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尾戒(20)
第30章尾戒(20)
見大家說走就走,張玄追在後面氣急敗壞地大叫:「你們別都走,不留錢,那留車鑰匙也好啊!」
在怪物的肚子里滾來滾去,他隨身帶的東西都滾沒了,現在筋疲力盡,完全不想再用法術,想到要步行回家,張玄頭大了。
聶行風笑了,說:「沒事,我還有些硬幣,坐公車應該沒問題。」
他們都穿了深色的衣服,身上血跡不明顯,不會嚇到人,兩人在薄霧中向前走了沒多久,就看到一輛早班車停在站口,張玄懶得問公車是通向哪裡的,拉著聶行風坐上去,反正是循環車,先坐一圈再說。
時間還早,乘客不多,兩個人並肩坐在最後一排,車啟動后,聶行風問:「舊傷還痛嗎?」
張玄搖頭,默默看著窗外的晨曦,過了好久,才說:「這是我見到的最可怕的鬼屋了,這輩子我不想再玩第二次。」
兩人經歷了整晚的摸爬滾打,都搞得全身灰撲撲的,張玄臉上還沾了一些不顯眼的朱紅,聶行風掏掏口袋,找到一塊滿是褶皺的手絹給他,看著他用力擦拭,說:「我想我們可能都被傅燕文騙了。」
「你說他是陰君的化身?」
「這個我不知道,不過我說過,這世上沒人會毫無目的的做一件事,傅燕文處心積慮想要我們的命,那些鬼妖都只是陪襯而已。」
他想俞晴等骨妖依附歌劇院的怪物,迫切要拿到命格極陰的人的心讓它們的主人化為實體,這都是受傅燕文的蒙蔽,也是傅燕文引他跟張玄去歌劇院的誘餌,他們在圖書館找到的資料是傅燕文故意留下的,也許百貨大樓被燒,張玄的車被炸掉也都是傅燕文所為,他做這麼多,無非是想混淆他們的判斷力,等他們被歌劇院封住后,再以丁許虹的的怨氣引發盤龍鎮煞的陣局。
這個可能是北帝陰君設下的法陣一旦啟動,足有萬軍難擋之勢,再加上建築物本身的靈氣,便如一個天然大瓮,把所有進去的生物困在裡面,利用幻術讓他們自相殘殺,等他們都死掉后,再將最後剩下的那個吞沒,就像練蠱一樣。
只是這個比練蠱更狠毒,它在趁他們相互攻擊時吸收他們的法力,把他們化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所以,所有人都是它的目標,包括他跟張玄,俞晴,丁許虹,甚至那些陰魂。
他們不是第一次被困,但這種讓他們所有人幾乎魂飛魄散的陣勢聶行風還是第一次遇到,剛才只要稍有差池,可能就萬劫不復,而這個傅燕文到底是什麼人,究竟抱了多大的仇恨,才會這樣處心積慮,想將他們置於死地,他卻一無所知。
張玄沒像聶行風想那麼多,靠在椅背上擦著臉,還很好心情地哼著歌曲,聶行風聽了好久都沒聽出那是什麼歌,忍不住笑了,問:「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被困在什麼陣里?」
「林純磬設的天羅地網陣!」
張玄正覺得無聊,聽到這個問題,他眼睛立刻亮了,坐直身體,說:「董事長,我們真是天生的好搭檔,我在歌劇院也問過這個問題。」
「那就不是我的錯覺了,這個局和林純磬的布陣手法有點像,也許他也參與了傅燕文的計劃。」聶行風沉吟說。
張玄臉拉長了,撇撇嘴,「你別給林純磬臉上貼金了,這個盤龍鎮煞局很多年前就存在了,兩個陣差得太遠,林純磬要是有這本事,早成仙了。」
「嗯。」
「別想了,想知道是怎麼回事,直接去問他不就行了?」張玄說完,又興緻勃勃地問:「既然提到了天羅地網陣,那董事長你還記不記得我給你打電話,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董事長,你在哪裡?』」
「那第二句呢?」
「『我來醫院找你……』,第三句——『我身邊有好多鈔票到處飄』」
「啊哈哈,記得這麼清楚,原來我的存在感這麼強啊,想想也是,高、富、帥,我至少佔了兩條,已經勝過這世上98%以上的人了……」
「張玄你還可以再無聊點嗎?」
聶行風忍住了沒說打擊張玄的話,他之所以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在遇到張玄之前,他從來沒見過貪財到敢明目張胆地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的下屬,僅此而已。
