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心獄(2)
第178章心獄(2)
與林純磬過世時的風光大葬不同,張洛的後事辦得很普通,整個葬儀從頭至尾都是由馬靈樞一手操辦的,既沒有太張揚,也沒有過於簡陋,就像張洛生前那樣,簡簡單單地操作。
聶行風從葬儀會場出來,門口有點冷清,馬靈樞沒有通知修道同行,張洛不問世事很久了,死後聯絡似乎沒那個必要,所以來祭拜的人中,十有八九都是聶行風不認識的。
他上了車,將黑色的西裝外套換下來,銀墨坐在前面的駕駛座位上,等他整裝完畢,正要開車,一道黑影跑近,打開後車門坐了進來,卻是鍾魁。
「馬先生說事情都做完了,後續他自己做就好,讓我跟你們一起回去。」
比起這個原因,聶行風猜想馬靈樞是不希望鍾魁與修道中人有接觸,他點點頭,車開動了,鍾魁查看著聶行風的臉色,小聲問:「張玄還是沒消息,董事長你是不是很擔心啊?」
——這傢伙是在問廢話,而且是讓人很不舒服的廢話。
在前面開車的銀墨忍不住透過後視鏡去瞪鍾魁,趴在他上衣口袋裡打盹的漢堡也聽到了,往外探探頭,在考慮到這不是個好話題后,它又縮了回去。
似乎也發現了自己問得不太妥當,鍾魁急忙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們不用為張玄擔心,他沒事的,而且現在一定過得不錯。」
「為什麼?」終於沒忍住,漢堡插話了。
「直覺,你們知道我和張玄之間有心理感應的,他現在吃好睡好,過得比我們大家都好。」
「我覺得就心理感應這個問題,我們在場的所有人和張玄的關係都比你更近,要有感應也是董事長大人先感應到。」
漢堡剛吐完槽,銀墨就急切地問道:「那我哥哥呢?他好不好?」
鍾魁呆了一下,搖頭,「銀白我感應不到,你們是兄弟,他有沒有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漢堡把頭鑽進銀墨的口袋裡悶笑,鍾魁又戳到人家不想面對的痛處了,不過剛好這也是它想知道的事,所以它沒打斷,就聽銀墨的心臟急速跳動了幾下,然後悶悶地說:「不知道,哥哥把我打暈就離開了,我醒來后只看到他的紙人替身和留言,我很努力地用靈力跟他溝通,但他那邊毫無反應。」
要不是太擔心銀白,這些話銀墨根本不會跟外人說,他們兄弟同心,無法溝通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銀白出事了,要麼是銀白拒絕和他聯絡,但不管是哪一種,再繼續沉默下去都沒好處,於是銀墨選擇了與聶行風合作,掏出銀白消失前留下的信遞給聶行風。
聶行風接過信紙展開,留言很簡單,只說自己是跟隨傅燕文離開的,只要他聽從傅燕文的指令,就不會有性命之憂,讓銀墨不必擔心等等。
「一定是傅燕文逼迫我哥哥的,我們不是傅燕文的對手,哥哥怕他傷到我,才會聽他的話。」
聽了銀墨憤憤不平的辯解,漢堡問:「這樣說的話,那傅燕文讓銀白殺張玄,銀白為了保護你,也會同意嘍?」
「我不需要保護!」
「事實上銀白每次做事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你。」
「手足情深,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打斷他們的辯論,鍾魁做仲裁,「而且銀白也不會殺張玄的。」
「不會,因為傅燕文真正要對付的人不是他。」
聶行風出面了,三人停止了爭辯,見他拿著信紙出神,都不敢再出聲打擾,銀墨開車,漢堡繼續睡覺,鍾魁有點無聊,低頭開始玩他的手機。
聶行風看著信,思索傅燕文接下來會怎麼做,他為什麼要特意擄走銀白,銀白不會是個忠心的屬下,既然傅燕文已經有張正這個幫手了,銀白的存在更是無關緊要,如果鍾魁的直覺是準確的,那傅燕文對張玄只是囚禁,他的目標在自己這邊——鍾魁的死而復生一定讓傅燕文感覺到了恐懼,他分不清真正的犀刃是哪一柄,所以會再捲土重來的。
身旁傳來笑聲,聶行風抬起頭,鍾魁正對手機笑得開心,發覺他的注視,將手機朝向他,問:「董事長你覺得哪張最具有紀念意義?」
嵌了鍾魁彩照的靈位、鍾魁的本人照、骷髏照、畫皮照還有骨架穿衣服的照片依次晃過,漢堡跳到銀墨肩頭一起看,嘖嘖贊道:「這藝術照果然有水準,鍾鍾學長你真是人生贏家啊!」
「我決定用一個當我的微博頭像,你們覺得哪張最有個性?」
「都太有個性了,簡直難以抉擇吶。」
無視漢堡的吐槽,鍾魁繼續興緻勃勃地翻看著。
聶行風起先沒在意,但是隨著鍾魁的頭像來回翻轉,他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之前自己一直感到困惑的問題——那晚傅燕文原本是要對付他和張玄的,但中途突然轉向馬靈樞,鍾魁為了救馬靈樞,才會被犀刃所傷,可他總覺得事情發展過於突兀,以當時的狀況來看,傅燕文要殺的或許不是馬靈樞,而是鍾魁!
