」

霍廷在一旁忍不住笑,「不錯,孺子可教。」

家冕呸了聲,「要不您來?」

霍廷擺擺手,「你叔叔我老了,有那心,也沒那精力了啊。」

「……您真不打算跟姑姑要個孩子啊?」家冕邊回復邊問。

「不要了,她年紀大了也受不了那罪。我們有懷征一個就夠了。」

家冕低頭笑笑,真情實感地羨慕:「您是拿懷征當親兒子,這小子以後要是不好好報答你們,看我不抽他丫的。」

霍廷抿了口水,不信,「得了吧,你打得過他么?」

家冕:「打不過,我站在思想的高度上制裁他不行么?」

霍廷笑笑,繼續喝水:「傳說中的鍵盤俠么?」

家冕也笑了,注意力重新回到電腦上,對方給了他一串地址,「成了,這周六。」

「這麼容易?」霍廷狐疑,「你別給人耍了?」

「這人很警惕,說不做生人生意,我就報了個名字。」

「你報了胡建明?」霍廷擰眉。

「我又不傻,報胡建明萬一他找胡建明確認怎麼辦,我報了我一朋友的名字,您別誤會,他不是干這行生意的,就是一夜場大佬,混夜場的沒人不認識他,沒想到我這朋友還真挺好使的,人一聽他的名字,把地址給我了。我這周先去探探敵情。」

家冕試探敵情回來整個人就瘋了。

對方給的地址是個破舊小區,牆體剝落,撲簌簌落著灰,從樓棟進去,一股潮濕之氣撲面而來,等他轉上三樓的時候,在一扇小木門面前停住,給他開門的是一個小姑娘。

還是個初中生。

家冕一開始以為自己走錯了,可小姑娘的眼神又讓他覺得自己沒有走錯,他要找的人似乎就是她。

「三十分,你知道什麼意思么?」家冕氣得直咬牙,霍廷坐在老闆椅上,淡定且飛快地簽完字,把文件夾一收,抬頭看著他,「什麼意思?」

「初三。六十分,就是高三的意思,過了六十,說明對方已經成年,沒過六十的,都是未成年,胡建明就是個戀.童癖!他找的全是三十分!」

「這些初中生哪來的」

「都是一些技校的學生,為了錢,為了手機,有的僅僅只是為了一頓飯。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我現在的感覺。」家冕有點抓狂,沒人理解他當時在裡面的感受。本想去打探點消息,深入了解一下這個組織,沒成想是這麼小一孩子。

霍廷狐疑地看著他。

家冕揮手,「得,你別這麼看著我,我下不去手。」

「你不怕那姑娘回去跟呼吸機告狀?」

家冕嘆口氣,懊惱地抓抓頭髮,看著霍廷道:「所以,我把她帶回來了……」

「你有毛病啊?!」

家冕掏掏耳朵,「你別喊啊,人就在外面站著呢。」

「靠。」霍廷忍不住罵了句髒話,「你會害死她的!」

家冕也急了,「那你要我怎麼辦,把她給上了,讓她走?跟未成年發生關係,不管對方自願與否,都他媽是強/奸!我他媽要是知道這三十分是這意思,老子才不會去干這蠢事!」

兩人都不說話。

半晌后,家冕建議:「報警吧,這事兒咱解決不了了。「

「還不是時候,我們的目的是要讓胡建明坐牢,不是救那些水深火熱的姑娘,你懂嗎?」

家冕欲言又止,被霍廷制止:「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先聽我說完,或許我這麼說有點沒心沒肺,但我是個商人,什麼叫牽一髮而動全身,你或許沒經歷過,但向老爺子也非常清楚,我們這些做生意的,最忌諱的就是踩這些灰色地帶,你懂嗎?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搗毀的這個組織,切斷的是哪個利益鏈。」

「霍叔。」

家冕其實可以理解霍廷,因為霍廷這人,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確實有點沒心沒肺,也正是因為這股子狠勁兒才能在商場上叱吒風雲這麼些年,這些家冕都挺理解的,但是霍廷說出這些話,他還是覺得傷心。

卻沒想,霍廷又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霍廷哪是怕事兒的人,他其實就是懶得管這些,不像陸懷征跟家冕幾個似的,年輕熱血,一顆紅心向太陽,他年輕經歷了無數風雨,那顆心早已經看透這紅塵世事,如非關係到他的家人他愛的人,他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霍廷有個弟弟在公安廳工作。

他原是打算搜集完證據再把胡建明直接移交給警方處理,就跟當年電視劇里的羅賓漢一樣,把一些逍遙法外的犯罪分子五花大綁起來,往警察局門口一丟,再貼上證據和罪狀書。

完事兒,簡單。也不會影響到於好跟陸懷征。

可現在要搗碎的一個組織,他就不能再用個人手段了,暗地裡聯繫完警方之後,一場特大的逮捕活動就在這個初夏悄無聲息的展開了。

那會兒陸懷征正在圖斯蘭,微博上鋪天蓋地都是關於那場航空技術交流會的信息,他跟徐燕時成了這個夏天最為奪目的「小鮮肉」。

向園跟鍵盤俠們唇槍舌戰,大戰了幾百回合。

於好被狄燕妮的狂熱粉跟蹤,並且在她的講座上拿出一瓶硫酸,準備潑向她時,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被一位近期常聽她講座的老兵給拚死摁住了。

