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心獄(3)
第179章心獄(3)
聶行風衝進放映室,眼前冷風驟然吹近,他打了個寒顫,熟悉的霸氣和凌厲的氣場向他逼來,他本能地剎住了腳步。
怪異的氣場轉瞬即逝,前方大屏幕上閃過光亮,聶行風的眼眸被閃得眯起來,還沒來得及思索那氣場的源頭,電影已經開始了,屏幕上刀光劍影閃爍,還不時傳來鬼魂出沒的特效聲,瞪著屏幕畫面,他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問題——
他是來這裡查案的,不是趕時間看電影的……
「還好我聰明,找機會摸進來了,」口袋裡傳來窸窣聲,漢堡探出頭來,「哇塞,這也太黑了吧,董事長大人,我們是不是該找個位子坐下來?」
難不成真跑進來看電影?
鍾魁和銀墨沒跟進來,聶行風有點後悔沒向鍾魁要他的那些照片,掏出手機想聯絡他,背後傳來風響,像是一隻手猛地推過來,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栽了個跟頭,等回頭看時,卻什麼都看不到。
「這裡氣味不太好,」漢堡嗅著鼻子,低聲說:「我聞到了不幹凈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有鬼……不,感覺不像是鬼……」
聶行風揉揉額頭,漢堡的靈力和張玄不分上下,總是介乎於很高超與很糟糕的界線之間,他現在已經確定這裡有鬼了,漢堡大人卻依然是這種不肯定的口吻。
身後傳來腳步聲,聶行風的肩頭再次被撞到,這次是人,一對貌似情侶的男女順著走廊匆匆跑過去,擦肩而過時,聶行風聽到男人抱怨女人因為化妝耽誤了時間,中間還夾雜著漢堡的嘟囔聲——「不是鬼,對,我確定不是鬼了……」
既然漢堡說得這麼肯定,那剛才被撞到或許是他的錯覺?
發現自己的多疑,聶行風感到好笑,但他的笑容馬上就收斂了,大屏幕上閃過光亮,一瞬間照亮了他身後的走廊,他看到地上趴著一隻狀態異樣的動物,像是山貓,但又比山貓大了好幾倍,毛皮上的豹紋隨著它的呼吸聲上下微微起伏,它似乎也注意到了聶行風的存在,無視周圍的觀眾,綠瑩瑩的眼眸直盯著他,散發出屬於野獸的狠戾色彩。
「董事長大人,您怎麼了?」
屏幕燈光轉瞬即逝,漢堡的詢問讓聶行風回過神,再細看時,怪物已經不見了,走廊空蕩蕩的,讓他懷疑那是燈光造成的幻象。
身邊依然流淌著冷意,像是有人在用惡毒的目光窺探自己,可是等聶行風再度轉身,他既沒再看到鬼怪,也沒找到惡意的目光,他唯一肯定的是——那不是他的錯覺,因為那氣場實在是太熟悉了。
難道傅燕文終於沉不住氣出現了?
聶行風握住犀刃的柄端,屏氣做出隨時出刀的姿勢,然而周圍除了讓他不適的陰氣外什麼都沒有。
按說傅燕文出現的地方不該有陰氣,聶行風正覺得疑惑,附近傳來抱怨聲,指責他站在那裡妨礙到大家看電影,聶行風只好放棄找尋,照座位號往前走,又小聲問漢堡,「剛才你有沒有看到傅燕文?」
漢堡的注意力都放在爪子里的紙上,隨口說:「沒有,放心吧董事長大人,那傢伙是孬種,他不敢在人多的地方現身的。」
聶行風對這個判斷抱中立態度,又問:「那類似貓的怪物呢?」
「也沒有……」漢堡回答完,突然一拍爪子,「啊,我明白為什麼我感覺這裡氣味不對了,原來不是鬼,是妖,這裡有妖作祟,吃了人又吞了人的魂魄,所以就……」
接下來電影里的聲音太響,漢堡的話被蓋了過去,不過聶行風大致明白了。
如果漢堡的判斷是正確的話,那傅燕文來這裡的目的不是對付他,而是除惡的,那女鬼指引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傅燕文和鍾魁的畫皮面具以及老太太的死因之間有什麼關聯?
