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黃粱夢(2)

第9章 黃粱夢(2)

第9章黃粱夢(2)

「他只是不好女色,待我等會兒說給你聽……」王子進連連替緋綃解釋賠罪,可是不知為什麼,他話一出口,卻引來這紅衣少女的一陣嬌笑。

「公子,你那位朋友不好女色,而且氣質特別,難道他……」片刻之後,兩人在涼亭中共飲,才喝了兩杯酒,紅衣少女就又將話題轉到了緋綃身上。

「我們待會兒再說他吧,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沉星,沉魚落雁的沉,星星的星。」沉星巧笑倩兮地回答,她的恩客中鮮有王子進這樣老實的年輕人,覺得他雖然迂腐,倒也有趣。

「在下江淮人士,姓王名子進,此次初來東京,本是為了趕考而來……」王子進被她那雙嫵媚的眼睛迷得神魂顛倒,連緋綃說她身上有死氣的話都忘得精光。

「原來你竟是位才子啊,能不能替我寫首詩呢?」沉星聽了立刻拊掌笑道,「我正愁沒有好聽的詞配曲子。」

「當然,當然,只要姑娘不嫌棄……」

「對了,說到你那位朋友,他該不會是有斷袖之癖?」沉星壓低聲音,好奇地問,漂亮的大眼睛中閃爍出興奮的光芒。

王子進心想,他哪是不喜女人,他連人都不喜歡,平時只喜歡吃雞。

可是見她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掃了這美麗少女的興,只好隨口編了些緋綃的風流韻事。無非是話本上常見的那些,才子佳人一見鍾情,又不得不分離的庸俗故事。

「唉,真是可憐,怪不得他神叨叨的,竟說我是個死人。」沉星以錦帕拭了拭淚,「算了,我不能跟個癔症病人置氣,王公子,我們喝酒。」

她的話如警鐘般敲醒了王子進,他突然想起緋綃說她身上有死氣,再也不敢沉迷於美色,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姑娘真是好眼力,如何能看出我這朋友特別?」王子進殷勤地為她斟滿一杯美酒奉上。

「因為他身上似乎會發光,跟普通人不同。而且我還能看到好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像是有的恩客身後會跟著奇怪的影子,這種人我都遠遠避開。」沉星笑眯眯地壓低聲音對他說,「還有和尚老道要拿我呢,他們都叫我『小妖精』,卻不知道有太多男人這麼叫我……」

王子進聽到這裡,差點被酒水嗆到,連忙問:「後來呢?」

「那些和尚道士都莫名其妙地消失啦,誰知道他們在玩什麼把戲。」

王子進看著她巧笑倩兮的容顏,不由遍體生寒,看來緋綃說得沒錯,這美貌少女果非善類。

「今日得見姑娘,小生真是榮幸之至,請!」他連忙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只想快快把這女妖灌暈,自己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王公子如此豪爽,沉星奉陪。」沉星端起酒杯,竟也一飲而盡。

王子進這才發現,她雖是名冠東京的花魁行首,似乎並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言談舉止都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樣,處處真性流露。

若不是長了一副傾城的容顏,怕是這行首輪幾百年也不會到她的頭上。

兩人邊說邊喝,甚是高興,不覺已喝了兩壺酒,王子進沒灌倒沉星,自己倒先暈了,迷茫中只見沉星雙唇微啟,目光矇矓,在月輝下如月宮仙子般秀美無瑕。

真是人間無此尤物,非鬼即狐。

「你好美啊,尤其是眼睛,真是朗若晨星……」

「嘻嘻,古人形容美女是沉魚落雁,我卻偏偏要讓天上的星星也沉了下去,所以才為自己取名為沉星。」

「姑娘確實配得上這名字……」王子進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一頭栽倒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沉星紅唇微翹,瞧著他露出一個嫵媚的笑,「想和我斗酒,再過幾百年吧!」

