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陰雲密布 第一節
此時的我正身處在一片黑暗中，或者說是虛空之中。這裡沒有光，但我卻可以很清晰的看見正站在我對面的和我一模一樣的人，甚至，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衣服上的每一個褶皺。
但我不再對周圍的環境產生任何好奇，不會再考慮為什麼「他」會出現在我面前，同樣也不再覺得「他」的出現對我有什麼意義。
因為沈雁雪已經死了！是的，她死了。可令我萬分驚詫甚至羞愧的是，當我此時回憶起沈雁雪的死，我並不能再感受到那種痛徹心扉的傷心。
我可以很平靜的回憶起沈雁雪死亡時的每一幀畫面，但我就是無法落淚。我懷疑自己的眼淚已經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流幹了，可如果淚都已經流干，我還能流什麼？血嗎？
或許我已經麻木，麻木到不知痛苦悲傷為何物，麻木到可以很輕易的接受一個人的死亡，可以很輕易的接受未來沒有她的日子以及對她無盡的思念，哪怕那個人對我來說是最親密的人。或許我已經麻木到不仁不義……
當聽到「他」說他是與筆記本融合的那個馬良時，我心中沒有泛起一絲波瀾，反而很淡定的凝視著「他」，隔了許久才緩緩開口說出一個字「哦」。
見我如此，「他」笑著搖了搖腦袋，然後依然微笑著看著我。
我被「他」看的有些煩躁，但心底卻升不起一絲一毫的怒火，只是皺著眉，語氣平和地問道：「有什麼好笑的嗎？」
「他」擺了擺手，長嘆一口氣后說道：「沈雁雪一定會死。就算你阻止了她被殺死，可在把你們安全的送回來之後，她也一樣會耗盡所有的力量枯竭而死。」
「什麼？」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惡狠狠的怒視著「他」，可不知為何，我的心裡依然很平靜，似乎早已預料到著一切，早已知曉一切一般。
「他」見我如此舉動，似乎很滿意。嘴角微微向上抽動了一下，然後居然一屁股坐了下去，同時還一邊對我招著手說道：「你來，坐到我身邊。」
依然不知是何原因，我沒有對「他」突然的舉動感到疑惑，僅僅猶豫了幾秒鐘，便走到他身邊盤腿坐了下去。
「躺下吧。」「他」等我坐好，有繼續命令道，跟著自己率先躺在了漆黑的虛空之中。我學著「他」的樣子，也躺了下去。
在我躺下的一瞬間，原本漆黑的天空突然布滿了無數的星球。那些星球有大有小，顏色各異，有紅色的，藍色的，灰色的，白色的，綠色的……
那些星球外面有的圍了一圈銀色的行星帶，有的則只有幾顆或者一顆衛星環繞著它移動，而更有幾顆星球只是孤零零的在宇宙中安靜而緩慢的轉動著。
出了那些星球，還有許多閃著銀色光芒，或成漩渦狀，或成帶狀的銀河點綴在宇宙之中。而我眼前的這宇宙的一隅散發著明亮的橙紅色以及靛藍色的光。
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直平靜麻木的內心突然有了一些小小的悸動。我一邊輕聲嘆道：「好漂亮呀。」一邊扭頭看向躺在我身邊的「他」問道：「這是……」
「你等等。」「他」急忙打斷了我的問話，調皮而故作神秘地對我眨了眨眼睛。
我閉上嘴，正疑惑要等什麼的時候，參天的綠樹突然從我身體周圍拔地而起。同時，我感覺身下一軟，許許多多的綠草、小花也在我周圍以極快的速度生長蔓延。
微風攜著海浪的聲音在同時傳進了我的耳朵里。我側頭向海浪聲響起的方向看去，只見在離我不遠處花草與樹木的盡頭是一片細膩的純白色沙灘，湛藍的大海捲起細碎的白色浪花，緩緩衝刷著沙灘。
鳥獸的叫聲跟著在四面八方響起，我循聲四顧，發現我的周圍不僅有著許多的常見的生物，還有更多長相離奇的怪物。
比如正在我頭頂掠過的怪物，它看起來很像一隻巨大的藍色透明水母，但它卻並沒有觸鬚，反而有六條很長的腿，踩在地面上緩緩邁動著步伐。
再比如離我不遠的兩個正在發出低吼，對峙的兩個怪物。它們其中一個長著鷹頭獅身，一個長著跟獅子很像卻有一根很長很巨大的彷彿蠍子一般的尾巴。
我的周圍還有許多的人類，以及類人的生物。它們的外形很像人，但卻有兩個頭的；有許多條腿的；有的長的很像昆蟲，有的長的又跟傳說中的外星人一模一樣，當然還有長的跟人很像，但個子非常高，長的非常漂亮的。
雖然我身邊突然出現了這許多的生物，但這些人、類人生物，還有其它所有的生物都似乎很幸福快樂。我看著它們一點也不覺得恐慌，反而覺得很踏實，很安詳。
我時而觀察著那些奇怪生物的行為，時而望望綴滿星體和銀河的宇宙，耳聽著生命的聲音，聞著花香，感受著溫潤的海風，眼眶竟然又不知不覺的濕潤了。
我感受著生命，感受著活著的滋味，在這同時又再次想到了沈雁雪。她真的徹底消失了，從此以後，生死兩隔，我再也不能牽著她的手，跟她一同去享受活著的點滴了。