兩天後,聶行風接到了蕭蘭草的聯絡,警方在傅燕文的公寓里找到了他的屍首,根據屍首的腐爛程度,推測他已經死了半年多,身旁還有一顆同樣爛掉的心臟,經法醫鑒定,心臟屬於陳青。
蕭蘭草把傅燕文寫進報告里,將一系列殺人分屍案都推到了他身上,還順便成功破獲了地下醫院和非法器官販賣的案子,由於相關罪犯都已死亡,很快就結案了。
歌劇院被火燒毀,警方懷疑是劉正威所為,不過劉正威已死,沒有戶主,它被拆掉只是早晚的事,老保安他們也找到了,他死在自己家中,屍檢是心肌梗塞,據說走得很安詳,或許他真的把歌劇院當成了自己的伴侶,希望與它同生共死吧。
至此,案子的前因後果都有了完整的解釋,至於真正的傅燕文去了哪裡,沒人知道,蕭蘭草曾做過調查,卻毫無線索。
「謝謝你們給我提供了晉職的機會,」正事說完,蕭蘭草又笑道:「下次來之前打個招呼,我帶你們到處玩玩,這裡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不用了,這裡我比你更熟悉。」張玄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對自小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他來說,那份熟悉感已經刻進了骨子裡,不需要時時刻刻記著,但也不會忘記。
一切塵埃落定,臨走前,張玄買了祭奠物品去看師父,聶行風開車載他,快到家時,他把車停在道邊,讓銀墨等人在附近等他們,他一個人陪張玄過去拜祭。
跟上次一樣,一座空墓孤零零的坐落在夕陽之下,張玄把帶來的元寶香燭放下,將墓地周圍的雜草清理了一番,聶行風在旁邊幫他,兩人默默做著事,四周難得的寧靜。
張玄這次來,本想弄清楚張三的死亡真相,可惜什麼線索都沒找到,反而被莫名其妙卷進了其它案子里,不過不管怎麼說,案子解決了就是好事,至於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兩人把香燭點上,又點著冥幣元寶和各種紙紮的生活用品,張玄邊燒邊說:「師父啊,這些都是你生前常用到的,是我親手扎的,喜不喜歡?這次來得倉促,沒來得及給你扎童男童女,下次清明一定記得送上,請保佑弟子賺大錢啊。」
聶行風在旁邊聽著他嘮嘮叨叨,明明很悲傷的氣氛,卻忍不住想笑,說:「說重點。」
「重點啊……」火光中張玄的神情沉靜了下來,說:「其實這只是個衣冠冢,裡面只有師父生前常用的幾件物品,還有,就是我的鐵罐子。」
那是他曾經視為珍寶的鐵罐,可是卻丟棄得徹底,他把鐵罐和師父的東西一起埋葬的同時,也埋葬了那段最快樂的童年,那時起他就選擇了忘記,包括對他最重要的東西,最重要的人。
「其實盒子里沒什麼貴重東西,可那時我卻把它當成寶貝,裡面每件東西後面都有一個故事,我不知道看到那些東西后,我是否還記得那些故事,不過我想師父一定都記得。」
「師父是這世上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曾想如果有人要害師父,就算逆天,我也要保他平安,可是沒想到最後殺他的人是我。」
火光中張玄的表情變得模糊不定,聶行風問:「你確定你當時是這樣想的?」
「你在懷疑我嗎?」
「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一切可以再重來的話,會怎樣?」
「我們一定還是會過得很開心,但我還是會殺了他。」張玄把頭轉過來,鄭重地說:「不管中間有多少變數,這個結局都是註定的。」
有關這一點,早在張三撿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了,既然是註定的命運,聶行風想,那不如就坦然面對吧。
「過去了的事,別再去在意了,」他拍拍張玄的肩,「至少師父從來沒有怪過你。」
張玄笑了,點點頭,「下次賄賂一下鬼差,打聽打聽師父在陰間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去投胎?」
