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心繫一線(2)
第110章心繫一線(2)
彥翎忍不住又哼了一聲,「算是服了你們兩個,如今除了白虎秘衛和天宗,少原君府當然也在四處搜捕你們,不過被我略施了點小小手段,現在恐怕還在江對岸大費周折,另外,躍馬幫和自在堂也派出了不少人手,找到這裡是遲早的事。」
一層光影之下,子嬈眉目淡淡,似對這些沒什麼反應,只是看住他問道:「樂瑤宮呢,烈風騎是否當真封鎖了樂瑤宮?」
彥翎道:「你是指東帝那邊?昨晚烈風騎出兵將近五千,將東帝困在離妙音湖不遠的地方,原本佔盡上風,誰知後來大雨中軍陣起火,被東帝擒了主將,與九夷族會合突圍而去,這消息夠不夠?」
子嬈心中頓時一松,知道且蘭等人定然也已脫險,問道:「大雨中軍陣起火,這是怎麼回事?」
彥翎蹲在石上,一臉弔兒郎當,「這問題你算是問對了人,我已經查過,這要多虧被楚國囚了多年的妙手神機宿英,以『風雷子』火燒烈風騎,也只有他能做到。」
子嬈因著十娘的緣故,對其師門之術略有了解,「昔年寇契大師冶劍,以風雷子取火祭天,劍爐之火八十一日風雨不滅,有如神助,但風雷子唯有點燃連雲藤才有這般效果,宿英是如何辦到的?」
彥翎笑道:「哈哈,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連雲藤本身柔韌結實,是製作戰甲的極好材料,楚軍所用的戰甲便是此物製成,刀槍不入,十分輕便。只可惜,沒有人知道寇契大師所制的風雷子能使連雲藤發揮出這樣的功效,寇契大師之後,亦無人做得出風雷子,唔……我若將這消息提早賣給皇非,豈非大大賺上一筆,可惜可惜!」
子嬈橫他一眼,垂眸思量片刻,忽然道:「現在有一個消息,你去賣給少原君,一樣可以大賺一筆。」
彥翎問道:「哦?什麼消息?」
子嬈挑弄指尖墨蝶,便有一叢細小的美焰在她眸心若隱若現,「你去少原君府,告訴皇非曾在這裡見到我,就說明日我會往灃水渡去。」
彥翎頓時怔住,看她半天方道:「你要我向皇非出賣你們的行蹤?」
子嬈輕輕笑道:「沒錯。」
烈風騎被迫退兵,冥衣樓與九夷族戰士保護東帝離開樂瑤宮範圍,敵人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追擊。
為使人馬得以休整,子昊下令暫時退往西山寺,這座寺廟在赫連叛軍撤往大營時已遭劫毀,此時空無一人,只餘一地破敗的佛像和幾具僧侶伏屍,幸好寺後幾間廂房還算完整,遮風避雨不成問題。
馬車一停,離司便急步上前,叫聲:「主人!」看到那熟悉而冷靜的眼神,心頭驟然一松,腳下一個踉蹌便跪了下去,「公主現在不知怎樣了,主人快想想辦法……還有十娘她……她……」
這一夜身傷心疲,緊繃的弦一旦斷開,再也支持不住,然而搖搖欲墜的身子突然落入一個強勢有力的懷抱,子昊抬手將她抱起,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中,當先往寺中走去。
身畔溫冷的氣息,恍若隔世夢回,離司緊緊抓了他衣袖,掙扎不得,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子昊替離司療傷時,餘人休整布防,由叔孫亦負起統籌之責,不免一陣忙亂,直到將雙方戰士都安排妥當,叔孫亦方得空隙來到偏殿。
且蘭正和商容在商議什麼,說道:「先生來得正好,方才我們商量,此處恐非久留之地,烈風騎很快便會捲土重來,在此之前,我們必要想好應對的法子。」
叔孫亦在她對面坐下,伸手輕拈五柳須,緩緩道:「事情到了這般地步,皇非自然不會輕易作罷,但依我之見,烈風騎也沒有那麼快行動。昨晚楚王與王后同時身亡,宮中叛亂未平,楚國眼下正處在前所未有的大亂之中,皇非縱有通天之能,也需三兩日收拾殘局,所以我們還有時間。」
商容沉聲道:「此話言之有理,總之我們只要拖過這三日,待蘇陵與靳無餘援兵趕到,便不會這麼被動了。」
「三日調兵入楚……」叔孫亦自言自語說了一句,方一抬眼,突然站起來,且蘭與商容回頭,正見東帝進來,亦雙雙起身。
「主上。」
子昊對他們點了點頭,看了且蘭一眼。他神情似乎有些異樣,縱一如既往地平淡清靜,卻有種幽深的冷冽取代了唇角無時不在的微笑,叔孫亦和商容皆是伶俐人物,當下一起退出室外。
且蘭等了半晌,不見子昊說話,星眸微抬,「我知道你有話問我,我助夜玄殤入宮盜寶,並未打算瞞你,只是沒想到會在密道遇上十娘等人,更沒想到後來會發生如此巨變。」
子昊負手站著,淡淡道:「上陽宮之事,你認為是朕授意?」
