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276章 一條通往權利的血路
始終在大殿上一言不發的趙文成,在聽到岑氏當年還留下一個活口時,綳了許久的冷靜和淡漠,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他幾乎是顫抖著,雙唇一張一合,想要問問那個人到底是誰。
想要問問,那天傍晚,他破門而入的所作所為,那個活下來的人知道多少。
想問他,看沒看到自己的臉。
想問他,聽沒聽到自己假傳的聖旨。
「靖王殿下……」他欲言又止,目光里閃過對生的渴求。
而李錦就像是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一樣,目光望了一眼雲飛的方向。
就見他自李茜身旁站起,將拿捏在手中多時的綾錦手卷,雙手呈遞到李錦的手中。
趙文成白了臉。
那金蠶絲織就的綾錦手卷上,祥雲玉鶴的圖案格外清晰。
「趙丞相,眼熟么?」李錦彎腰俯身,瞧著他因驚恐而漸漸有些扭曲的面頰,「你當年敲開岑家大門,假傳聖旨,命岑家上上下下都天牢待審……」
李錦眼眸微眯,聲音陡然寒涼:「你好大的膽子!」
誰知,趙文成面目猙獰起來,他指著李錦手裡的聖旨:「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眸色驚恐,「你手裡的……你污衊!你構陷我!」
下一秒,就見李錦輕笑,直起身子,自上而下將手卷一甩,刷拉一聲,那洋洋洒洒寫滿小字的聖旨,便當著趙文成的面,從李錦的手裡如瀑布一般,傾瀉而下。
「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麼字!」
這一幕,好似時間倒轉,回到從前。
那年那天,趙文成趁著夕陽遲暮,在一片火燒雲的籠罩下,居高臨下的,將那假聖旨甩在岑家老爺的面前。
以勝利者的姿態,輕蔑的瞧著他驚恐的雙眼。
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語言。
大殿上,跪在那裡的趙文成,伸出雙手,顫顫巍巍的捏起那聖旨的邊緣,湊在上面,來回瞧了很多遍。
「不……不可能……」他撐大了眼眸,望著上面那無比熟悉的字跡,望著無比熟悉的詞句,渾身震顫,驚恐的呢喃,「明明!明明燒了的啊!」
他抬頭,目光死死的鎖著李錦:「為什麼!」他吼道,「我明明燒了的!」
趙文成驚恐,詫異,不解。許是已經知道自己難逃一劫,便漲紅了臉,死死抓著李錦手中的聖旨,瞪著眼眸,大聲質問:「為什麼!你為什麼會拿到!你怎麼可能會拿到!」
他已經顧不得身在何處,又面臨的是什麼樣的境況,猛然站起,伸手搶奪李錦手裡的聖旨。
以為只要拿到手裡,再一次毀掉,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這過往曾經,一把抹掉。
就在他醜態百出,拼了命要去撕碎的時候,李錦不疾不徐的開口:「你當年,讓楊德發替你寫了那麼多密信,又替你草擬了假傳聖旨的罪名與詞句。」
他輕笑,雙手抱胸:「而你只知楊德發善於模仿李牧筆跡,卻不知他還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
趙文成愣住了。
他抬眼,望著李錦,又愣愣的瞧了一眼手裡的「聖旨」,恍然間,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李錦看著他踉蹌兩步,目光是滿是不甘與憤恨,抬手一揮,候在一旁的侍衛,便把他與已經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許為友架了出去。
獨獨留下那個信念坍塌,耳鳴陣陣,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的連水。
他被李錦親手扶起來,解開了身上的繩子。
就那麼獃滯著,怔愣著,像是一座石像,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面頰仍在流血,可遠比不上心頭的痛。
殿外,一連幾個時辰都不曾停歇的大雪,在白玉石的廣場上,堆起厚厚的一層。
李錦望著宮門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蒼茫的灰白。
孔明燈隨風而起,星星點點,迎著大雪,悠悠而上。
他背手而立,轉身望著前後左右都空了位置的太子李景,垂眸思量了片刻,淡淡的詢:「接下來,是本王幫你講,還是你自己講?」
已經山窮水盡,沒了一切的太子李景,微微眯眼,不言不語,死死盯著李錦的面頰。
「看來太子殿下是不想為自己爭辯了。」李錦淺笑,「當時的你,就為了這個太子的位置,處心積慮。用最狠毒的手段,為你坐上這位置,鋪了一條血路。」
當年,岑家只不過是一個開始。
是趙文成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幹掉那個與他爭奪丞相之位的對手,而順手拉下水的無辜冤魂。
真正的開始,是岑家人被抄家之後,全員被帶走的時候。
夜色四合,送菜商販的掌柜,許久不見自家店裡的小廝回來,心生疑惑,便前往探查。
不看不要緊,一看才知岑家遭了滅頂之災。
他小心翼翼的躲過了趙文成的兵馬,可又礙於身份,根本進不了皇城。
掌柜圓滑心細,在與這些世家大戶的往來中,對皇家錯綜複雜的關係網,早已經爛熟於心。
他進不了皇城,便扭頭直奔了大將軍府。
當大將軍府里傳信的人,將消息告知太子妃岑氏,已經是深夜子時。
深知其中利害關係的岑氏,為了肚子里剛剛六個月的孩子,決定連夜出逃。
而太子李牧,則思量再三,只身前往了百里之外的行宮。
他知道他不能逃,不逃,興許還有活路,逃,便是必死無疑。
「但李牧沒想到,自己並沒能到達行宮,甚至父皇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李牧那天快馬加鞭的趕了過去。」
李錦雙手抱胸,深吸一口氣,自懷中拿出另一封信。
「就在李牧星夜兼程的時候,當時行宮所在知府的小官吏林忠義,帶著這封信,以及蓋著厚厚篷布,從外面看不清是什麼東西的兩車鎧甲,停在了行宮門口。」
他低下頭,將信封里的那張紙抽了出來,展開之後拿在手裡:「這信上,以李牧的筆跡,寫著『急用物資,不得阻攔』。」
李錦瞧著仍舊坐在一旁,神情滿是淡然的李景,將信在他面前晃了晃:「太子殿下要看看么?」
面前的人,仍舊不語,臉上的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少頃,李錦輕笑一聲:「這信,是為了以防萬一,由楊德發模仿李牧的筆跡寫下來的。」
「而當時的金吾衛大將軍,察覺出了事情有詐,便沒有讓林忠義如願以償的將鎧甲送進行宮,反倒是將他和兩車鎧甲扣押到行宮的大牢里去了。」
說到這裡,李錦抿嘴,遲疑了許久,才垂眸道:「而大仵作嚴詔,為了你的這次成功,夜半時分,親手放走了林忠義,親手打開了宮門,讓他帶著那兩車鎧甲,沿著小路,一直往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