鍾魁有什麼傅燕文必須置他於死地的地方?
應該沒有,否則早在很久之前傅燕文就下手了,只有那晚他的存在引起了傅燕文的殺機,他做什麼了嗎?還是他當時的狀況是傅燕文無法容忍的?
聶行風將手機要過來,調出銀白為鍾魁畫的那張圖,問銀墨,「銀白的這個圖像是從哪裡得來的?」
「……不知道,哥哥畫的時候只說看到這張臉,傅燕文一定會很害怕,」頓了頓,銀墨又說:「我以為是哥哥的惡作劇,沒想到鍾魁會被殺……」
「難怪你要在鍾魁的靈位前下跪了,原來鍾魁的死你們兄弟也要負上大半的責任,」漢堡用翅膀拍他,「你們還有什麼秘密沒說,別賣關子了,趕緊全講出來。」
「就這些,再沒有了,哥哥也沒說是怎麼回事,只交待我說要給鍾魁道歉,說他不是有意的。」
銀墨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看他不像是撒謊,漢堡嘆道:「銀白到底做了什麼,連自己的弟弟都瞞。」
「反正我也活過來了,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好了。」
鍾魁大度地擺擺手,表示自己不會介意,聶行風卻若有所思,他報了個地址,對銀墨說:「開車去這裡。」
除了銀墨外,其他兩人對那個地址都很熟,那是常運建築設計師的助手秦立興住的公寓,鍾魁不知道為什麼要去那裡,問:「秦立興夫婦不是早就過世了嗎?董事長你想打聽他們什麼?」
「我不是打聽秦立興,我是去找曾和你說過話的老人家。」
那位老人住在助手的樓下,跟他們聊天的時候曾說過鍾魁像某個人,當時誰都沒在意,現在聶行風發現那個人也許非常重要。
公寓到了,聶行風下了車,來到樓里那位老人家的門前,門鈴響了很久才有個中年男人來開門,聽說他們來拜訪老太太,他難過地垂下頭,說:「我母親前段時間過世了。」
不會這麼巧吧!
眾人面面相覷,聶行風問:「是什麼時候的事?上次我跟老人家見到時,她看起來精神還很好。」
「一個多星期前吧,她的心臟本來就不太好,那晚突發心肌梗塞就走了。」
「走之前沒有說什麼?」
面對銀墨的追問,男人臉上露出警覺,「你們是……」
「之前我來拜訪朋友時曾受過老人家的招待,所以這次是順路來道謝的。」
聶行風找了個借口支吾過去,又說自己事前不知道,所以沒做什麼準備,掏出一迭錢作為香奠交給男人。
不得不說張玄的金錢名言又生效了,男人接了頗為豐厚的香奠錢,又見聶行風氣質不凡,他不敢怠慢,殷勤地請他們進家裡坐,又將母親過世前的事詳細說給他聽。
老太太的照片掛在客廳,看她的歲數也算是喜喪,唯一讓家人心裡不安的是她走的前幾天一直吵嚷著見鬼。
「什麼見鬼?」鍾魁性急,男人剛說完,他就忍不住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家都有點迷信,聽老人這樣說,還去廟裡為她求平安符,但一點作用都不起,我媽說她大白天見鬼了,而且是很漂亮很漂亮的鬼。」
至於細節男人就不清楚了,當時家人都覺得那是老人歲數大了在說胡話,也沒人多問,誰知就真的出事了。
見再問不出什麼,聶行風打聽了老人家的墓園地址,便告辭離開。
出了公寓,鍾魁立刻問:「是不是傅燕文做的?為了掩蓋某些罪證?」
「不會,傅燕文自封為神,他不會對普通人動手,甚至忌諱傷到普通人。」
銀墨一口否定了,聶行風想他說得應該沒錯,天地初開之時,怪物惡獸橫行泛濫,所以五帝才創造出殺伐之神來司職懲處惡業鬼獸,人類的世界不容他們介入,否則他們將會同樣遭致上蒼懲戒,傅燕文絕對不敢那樣做。
腦海里閃過靈光,隱隱感覺到這則戒律與傅燕文的行為有關,沒等他細想,停車場已經到了,那三人嘰嘰喳喳的吵鬧著,把聶行風的思緒成功地打斷了。
