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撲朔迷離(1)
第20章撲朔迷離(1)
打開家裡的鐵門,尤念站在玄關,屋子裡靜悄悄的,裡面收拾得一塵不染,所有的東西,都和離開前幾乎一模一樣,很顯然,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
不過離開了十來天而已,曾經熟悉的房間卻變得很陌生。
「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嘛,」她念叨著在房子里繞了一圈,「這樣多好,沒人指派你幹活,沒人嫌棄你亂丟垃圾,人生不要太美好。」
她要儘快適應沒有江寄白的生活。
廚房裡的杯子擦得鋥亮,一左一右放在水槽旁。
尤念拿起來看了一會兒,發現杯口沾著一些灰塵。
她下意識地打開水龍頭沖洗了片刻,忽然回過神來,那個總是讓她洗三遍杯子的人已經不在了。
她飛快地把杯子一丟,大步走到了江寄白的卧室,他的東西還在,只是沒有了手提電腦。
床底下放著一個盒子很眼熟,她打開來一看,呆住了,那是她送給江寄白的鞋子,鞋子還是新的,沒有穿過的痕迹。
她精心挑選的禮物,被丟棄在無人理會的角落。
她的心口好像一下子空了,能聽到風在穿透的胸口來回呼嘯肆虐的聲音。
一路上反覆進行的心理建設,好像一下子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的喉嚨不自覺地哽咽了起來,賭咒發誓:「江寄白你混蛋!我再也不理你了!等會兒就把你的東西全都打包扔到門口!」
只不過好像老天爺也幫江寄白,還沒等她行動呢,她的小腹忽然一陣鑽心的疼痛,她整個人都一激靈:慘了,真是倒霉得喝涼水都能塞牙縫,大姨媽來了。
大姨媽是個磨人的小妖精,沒來時想念,來了卻恨不得能一腳踢走。尤念的大姨媽尤其讓人痛苦不堪,一不留神就會痛得死去活來,最厲害的一次甚至痛暈在校園裡,過了五分鐘才清醒,把同學都嚇得差點打急救熱線。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太勞神了,姨媽痛來勢洶湧,就好像有個攪拌器在小腹里鈍鈍地轉。
她上完洗手間,連衣服都沒脫,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床,和衣躺了下來。
疼痛越來越洶湧,她躺在床上直喘氣,捂著小腹翻來覆去呻吟著,恨不得把自己一刀砍成兩段。
「冰冰……媽……」她胡亂叫著自己熟悉的名字,「大白……」
只是房間里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應和。
為什麼江寄白不在呢?要是他在就好了,和他鬥鬥嘴,說不定就不會這麼疼了。
她心裡湧上來一股莫名的委屈,咬著被角啜泣了起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胡亂按了兩下,話筒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她聽不出來是誰,本能地哽咽著:「疼……好疼……」
有人焦急地叫了起來,她聽不清楚,只是胡亂應了兩聲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識。
「都交出來,所有的錢,全都交出來。」
「才這麼點?」
「啪」的一聲,有人用力地扇在她的腦袋上,一陣劇痛襲來。
「回家多拿點知道嗎?不然揍你!」
尤念瞪大眼睛驚恐地看著前面的黑影,那些面目卻全都糊成一團,只能看到那兇狠的眼神。
前面江寄白走過。
她大聲尖叫了起來:「大白!大白救救我!」
江寄白沖著她笑了笑,冷酷地說:「靠自己,我幫不了你。」
不!別丟下我!
尤念在心裡吶喊著,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漸行漸遠,她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想讓自己消失。
對,躲起來,就不會痛不會難過了。
不知道渾渾噩噩過了多久,尤念清醒了過來,身上出了一身冷汗黏膩得很,大熱天的居然覺得整個人都涼颼颼的。
肚子還是一陣陣的鈍痛,她摸了摸臉,一手的濕漉漉,顯然是在夢中哭得不能自已。
她不由得咬住了嘴唇,露出了一臉嫌棄的表情。
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尤念屏息凝神聽了一會兒,冷冷地問了一聲:「誰?」
門被推開了,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尤念面前,帶著慣有的關切。
不是江寄白,是譚文杉。
若有似無的失望從尤念的心頭泛起,她捏住了被角,神情冷淡:「你怎麼進來的?」
「找保安爬的陽台,我說我妹妹在裡面暈倒了。」
譚文杉邊說邊快步走到她床前,拿了一塊熱毛巾想要替她擦臉,尤念抬手困難地接了過來,迅速地抹去了臉上的淚痕。
「我沒事,你回去吧。」尤念強忍著疼痛下了逐客令。
「我能不管嗎?阿姨知道了得罵死我。」譚文杉無奈地搖了搖頭,「聽到你在電話里哭,我都快急死了。等著,我泡了紅糖水,等會一口氣喝下去。」
紅糖水甜得發膩,熱氣蒸騰了她的眼睛。
藥店買來的暖寶寶貼放在床前,撕開的一個被細心地用薄布包了起來貼在了小腹上。
高壓鍋嗤嗤地響著,屋子裡滿是紅棗粥的香氣。
