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347章 褪顏油
古代敬畏鬼神，忌諱死這個話題。月荷會和陸子昂聊到這個，是謝雲舒萬萬沒有想到的。
「好端端的，怎麼會說起這個？」她問。
「那次瘟疫之事過後，我大難不死，逃過一劫，但仍心有餘悸。我告訴表哥，我這條命是小姐撿回來的，倘若有天我去了，他願意的話，就替我報答小姐的恩情。要是小姐不在了，就報答老爺。要是連老爺也不在了，就報答太子殿下吧。」
謝雲舒啞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治病救人於她來說，是本職，就和車夫要駕車，轎夫要抬轎一樣，理應如此，無甚特別。
然而，在受惠者看來，卻全然不是如此。
那種被拯救的感激，傾盡一切也無法報答。
「下人的命運，和主家的命運，是牢牢捆綁在一起的。主家興盛，則底下人安定無憂，主家落魄，則底下人跟著倒霉。表哥熟讀聖賢書，這點人情世故他還是懂的，必不會因此生出別的怨懟。」
說到這兒，月荷忽然想到了什麼，猶豫了一瞬，道：「小姐，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有什麼話，你直說就是了。」謝雲舒道。
「我今日，見到那個秦國太子妃了，總覺得，她很像一個人……」月荷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謝雲舒看她這副扭扭捏捏不爽快的樣子，又想起那日程懷瑾說過的話，內心一陣驚悚：「像誰啊？你你你你，你該不會是想說，她像我吧？」
求而不得，退而其次，麻痹自己……
媽耶，替身文學什麼的，謝雲舒表示達咩！
月荷先是一怔，反應過來以後，無語地抿了抿唇：「不是啦！我是想說，她有點像大小姐！」
「謝雲柔？」這回輪到謝雲舒怔住了。
她先前一直蒙著紅蓋頭，視野受限，除了腳下的磚，看不到其他。後來掀了蓋頭以後，要麼目光獃滯，要麼瞳孔地震，視線沒分給秦太子妃一點。
「可是，謝雲柔不是已經死了嗎？再說，我聽說那秦太子妃終日覆著面紗，你看到她的臉了？」
「那倒沒有，」月荷搖了搖頭，「沒有看到臉，只是身形，還有端坐在那裡的氣質……對，就是氣質，很像大小姐，我險些要以為是同一個人。」
「可謝雲柔是由皇上親自下令賜死的，怎麼可能搖身一變，又變成了秦國的太子妃了呢？」謝雲舒有些不相信，「我看，應該是你認錯人了吧。」
月荷湊近柵欄，神秘兮兮地道：「小姐，你說，會不會是什麼借屍還魂之類的？因為死得冤屈，所以靈魂不願投胎，附身在了活人身上？」
謝雲舒：「……」
好嘛，這下她更驚悚了。
再配上四周陰冷昏暗的環境，絕了。
「我覺得吧，應該不會。子不語，怪力亂神。借屍還魂什麼的，這也太玄乎了。要真能這樣，有遺憾的鬼都不投胎了，專門霍霍人間就完事了。」
月荷聽主子這麼說，也覺得有道理。
「再者說了，那秦太子妃在宮裡住了那麼多天，皇后也跟她打了那麼久的交道，如果真是謝雲柔，皇后應該早就發現了，不會一直無動於衷。」
月荷聽主子這麼說，覺得更有道理了。
「大千世界，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而且，你也說了，沒看清她的臉。」
月荷放下了心裡的大石：「看來是我多心了。」
兩人談論的主人公，此時此刻正在靈犀宮裡抓耳撓腮，活像雜技團里的猴子成了精。
「癢死了癢死了！」謝雲柔一邊癢得不行，一邊又努力剋制自己，不要下手太重了，「該死，你這個不中用的飯桶，早上出宮前，就不知道把褪顏油帶上嘛！現在好了，摘又摘不下，煩死了！」
這個人皮面具在臉上，不能戴太久，畢竟不是自己的皮膚，即便再薄，製作工藝再精良，嚴絲合縫地蓋在皮膚上，還是會覺得不舒服。加上謝雲柔這會兒心理作用的加乘，便更加覺得不舒服了。
新月一副做錯事模樣，低著頭，道：「娘娘，要不奴婢去打一盆清水過來，再下手的時候輕一點，試試能不能一點一點地把面具摘下來。」
謝雲柔瞪了她一眼：「哪有那麼容易。這面具要是那麼簡單就能摘下來，下雨天豈不沒一會兒就掉了！沒有褪顏油，根本就不可能剝下來的！」
「那，那怎麼辦啊？」新月不安地問。
「還不快去給我找太醫，讓他們開一副清熱舒敏的葯熬好了給我！」謝雲柔簡直快被她給氣死。
真真是一點眼力見也沒有！
秦太子妃宣稱自己後背起疹子，要太醫煎藥一事，很快傳到了皇后的耳朵里。後者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道：「又病了，她怎麼這麼多事兒呢？」
「娘娘，那這葯……」大宮女試探主子的態度。
皇后斜了婢女一眼：「她在馬車上都咳成什麼樣子了，帕子上都是血，誰敢給葯。她自己說得輕巧，打娘胎裡帶下來的頑疾，誰知道是什麼頑疾。身子骨弱不禁風的，萬一喝了太醫開的葯，藥性和病情相衝，把人喝沒了，秦國那兒怎麼交待？」
大宮女也覺得有理：「那，奴婢這就回了去。」
皇后淡淡地應了聲：「話說得漂亮點，別讓她們挑出什麼刺兒來，具體的你自己做主就好。」
「是。」大宮女福了一福，示意自己明白了。
「對了，彩雲殿那邊，有沒有搜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皇后撥弄了一下指甲，隨意地問。
「沒有，」大宮女搖了搖頭，「殿里都是些姑娘家家用的胭脂水粉瓶瓶罐罐，並無甚特別之處。」
「哦。」皇后的反應很是平淡，「對了，今日，你見到了那個秦國太子妃摘下面紗的樣子，往後，就能徹底打消戒心了，看起來確實不是同一個人。」
「是啊，」大宮女笑著搭腔道，「想不到那秦太子妃的聲音竟如此喑啞難聽，怪不得她一直不肯說話呢，對外只稱自己嗓子壞了，死活都不願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