要是張玄在身邊就好了,在去往墓園的路上,聶行風無限感慨地想,張玄也很聒噪,但他有眼色,絕對不會在自己思索時亂說話,反而會在事件走入死巷時及時提出見解,平時大家只看到張玄的散漫跳脫,卻不知道許多線索其實都是他提供給自己的。
可惜最有力的同伴現在不在身邊,握握犀刃的柄端,聶行風忍不住想,不知張玄此刻在做些什麼。
大概聶行風做夢也想不到,在他為各種疑雲煩心的時候,張玄正在大快朵頤呢,他先是興緻勃勃地接過張正遞來的餐具,又打量著桌上的餐點,豐盛的菜肴讓他不由得皺起眉,長嘆一聲,「我突然很擔心一件事。」
張正擺放餐盤的動作一停,冷冷地看向他,張玄說:「照這樣的吃法又不做運動的話,等我回去一定要減肥才行了。」
張正冷哼一聲,把一大碗水煮牛肉都放到了他面前,「有時候我不知道是該敬佩你的樂觀還是無情。」
張玄沒聽懂張正的話,不過張正的話他十有八九都聽不懂,所以不懂也罷,用筷子指指菜肴,問銀白,「要一起吃這個不知道是早餐、午餐還是晚餐嗎?」
「也許是最後一餐。」
銀白自嘲地說著,也坐了下來,拿筷子去夾肉片,張正特意為他準備的兩盤青菜被他完全無視了。
冷眼看著他們兩人專心用餐,張正繼續說:「說你無情吧,對於背叛你的式神,你卻毫無介懷;但要說你有情有意,為了得到法器,你可以毫不猶豫地將養大你的師父推下山,我本來很在意你將我們的友誼忘得一乾二淨,在知道了那件事後就釋然了,因為張玄你的血是冷的。」
銀白的筷子停下了,張正在說張玄最忌諱的話題,他以為張玄會發怒,卻意外地發現張玄只是稍微停了停,又繼續大口吃飯。
不甘心被無視,張正又說:「不過修道原本就該清心寡欲,所以你也不算有錯,在這一點上,我們應該是同一類人。」
這次他成功地引起了張玄的注意,抬起頭問:「同類?」
「要跟我合作嗎?當今修道者當中靈力最高的當屬我們兩個了,如果我們合作,今後一定可以將道家驅魔衛道的宗旨發揚光大,雖然我為名你為利,但殊途同歸,只要最後可以匡扶正義,中間的過程不重要,」張正雙手按在桌上,向他推心置腹地說:「好好想一想吧,這些都是聶行風無法幫到你的,我才是你的同路人。」
張玄抬頭想了想,不置可否,又掃掃餐桌,問:「怎麼沒酒?」
話題跳太大,張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從餐車裡拿出一瓶紅酒放到了桌上。
「沒酒杯,你這是要我整瓶對著嘴灌嗎?」
一陣手忙腳亂后,張正總算找到了酒杯,放到張玄面前,張玄沒動,眼神在他和酒杯、酒瓶之間轉了轉,銀白在旁邊好心地提醒,「張先生,你還沒給主人斟酒呢。」
張正的臉黑了,忍氣拿起酒瓶把酒杯斟滿,張玄拿起酒杯品了兩口,說:「叉子。」
看看他面前那盤牛排,張正將刀叉放到了盤子旁,張玄又說:「胡椒,海鹽,醬汁……酒喝厭了,換熱茶。」
在被支使多次后,張正終於忍不住了,將酒瓶重重放下,喝道:「張玄,你不同意就不同意,不用這樣故意折騰我!」
「你覺得我是在故意折騰你嗎?但事實上這是我和聶行風的相處方式,」眼神掃過站在一邊面無表情的銀白,張玄說:「不信你問他。」
面對張正投來的詢問目光,銀白點點頭,「張玄時常改主意,跟聶行風的約定十次有九次會爽約;有事沒事就搜刮聶行風的錢,用他和他公司的名義到處坑蒙拐騙;跑個案子常常連個聯絡都沒有就人間蒸發,用到聶行風的時候又一秒出現請求人家幫忙;至於金錢至上啊,倒酒換茶這種事更是家常便飯——大海有多變幻無常,張玄的心情就有多難捉摸,我有時候也奇怪,為什麼聶行風可以容忍得了他。」
「最後一句是敗筆,請去掉,」糾正完式神,張玄轉而面向張正,「雖然說得有點誇張了,但他大致是說對了,如果這些你都能忍受得了的話,那我們再來談合作吧。」
「我不知道你居然這麼任性。」