此時天色已晚,朗朗秋夜上星子闌珊。沉星獨自一人坐在庭院中,漂亮的臉上現出落寞的神色,托腮望著伏在石桌上酣睡的王子進。

「街口看相的大嬸說,今年會有人帶我離開這煙花之地,會不會是你這個呆書生呢?」

她伸出一隻玉手,撫上了王子進的脖頸,按在他的血管上,感受著溫熱肌膚下流動的鮮血。

那燦若晨星的漂亮雙眼中,眼神迷離,閃爍著貪婪的神色。

突然她憑空打了個激靈,急忙縮回了手,像是方從迷夢中醒來一般。

「睡得好香啊……」次日王子進伸了個懶腰爬起來,卻是在客棧的床上,昨晚的一切,都恍若隔世,他正在回味與佳人共飲的美妙,就見緋綃一個人坐在床邊,一臉急切地望著他。

「你總算醒了,趕快收拾收拾,快去吃雞。我從昨夜起就沒有再吃,真是餓死我了!」他迫不及待地嚷嚷。

「我昨夜喝醉了酒,現在正頭疼得厲害,你要我去吃那油膩的雞,莫不是要害死我?」

緋綃聽了俊臉一沉,「那你就把昨夜看歌舞的銀子還我!」

「走走走,我們去吃雞……」王子進晃晃悠悠地拚命從床上爬了起來,事已至此,也只能捨命陪君子。

「昨夜我是如何回來的啊?」不過一會兒工夫,二人已坐在了東京城最大的酒樓醉風樓中了,面前擺著一盆天麻雞。

「自是我把你接回來的,你在那邊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緋綃邊說還不忘喝幾口雞湯。

此時雖是秋季,中午的太陽仍毒辣灼熱,烤得地面和火爐一樣,也不知他怎麼能喝進如此油膩的東西。

「這湯真是美味啊。」緋綃感慨道,「店小二,再來一份鹽焗雞。」

「那個……沉星沒有說什麼嗎?」王子進面色漲紅地問。

「有啊,她滿口胡話,用一種憐憫的眼神望著我,還說被我的神情感動了,無論我愛上的是男是女她都支持我。」緋綃打了個飽嗝,「不過我看她天真爛漫,倒全無害人之心。」

「你說她身上有死人的味道又是為何?」

這時緋綃已經風捲殘雲般喝乾了一盆雞湯。

「每個人的味道各有不同,她的身上,有一種酸臭之氣,很像是人死後散發出來的,估計她多半以喝血食生肉為生,那種妖怪身上常有這種味道。」緋綃抹嘴答道。

「啊?那她豈不是很可怕?」

「也不能這麼說,她要是不殺生的話還沒什麼,反正人畜的血那麼多,分給妖怪點也無妨,弱肉強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王子進聽了,竟覺得眼前的雞骨萬分面目可憎起來,這些雞骨肉分離,沾了湯水,哪個又是想死呢?

看來不光是雞,世間萬物皆逃不脫被吃的命運,只是吃的方法有別而已。

正自發獃,突然一個柔美嬌媚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王公子,想不到這麼快就見面了。」

王子進一愣,一回頭,就見身後站著一名明艷不可方物的少女,不是沉星是誰?

只見她穿了一件粉色的輕紗,腰間束了一條翠綠的綢帶,頭髮高高地挽起,在腦後盤了個低低的同心髻,手裡執著一隻象牙柄團扇,一雙明眸妙目在扇子後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端的是麗色無雙。

倒像是畫中的仙女,哪裡像什麼茹毛飲血的妖孽?