我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身邊的「他」則開口說道：「又難過了吧？」
「嗯。」我委屈的應了一聲，轉頭看向「他」。在看到這個與我一模一樣的馬良的時候，我突然特別想抱住「他」，好好的痛哭一番。
「他」彷彿了解我的想法，伸手在我頭上輕輕的拍著，一邊笑著說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自我安慰呢？」
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又一次匯成痛苦的海洋，決提般順著臉頰滑落。我感覺自己原本平靜的內心也一點一點的慢慢崩潰，我甚至感覺自己彷彿看到了一面通透的玻璃，上面緩緩出現了裂痕。
「我給你的抑制就快消失了。」「他」一邊安慰地摸著我的頭，一邊說道：「我與筆記本也要徹底消失了，所有的馬良再也不會有任何聯繫了，一切都要結束了。」
我痛苦的看著他，感覺那面玻璃即將炸裂，傷感與失落隨著玻璃上的裂痕不斷延展。
「他」無力的笑了笑，繼續自顧自的說道：「我害了很多人，吳雙、沈家、鄭武、周易天等等，太多太多的人了，就只為了能讓自己能與筆記本分離。但我似乎也救了更多的人，因為我，本該死亡的人卻活了下來。」
「他」長嘆了一口氣，「沈家的人對於我們馬良來說就像工具，一個消耗品。他們幫我們進行時空穿越的那種能力消耗的是他們的生命力。所以沈雁雪的爺爺，她的爸爸，她的姐姐都因為我們而死了。
沈雁雪本不應該死的，但那次在魯谷時所發生的事兒已經耗費了她很多很多的生命力。所以這一次，只要你們還想回來，沈雁雪一定會死。」
我看著他點點頭，不知什麼原因，雖然心裡很憤怒，但卻並不想跟「他」爭吵。
「他」再次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看看咱們身邊的這些，他們都是生命。就算是樹木，花草，它們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但生命不僅僅是你眼中所見，這片海，天上的那一顆顆星球，它們也是活著的，甚至連這風也一樣是有生命的。
生命究竟是什麼？是不吃飯會餓，是累了會困，是有思想，是可以繁衍還是可以憑自身的意願而行動？
也許都是，但卻不僅僅是。就好比那顆星球，它永遠那麼掛在那裡，它在想什麼呢？它又要如何繁衍呢？
而我們人類呢？為什麼茫茫宇宙中會出現我們？我們活著的目的是為了什麼？難道死就一定會結束嗎？」
我透過淚水，仔細看著「他」，聽「他」說的這些艱澀的問題，茫然的搖了搖頭。
「你知道這世界有許多的維度。」「他」繼續說道：「就好像一層一層的，直到第十二維度。可十二維之上便沒有其它維度，沒有新的世界了嗎？
筆記本曾一直思考，探尋這個問題。我們人類也同樣不斷探尋著這個問題。
就像黑花兒說的，十二維對於它們，對於我們來說就相當於神，而神又是從何而來呢？這是一個永遠也解不開的本源問題。而我們這些高級生命體則在一直徒勞的想要探尋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說著，指了指天空中的一顆沒有衛星的星球，說道：「你看那顆星體，它如此沉默安靜的原因或許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從哪裡來，為何而來又將要去到哪裡。」
「可是。」「他」翻了個身，側身面對著我，頭枕著胳膊說道：「當筆記本的能力越來越弱的時候，有一個同樣處於十二維的生物卻想要打破一切。
它想要毀滅一切，創造一個只屬於它的世界。在那裡生命不用追尋自己的本源，只要知道自己是被它創造的就夠了。而它本身，則根本不想考慮這些煩人的問題。
它就是無。
許多的維度都已經毀滅了。但只要基石維度沒有被毀滅，一切還是有重建的可能的。」
我聽過這些，便點頭哽咽著說道：「嗯，我明白。無已經被消滅了，它隨著吳雙一起死了。」
「不！」「他」皺眉說道：「無還沒有死！肖鎮東和肖鎮夏兩兄弟回收了吳雙的屍體，無存在著。你一定要阻止它在我們的維度蘇醒，當然你還要解決我留下的遺產！」
「肖鎮夏他們是不是就是田中？」我吸了口氣，問道：「我要怎麼解決無？怎麼解決你留下的康星？」
「讓吳雙徹底消失，讓他的靈魂徹底消失！」「他」冷酷地說道：「至於康星，就靠你們的力量了。」
話音未落，周圍所有的景物突然在一瞬間全部消失殆盡，甚至連另一個馬良也蹤影全無。一切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該回去了。」黑暗中，另一個馬良的聲音微弱的響起。同時，我感覺我心裡的那面玻璃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