聶行風知道張玄在說笑,如果他真想這麼做,早就去做了——已經離開的人,會有他新的人生,何必為了自己的心理安慰,去擾亂對方的生活?而且以張三的豁達,這些陳年舊事他可能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夕陽光暈投在面前這片土地上,香燭燃盡,晚風捲起墓前的灰燼,揚灑向空中,張玄將香灰歸攏,打掃乾淨後站起來,說:「回去吧。」
兩人沿著小路慢慢往回走,夕陽拉長了他們的身影,張玄玩性上來,踩著自己的影子往前走,聶行風看到,無奈搖頭。
真是個無聊的人啊。
他問:「踩到影子,你會痛嗎?」
「不會啊。」
「既然不會,那陰影存在與否,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張玄停下腳步,抬起頭認真地看他。
「說得沒錯。」
手機響了起來,是小白的電話,許久沒聯絡了,張玄好奇地接聽了。
「小白,什麼事啊?」
「這句話該我來問!」御白風在對面冷冷說:「你一聲不響讓魏正義帶來那麼多陰魂讓我超度是什麼意思?我在學校,不是在道觀,你知不知道為了擺平這件事,我停了三天課!這還不算,魏正義賴在我這裡不肯走,說是你的主意,這又是怎麼回事?」
張玄心虛了,賠笑:「我最近太忙,一著急就忘記提前打招呼了,下次一定注意,你也知道了,我對超度這種事不在行的。」
「你對沒錢做的生意一向都不在行,」小白冷笑:「連封印法訣都寫錯了,真虧得那些陰魂沒跑出來。」
「啊!?」
張玄獃滯了,想想那晚的狀況,他的法術一向馬馬虎虎,倉促之下寫錯也不是不可能,還好那些陰魂給面子,沒出來害人,否則又將是一大堆麻煩事,忙問:「有沒有出事?」
「一切順利,我御白風出馬,還有什麼搞不定的?」
「那就好那就好,」張玄鬆了口氣,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自贊:「還好我除了錢運外,其他運氣都不錯,阿門。」
這時候還有心情搞怪,小白在對面翻了個白眼,又問:「那個T恤上寫的馬靈樞是怎麼回事?」
「是偶像簽名,鬼畫符似的,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行筆有點奇怪。」
明明是普通的簽名,可是小白一看到,就有種心緒沉靜的感覺,這個人不簡單,可以將文字完整地化用進不存在的符中,當時他就想,也許鎮住陰魂的不是張玄的道符,而是這個簽名吧?
「這個人你注意點。」他提醒道:「我懷疑他與馬家有淵源。」
「馬家?什麼東東啊?」
聽到這種不學無術的問題,小白真想通過電波直接揮過來一記貓拳頭,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繼續保持冷靜,說:「就是川南驅魔馬家,想知道詳情,去我的房間找下我的手札。」
「聽起來很神奇,那謝謝了,我會遠離土豆先生的。」
聽張玄的回答就知道他沒把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小白也沒再多說,反正張玄一向運氣不錯,就算有事,他也會有辦法解決的。
「回頭我把賬單傳給你。」小白轉入正題,說:「包括超度費,小狐狸這三天幫我上課記筆記的辛苦費,還有魏正義的食住玩樂招待費。」
「啊啊,魏正義的份也算我頭上,小白你還可以再黑點嗎?」
「請不要指望一隻黑貓變白,親兄弟明算賬,情虧理不虧,您說是吧?」
陰測測的笑聲中小白把電話掛掉了,聶行風見張玄哭喪著臉,就知道他被宰了,忍住笑,說:「小白平時幫你打理網站,就當是犒勞了,一點小錢而已。」
一點小錢!
張玄斜橫了聶行風一眼,操起漢堡的口吻,說:「可惡的有錢人。」
看著張玄繼續踩著影子大踏步向前走,聶行風跟在後面,沒有說之前小白打電話聯絡他,說打聽到鬼界有種藥草,也許可以減輕張玄身上的劍毒戾氣,小白本來想親自去查,卻被張玄扔過去一大堆麻煩事,他為了超度怨靈陰魂,短期內就沒法去了,再加上出了北帝陰君的事,聶行風打算自己去,把歌劇院法陣的前因後果一併問個清楚。
可是如果瞞著張玄去,事後被他知道的話,結果會很可怕吧?