譚文杉在外面忙碌,尤念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
和從前一樣,那個關心她、照顧她的大哥哥好像回來了。表象是如此得迷惑人的心智,如果時間能撥轉回到三個月前,那她此刻的嘴角說不定會掛上一抹淺淺的笑容。
傻人有傻福。
天真單純的尤念,如果能和青梅竹馬修成正果,那真是一件簡單快樂的事情,比和那個江寄白在一起好太多。
只可惜,這段被長輩們看好的感情出了偏差。
尤念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喃喃地對著空氣說:「傻瓜,有沒有被感動啊?譚文杉、江寄白,這一個個的,你身邊可真不讓人省心。」
譚文杉捧著紅棗粥走了進來,尤念接過來吃了兩口,譚文杉的手藝不錯,紅棗粥又暖又甜,吃進肚子里連鈍痛都好像淺了一點。
譚文杉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皺著眉頭開口:「小念,別一個人呆在外面了,這樣叫我怎麼放心。」
尤念抬起頭來,似笑非笑:「你多慮了,就算是親兄妹,也該有各自的生活,你的擔憂完全沒有必要。」
譚文杉愣了一下,頭痛地說:「別和我鬧脾氣了好不好?我承認我用小穎刺激你是我不對,可難道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是假的嗎?總不能一棍子全打死了吧?你都氣了這麼久了,該消氣了。」
尤念懶得理他,幾口喝完了粥:「我吃飽了,你回去吧。」
譚文杉沒起身,忍了一會兒,終於嘆了口氣:「好吧,我敗給你了,你要是真想演戲,那就演吧,不過,可不許拍什麼吻戲床戲,這是我的底線。」
尤念揚了揚眉,覺得十分好笑,譚文杉難道還在幻想兩個人在一起嗎?看起來他從來不關心娛樂新聞,不然只怕他能逃多遠就多遠。
「你憑什麼不許?」她涼涼地回答。
譚文杉沉下了臉:「作為一個潔身自好的女孩子……」
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打開一看,隨後按掉了。「會隨便和亂七八糟的男人拍這種戲嗎?一定要用……」
手機又響了,他惱火地接了起來,壓低聲音問:「幹什麼?我有事呢……不知道……明天再說吧!」
等他掛了電話,尤念靜靜地問:「吳柯穎?」
譚文杉有點狼狽:「她……總是纏著我。」
「別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她身上,」尤念的聲音淡然,「你利用了她,當然也要付出代價。」
「我哪裡知道她會這麼難纏,居然還設計和我媽認識,跑到我家做客了。」譚文杉叫苦不迭。
尤念剛想說話,她的手機也響了起來,屏幕上跳動著吳柯穎的號碼。
「別理她!」譚文杉的臉色一變,剛想去按掉,尤念先他一步接了電話。
「小念,你在哪裡啊?」吳柯穎在電話里親昵得好像從前,「有空一起出來陪我喝咖啡嗎?」
尤念微微一笑:「不了,有客人在。」
吳柯穎頓住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問:「是誰啊?請他一起出來玩唄,我請客。」
尤念只是覺得好笑:「你們倆用不著這樣在我這裡兜圈啊,對了,你的東西我還沒有還給你,我托他帶來。」
她掛了電話,掙扎著下了床。
「你不好好休息幹嘛?」譚文杉惱火地說。
尤念咬著牙,一步步地挪到了客廳,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
她從茶几上拿起那個信封,抽出了那張內場券,放在眼前看了看。
很貴。
不過,沒什麼好稀罕的。
尤念慢條斯理地撕了開來,兩片,四片……不一會兒,那張裝幀精美的紙成了碎片灑落在了桌上。她十分遺憾地摩挲了片刻,撿起來重新塞回了信封里。
「你要做什麼?」譚文杉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能扔到她臉上就好了。」尤念幽幽地說,有點遺憾,「幫我還給吳柯穎吧。」
譚文杉怔怔地看著她,無盡的後悔終於席捲而來:「你就這麼在意?我上次,真的只是想氣氣你……」
又是一陣腹痛襲來,尤念再也沒力氣和他爭辯,跌跌撞撞地躺回了床上。
譚文杉跟了進來,替她在小腹上蓋上了薄毯,語聲溫柔:「等你好了我們再談,你睡吧,我在外邊守著,有事叫我。」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腹痛好了很多,和以往不同,那另一個她好像真的有消失的慾望,居然還是她醒過來了。
一看手錶,已經半夜十二點了,她下了床,走到門口,看到譚文杉和衣躺在沙發上睡著了,電視機被禁了聲,屏幕在一閃閃地跳動著。
尤念定定地看著他,一股莫名的滋味湧上心頭。
她有點感動,卻無法妥協,她想過屬於自己的人生,更不想屈從於這樣不是純粹的愛情。
她正琢磨著該怎樣讓譚文杉死心,大門「咔噠」一聲開了,江寄白推門走了進來。
那修長的身影看起來是如此熟悉和親切,尤念莫名鬆了一口氣。
「怎麼回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大半夜開車趕回來,該怎麼罰你?」江寄白顯然沒看見沙發上的譚文杉,大步朝著她走了過來,語氣親昵。
譚文杉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愕然看著他:「怎麼……又是你!深更半夜的你又來幹什麼!」