「你現在知道也不遲啊,」張玄笑眯眯地答:「合作之前充分了解對方是很必要的。」
「那聶行風為你做了這麼多事,你又為他做了什麼?」
「我讓他享受到了幫助我的快感,這種幸福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
張正被這番言論震得目瞪口呆,半晌沒說出話來。
看到他這副表情,張玄收起笑臉,問:「你知道為什麼我記得其它所有的事,卻惟獨忘了你嗎?那是因為我曾經利用你問到了追雲峰上的秘密,我殺了我師父,這些讓我不愉快的事沒必要記得,你沒說錯,我是很無情,我不在意被你欺騙,因為我也騙過你,但有一點你要記住,不管到任何時候,我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到聶行風,因為我身邊的這個位置是他的,沒人可以取代!」
張玄每說一句話,張正的臉色就陰沉一分,到最後他的雙手握緊了,這讓銀白擔心張正會忍不住先動手,搶先夾了幾片肉——他們打架是他們的事,他先吃飽飯再說。
無視銀白自得其樂的就餐,張正和張玄冷眼對視,終於忍不住沉聲警告:「太遲了,聶行風已經進了圈套,他撐不了多久的,可惜你在這裡什麼都幫不到。」
張玄臉色一變,張正轉身走了出去,丟下一句話,「或許等你的搭檔消失了,你會重新考慮找尋新同伴。」
砰!
房門關上的同時,張玄也將酒杯放下了,「說不過咱們就溜掉,真是孬種。」
「總算他還沒太蠢,知道再留下,一定會被你激得將計劃全部抖出來,」銀白在旁邊慢聲細語地道:「看來董事長現在很危險啊。」
「不,現在最危險的是傅燕文。」
銀白臉露詫異,張玄輕聲一笑,「你還沒看出來嗎?傅燕文從來沒直接和我動過手,他甚至不敢對我太不敬,連囚禁都招待得這麼周到,所以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是我,他真正要對付的是董事長。」
「那你還說董事長沒危險?」
「因為傅燕文不知道哪柄犀刃才是真的啊。」
面對越來越混亂的式神,張玄細心解釋:「剛才鍾魁一定很蠢的在跟馬先生哭鼻子,所以我才會被他的情緒影響到流眼淚,這對你來說應該是最好的消息了——鍾魁活著,就等於說傅燕文的犀刃出了問題,董事長那柄才是真貨,他投鼠忌器,當然不敢亂來,再加上鍾魁沒死,破壞了他的計劃,他現在正自亂陣腳呢,就算暗算董事長,估計董事長也會輕鬆接招的。」
「為什麼說鍾魁活著會讓傅燕文不安?」
張玄抬眼看向銀白,眼眸里不乏嘲諷,「這該問你,為什麼你給鍾魁畫了一張讓傅燕文不安的臉?」
銀白臉色一變,飛快地將眼神錯開了,張玄又說:「所以我才說鍾魁沒死對你來說是好消息,對於他的遭遇你很過意不去吧?」
好半天的沉默后,銀白抬頭看張玄,他已經掩飾住了最初的心慌,微笑說:「沒想到你會注意到,這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了,主人,看來你腦子裡裝的不光是錢。」
「平時有董事長呢,輪不到我來動腦嘛,」張玄微笑回道:「所以在最後,你決定站在哪一邊?」
「您說呢?」
「我相信董事長的判斷,」張玄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希望他已經覺察到傅燕文的秘密了。」
墓園到了,聶行風照男人提供的編號來到老人家的墓前,已近傍晚,夜色降下來,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冷風吹過枯草,發出簌簌的凄涼聲。
