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一、
因事關武安侯府的聲譽,張蘭雖然被梁元忻帶走,卻沒有直接關在天牢里,而是找了處冷僻的宮殿將她看了起來,吃住上倒也沒有苛待她。只是每天對著空蕩蕩的大殿,外面的消息是一點也聽不到了。今天一看到羅輕容進來,張蘭就沖了過去急切的問道,「蒼笠怎麼樣了?你們將他救活了沒有?」
這些天張蘭也想開了,兒子沒有自己這個親娘還有羅遠鵬那個親爹和羅輕容這個姐姐,就算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被人嫌棄,可也照樣是侯府的嫡子,日子再難也比她當年醒來發現重生在一個漁家女身上要好太多了,至於羅遠鵬,想來對自己只有恨了,左右自己一死,他仍然可以左擁右抱,沒準兒現在正巴著自己快些死呢,剩下的,她唯一牽挂的,就只有蒼笠了,一想到他渾身是血的樣子,張蘭的眼淚就止不住落下,她時常會想,若是自己早些遇到蒼笠,會是什麼樣子?
「蒼笠?」羅輕容秀眉微蹙,旋即想起來在宴清居的一幕,一臉厭惡道,「我以為你還有些人性,會問一下被你們投毒的父親現在如何了?!」
「他?」想到那個在自己面前無聲無息躺了幾天的男人,她穿越過來遇到的第一個貴人,改變她一生的男人,張蘭輕輕一笑,「有你這個神通廣大的太子妃,又怎麼會讓他不好?很久以前,在我的心裡,他已經死了,現在,他恐怕敢巴不得我死了~」
「很久以前?本宮竟不知道父親還有羅家到底哪裡對不起你?竟然讓你如此狠心下了殺手?就算不為父親,不為羅家其他人著想,起碼旭陽還是你親生的,你可想過以後他還有何面目呆在羅家?」若不是想親自弄明白整件事的因果,羅輕容根本不想再看到張蘭。
「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樣的來歷,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只求你看在這些年我待你還說的過去的份上,多少留意些陽哥兒,等他大了,也能成為你的倚仗不是?你們這裡的女人,出嫁了不都要拼娘家么?」若是自己有個強勢的娘家,羅遠鵬也不會這麼不將自己放在眼裡,若是自己出身顯赫,從小接受貴族教育,嫁進侯府,也不會將日子過成這種樣子,罷了,張蘭搖搖頭,她本不想向羅輕容低頭的,可為了兒子,「你問我什麼,我都會告訴你,只求你能善待旭陽~」
聽張蘭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羅輕容都不知道該說她什麼好了?一向自詡比旁人聰明的張蘭蠢起來真是無藥可救,「你居然相信太子死在武安侯府,整個侯府還能安然無恙?」
「羅遠鵬不也死了么?羅家同樣是受害者,而且梁元恪繼位之後,也會念著這份恩情的,我又不要虛名,也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他沒必要殺人滅口吧?若是那樣,誰還敢跟他?」張蘭看著從紅漆菱窗內照進來的陽光,「你別再怨我了,我不想聽,反正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們勝了,我也不敢再奢望你們會留了梁元恪的性命,讓他再有機會翻盤,今天將這些全告訴我,還是那句話,請你好好對待旭陽,他好歹是你的弟弟,記得你在羅家時,也時常帶他的,不要讓他被以後進門的女人給欺負了。」
「旭陽是我的弟弟,只要他好好的,父親說了,還是能讓他做一個富貴閑人的,至於爵位,怕是再也不能了,」羅輕容知道張蘭口口聲聲「善待」後面的意思,可這樣的女人,就算是最後的敷衍,她也不想了,「沒有人敢將爵位傳給一個逆賊的兒子,幸而殿下一早就知道了這一切是你一個人背著父親乾的,不然,旭哥兒怕是連命都難保了~」
「你說什麼?我是羅遠鵬明媒正娶的妻子,旭陽是第一順位的繼承人,你們不是將究立嫡不立庶的么?」張蘭內心裡一直認為,無論怎麼樣,只要她是羅遠鵬的妻子,自己的兒子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因此在她心裡,就算是自己死了,對兒子的影響也是有限的,可今天羅輕容這麼一說,張蘭慌了,「你們為了報復我,居然壞了自己的規矩?」
「規矩?你好像並沒有弄懂『我們』的規矩啊,」羅輕容從袖裡抽出一張素箋來,上面墨跡淋漓,「這是父親給你的休書,你再也不是羅家的主母,旭陽也不再是羅家的嫡子,有道是無嫡立長~」
「你們,你們太狠了,我早就應該知道,你心裡只跟羅旭初親,你那麼討厭我,怎麼會喜歡旭陽?」想到兒子因為自己而失去了一切,張蘭忍不住放聲大哭,「不信,這不公平,不公平,旭陽那麼小,什麼也不有做錯,憑什麼剝奪他的繼承權?憑什麼?」
