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力
一年之中,夏天的天,亮得最早。一大清晨,吃過早飯,羅大牛就在王延興帳篷外面等著了,他不知道城裡來的衙內會睡到什麼時候才起床,只能先在帳篷外面候著。等了許久,太陽都升起老高了,心裡不由得有些失望:衙內可不要是個懶貨就好啊!這麼晚還不起床。又等了許久,才看到管賬的王延路從帳篷裡面探著頭鑽出來。他顧不上失禮,上前問去:「小郎君,不知道衙內起床了嗎?」
「衙內?早就隨道長出去啦!」王延路回答道,他只知道王延興跟呂奇天還沒亮就出了帳篷,卻不知道具體的時候,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啊……衙內昨晚說要去看礦場的,某非他已經去了?」大牛一聽,一拍自己腦袋,「某還在擔心衙內長睡沒起呢!真是太失禮了啊!」說罷,小跑著往礦場跑去。
其實羅大牛的擔心確實不無道理,後世的年輕人,只要條件許可,少有不賴床的,而像王延興這樣的「官」就更是應酬多如牛毛,晚上一兩點睡,早上九點起,那就是正常的作息。如果按照王延興自己的本意來行事,羅大牛還當真還要再等等才能看到睡眼惺忪的王延興。
可王延興在這一點上沒有自主權,因為,呂奇在這裡!
每天都是晨曦將起,天還沒亮,王延興就必須起床,做早課。
可憐的王延興啊!在呂奇這怪胎面前,像小雞一樣,毫無還手之力就被拎起來練功。
還真別說,這內丹法修鍊起來,還當真有些效果。一個小周天下來,便覺得精神氣爽。也不困了,拾掇拾掇,便叫上孟咸跟呂奇出了營地,到四周看一看。沒多久,軍戶們就開始上工,王延興便跟軍戶們先去了礦場。
礦場離鐵做距離倒是不太遠,沿著鐵做前的官道往西走了三四里地后,轉上右邊一條沿溪的小路,山路崎嶇難行自必不說,可一路上的風景卻相當不錯。路旁的溪水更是一路潺潺有聲,又添了幾分靈動。小路順著山勢起伏爬升,小溪也在路旁衝出深深的溪澗,蜿蜒伸展,看看那清澈的水流和迴環曲折的溪谷,若是用來搞漂流的話,效果應該不錯!只可惜了沒有皮划艇。又有點小惋惜。王延興有搭沒搭地跟同行的人說著話,一邊還在心裡念叨著。
在小路走了大概一個小時,看到前面半山坡上的礦石場。只是,有些奇怪的是,這一路上,竟然是沒有一戶人煙,禁不住問了問同行的軍戶,那軍戶傻呵呵地笑了笑:「這裡儘是山,誰愛住……」
想想也是,現在南方開發的程度還非常有限,福建的這邊的人口數量更是不多,整個泉州的在冊戶數,不過四萬多戶,丁口不到二十萬……那點人頭,拿到二十一世紀,不過是個鎮的規模。走上十里、二十里山路沒有人家還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那人頓了頓,又說道,「不過,順著這條小路再往山裡面去,倒是有不少山民。」
「山民?這山裡,能以何為生呀?」
「山裡別的沒有,山地卻是多!種些雜糧也還有些收成,可也算是有口吃的,另外,就需要獵些山貨、采些茶葉,也是條生路!」
茶葉?王延興前面還在想著要做大唐第一茶商來著,只是有了鐵做這個切入點之後,便將做茶商的心思壓住!卻不想,這山裡面便有茶樹的種植,只是不知道規模如何了。
又東拉西扯地說了些,半山坡的礦場已經就在眼前。
王延興到了礦場許久了,那邊羅大牛還在小跑著往礦場趕,待到羅大牛氣喘噓噓地跑到礦場,卻看到,咦!自己這一什人怎麼在砍樹了?帶著不解再去看王延興,卻看到王延興,還有那個小道士,蹲在一個大石頭前面,盯著什麼東西在看一般,看的那認真的:難道是在找寶貝嗎?
連忙跑過去,才看到那個石頭上面畫了許多歪歪扭扭的蝌蚪文,再看王延興手裡,一手拿著個木炭條,一手拿個木條,比劃著又畫了一條又一條的線。原來那些蝌蚪都是王延興畫的。羅大牛這個納悶啊!這畫的是什麼呀?他想不到答案,他把視線從王延興身上移開,看到邊上的小道士,頓時明白了:符!衙內一定是在畫符。只是,符不是應該是道士畫才有法力嗎!難道道士在一旁站著,也有用?還是衙內在學道?畫出幾張大力符來,給自己這些施法?
他還沒想明白這茬,一旁的軍戶看到羅大牛過來了,連忙叫道:「大牛!過來了正好!衙內正要問你呢!」
他小跑著過去,王延興卻把手中的木炭條放下,在身邊抓起一塊海碗大小的礦石遞給羅大牛:「你們平常就是是把這樣的礦石往鐵做挑?」
「是呀!」羅大牛奇怪地點了點頭,「某等,每天挑兩次,每擔不少於八十斤,可不敢有半點偷懶!」
王延興見羅大牛回答得理所當然,心裡是一陣悲嘆,沒文化是真可怕啊!中國的鐵礦本來就是貧礦居多,這裡挖出來的礦石,卻還不止是「貧」礦:褐色白色交雜的紋路,這其實是一塊塊夾雜了鐵礦的石頭……
它重量不輕,可實際有用的部分卻很少!如果去計算含鐵量,不知道又沒有百分之十?