心頭被各種疑惑纏繞著,聶行風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來,陳舊的硬板椅坐著很不舒服,神奇的是觀眾並不少,也許是出於懷舊心態吧,他想著,就聽身旁傳來吃爆米花的聲音和對話聲,看打扮是剛才撞他的那對男女。
他們的衣著比較老式,很容易分辨,女人正在往嘴裡塞爆米花,又跟男人嘀咕:「好期待好期待……」
「期待見鬼,神經病啊你!」
「又不是我說的,是大家都這樣說,你不信的話,那為什麼總有人失蹤?」
「那是電影院搞出來的噱頭,要是真有那麼多人失蹤,這裡早被封了,三流雜誌寫的東西你也信,真無聊。」
「可是……」
電影聲音太響,兩人的對話聶行風聽得斷斷續續,似乎在說這裡鬧鬼,有人失蹤,但劇場里六成以上的座位都坐滿了,看來鬧鬼的說法不僅沒人信,反而起到了宣傳效果,否則這種連聽都沒聽說過的電影不會這麼賣座。
鍾魁和銀墨還沒進來,聶行風交代漢堡去看一下,漢堡領命,把身形變得更小,以大家看不到的狀態飛走了。
大屏幕的畫面還在不斷變換著,劇情才剛剛進入正題,講的是某個邊城小鎮里居民連續失蹤,當地官員懷疑是鬼怪作祟,請法師來除妖,然而書信送出的當晚,鬼怪就衝進官員的卧室將他吞食了,那妖出現得很突然,弒殺的場景又太血腥,將周圍的雪地染得一片赤紅,精心打造的場景成功地刺激到了觀眾的視覺神經,劇場里不時傳來一陣陣尖叫聲,聶行風身旁的女人也嚇得手發抖,導致不少爆米花飛到了他身上。
這時屏幕上才打出那個毫無新意的電影名字,再配合著凄婉又陰森的古風曲調,聶行風打了個哈欠,有點懷念和張玄還有娃娃一起看恐怖片的時光了。
拋開這些不知所謂的劇情,電影的取景還是蠻賞心悅目的,黃沙碧水、白雪紅閣,如果不是時不時冒出一兩個陰森森的鬼影,聶行風大概會把電影當風景片來看,屬於傅燕文的氣息完全消失了,聶行風的心也靜了下來,忍不住好笑地想自己怎麼會在大敵當前之際還有閑情看鬼片,想給鍾魁打電話,手探進口袋,卻沒找到手機。
剛才跑得太急,可能是忘在車裡了,聶行風暗嘆自己的大意,見漢堡一直沒回來,有心去找他們,又怕路上錯過去,就在他猶豫的途中,劇情繼續發展,作為主角的道士終於出場了。
主角身著一身青色道袍,導演為了故弄玄虛,鏡頭一直是從他身後取景的,聶行風再次打了個哈欠,這幾天他一直沒睡好,冗長的劇情讓他眼皮發沉,漸漸的有了睡意。
神智有短暫的騰空,但聶行風很快就感覺到附近傳來的煞氣,搭在扶手上的胳膊一顫,他驚醒了,抬起頭,就見影片還在播放著,背景音樂陰寒驚悚,倒挺符合眼下的氣氛。
劇院里的空氣很冷,聶行風的第一感覺是傅燕文出現了,他按捺住悸動的心房,往周圍看看,除了鄰座女人嚼爆米花的咔咔聲外,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無法形容的怪異感仍然侵襲著他,聶行風按住犀刃又仔細打量,在低頭的那一秒,他的呼吸猛地停住,他終於找到詭異的源頭在哪裡了。
前面座位下方的空地上有兩隻綠瑩瑩的東西,乍看去像是微型手電筒的光芒,隨著光線的晃動,聶行風看到了那東西周圍的輪廓,那不是手電筒,而是眼睛,它稍微仰起頭,一動不動地盯著女人,好半天眼皮都不眨一下,像是活脫脫被固定在那裡似的。
聶行風恍然大悟,原來剛才怪物蹲在走廊上一直看的不是他,而是這對情侶!
