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暗涌(二十二)
一個模糊身影彷彿蝙蝠似地倒吊,手中戰弓已然拉開一半。危機當頭,少年沒有片刻猶豫,當即掏出預備好的霰彈彈丸,用力砸向那隻暗箭傷人的妖邪。
打磨光滑的球型鉛彈,飛起來別提多穩,不偏不倚正好打中土無傷肩膀,疼得那貨當即尖叫出聲。與此同時,孟家駒也已經排除了機關,老兵一面呼喚隊友幫忙,一面嫻熟地從背後摘下獵弓,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拉滿,對著尖叫的方向就是一箭。
這一箭雖沒命中,但也把對方嚇破了膽。土無傷弓手沒有還擊,而是像猴子一樣攀住石塊,急速馬力快地向後逃去。它的求生慾望非常強烈,問題是毫無用處,因為韓岩、安雅已經衝進了開闊空間,前者把火把迅速拋向洞頂,當即把土無傷照的清清楚楚,後者穩當地抬起手弩,「嗖」地一箭正中妖邪軀幹。
土無傷發出含混不清的慘叫,鬆手落下。這貨的痛苦並沒持續太久,因為它隨即就在地上摔斷了脖子,「咔吧」一聲清脆悅耳。區區幾十斤重量,原本算不得什麼,但這座地洞太不牢靠,洞頂當即開始嗖嗖落土,黑暗深處也出現了騷動,尖叫聲與扑打聲混在一起,將氣氛變得更加陰森恐怖。
半空當中,亮起了越來越多的磷火,彷彿仲夏夜的大群流螢。砂土紛紛而落,冰雹一般砸得石塊噼啪作響。一忽、兩忽、三忽,妖邪的叫聲愈發凄慘,中間居然還夾在凡人呼喊,混亂不僅毫無停止的跡象,反倒隨著時間推移愈演愈烈。然而,一片鬼哭狼嚎之中,竟也夾雜著少年非常熟悉的動靜,那便是整齊劃一、宛若中兵行軍一般的腳步聲。
地洞深處不可能有羽林虎賁。至少沒有活著的。撞開亮閃閃的孢子粉塵,赫然出現在搜山隊伍面前的,乃是四名全副武裝的土無傷戰兵。他們高舉厚重敦實的牆盾,肩並肩連成一道半月形牆垣,四對腿腳極富默契地同時起落,就連步幅都沒有太大差別。
焰苗搖曳,不僅映出甲殼巨盾的光滑表面,還將四桿長槍的鋒刃照得清清楚楚,它們的長桿超過七尺,材質更是硬骨外包地龍剛毛,能把尋常刀劍輕易擋在一邊。如此堅矛強盾,再加上「持盾新血」特有的默契配合,土無傷的正面,完全稱得上無懈可擊。
少年向韓岩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熄滅火把,將身形隱藏於黑暗當中。孟家駒、安雅仍舊手持弓弩,守在原地以作威懾,但他們手裡的打獵傢伙威力太差,即便射出去也會被盾面彈開。土無傷顯然也了解這一點,速度沒有絲毫改變,眨眼之間便跨出八步之遙,幾乎要頂在兩人面前。
就在此時,坡道底下鑽出了另一位搜山隊員。獵戶夏三哼著小曲,悠哉游載地步入戰場,他甚至還學著小說藝人登台亮相,來了句高亢響亮的「呔!」。明明不遠處就是盾牆,但夏三卻表現得毫無懼色,但見這位獵戶大喇喇地岔開雙腿,一面奸角似地「嘿嘿」冷笑,一面故作玄虛地把右手探到背後,「鏘鏘鏘鏘」給自己配著樂,把大傢伙猛地亮了出來。
土無傷戰兵當即止步,槍尖就像風刮似地搖擺起來。也難怪他們猶豫,因為夏三右手攥著的,正是那桿大到誇張的排銃。這物事同三眼銃十分相像,同樣是一根木根連著鐵質銃管,但三眼銃的銃管只有三根,排銃卻足足有四八三十二根,好像蜂巢一樣把固定木框塞得滿滿當當。
雖然每根銃管都很細,裡面塞的也是石子鐵砂,但三十二根鐵管同時發射,打出的扇面足夠覆蓋整個地洞,就算有牆盾護住要害,土無傷的腳面也必然被打成篩子。不過福禍向來相依,在這麼不穩當的地方發射排銃,盛大的動靜說不定會震塌洞頂,在場眾人很可能一起玉石俱焚。但是,萬一沒有引起坍塌呢?
夏三奸笑著舉高左手火把,只要一翻手腕就能點燃引線。他這幅混不吝的模樣,鬧得土無傷是進退不得,八隻幾乎沒有視力的眼睛,全都直愣愣地盯著那桿排銃。眼瞎卻還能察覺威脅,這事背後顯然有隱情,但少年暫時只是將其記在心中,他和韓岩,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排銃與弓弩,吸引了盾牆的全部注意力。不斷掉落的砂石,更是將兩人的腳步完全掩蓋。少年從右、韓岩居左,兩人趁這個機會悄然繞到土無傷側后,然後同時亮出手中白刃。商會保鏢使得是兩把精鋼匕首,一正握一反持,電光火石間便將一位土無傷開膛破肚;少年用的是腰間雁翎刀,自下往上迅猛一遞,頓時就把盾牆左緣的土無傷胸肺捅穿。
鋒利無匹的鑌鐵刀刃,在血槽襄助下宛如活物,進出皆在須臾之間。妖邪甚至連哀嚎都做不到,「喝喝」悶叫著砰然倒下,少年舉起圓盾,及時擋下噴濺的血沫,右手順勢一掃,又在第二隻土無傷的大腿豁開血口。這個傷勢雖不會馬上致命,卻也讓挨刀的妖邪當即失去平衡,大半個身體就這樣沒了掩護,赤裸裸地暴露在弓弩之下。
孟家駒鬆開拇指,一箭射穿土無傷眼窩,很慈悲地送它見了同伴。與此同時,韓岩也砍斷了另一隻土無傷的脖子,將小小的半月盾陣徹底摧毀。商會保鏢並沒有少年這般幸運,他不僅被噴了一身血腥,胸口也挨了長槍一記橫掃,但札甲裲襠鎧擋住了殼刃槍頭,到了晚上,估計連青腫都不會有。
「哈……」安雅放下手弩,安心地長出一口氣。她大概以為危險已經解除,可以與隊友一起慶祝了,但少年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找掩護,別鬆懈!」他先是厲聲發出命令,接著又從腰包裡面取出陶瓶,把剩下的存液一口氣灑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