「請問姑娘找小生有何貴幹……」王子進剛剛還在跟緋綃談論她,難免有些心虛,連忙站起身向她賠笑。

「這是東京城最大的酒店,怎麼你能和朋友喝酒,就沒有人能請我來嗎?」

「哦哦哦,是小生駑鈍了……」

「你倒真是駑鈍,還有三日就科考了,還有時間來酒館。」她說著還頗有深意地望著坐在窗邊的緋綃,似乎為他深陷情傷惋惜。

王子進見她只盯著緋綃看,急忙踏上一步,擋住了她的視線。

緋綃卻若無其事地喝酒吃雞,對這傾國傾城的佳人竟視若無睹。

「王公子,你答應我的詩文,可不要忘了哦。」沉星見他吃醋,居然十分開心,輕輕拿起扇子,在他臉頰邊扇了扇風,「等你金榜題名時,奴家還要唱你作的詞呢。」

說罷,她如輕雲出岫般,挾著一股香風,裊裊婷婷而去。

只留下王子進一人,站在喧囂的酒樓中發獃,「科考……我還要科考呢,竟全忘光了……」

「阿嚏!好大的屍臭味,真是嗆死我了。」見沉星走遠,緋綃終於綳不住風流姿態,連打了幾個噴嚏。

王子進回到客棧就開始挑燈夜戰,可惜為時已晚,三日的光陰,彈指即逝,哪裡夠他泡墨水。

第三日黎明,他早早起了床,梳洗一下,便提起文房四寶要出門,這一去便是五日,前兩日是鎖院,待得八月十五才是正式考試,這期間所有考生都要住在裡面,不得外出。

「緋綃、緋綃,還不快同去赴考?」王子進見緋綃還窩在被子里蒙頭大睡,連忙叫他起床。

「誰說要去赴考了啊,你一個人去吧。」緋綃從被子里探出頭,秀髮如瀑,睡眼矇矓。

「啊?你不是山陽書院的才子嗎?」王子進詫異地說。

「嘻嘻嘻,地方的貢函我是有的,不過是使法術變的,真要去考取功名,只怕那官印會將我壓得現了原形。」緋綃嬉皮笑臉地回答。

「難道讓我一個人去?」

「沒有啊,我陪你去。」

「你怎生陪我,變作狐狸嗎?」王子進奇道。

「當然不是,」他說著不知從何處拿出一面銅鏡,「你若想見我,只要對著鏡子呼喚就可以。」

王子進舉著那面銅鏡,哭笑不得地說:「緋綃,如此大的一面鏡子,怎麼可能會讓帶到貢院啊?」

「原來如此……」他說著又從被窩裡掏了一支玉笛出來,正是他隨身攜帶的那支,「你若想見我,吹這玉笛,我便會出現在你面前了。」

「且不說我不通音律,這笛子也是無關科考,我也無法拿這勞什子進去啊……」此時王子進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

「哎呀呀,怎麼如此多的麻煩啊?真是煩人。」最終他不耐煩地從懷裡掏出兩張符紙來,「來,給你一張,可替你擋災的,見面看來是不成了。若是有何魔物犯你,我這裡這張符紙也自會有反應。」說罷,便將那符紙塞到王子進的衣服里。

「考場中怎會有魔物啊?倒是這張紙,不要被考官發現了才好。」王子進滿心不願,嘟嘟囔囔地出了門。

此時正是清晨時分,天剛剛蒙蒙亮,空氣中帶著一絲清冷的寒意,一輪圓月還隱約地掛在天際,王子進忙加快腳步往貢院趕去。

空曠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影,偌大的東京城,正沉眠未醒。

王子進正沿著青石路疾走,卻見前面有一人走得竟比他還要快,晨霧中看不清面目,但見身形嬌小,好像是個女子。

王子進心中好奇,急跑兩步追了上去,見那女子竟只穿了貼身的紅色睡袍,頭髮也是披散,頗為詭異。

只是那楊柳細腰,及腰長發,像極了那花魁沉星,他立時心花怒放,跑到那人面前。

「沉星姑娘,這麼早就出來了?」他雀躍地說,但只看了沉星一眼,就嚇出一身冷汗。

只見沉星面色發青,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皮肉凹陷,甚是恐怖,除了一雙眼朗若晨星,哪還有絕代佳人的樣子?