像是覺察到了聶行風的注視,那東西微微偏了偏頭,向他看過來。
雙方距離很近,隨著燈光忽明忽暗,聶行風看到了它肥胖的頭部、滾圓的身軀,像貓那樣將爪子搭在前方,從銳利的爪尖可以看出它比普通貓科動物要兇猛百倍,白森森的兩排利齒露出來,偶爾上下咬切,似乎在考慮如何將獵物咀嚼進肚。
聶行風看著怪物,把有人失蹤的流言與它聯繫到了一起,他握著犀刃,但周圍人太多,讓他無法出擊,而且怪物也沒有做出攻擊性的行為,他不能單靠直覺判斷就殺生。
彼此對峙了很久……或許實際上沒那麼久,只是極度的緊張感拉長了時間的距離,聶行風感覺手心滲出汗了,電影在演什麼他完全沒看到,心思全放在怪物身上,甚至懷疑它是傅燕文派來引自己出刀的誘餌,因為除了他和張玄外,沒人知道究竟哪一柄犀刃才是真的……
「啊!」
尖叫聲突然在旁邊響起,聶行風還以為女人被怪獸攻擊了,但他馬上發現怪獸還趴伏在地上動都沒動。
看恐怖片發出驚叫本來很常見,不過現在剛好是溫馨劇情,劇場里很靜,周圍的人都被女人的叫聲嚇到了,紛紛轉頭來看,接收到眾人不悅的目光,她的男友趕忙捂住她的嘴,又連連點頭道歉。
女人叫不出來,氣得直跺腳,聶行風懷疑她的腳都踢到怪獸臉上了,詭異的是怪獸一直沒有攻擊她,反而向後退了退,它那雙綠眼被座位掩蓋住了,聶行風無法清楚看到它的存在。
聶行風猶豫了一下,手從刀柄上收回,就見女人甩開男友的手,她沒再叫,而是指著大屏幕示意他看,好奇心促使下,聶行風也看向屏幕。
畫面剛好是個大特寫,華麗的建築物里傳來靡靡之音,一看就是勾欄之地,一位穿白紗的女子正斜靠在紅色闌幹上向前眺望,當看到她那妖嬈嬌媚的臉盤,聶行風愣住了,繼而心房猛烈跳動起來,一瞬間,他明白了女鬼讓自己來這裡的原因。
那張臉正是銀白為鍾魁畫的面具,清麗中又有幾分妖艷,生在女人身上還說得過去,作為男人的話,就有些奇怪了,當初看到銀白畫這樣的面具,他還以為是銀白的惡趣味,現在看來一切都事出有因。
電影中的女子化了濃妝,但她本人絕對很漂亮,看到她的第一眼,聶行風就聯想到了鍾魁,猛然驚覺——老太太見到鍾魁時說他面熟,是否也是想到了這個女人,可她畢竟是影片里的人物,與見鬼又有什麼關係?