三人一鳥都有靈力,但誰也看不到老太太的魂魄,漢堡在附近轉了幾圈,飛回來站到墓碑上,說:「頭七早就過了,老人的魂肯定被勾走了,現在要叫她上來問話,非神棍的能力莫屬,鍾鍾你來。」
被點名了,鍾魁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在神學方面我離張玄差太遠了。」
「但你總算也是道家學派一員,用道符招個鬼什麼的應該沒問題吧?」
漢堡鑽進鍾魁的口袋,把他平時放的道符叼出來給他,見聶行風的目光也看向自己,鍾魁沒法拒絕,苦著臉接了道符,像是硬被趕上架的鴨子拈起道符,學著張玄的樣子念動招魂法訣,燃起道符拋向墓碑。
其他人不懂招魂,只覺得鍾魁的手訣做得很優美,頗有幾分道骨仙風的味道,可惜結果很遺憾,他的動作做得再漂亮也只是外形,無法描繪出道法的實質。
事實證明,神棍的工作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勝任的,同樣的法咒同樣的指訣,鍾魁連續做了數次,都沒有得到半點反應,過了好久,除了遠處偶爾傳來應景的烏鴉叫聲外,墓前沒有任何鬼魂出沒的徵兆。
「看來鍾鍾你不如張玄的面子大。」漢堡看看墓碑上的照片,又看看鐘魁,搖頭嘆道。
「可能是沒送錢吧,要不我們先去買點紙錢,再來試試?」
「這麼晚了,香奠鋪早關門了,爺。」
夜風吹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也將隔壁墓前枯萎的花草卷了過來,聶行風撿起雜草,又把一些不知是從哪兒吹來的紙錢灰燼掃去一邊,說:「先回去吧,已經有線索了,也不差這一晚。」
「是啊是啊,回去我請馬先生招魂好了,他出面的話,陰差一定不會不給面子的。」
「你有錢請嗎?」
「馬先生跟張玄不一樣的,不會只認錢不認人。」
漢堡撇撇嘴,鍾魁的話可能只有他自己信了,不過既然聶行風同意了,作為貼心的小夥伴,它沒再多嘴,拍著翅膀跟在大家身後往回走。
快出墓園時,遠處突然捲起一陣風,漢堡感覺到風來得不對勁,朝後面瞥了一眼,立時定住了——沉沉暮靄中,一塊塊石碑靜立在那裡,石碑之間影影綽綽的飄浮著人影,它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樣,人影卻又馬上掩進了石碑群中,它急忙指著那邊大叫:「董事長快看快看!」
聶行風回過頭,跟漢堡看到了同樣的光景,他轉身跑回去,墓園沒有太大,但他在石碑之間跑了很久都無法靠近人影,不知何時周圍瀰漫起塵霧,將他和其他人的距離拉開了。
聶行風順著小徑跑到了人影曾站過的地方,那裡已變成了整塊石碑,這一片好像是荒墳,周圍長滿雜草,灰燼砂石散亂堆放著,墓碑上的照片在長年的風吹雨淋中掉了顏色,他正要仔細看碑上的字,身後突然響起話聲。
「來來往往這麼多人中,只有你注意到了我。」
冷風將紙灰卷得旋起來,迷住了聶行風的眼眸,他伸手阻擋沙塵的靠近,想起剛才自己也曾接觸過卷到墓前的灰燼,有點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轉過頭來,眼前又是一陣風沙吹過,霧氣蒙蒙,看不清站在對面的人影。
「老人家,我是來跟你打聽你生前遇到的事。」他寒暄道。
迷霧瞬間變得更濃了,冷意加深,揭示了對方的不快,那人又向前走了走,反問:「你覺得我很老嗎?」
霧氣過於濃重,別說臉龐,就連對方的身形都不容易看清,聶行風只聽到她的聲音嘶啞蒼老,像是那位老太太,但似乎哪裡又不同,他不想冒犯對方,含糊說:「對不起,是我看錯了。」
一隻手伸到了他面前,手臂、手掌都是黑乎乎的,讓她掐著的東西分外顯眼,見聶行風沒反應,她又向前遞了遞,示意他接住。