而剛剛看到的這裡礦開出來的「礦石」,大多是這種模樣。
如果是在後世,這些玩意根本就沒有經濟價值,因為與其花大價錢來選這個礦,還不如進口礦砂了!
聽了王延興的講解,羅大牛瞪圓了眼睛,怎麼也不相信,自己花了大力氣挑回去的,竟然一大部分,是沒用的石頭。
王延興知道嘴上說,難以讓人相信,他要來了一個榔頭,將那礦石敲得盡量碎,然後將灰白色的石頭和帶褐色的礦石大致地分出來:褐色礦石也就三分之一多一點。
「這個礦石中,能煉出鐵的,就這一點點!」王延興還嫌打擊得不夠徹底,「這種褐鐵礦,含鐵量不會超過三成,也就是說十斤這種褐色的礦石,也就能出兩三斤的鐵料!」
明白了,之前那些個鐵匠總是自己挑回來的礦石不出鐵,自己還說是那些鐵匠把煉不出鐵的責任賴在自己頭上,現在見這個第一來礦場的衙內也這麼說,就知道那些鐵匠說得不是假話了。「那,把這些石頭都敲碎了,只挑礦石下山?」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羅大牛反應過來了:雖然敲石頭也不輕鬆,可比挑著八九十斤的擔子走山路,還是要輕鬆多了。
王延興卻搖了搖頭,他指了指山下的溪水:「把礦石從這裡滾下去,用水把礦石搗碎!」
「這……」這更加出乎羅大牛的想象了。他直搖頭:把礦石直接滾下去,那還不滾得滿山都是啊!而用水搗碎礦石,那更是喝醉了說酒話!水怎麼能搗石頭?等到王延興細細跟他講解之後,他變得更加迷糊了:這能行嗎!
礦坑與溪澗的水平相距,最近的地方,不過兩三百米,找處泄水溝,順著溝將礦石倒下去,然後再在溪水中攔一道壩,便可以利用溪水推動水舂搗碎礦石。這麼簡單,怎麼會不行?
唉……王延興悲嘆了一聲,這羅大牛當真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枉費自己費盡了口舌,細細講解,怎麼就不懂呢?算了,也不再細說,只管讓他安排人手這般、這般、這般……
羅大牛也知道自己笨,也不再多問,按照王延興的要求跟一干軍戶,一起砍樹。
一應軍戶全都干體力活去了,跟在身邊的,便只剩下了孟咸和呂奇。帶著他們一起,選定了滑道的地址后,又順著山勢下到溪澗中,走了不多遠找到一處轉彎,轉彎過後,溪流收束,便選了此處用來築壩,而一側的小河灘,則用來布置水舂和堆積物料。
讀過書的,還是不同一點,至少還能跟他們說說這般布置的原因和依據。然後,一起拉繩子量尺寸的時候,也知道該如何計數。
然後,才又將羅大牛和幾個軍戶叫過來,再次下到溪溪澗里,在選好的壩址位置,在溪澗兩側分別刨出內凹,量好尺寸,然後將之前滑下來的樹鋸掉樹尖,拖到水中,橫腰攔在溪水裡。
放了幾棵樹進去后,再在樹榦旁打上木樁,作為支撐,然後再將更多的樹榦架上去。然後,再以此為基礎,填充小樹枝、石塊和泥沙。
要利用水力,築壩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只是,現在的條件下,卻不太可能築得多高,也不可能將整條溪的水都截住,只能是將就夠用。嗯,至於技術水平嘛,大概就跟北美的水獺差不多。
這事簡單,羅大牛看明白了,不就是架樹、填沙子嘛!只是,一兩天搞不完,王延興也不在這裡等了,他問羅大牛:「大牛!此處水壩建好之後,要上面水面的比下面水面高五尺……這關係到之後選礦的成敗,你可能幫某建好?」
「沒問題!」羅大牛看了看著過家家般的工程,想也不想就點了點頭。
看著羅大牛信心滿滿的模樣,王延興卻是心裡虛虛的,五尺*有一米六七的高度,這樣的水壓已經不小了,再考慮到這夏天隨時可能發生的大水,這粗糙到了極點的樹壩能不能承受得起?只是,現在這架勢,也只能先試試再說了。
沒準就行了呢!王延興心裡自我安慰了一下。
又問道「你可知道這附近何處有木匠?」
「木匠,我叔父就會啊!」羅大牛回答道。
沒想到,那羅杆子竟然還會木工。他們不是軍戶嗎?不過轉念想想,鐵做裡面需要用到木工的地方也不少,有人會木工還真是不算稀奇,「羅十將可會箍桶?」
「我叔父會的可多了,別說箍桶、做傢具,便是建房子上樑都成!鐵做上用的木匠活計都是我叔父的手藝。箍桶當然會,只是沒有桐油……」在後世,自從合成材料大行其道之後,箍桶這一古老的手藝就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可在在此之前,這可是個技術活啊!
王延興笑了笑!能箍就行,至於桐油,這桶卻是用不上。
不用桐油?這衙內家的桶不怕漏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