鄰座的女人給了聶行風答案,小聲對男友說:「我沒弄錯,剛才我在洗手間見過這個女人,她是鬼,沒想到傳說是真的,我真的見鬼了!」
「你把劇里劇外混淆了吧?電影里的人怎麼會出現在現實中?還是在洗手間?」
「她不是人,你沒看懂嗎?這是鬼宅,這女人是鬼宅里的女鬼,那些大官請道士來捉的就是她!」
「咬死官老爺的明明就是妖怪。」
「妖跟鬼本來就是一夥的,你氣死我了,這麼簡單的事你都聽不懂!」
「是是是。」
聽男人的口氣就知道他在敷衍,聶行風相信這種情況下換了是他,他也會敷衍的,但偏偏現在不是正常狀況,因為女人不是第一個看到這張臉的人,假如女鬼的確在現實中存在的話,那老太太的見鬼之說就可以解釋通了。
隔壁那對情侶還在竊竊私語。
「我們打電話給報社吧?這麼大的爆料,一定可以被採用的。」
「你在說什麼啊,誰會信這種話?」男人開始不耐煩了,懶得再應付,「乖乖把電影看完,回家好了。」
「不好,你不知道現下好幾家報社都有報道呢,跟我去洗手間,你就知道我沒說謊了。」
「一定是你看花眼了,就說你平時少看鬼故事,搞得神經兮兮的……」
「跟我來嘛,來了你就知道了!」
女人站起來,不由分說拉著男友就往外走,男人怕在這裡跟她爭執會被人指責,只好跟隨她離開了,嘴裡卻說:「就算有鬼,人家也不會一直在廁所等著你去。」
「至少有可信度,我跟你講,我絕對絕對沒有認錯人……」
後面的話聶行風聽不到了,女人的話是否可信他不敢肯定,但現在離開公眾場所對他們是危險的,至少那隻怪獸的目標是他們。
說到怪獸,聶行風瞥向座位底下,卻驚訝地發現它不見了,他趕忙彎下腰仔細查看,只看到一片黑乎乎的地板,怪獸消失了,連同它帶來的陰戾氣息。
難道它跟隨那對情侶離開了?
聶行風的心跳加快了,站起來就要追趕那兩個人,幾乎與此同時,屏幕畫面變了,他聽到裡面有個聲音大叫道:「玄冥道長!」
聶行風順著聲音看向屏幕,身著道袍的法師終於現身了,可還沒等他看清楚,眼前白光閃過,帶著罡正凌厲的殺伐之氣向他迎面擊來。
那是犀刃才會有的氣焰,熟悉得讓聶行風不容細想,也拔出了自己的犀刃,雙刀在空中相交,發出沉悶響聲,法器的神力通過交鋒傳達給聶行風,他被震得向後晃去,跌坐回座位上。
神智有一瞬間的迷失,但危險在即,本能促使聶行風馬上回過神,手握兵刃凝神應敵,可是屬於傅燕文的氣息消失了,周圍的觀眾看不到聶行風手裡的法器,只看到他突然站起來做出奇怪的姿勢,臉上紛紛露出訝異。
一不小心和張玄一樣做了蠢事,發現暫無危險,聶行風收回犀刃,也不顧得看電影了,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穿過坐席來到走廊上,又順著走廊跑去外面,直奔洗手間。
洗手間在走廊盡頭,中間隔著樓梯,樓梯口上拉著門帘,上寫閑人勿進的字樣,那該是影劇院的工作人員進出的地方,聶行風沒去管它,直接跑到盡頭,在女廁外叫了兩聲,沒聽到有人回應,他只好走進去,裡面的隔間門都是開著的,一個人都沒有。
聶行風返身出來,順便看了下男廁,裡面也沒人,他有些急躁,從劇場到洗手間就這一條路,這麼短的時間,那對情侶不會走太遠,除非女人說的是另一個洗手間。
他回過頭,樓梯上的門帘在輕微晃動著,像是被風吹到了似的,裡面隱約傳來響動,聲音很低,幾乎到了被忽略的程度。
聶行風無視那個閑人勿進的標記,掀開門帘跑了上去,樓梯轉彎處窩著一團黑色物體,響聲正是那物體傳來的,他靠近后發現物體是先前那個男人,他揉著後頭蜷在地上,像是想坐起來,但動了兩下又跌回到原地。
「出了什麼事?」聶行風上前扶起他,問。
男人只顧著摸著頭叫痛,聶行風又問了幾遍,他才嘟囔:「不知道,剛才跟美美出來,我轉了個頭她就不見了,我還以為她在鬧玩,就上來找她,誰知腦袋被砸到了,痛死了,要去醫院……」
聶行風按住男人的肩膀查看他的後腦勺,沒出血,他問:「是被什麼砸到的?」