這位老兵是她今年在空療院開講時認識的,空軍地對空導/彈部隊5師1團的老班長,早年在維和的時候,被炮/彈炸沒了腿,現在裝了義肢。

他聽了那麼多心理講座,包括在心理撫慰上,他特別喜歡於好的講座,平淡如水,不特意嘩眾取寵,每個章節都講的非常詳細,他非常欣賞這種不卑不吭、在學術上認真嚴謹的女孩子。

那天在空療院,陸懷征鬼鬼祟祟站在門外,他一瞧就知道這倆有事。

於好每個月有兩個周六都會在各個學校或者行政單位開辦心理講座,那天的講座是放在S大開辦的,在三樓一間多媒體教室,人不多,零零散散加起來大概也就百來人。於好的講課對老兵這樣的人受用,但是對大多數年輕人來說,沒什麼吸引力,她在學術上太嚴肅了,相比較隔壁的狄燕妮,她輕鬆幽默又大膽激烈的上課方式似乎更有人氣。

出於老兵的直覺,那天整個現場的氛圍他隱隱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因為他一進去的時候,看見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小夥子,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上,就忍不住多留意了一會兒。

卻發現這個小夥子,全程都以一種仇視的目光盯著台上的於好。

老班長當下腦子裡響起了警鐘,那小夥子似乎還有緊張,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於好來空療院的講課內容,人在緊張時,或者感覺到大腦需要緩解壓力時,會用手壓在後頸上舒活血液,以此來放鬆。

小夥子小動作挺多,很焦慮,搓了會兒脖子又拽了拽衣領,坐立難安。

老班長借著上廁所的功夫,回來沒坐回原來的位置,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那個小夥子身邊的位置坐下,那排沒幾個人,忽然被人打擾,小夥子警惕地轉頭看了眼老班長。

老班長和藹地沖他笑笑,沒有打草驚蛇。

小夥子約莫看老班長上了年紀,又是個殘疾,沒往心上放,轉回頭繼續虎視眈眈地盯著台上的於好,右手全程放在夾克胸口的位置。

老班長卻一直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就在講座快要結束時,人群開始稀稀拉拉漸漸有人退場,那男人忽然站起來從懷裡掏出個化學藥瓶,老班長反應很快,直接撲過去把人摁到在地,說是潑硫酸,瓶口壓根兒都沒來得及打開就被老班長給一腳踢翻,下一秒已經死死摁在地上,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

男人似乎沒想到身邊這個老人居然如此大力,拚命了撲騰,發現身後那雙手跟鐵箍似的,完全掙不開,他像個撲棱蛾子在地上掙扎著。

於好有點愣住了,等她反應過來立馬衝下講台問老班長:「您沒事吧?」

「沒事。」老班長揮揮手,解了皮帶把人捆起來,然後丟去角落,幾個保安立馬拿鐵棍衝過來把人團團圍住,於好轉頭瞧牆角那男人,說是男人還有點過,約莫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人很瘦,尖嘴猴腮,很典型的懦弱型人格,是極易受到影響的人格。

他有些頹然地靠在牆角。

於好坐在位置上想,她好像最近沒得罪什麼人,直到那人對著她歇斯底里:「你永遠也比不上狄老師!!你永遠沒有她的科學精神!你是個政/府的走狗!天天高唱什麼社會主義好!永遠只會跟那些所謂的領導人一樣,粉飾太平,不敢直面這個社會的陰暗面!你永遠不懂人性,你不配當心理研究者!!!你們為什麼對斯坦福監獄實驗這麼抗拒,因為這個實驗結果就是切切實實反應了你們這些人的嘴臉,對權威的無條件服從!!你們只會對權威無條件服從!卻不敢反抗!」

自那之後,於好時常總在想一個問題,斯坦福監獄實驗存在爭議的原因,或許正如那個男孩兒那天說的那樣,是人對權威的無條件服從,不敢反抗卻又不敢正視懦弱的自己。

當天晚上,她在微博上發表了關於自己對斯坦福監獄實驗的一些爭論點,她提出一個新的論點。

「我記得當年教授在做這個實驗室,所有的實驗員都有15美元的酬勞,可否將這個理解為,並不是人類對權威的無條件服從,而是這些實驗員拿了這15美元的報酬,而他們認為,我理當服從,或者是,更為賣力的演出。

狄燕妮女士,你在你新一篇的論文中論述,你認為,人類應該大膽面對自己的陰暗面,而不是一味的逃避,我相信有很多人都聽過雷鋒的故事,再次我就不再贅述了,每個人都有陰暗面,跟你認為的人性本惡是兩回事,所以你這個論述根本不成立。另外,同樣是實驗,我認為論證人性本善,比論證人性本惡更有意義。」

「另外,狄燕妮女士,我希望你解釋一下,你曾經在一次的ptsd的治療中,徹底混淆了分離型與非分離型,如果你是故意的,請問你是否將病人視作了實驗品,如果你並非故意,那麼你連分離型都與非分離型都分不清,我建議你從大一開始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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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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