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消失的記憶
「明松,你冷靜一下。」高源深吸了一口氣,舉起了雙手。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動作,但是,面前的人可能不是高源。在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以後,忽然出現在我眼前的人很有可能已經被什麼東西給替代了。
眼前的人,很有可能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好友,而是某種說不出名字的怪物。
領撐被我緊緊地捏在手中,那尖端已經刺了進去,不出意外的話,只要我再往前一寸,眼前這人的頸動脈就會被我割裂開。
刺眼的紅溢出傷口,蜿蜒向下,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的手臂上,為什麼有著和我一模一樣的、一道道的傷口。
這一幕,好像已經見過了。
「冷靜了么?」高源嘆了口氣,「這裡確實不是只有咋們兩個人,你先把領撐收起來,看看這個。」
說著,高源從褲兜里掏出了某個東西,遞到了我面前:「這是我的領撐,咋們一人一個,還記得么?」
手無意識的向前,高源悶哼了一聲,我就好像是忽然清醒了過來一般,猛地向後退去。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我顫抖著開口問他。
「保安室。」高源抬手摸了摸被我刺傷的地方,又伸手到眼前看了看,「我們該繼續走了,還有很長一段路。」
「明燦說,這個路口要向,向,我忘記了,是哪邊。」我只覺得頭疼欲裂,不久之前明明和明燦確認了好幾遍往前是左右右左還是右左右右,到現在卻忽然忘了個精光。
「往右邊。」高源上前來,拉住了我的手腕,又接著往前走,「你先冷靜一下,聽我說。」
我點了點頭,跟著他往前走,左手卻還是捂在了腦袋上。
頭疼,炸裂般的疼,就好像腦袋剛剛在什麼地方狠狠地撞過一次一樣。
「這裡確實有很奇怪的東西,我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只要看到了他,我們就會忘記看到他的時候忘記的事,甚至大腦會主動彌補掉那段空白,給我們補充一段虛假的記憶。咋們手裡的領撐就是為了記錄那種東西的存在而存在的。如果你看到它,就絕對不要移開視線,先往手臂上做一個記錄,然後再跑。如果我們兩個其中的一個看到它,那就一定要第一時間提醒對方,讓對方不要亂看,先離開能看到那東西的地方。」高源走的飛快,我有些跟不上,只能被動地讓他拖著走,幾欲炸裂的大腦根本來不及思考他究竟在說什麼。
等等,我有一個問題。
「這裡,是什麼地方來著?」我想不起來。
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迷宮,像迷宮一樣的地方。
「金金呢?高源你,你又是怎麼進來的,你怎麼在這裡?」腦子裡明明記得我們已經從那迷宮裡出來了,然後,第二天晚上,是高源來接的我們。
然後,又發生了什麼?
如果是迷宮的話,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周玄搞的鬼,在加侖特酒店下弄出來的那個地方。是我,又被弄到了那裡么?還連累了高源?
為什麼,我好像知道前面要怎麼走,為什麼我會覺得,明燦知道這裡的地圖?
「記住我剛才說的話就夠了。」高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臉上的半框金絲眼鏡上居然也濺上了幾滴血珠,大概是怕越擦越糊吧,高源就任由那些血跡停留在鏡片上,等待它們慢慢乾涸。
「記住了么?明松。」高源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腕,就好像是蟹鉗那樣的用力,我痛的皺眉,他卻絲毫沒有放鬆,「必須要記住,如果看到了那東西,必須做上記號。」
說著,高源鬆開手,捉住了我另一隻手,往我的口袋裡塞了進去,那隻手上還留著我沒來得及放進去的黃金領撐。
我沒有掙扎,任由高源動作,可是,就在他轉身繼續拉著我往前走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了那道才剛剛滲出血液的傷口。
「那為什麼,你的胳膊上有一條剛剛劃開的口子。」照明的手機只留了我的這一個,所以,我能夠隨便把光線轉到哪裡去。而高源的胳膊上,分明有一道剛剛才劃開的、邊緣沒有絲毫血液流淌痕迹,現在才剛滲出了幾滴血珠的淺淺傷口。
高源捏著我的手瞬間又用了幾分力,我吃痛,卻不敢出聲。
只見高源忽然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臂。
一,二,三……一共,二十道。
高源的臉色在手電筒的白色燈光下顯得慘白如剛剛出水的人,甚至連額頭上的幾縷碎發也被牢牢地黏在了腦門上。
他定定的看著那道新出現的傷口,忽然拽著我的手臂放在了燈光下。
一,二,三……一共,十八道。
高源忽然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我心底沒來由的覺得惶恐,卻不知道,自己在惶恐什麼。
高源在害怕,我知道,他現在非常、非常、非常的害怕。
「我們現在,在哪?」我放下了手臂,抬頭問他。
「我們在。」高源的嘴唇顫抖著,「我們在迷宮裡,在,黃金迷宮裡。不對,是凝膠。」
高源不停地搖著頭,往後退去。
「走,快走。」高源腦門上的汗珠越來越多,整個人越來越像剛剛游完泳出來的人。
他又一次的拉住了我的手,緊接著便往前跑去,我只能被動地跟在他身後奔跑。
他在,跑什麼呢?他想,躲什麼呢?