「不知道,這裡這麼黑,什麼都看不到。」
其實樓梯沒有很黑,只是整體的氛圍給人一種陰暗感,男人一問三不知,多半是事情發生得太快,根本沒給他理解的時間,聶行風擔心美美出事,正要起身去尋找,男人突然停止了嘟囔,眼神直直地看向他身後,露出驚恐的表情。
聶行風回過頭,拐角的樓梯上方隱約有道白影晃過,衣裙飄飄,讓下面的兩條腿顯得不是很清晰,再往上看,聶行風發現那是個頭髮很長的女子,她的黑髮也跟白裙一樣隨風飄起,黑髮下的臉龐過於蒼白,唇彩卻塗得艷紅,眉眼鐫刻細緻,像是臉譜似的一筆筆描畫下來,聶行風想起了銀白給鍾魁畫的面具——不錯,這兩張臉形似得幾乎可以重疊起來。
「鬼啊!有鬼啊!」
男人看清了她的臉龐后,發出大叫,不怪他反應這麼強烈,因為女人不管是裝扮還是模樣,都與電影里的女鬼極度相似,在女友說見鬼又突然消失后,男人的精神完全處於混亂狀態,直覺認為自己也見鬼了,女鬼從影片里跑出來索命了。
他尖叫著推開聶行風的攙扶,倉惶向下跑去,卻在匆忙中一腳踏空,順著樓梯滾下,還好樓梯不是很高,他跌下去后,很快又爬起來繼續向前跑,尖叫聲由近及遠,在空間中回蕩著,下一瞬卻突然停了下來,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嚨,禁止他的叫喊。
男人出事了。
直覺這樣告訴聶行風,他下意識地看向站在樓梯上方的女人,女人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突然提起衣裙下擺,轉身順著樓梯向上跑去。
聶行風抬步追上,在跑到二樓走廊上時他微微停下,拐角落了一串手鏈,他撿起來,發現手鏈上和掉落的地方有些小血點,如果這是美美的東西,那她現在可能已遭遇不測了。
樓梯上方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遠,聶行風沒再多想,順著響聲往上跑,跑到三樓,女人不見了,地上的血點還在繼續著,很微小的血滴,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過去。
再往上走便沒燈光了,空氣潮濕,看不清周圍的情況,聶行風摸著牆壁順著走廊慢慢向前走,不知哪裡的窗戶沒關好,偶爾傳來低微的撞擊聲,空氣變得更冷了,那不是氣溫的問題,而是某種怨恨、糾結甚至是恐懼而導致的氣息,那氣息就像一盞指路燈,牽引著聶行風來到某個房間門前。
怨氣正是從裡面傳來的,聶行風擰擰門把,房門是鎖著的。
如果張玄在,一切就方便多了,聶行風不會他那些雕蟲小技,只好使了招連他自己也覺得很粗魯的動作——抬腿狠狠地踢到了門上,門板陳舊,在他的猛踢之下輕易就彈開了,撞在旁邊的牆壁上后又反彈回來,發出咣當響聲。
塵土隨著撞門四處飛揚,聶行風屏住呼吸走進去,房間對面是窗戶,窗帘拉著,只有微弱的光芒射進來,聶行風借著微光在門的附近摸了摸,找到照明開關按開。
照明燈是幾十年前的那種舊式燈泡,光亮很弱,但至少可以藉助它看清房間,這是個類似雜物房的地方,胡亂堆放著各種用不到的桌椅、膠片和放映機,不過物品沒有想象中那樣遍布灰塵,聶行風向前走了兩步,腳下傳來脆響,他抬起腳,發現踩中的是塊很小的碎骨。
碎骨周圍也有些零星骨片,聶行風掏出手絹拿起一塊查看,骨塊被嚼得很碎,看不出原本出自哪裡,要不是出現的場所太奇怪,大概會被當做是動物吃剩下的東西,但這種碎骨對普通動物來說過大了。
聯想在劇場里看到的那個形體怪異的野獸,聶行風隱隱猜到了所謂電影院里有人失蹤並非流言,或許它正是事件的真相,卻不知怪獸用了什麼辦法,讓大家忽略了對失蹤人士的追查。