聶行風拿了過去,那是張不太大的長方形紙片,不等他細看,女人說:「去這裡,可以找到你想知道的事。」
「請問你是……」
冷風猛地拂過聶行風的眼前,打斷了他的詢問,塵霧飛揚,等他再睜開眼時,那個人已經消失了,只留片片隨風飄揚的墨黑灰燼,像是燒完后的冥幣,又像是衣服紙屑,黑乎乎的一片鋪天蓋地地迴旋著,給墓園平添了幾分鬼氣。
「董事長!董事長!」
隨著叫聲,鍾魁和銀墨趕了過來,漢堡後來者居上,搶先衝到聶行風的肩上站穩,嗅著鼻子叫:「這裡氣味不對,有鬼有鬼,董事長大人你是不是見鬼了?」
「剛才我遇到一個人……」
「絕對是鬼!這風來得太詭異,一定是鬼耍陰招把我們和你分開了,不過別擔心,我會保護董事長大人您的,居然敢在陰鷹面前耍詭計,我讓它……」
「鬼有沒有攻擊你?」
銀墨嫌漢堡太羅嗦,打斷了它,鍾魁也搶著問:「是不是那位老人家接收到了我的招鬼符咒,現身來見你了?」
漢堡又接著問:「那她有沒有說她的見鬼和鍾魁有什麼關係?」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問的比聶行風答的快,等大家都問完了,他才有機會開口說話,「她好像消失了,你們還能看得見嗎?」
「沒有,現在真是半個鬼影都沒了,」漢堡聳聳它的翅膀,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多數鬼魅對我都是很忌憚的,所以才會玩鬼打牆把我們和董事長大人您分開。」
聶行風忽略了陰鷹的自詡,拿著那張小紙片回到車裡,借著車內燈仔細看,原來是張電影票,影票上印著影劇院的名字和電影名字,日期欄的地方印得有點模糊,只能勉強看出開場時間是當晚八點。
「好像是今天的影票,」鍾魁湊過來看,不解地問:「老太太請我們看電影?」
「是只請董事長,」看著那唯一的影票,銀墨解釋,漢堡也插嘴說:「龍星電影院,《我與惡鬼有個約會》,哈哈,這名字是向什麼致敬來的吧?這要是放在十年前還不錯,現在看,充滿了濃濃的年代感啊。」
「我不知道給我電影票的是不是跟我們有一面之識的老人家,不過她說去這裡,可以找到答案。」
聶行風把剛才和鬼的對話說了一遍,從身形來看,鬼不是男人,但聲音嘶啞,手臂墨黑,也不像是那位老人,可是如果與老人家沒關係的話,鬼沒必要特意現身指點自己,所以他決定去龍星電影院試一下。
照聶行風的吩咐,銀墨開車去電影院,剛好這家電影院離他們所在的位置不遠,轎車在賓士的途中,就看到路牌上的指示標誌,龍星電影院的地角有點偏,轎車照著指示牌拐了好幾個彎,才到達了目的地。
「電影已經開始了,快點!快點!」
銀墨停車時漢堡指指車上的時鐘,時間已經過了八點,聶行風跳下車,就見電影院坐落在夜色中,大約是四五層樓的高度,上方豎著龍星字樣的木質架子,看起來有些土氣,但也不失為一種復古潮流。
劇院門口沒幾個人,兩旁的櫥窗里貼著近期上映的電影海報,聶行風顧不得細看,跑上台階衝進了劇場。
裡面只有三個放映室,聶行風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上映的劇場,檢票員遞來的宣傳單他沒看,隨手塞進口袋,將票在對方面前晃了一下就跑了進去,檢票員沒來得及撕票根,正要叫他,後面又陸續跑來兩個人,他急忙攔住,叫道:「票!票!」
「票在他那裡!」
鍾魁指著剛跑進放映區的聶行風叫,他也想跟上去,被檢票員抓住,再次強調:「沒票不能進。」
銀墨本來想硬闖,其他工作人員聽到吵聲圍過來,他不想多生事端,對鍾魁說:「先買票吧。」
鍾魁瞪著亮亮的眼睛看著他,然後他聽到很無辜的話聲傳來,「你知道,我沒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