客廳里有片刻的沉默,安靜得彷彿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到。
「小念,我是誰?」江寄白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是慢條斯理地看向尤念,「我們倆住在一起這麼久了,都不替我正式介紹一下?」
譚文杉又驚又怒:「你……你胡說什麼……尤念你上回不是說他是租客嗎?快告訴我他和你沒關係!你要是偷偷和這種不三不四的男人有關係,叔叔阿姨非得氣死不可!」
尤念後退一步,神情詭異地看了江寄白一眼:「文杉哥,他是我男朋友。」
譚文杉呆了:「你說什麼?這才幾天功夫你——」
「是,我談戀愛了,他對我很好,每天出門都會說一次我愛你,不會限制我的愛好,尊重我的事業,最關鍵的是……」
「不會和其他女人搞曖昧。」江寄白很順溜地介面。
尤念再淡然也被噎了一下,不過,這一劑猛葯不能前功盡棄,她只好擠出一絲笑容,小鳥依人般地虛靠在他身旁:「是的,我覺得很幸福。」
譚文杉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盡,半晌才說:「小念,我沒想到,你會這麼狠。」
尤念看著他,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也沒想到,原本我以為,這個人會是你。」
譚文杉的呼吸粗重了起來,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都沒說,轉身大步朝著門外走去,「砰」的一聲,一腳甩上了門。
尤念迅速地站直了身子,後退兩步,疏遠而冷淡:「多謝配合。」
江寄白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勁,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試探地問:「尤念二號?」
尤念的嘴角僵了僵:「你什麼時候搬走?我就不計較你騙我了,但是請你趕緊離開。」
江寄白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乖,趕緊去睡一覺,讓我家小魷魚出來。」
「叫得這麼親熱,前幾天幹什麼去了?」尤念輕蔑地說,「敢做不敢當,親了我又不敢面對,孬種。」
江寄白有點汗顏,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罵他,把這兩天他的踟躕不前嘲諷得淋漓盡致。
「對不起,我怕傷害你,」他低聲道歉,看向尤念的眼神懇摯坦然,「不過,我想了很久,或者,我們可以試一試。」
只是,眼前這個女人並沒有回應給他熟悉的笑容,曾經單純溫暖的眼神此刻犀利而冰冷,讓他有種錯亂的感覺,不由得懷念起另一個尤念來。
尤念有點意外,好一會兒才露出一個譏誚的笑容:「憑什麼,你以為你想試就可以試嗎?」
江寄白自信滿滿地說:「你乖乖去睡覺就可以了,別的就別操心了。」
尤念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會有我的存在嗎?」
「小時候受過什麼刺激?」江寄白猜測著。
「那你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出來嗎?」
「身體和精神出現異常的時候?」江寄白猜測著,看著茶几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忽然明白了過來,「你……不舒服?」
尤念點了點頭:「對,下午的時候,痛得死去活來,可惜你不在。還有,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她卻沒有回來,你覺得,這會是什麼可能?」
這情況來得太突然,江寄白一下子有點回不過神來。
和尤念的相處出了偏差,他想靜下來,好好思考一下到底該何去何從。
是該快刀斬亂麻,斬斷這段意料之外的感情,還是該嘗試一下好友們口中義無反顧的愛情,這是個難題。
他從來沒想過,在他思考的間隙,尤念有可能會有了別的選擇,或者就此消失,不再回來。
推開門看到譚文杉的一瞬間,他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當初面對應許失去知覺的身體時,他都沒有這種心悸的感覺。
而現在,眼前的尤念卻告訴他,那個傻傻的小魷魚有可能因為他的猶疑傷透了心,縮進了自己的龜殼不打算出來了。
這怎麼可能?他不會允許。
「她會回來,」江寄白盯著那雙眼睛,他的語聲肯定,「我在這裡等她。」
尤念聳了聳肩,若無其事地一笑:「拭目以待。」
看著卧室的門慢悠悠地在眼前合上,江寄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有個從事心理治療的朋友叫秦豐,大家在一起玩的時候曾聽他聊起過一些心理學的基本常識。
兩個尤念性格南轅北轍,幾乎沒有相像之處,這種癥狀,一般都是因為病患在小時候受過生理和心理上的重創,才會下意識地產生逃避自我的傾向,幻化出另一種完全不同的人格。
難以想象,那個成天大大咧咧的女孩,會受到過什麼樣的重創。
是他大意了,所有的事情接踵而來,以至於他忽略了尤念。
盧晴、林雲中的事情要處理,更要命的是,江老爺子忽然住院了,弄得他完全措手不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