遠處傳來哨子聲,是漢堡發出的,兩人不知出了什麼事,快步趕回去。
漢堡正站在車頂上跳來跳去打著拍子,另一邊鍾魁正在教銀墨走貓步,還不時糾正他走路時的身形作態。
經過幾天的休息,銀墨的傷恢復了大半,在鍾魁的指點下走得很認真,他的身高再加上專業步法,乍一看還真有幾分職業模特兒的氣質。
夕陽給這一幕點綴出溫馨的顏色,可惜張玄不會欣賞,跑過去對正練得興緻勃勃的兩個人說:「挺會玩的哈,是你準備去地府發展模特兒事業?還是你們兄弟好好的蛇不做,想學貓走路?」
銀墨面無表情,退到一邊,眼神里卻充滿了好奇,銀白在他肩頭繞來繞去,對張玄說:「別生氣嘛主人,我弟弟只是沒事做,跟鍾魁學習一下。」
「其實我覺得銀墨很有做模特兒的天份,他如果進軍模特界,一定可以大紅大紫的。」鍾魁在旁邊熱情推薦。
張玄托著下巴上下打量銀墨,老實說銀墨的條件的確不錯,而且出鏡率高的話,也有機會把要挾他們的幕後人引出來……
計上心頭,他說:「那就試試吧,不過家裡的一日三餐要做好。」
「謝謝主人。」
銀白語調溫柔,銀墨的反應就冷漠多了,既沒對張玄的應許表示歡喜,也沒有反感,只低聲道了聲謝,張玄忍不住想,銀白才更適合踏進人際複雜的模特圈,可惜這傢伙太懶了,好吃懶做都佔全了,也不知道像誰。
銀蛇兄弟的問題討論完畢,張玄把目光轉向鍾魁,說:「事件都解決了,你也該上路了。」
「啊,這麼快!」
雖然知道分別是早晚的事,但突然被提出來,鍾魁還是有些接受不了,轉頭看看大家,很傷感地說:「我都沒有心理準備呢。」
「你是去地府,又不是去結婚,要什麼心理準備?」
張玄無法理解鍾魁這種偶爾萌發出來的細膩感情,讓大家先上車,他沖鍾魁一擺頭,說:「千里搭帳篷,沒有不散的席,走吧。」
兩人順著鄉村小路走下去,張玄拿出準備好的紙錢,點著了,邊走邊迎空撒出去,分別以天地四象的方位燒錢引鬼,為他打通去陰間的路,出手這麼闊綽,相信陰差不會不給個面子。
果然,一條路走不到三分之一,前面就慢慢出現了另一條大道,輕霧繚繞,看不清盡頭,張玄在道口停下,將紙錢繼續祭出去,問鍾魁。
「這次你能看到了吧?」
「看到了!」面對眼前出現的大路,鍾魁也很興奮。
真是太好了,張玄鬆了口氣,如果鍾魁再看不到,他真不知該怎麼辦了,急忙加勁繼續撒錢,沒多久,一個陰差打扮的小鬼匆匆跑出來,還沒等他開口,就先發了話。
「大人別撒錢了,我們上司說,這個人陽壽已盡,卻還有好幾百年的陰壽,我們地府不能收。」
「什麼?」張玄瞪大眼,馬上停止撒錢,說:「就算他有陰壽,那也是鬼,為什麼不收?把白小常叫上來!」
「這個……我們上司說因為大人您惹了亂子的關係,我們地府最近忙得要死,他來不了,要不我把收的錢都還您?」
這是冥幣,他收回來有屁用啊!