對,對了。看到那東西的時候,我得做好標記的。但是,那是什麼東西呢?我會看到什麼呢?
高源的話不清不楚,我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有明白。
直到那黑色的瘦高又畸形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我忽然明白了。
我和高源的正前方,出現了如同從陰影中來的黑色人影,它沒有眼睛,可我知道,他就是在看著我們的。
它扭曲著裂開的嘴巴中發出凄厲的譏諷的奸笑聲,它看著我們,不遠,不近,只是站在那裡看著我們。
它說:「快逃吧,直到你們再一次看到我。」
於是,我們就逃。
「就像是貓捉耗子,是不是。」
高源癱坐在地面上,看著兩條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傷口。
「貓捉耗子?我們是在追什麼嗎?」我不解。分明受傷了的,是我們兩個自己,「我們是在做夢么?這是我的夢,還是你的?」
「是我們的。」高源苦笑著。
這,就是夢吧。
我明明記得前一刻還在醫院那個小小的花園裡曬太陽,下一刻,我眼前的場景卻忽然變了個樣,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出現在我面前的高源拼了命的拉著我的手往前跑,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追我們,我卻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不停地念叨著:「看到它,就往胳膊上劃一道口子。記住,一定要記住。如果我忘記了,你一定要告訴我,必須要告訴我。」
我卻不知道,它在說什麼。
只有夢裡才會這樣吧?我問自己,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卻沒有答案。我問自己,我來這裡幹什麼,仍然沒有答案。我問高源,我們怎麼樣才能離開,還是沒有答案。
「它把我們當成了老鼠。」高源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盡量快的往前疾走著,「明松,我們不是貓,它才是。」
那是肉眼可見的,絕望。
高源的眼神,話語,動作,都一遍一遍的告訴我,他,在絕望著。
貓是怎麼抓老鼠的呢?就像明遠的故事裡,她女兒所經歷的,讓老鼠逃。
先放走她,然後再將她捉回來,一番折磨以後,再一次的放走她,然後重複剛才的過程。就像這樣,反覆幾次,直到她再也沒有逃走的力氣,也沒有逃走的勇氣。因為,已經絕望了。
是什麼,給了高源希望,又一次次的打破了這種希望呢?從精神上,瓦解我們么?
我們時走,時停,又走,又停。
高源有時候會變得很奇怪,他會問我,他手臂上的傷口是怎麼來的。但那些傷口,明明就是我眼睜睜看著他親手劃出來的。
我甚至有些懷疑,我手臂上的傷也是他做的了。
高源他,想做什麼呢?
「沒路了,我記不起來了。」高源大喘著氣,又一次坐在了牆邊,「你,不許轉頭,看著我。」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高源又再一次的動手了。
他手中那看上去像是一片小小的刀片的東西已經徹底沁滿了紅色血垢,看不清原本的面目。
我看到高源就好像是沒有痛覺一樣,把那條細長的尖端送進了自己的皮肉之中,然後狠狠地下划,最後,又是一道新鮮的傷口,出現在那已經沒有半點血色的慘白的手臂之上。
那些已經凝結的傷口旁邊滿是血痂,而新出現的這一道除了剛劃開的時候滲出了幾滴象徵性的血滴以外,就沒有再流出更多血液了。
已經,到極限了吧。
可能連身體都已經有意識的阻斷了他手臂上的血液的供應,所以,高源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就在我眼前發生過的這樣的情形,已經重複了好多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