她見了王子進恍若不識,神色漠然地一路往前疾走。

「喂,等等啊!」她這副樣子,委實令人擔心,王子進見狀伸手拉她,卻覺觸手一片濕涼,手掌中竟全都是鮮血。

那紅色的輕紗睡袍,竟然已全被鮮血浸透,嚇得王子進目瞪口呆,愣在街心盯著自己的手掌,似乎不相信這是真的。可是那血色鮮艷分明,腥氣直衝鼻翼,都在提醒著他這一切並非夢境。

等他緩過神來,再一抬頭,哪裡還有沉星的影子,只余晨霧蒼茫,宛如波濤,將整條街道都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建築的影子在霧氣中影影綽綽,彷彿一個個飄搖的孤魂,氣氛陰森而恐怖。

王子進嚇得拔足便逃,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已經到了貢院的門外。

此時晨光破曉,霧氣也漸漸散去,正有幾個早到的書生,緊張地等待開場。王子進見到了這些活生生的人,不由暗自鬆了口氣,渾身癱軟,一下子坐在地上。

「咦,這不是子進嗎?我還以為你不會來赴考了呢,沒想到你這麼早便趕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詫異地回頭,卻見身邊站著個方臉闊額的書生,正是同窗的道然。

「咦?怎麼不見與你在一起的胡公子?他是山陽書院的才子,此次定是志在必得吧?」道然坐在他身邊,尋找著緋綃的身影。

「胡公子家裡老母病危,急著回家省親去了,怕是要下次考期再來了。」王子進面不改色地說,他發現自從與緋綃相識之後,自己撒謊的本事與日俱增。

「百善孝為先,你我皆是讀書之人,怎可忘了孝道。」道然聽了連連點頭。

「這次來赴考的人似乎比往年少啊?」王子進望著貢院前稀疏的人影,好奇地問。

「你有所不知,還記得我們險些就要投宿的鴻福客棧嗎?」道然悄聲道。

王子進忙不迭地點頭,怕是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恐怖的客棧。

「那客棧走了水,救火的人發現好多考生昏死在裡面,都是被蜘蛛咬了,竟然無一倖免。還好發現得早,性命無憂,卻無法應試,所以此次參考的人才少了許多。」

「哦。」王子進支吾著回答,忙將話題岔開,生怕說漏了嘴。

兩人正聊著,貢院的大門已經開了,百餘名考生個個提著文房四寶的箱子,排隊接受盤查。

他們急忙跟上隊伍,不一會兒便進了貢院。

考生按地區不同,各自被分開,王子進與道然因是同鄉的緣故,被分得甚遠。

每個考生都要在一個狹小的隔間中完成考試,隔間三面由磚石砌成,只有一面沒有遮掩,卻是面對考官的。內有書桌和簡陋床板,這幾日吃睡都是要在裡面。

王子進望了望這簡直是風餐露宿的考場,不禁懷念起那有著鬆軟錦緞被褥的客棧來。

過了一會兒,就有人過來檢查文房四寶是否被做了手腳,接著又有人來發貢紙,大家都寫了名字,呈上去蓋章核對。

這一折騰,轉眼幾個時辰便過去了。

待到晌午,考生們都被安排到一個房間吃飯,開考以後,便是吃飯也要在各自的隔間里了。

「唉,我是完了。」道然一見到他就連連哀叫。

「道然兄何出此言?」

「我的位子是坐北朝南,一天有一半多的時間都要曬太陽,豈不是要頭昏眼花?」

「這樣我還好了,我的那個是東西朝向,太陽倒是不用曬了,就是陰冷了些。」王子進暗自慶幸。

「啊?這位兄台要小心啊!」旁邊一位考生轉過臉來,他年紀甚大,一臉皺紋,兩鬢斑白,看樣子已年過六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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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套裝2冊(春江花月夜+終章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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