張玄氣道:「什麼叫我惹的亂子?我幫他的忙把陽間的問題解決了,他還敢倒打我一耙,叫白小常馬上來見我,否則我馬上去見他!」
張玄隨口說說的,沒想到小鬼還真相信了,轉過身大步往回跑,迷霧長路隨著他的奔跑逐漸消失了,只留下長長的一段話。
「我們上司說,時機未到,不敢透露天機,總之這個人留在陽間,對你對我們都有好處,請大人善待之。」
張玄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小鬼早已跑遠了,他只好沖著最後那一抹黑霧大叫:「善待你妹啊,我是天師,不是馭鬼師,你讓我在家裡養鬼運財嗎!?」
聶行風在車上沒等多久,就看到張玄氣鼓鼓地回來了,身後還跟著興高采烈的鐘魁。
一上車張玄就叫:「別問我為什麼董事長,我也好想找個人來問為什麼啊啊啊啊!」
「這樣也是不錯的。」
見鍾魁衝上了車,在後面跟銀墨和漢堡興奮地聊自己剛才的經歷,聶行風笑了笑,說:「反正家裡有妖有怪,也不差一隻鬼了。」
「馬上回家,我要找林純磬算賬!這些亂攤子都是他一手搞出來的,這次我如果放過他,我就跟他姓!」
轎車就在張玄的大吼聲中一顛一顛地跑了出去。
凌晨,薄霧瀰漫著尚未蘇醒的城市,遠處霓虹招牌的燈光在霧中閃爍,酒吧門口掛著營業的牌子,音樂聲從裡面隱約傳出來,打破四周的寧靜。
年輕男人穿過晨霧,走近酒吧,他抬頭看了看上方的招牌,招牌不是很起眼,上面的字卻被燈盞點綴得異常閃亮,就連他這個有嚴重眼盲症的人都可以看到那幾個字——empire。
「歡迎光臨!」
隨著門上銅鈴聲響起,站在吧台後的老闆發出熱情的招呼聲,聲音清亮有力,完全沒有清晨時的倦怠感,當看到來客是誰后,他臉上的招牌式笑容收了起來,用熟絡的語氣說:「今天真早。」
「主人想喝梅子酒,便利店的他說不純,我就過來了。」
酒吧走廊設計得很寬,沒有多餘的擺設,男人來過多次,已經很熟了,徑直走到吧台前坐下。
這個時間段,酒吧里已經沒客人了,但老闆依舊守在店裡,跟以往一樣,不到點他不會打烊。
「既然沒客人,為什麼不早點收工呢?」他忍不住問。
「我收了工,你不就買不到酒了?」老闆把剛調好的果酒推到他面前,說:「嘗嘗這個,我剛試調的。」
「初九,你總是把我當小白鼠來搞實驗。」
「沒辦法,誰讓我就你這麼一個朋友呢。」
男人拿起酒杯,抿了口酒,頓時清香滿口,帶著夏季的清爽感,他眯起眼睛,隱約看到寬口杯里的酒是大紅色的,裡面浮著細小的珠粒,說:「好像是西瓜味的?」
「酒加西瓜汁,再把冷凍過的巧克力顆粒放進去就行了,度數低,適合酒量不大卻想喝酒的人飲用,就比如你。」
「除此之外,還有其它的配料吧?」男人品著酒,發出疑惑的詢問。
酒香醇厚清洌,透著藥草的甘甜,他想調製這種酒一定不像初九說得那麼簡單,初九卻不回答,只笑道:「有是有,不過那屬於商業機密,不能外傳。」
男人跟他認識久了,知道他在說笑,見他不說,也就不問了,靠在吧台上慢慢品酒。
初九從儲藏室拿出了兩瓶自釀的梅子酒,包裝好後放進紙袋,又拿過計算器,手指飛快彈動,說:「兩瓶酒,打八折后是三千兩百塊,謝謝惠顧。」
典型的商人重利的口吻,打八折還這麼貴,那不如直接去搶好了,男人無奈地笑:「這也太貴了。」
「我的梅子酒里加了各種養生藥草的,馬鈴薯如果嫌貴,讓他自己去買便宜的,出門右拐,一百米之內就有一家便利店。」初九說完,看看他的臉色,把計算器推開了,說:「好了好了,看在你的面子上,零頭扣除。」
男人掏出信用卡遞過去,隱約看著初九又將另一瓶果酒裝進紙袋,封好袋口,放到了吧台上,說:「這瓶是你的,免費,早晚喝一杯,對你眼睛好的。」
他接了,感覺那瓶果酒比梅酒瓶要大得多,說:「還是算錢吧,否則主人要生氣了。」
初九趴在吧台上,身子向前傾了傾,這個動作可以讓他更清楚的看到男人的眼眸。
眼瞳碧青,卻霧蒙蒙的定不起焦距,就像美玉上的裂紋,因為一點瑕疵而無法回到曾經的完美狀態,初九眼裡掠過傷感,嘴上卻笑道:「跟他說,要是他每次幫我試酒,我會考慮免費贈酒的。」