「就憑他有你這麼個母親,你的罪過,由旭陽來承擔了,張蘭,你可後悔?」想到羅旭陽,羅輕容也難過起來,她自然會好好照拂這個可憐的孩子,可這話卻沒有必要跟張蘭說,「好了,你想說的都說完了,安心的去吧~」
「他到底怎麼樣了?你只用告訴我,他死了沒?」看著羅輕容走到門口,張蘭抬起滿是淚水的臉,「是我害死了他~」她害了兒子,也害了蒼笠。
「他現在是死是活重要麼?左右都是要死的,」這個時候還惦記著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要不是良好的教養在那裡擺著,羅輕容真的想的掌摑在張蘭臉上,「你還是想想你的兒子吧,還有,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怎麼可以對父親毫無愧疚之心?」
「愧疚?愧疚有什麼用?能改變這一切么?既然走到這一步了,我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哭了場,張蘭已經平靜下來,兒子的爵位丟了,她再後悔也追不回來了,羅輕容恨自己,是不會將蒼笠的情況告訴自己了,張蘭也不再理會她,獨自坐在木板床上喃喃道,「很久以前,我以為自己遇到了今生的良人,可以跟他執手白頭,可是到了京城才發現,這一切都是謊言,根本沒有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有的只是妻妾成群左擁右抱,而我,做為愛他的女人,竟然連生氣的權利都沒有?為什麼他可以對不起我,而我只能含笑故什麼大度,不然便是不賢,就算是這次他被蘭若下毒,不也是他咎由自取?蘭若可是他粉轎迎進門的良妾?我想,你應該去問問羅遠鵬,被自己的妻子和小妾聯手毒害,他做何感想?」
「就因為這個?你就?」羅輕容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這叫理由?就因為父親沒有兌現當初跟她的約定,她就可以引狼入室毀了羅家上下?「你就為了這個,支持梁元恪?」做為女人,就算是再被祖母教導,羅輕容承認,丈夫左擁右抱沒有哪個女人會開心,可是即使是這樣,也不是對付丈夫的理由畢竟除了丈夫,還有他身後的整個家族,那都是自己的親人,怎麼可以這麼狠心的去對待?
「當然不是,」張蘭瞟了羅輕容一眼,聽說她為了救梁元忻,為他擋了一劍,「你怎麼樣?身體沒事吧?有了這次捨身相救的大功,以後你的鳳座是坐穩了,不過也要小心,這男人啊,愛你的時候什麼都行,不愛的時候,你就算為他死了,他還嫌你晦氣呢~」
「你現在還操心這個?」羅輕容扯了扯唇角,她發現自己跟張蘭根本無法勾通,「你沒想過自己是個什麼結局?」
「想過了?死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張蘭自嘲的一笑,「成王敗寇的道理我會不懂?既然做了,我就做好了失敗的準備?」
其實她沒有,從被扔到這裡,她就一直在哭,她恨梁元恪,恨他不聽自己的話,若是肯聽自己的,韜光養晦,積蓄力量,這天下就會是另一個結局了,「我只恨自己這一世不是個男人,許多男人能做的事,我這個女人卻做不了,」如果她是個男人,科舉出仕的話,梁元恪就不會被自己的話當做耳旁風了,「就這麼一下,歷史就這這些蠢貨給改變了~」
「你以為我真的看得上這侯府的富貴么?旭陽是我的兒子,我做這一切,原本也是希望在自己重獲自由之時,也能給他掙個好的前程,不過這樣也好,但是輕容,我只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保陽哥兒的平安,給他一份產業,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勝了,我就這麼求你一次,他畢竟也是你們羅家的孩子~」
「其實我也挺佩服你,雖然我一直沒有想透你因何才會堅信寧王為最後承嗣大統,也不知道你為何會到了現在還這麼淡定,」羅輕容默默看了張蘭一眼,「事已至此,你安心上路吧~」
張蘭看著柵欄外羅輕容一步步漸行漸遠,淚水再也抵制不住,她雖然反覆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次穿越之旅,沒準兒一杯毒酒下去,自己會在現代的病房中醒來,再次看到爸爸媽媽,可是心底另一個聲音告訴她,自己的想法只是一份奢望,老天已經重新給了她一次生命,再不會給第三次了,「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那麼執著?若是傻傻在呆在武安侯府,做一個不愁吃穿的侯夫人不好么?竟然為了別人的帝王夢,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