聶行風又去其它角落查找了一番,最後他在一塊破碎不堪的物體前停了下來,如果拋開塗著顏料的部分,那東西本不顯眼,但顏料上嵌的裝飾小貼片吸引了聶行風的視線,看到顏料下方殘缺不全的部位,他感到作嘔——如果他沒猜錯,這東西該是女人的手指,殘缺部分顏色墨黑,看來是怪獸吞噬的殘留物。
聶行風握緊犀刃之柄,他明白了這裡怨念聚集的原因,一切都是枉死者留下來的,他甚至可以感覺得到房間里流淌著屬於陰魂的氣息,他們無辜慘死,找不到往生的路,只能徘徊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久而久之,怨氣會越來越強,難怪他進劇院時會感覺這裡比外面還要寒冷。
房間里的陰氣波動得更厲害了,感覺到寒意的凝固,聶行風站起來,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跑進來,隨即驚呼一聲,定在了門口。
聶行風回過頭,是那個白衣長發女人,她沒發出尖叫是因為脖子被卡住了,隨即她的手臂被揪住頂在了牆上,那力量很大,接下來又是無數次撞擊,她的長發在碰撞中飛舞起來,讓那張臉更顯得不像是正常的人類。
聶行風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在抓她,只能隱約看到有數道黑影在她身前來回飄動,猜想那是枉死的魂魄,他沖了上去,震懾於他身上的罡氣,黑影被彈得四散,消失在空間。
失去桎梏,女人停止了自虐,靠在牆上直打顫,剛經歷過的驚恐感與暴力讓她極度緊張,眼睛向上翻著,露出渾濁的眼白,原本很漂亮的一張臉,此刻卻只傳達出恐懼的寒意。
「冷靜點!醒醒!」聶行風抓住女人的手臂,大聲喊道。
就在剛才他還認為白衣女人和怪獸是同黨或是同一人,但是看她的反應,除了妝容過於驚悚外,不像是妖鬼之類,那枉死鬼對付她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聶行風的嗓音帶了安定人心的力量,在他的安撫下,女人逐漸恢復了過來,她還不太明白眼下的狀況,靠在牆上顫抖著問:「你……你是誰?」
「這話該我來問你——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裝鬼嚇人?」
「沒有,你不要亂說……」
「你裝鬼已經惹得鬼不高興了,剛才給你的警告你還不明白嗎?」
湊近了看,女人的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油彩,眼影、口紅也都塗抹得相當誇張,故意化這種彩妝如果不是想掩飾什麼,那就是別有居心,聶行風現在更傾向於後者。
果然,聽了他的話,女人的表情變了,連聲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給影片做宣傳!」
「做宣傳?」聶行風一愣,馬上明白了女人的意思,問:「你是影片里的那個演員?」
「是是,本來屬於我的主角被別人搶了,我不甘心,就想到了這個辦法,我爸爸是劇院管理員,我從小在這裡長大,對這裡很熟,爸爸也支持我,說不會有人知道的。」
居然有人支持女兒做這種事,聶行風很無語,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裝鬼的?」
「這個影片播放前,但奇怪的是根本沒人提鬧鬼,沒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好失敗,沒想到自己的演技這麼差,電影里引不起大家的注意,現實里也是這樣……」
說到傷心處,女人嗚嗚哭了起來,像是真覺得一切都是自己不夠努力的結果,但她的話和美美的話有出入,電影院里有人失蹤是很久以前就出現的傳言,如果她沒撒謊,那就是她嚇唬過的人都被怪獸吃掉了,因為鬧鬼話題的散播會對它的存在不利。
砰!