且蘭沉默片刻,搖頭道:「此時與皇非決裂,便等於相助姬滄,亦使子嬈身陷險境,你步步經營這平衡之局,會在緊要關頭急於求成,令王族陷入以硬碰硬的被動局面,坦白說,我很難相信。」
子昊墨染般的瞳心微微一收,似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劃破深沉,「換作皇非又如何?」
且蘭蹙眉道:「皇非縱有取代帝都的野心,卻沒理由自找麻煩,這時設局對帝都發難,白白令赫連羿人和姬滄坐享其成,倘若少原君連這點耐心都沒有,又怎夠資格做東帝的對手?」
子昊冷淡一笑,「皇非確實不應如此失策,也犯不著大費周章,弄出上陽宮的事端。」
「但有一件事卻是事實,」且蘭說著頓了一頓,「子嬈她,並沒有否認皇非的質問和含夕的指證。」
「不可能。」
子昊突然開口,微抬的眸光彷彿劃過夜雨的閃電,直擊滄海八荒。此時在他袖中,無人見得掌心緩緩收緊,一隻冰冷的玉瓶透徹心骨,那是子嬈離開君府時匆匆交給離司的東西,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裡面是什麼。
上陽宮火起之時,子嬈雖獨自在君府寢殿,卻絕不可能外出,更不可能入宮殺人。
被他眼神掃過,且蘭不由暗暗驚凜,只覺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自那深邃的眸心散發出來,那一瞬間噬骨的黑暗,突然令人不寒而慄。但她沒有移開目光,這一刻,她要事實的真相,在他手中,是否一切都是棋子?在他心裡,是否所有都可利用?包括子嬈,包括含夕,包括九夷。
她不能用整個九夷族做注,賭一個男人的溫情,一個帝王的慈悲。
清澈的注視,墜向那片萬丈深淵。室中一時靜若死寂,唯聞檐雨如注,漸急漸密,天地重新陷入一片空虛迷濛,且蘭的臉色漸漸蒼白。突然之間,子昊微微閉目,輕聲一嘆。
彷彿雨滴穿透湖面。且蘭心頭微顫,那一剎那,那片屬於他的幽深的世界彷彿就在眼前,她能夠感覺到他,亦知他了解自己,一切畏與懼,一切執著與掙扎,一切宿命與堅持,原來他與她如此相近。
如同,血脈相連。
這般奇異而深刻的感覺,彷彿寒泉之水滌過山石,衝破一切迷霧煙嵐,最終露出清明月色,白露晶瑩的美。她輕輕看著他,聲音轉柔,「現在子嬈和夜玄殤定然凶多吉少,皇非絕不會放過他們,你打算怎麼辦?」
子昊已然恢復了清冷的神態,淡聲道:「想令帝都與皇非反目之人不在少數,這番布局,也算得上精妙得當。」說著向外道,「商容,叫他們進來。」
商容幾人一直在外等候,聶七一進門便跪下道:「屬下有一個請求,懇請主上務必恩准。」
他語調中顯出不同尋常的堅決,更見悲痛憤恨,商容沉下臉喝道:「聶七,眼前什麼時候,莫要亂來。」
子昊輕輕一抬手,看了聶七一會兒,道:「朕只給你兩天時間,倘若殺不了方飛白,立刻離開楚都。」
聶七猛地抬頭,激動道:「聶七多謝主上!」叩首下去,跟著身形一動,退出室外,轉瞬消失在雨中。
宿英原本在旁默不作聲,情緒頗為低落,這時皺眉道:「少原君府機關兇險,我和他一起去,免出什麼意外。」
子昊目光向他掃去,「妙手神機宿英。」
這昔日名震一時的稱號已不知有多久未曾聽過,宿英不由一怔。子昊微微笑道:「我雍朝造工大祭司,莫非只為殺一人而逞匹夫之勇?」
宿英身子劇震,露出不能置信的神情,忽地跪下道:「宿英……黥面負罪之身,豈敢逾越法典,枉擔重任,主上……」
子昊隨手一擺,「你有罪與否,唯有朕可定奪,造工祭司之職,亦唯宿英可任。諸國悠悠眾口,十娘在天之靈,皆會看你是否名副其實,你要與聶七同去,便給朕帶回楚王胞妹含夕,可有把握?」
宿英雙手微微顫抖,許久方道:「臣,誓死回報王恩!」說罷重重叩首,雙目之中射出異樣精光,縱聲一嘯,追向聶七而去。
且蘭轉回頭來,「楚都如今闔城臨戰,他們這般前去,恐怕多有兇險。」
子昊閉目徐徐道:「大戰在即,更不能失了血性,若我不准他們所請,聶七會對十娘愧疚一生,而宿英更將意志消沉,妙手神機形同死人無異。」說著雙眸一抬,「叔孫亦,你替朕走一趟西山大營。告訴赫連羿人,真正的含回現在人在冥衣樓,他若還想重掌楚國,便來見朕。」
叔孫亦低頭答應,心中不由萬分吃驚。令聶七挑戰方飛白,宿英劫持含夕,再著手推動赫連侯府重新奪權,這一切安排都將引得皇非立刻出兵,全力針對己方,和先前所料拖延三日的戰術相去甚遠,在援兵未至的情況下,其中風險不言而喻。
子昊已起身向外走去,且蘭經過叔孫亦身邊,以眼神制止了他的問話,微微笑道:「軍師速去速回,但願九公主能夠平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