「你們真奇怪,你和主人明明是朋友,卻好像是仇敵似的,每次見面都吵……周末過去吧,我又學了兩種新式糕點,請你吃,就當是回禮了。」
「好。」
初九趴在吧台上,看著男人離開,忽然又叫道:「素問。」
男人轉過身,初九說:「最近這裡來了不少討厭的道士,為了避免麻煩,你這段時間少出門比較好。」
素問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問:「你什麼時候回美國啊?」
「我沒打算回去,」初九拿過調酒器,擦拭著,說:「你們都回來了,我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多凄涼啊。」
門口銅鈴聲響起,有人跑進來,素問和他擦肩而過,感覺到對方身上的修道氣息,微微一怔,隨即雙瞳傳來疼痛,動物的本能讓他繃緊心神,做出應敵的狀態。
張玄沒留意他的反應,進來后就直接跑到吧台前坐好,說:「一杯橙汁。」
初九放下調酒器,看看門口,素問接收到沒事的暗示,這才轉身離開,等他走後,初九問張玄。
「大清早跑到酒吧來點橙汁,你是來砸場子的吧?」
「我騎車過來的,不能喝酒,」張玄看看錶,「剛才正好經過你這裡,就說進來跟你道個歉,為上次那件事。」
「沒什麼,每個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初九恢復了漫不經心的笑,倒了杯橙汁遞過去,說:「歡迎來到empire。」
張玄接過,呷了一口,問:「你怎麼把招牌上的夢想二字去掉了?」
「因為我覺得你上次說得非常對,人應該有夢想,但不能痴人說夢,現在許多人總是在虛幻中追求真實,又在真實中尋找幻想,所以這裡到底是個怎樣的國度,那就見仁見智了。」
「那為這個不知名的國度乾杯。」張玄舉起杯。
初九拿起素問喝剩下的酒杯,跟他碰了下杯,說:「既然是朋友了,那重新介紹一下,我叫初九,天地初始的初,九五之尊的九。」
「噗!」張玄被剛喝進嘴裡的飲料給嗆到了,「一個名字而已,需要用這麼大的排場來介紹嗎?」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好吧好吧,那我叫張玄,張玄的張,張玄的玄。」
男人看著他,笑了笑,「你的場面撐得比我大多了。」
原本一個簡單的名字,用在這個男人身上,便賦予了它傳奇般的生命,『張玄』二字信口道來,卻充滿自負,像是在傲然告知所有人,大家都該知道他是誰,因為他是張玄。
「你這是要去上班嗎?」看看張玄身上簡單的休閑連帽衫,初九問。
「不是,我剛在電視台錄完節目,現在是下班。」
張玄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自我宣傳的機會,掏出偵探社的名片遞過去,說:「最近我在電視台的財經頻道錄節目,內容主要是探討人生立身處世和錢財營運及發展,每天早上六點準時播出,有時間的話就請捧個場。」
「聽起來挺有意思的,」初九收下名片,問:「所以你現在是要回家?」
「有事嗎?」
「既然你是來道歉的,那不如幫我個忙吧,剛才離開的那個人是我的朋友,他就住在這附近,他眼睛不太方便,你能幫我送他一程嗎?」
「沒問題。」
順路而已,小事一樁,張玄爽利答應了,喝完飲料,要掏錢付賬,初九攔住了。
「這杯我請。」
「謝啦。」
初九處事豪爽,張玄也沒跟他客氣,道了謝跑了出去。
最後一位客人也離開了,初九洗好酒杯,把音樂關掉,酒吧靜了下來,他有些不太適應這種過於寂靜的氣氛,脫下制服,走出酒吧。
外面天氣很好,他深吸了口氣,關上了門口的霓虹燈光,招牌上的光亮消失了,原本寫著『夢想』的地方換成了其他文字。
「怎麼開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都有一個好的結局。」
初九走進酒吧,銅鈴輕響中,酒吧大門重新關上了,和煦晨光灑下,照亮了招牌上的花體字。
Taoist。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