頭頂的天花板突然傳來震響,打斷了聶行風的思緒,女人也嚇得尖叫起來,底下劇院里在電影聲效的影響下,沒人注意到樓頂的響動,近距離的他們卻感受尤為強烈,聶行風的心頭猛跳,屬於殺伐戰神的罡氣向他襲來,他知道傅燕文終於現身了。
情不自禁的,他握住了刀柄,女人也感應到了殺氣,哆嗦得更厲害了,連聲叫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聶行風鬆開了抓她的手,冷靜地觀察四周,為了減輕女人的恐懼,再問:「平時誰會來這個房間?」
「沒人來的,現在不景氣,三樓以上都荒廢掉了。」
「那你為什麼會來?」
「我化妝時怕被人看到,就偷偷躲在樓上,爸爸有鑰匙……」
「那有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女人用力搖頭,看她的表情不像是撒謊,聶行風正奇怪為什麼怪獸沒吃她,她突然叫了起來。
「我家貓咪咪好像很怕這裡,每次帶它來,它都會躲起來,剛才它又不見了,人家都說貓通靈,它是不是看得見鬼?」
「貓咪?」
聶行風想到怪獸的原身可能是貓,它的體型比貓大很多,但也勉強稱之為貓,如果是貓妖作怪,那作為飼主的女人會僥倖活下來就解釋得過去了。
女人還要再說,頭頂又傳來連聲震響,宛如地震般的,天花板上的塵土紛紛揚揚,並伴隨著怪叫聲,那應該是徘徊在附近的陰靈的叫聲,聶行風不知道該怎麼指引它們往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道道黑影從縫隙間竄出,瞬間便消失無蹤了。
震動的餘波連續傳來,感應到殺伐之氣,聶行風凝神握刀,以防傅燕文的突然偷襲,就在這時外面響起幾聲尖叫,依稀是貓咪的叫聲,叫得分外慘烈。
「貓咪咪!」
女人的臉色變了,大叫著沖了出去,聶行風緊追其後,就見她在黑暗的過道里飛快地跑著,一口氣跑到盡頭,那裡有一段很狹窄的樓梯,她沿樓梯爬上去,熟門熟路地跑進了某個房間,卻在看到房中的景象后,停下了腳步。
聶行風緊跟著跑進去,房子是空的,裡面看上去頗為寬敞,吊燈在頭頂上不斷晃動,導致整個房間的光線忽明忽暗,吱呀呀的鏈條摩擦聲有節奏的響著,當中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右手持劍,劍尖朝下,血跡從垂落的劍身上落下,一路延伸到另一頭,那裡躺著半隻個頭頗大的虎斑貓,它被攔腰截斷了,肚腸攤了一地,身體的另一半則落在其它地方,房間滿是血跡,慘不忍睹。
怪獸應該就是這隻虎斑貓的化身,沒想到它的原形個頭也這麼大,它肚子里還有沒消化的東西,都是嚼碎的骨骼皮肉,聶行風不忍再看,將眼神瞥開,看向那個男人。
似乎沒想到有人會出現,男人臉上略露驚訝,在看到聶行風后,他表情中的驚訝更重,隨即眼中閃過異樣的熾熱光芒。
那種光芒像是艷羨,也像是殺機,快得令人無法捕捉,與他四目相對,聶行風心頭一跳,手指情不自禁地顫了起來。
那是戰神臨陣對敵時的激越之情,這種感覺他有,對方也有,因為他們骨子裡擁有著同樣的力量——男人正是傅燕文,但奇怪的是這次傅燕文沒有用和他相同的臉,而是另一張剛正黝黑的面容。
這張臉帶給聶行風某種熟悉感,一瞬間,無數畫面在眼前交替閃過,仇恨的、帶著殺機的、相互征伐對峙的畫面一起騰入腦海,他的思緒混亂起來,有些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真正經歷的,直到女人的尖叫聲傳來,他的神智才驟然回歸,就見女人全然不顧對方手持的長劍,發瘋似的向他衝去。
「不要傷她!」
聶行風急忙大聲喝道,同時衝上前想攔住女人,卻晚了一步,喝止被傅燕文無視了,面對衝到近前的女人,他毫不猶豫地一劍揮下。
劍鋒劃過女人的咽喉,頓時血流如注,隨著她的跌倒噴洒了一地,聶行風奔近,只見她仰面躺在地上,鮮血從被割開的喉管與嘴中噴涌而出,四肢急速抽搐著,顯然已回天乏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