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雪 三
第23章大雪三
說起璧山縣,很多人的第一印象都是忙碌和富庶,而另一些人則會告訴你去璧山可以不去廣和樓,但一定要去武祖關帝廟上一炷香。這座武祖廟佔地甚廣,南有結義園,由結義坊、君子亭、三義閣等景觀組成,北面是正廟,依照宮殿群的布局建造,前院、後宮、照壁、牌樓一應俱全。雉門前立著一塊石碑,上刻「文官下轎武將下馬」八個大字,門內東西建有鐘鼓二樓,每逢盛大慶典便可聞鐘鼓齊鳴。
杜老實的家就在武聖街街尾的一套不太起眼的小院子里。這裡原本姓曹,直到曹蕙蘭過世之後,人們才慢慢習慣管這裡叫杜家。杜家的后牆緊鄰著關帝廟的鼓樓,每年六月二十四日關帝廟慶典的時候,只要鼓聲響起,他家就震耳欲聾待不得人了。杜冬梅小時候總因為這個鬧著要搬家,可杜老實總是笑呵呵地說這裡風水好,守著武財神他們爺兒倆一輩子也不愁吃喝。
如今杜老實受了傷又染了風寒躺在床上一病不起,這可急壞了杜冬梅。她不僅擔心老爹的身體,而且還要為下個月即將交貨的酒發愁。杜家的收入有一大半是靠著給酒家供酒來的,固定來往的這幾家酒店都定好了日期來取。眼看著再過十幾天就到了供貨的日子,可看杜老實如今虛弱的樣子,不休息個十天半個月只怕是難以康復。
「關帝爺爺,求您保佑爹爹身體康健,保佑我們渡過難關。」
杜冬梅跪在關帝像前虔誠的禱告了一番之後就起身去給杜老實熬藥,江先生開的葯果然管用,爹爹的風寒已經見好,只是精神萎靡的不像樣子,甚至偶爾還會有短暫昏迷的情況。不過江先生也說了,頭部受傷的人難免會有噁心暈眩精神不振的情況,先不用著急,慢慢靜養幾日看看再說。
雪花稀稀拉拉的飄了一天之後天空又慢慢放了晴。杜冬梅蹲在門口用碳爐煎藥,她一邊給爐子扇風一邊想:這時候要是能有人來幫幫我們父女倆該多好啊。
大門外突然有人拍門,是隔壁李嬸子的聲音:「冬梅,冬梅在家嗎?」
「在呢在呢!」
李嬸子是杜家的鄰居,冬梅剛生出來就沒了娘,還是吃著李嬸子的奶活過來的。冬梅一聽是她就趕緊起身去開門,天這麼冷可不敢凍著她老人家。可開門一看,門外除了李嬸子還站著一個青壯漢子。
李嬸子看她一臉的疑惑便說道:「冬梅,早上我出去買菜的時候正好碰到這位小哥在打聽你們家,你爹有沒有說過你有個叔公啊?」
「啊?叔公?」
冬梅趕緊在心裡盤算了一陣,這叔公是自己的的什麼親戚啊?好像是爹爹的叔叔?
「沒有吧,我爹說他從小……」
李嬸子趕緊打斷她:「不是不是,不是你爹的叔叔,是你娘的叔叔。你沒聽你爹提過嘛?」
冬梅想了想,還是搖頭:「沒有啊,我爹沒說過我外公還有別的親戚啊。」
精壯青年忍不住往前湊了一步,插嘴道:「你外公是不是叫曹軒和?我爺爺是你外公的親弟弟,我們家在瀘州的,你沒聽家裡人提過?」
杜冬梅見他開口這才粗略打量他一番,這人身高八尺有餘,膚色略深,相貌倒還端正,鼻直口闊濃眉大眼,只是扁扁的鼻子旁邊生了許多雀斑。穿著卻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一身略顯短小的藍布冬衣,足上套著一雙不知什麼皮毛製成的鞋子。頭上包了一塊褐色的頭巾,讓人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何職業。
冬梅再次搖頭:「我真不記得爹爹提過我有叔公的事兒,他說我外公生前一直都惦記著曹家的香火……不過我外公好像確實是叫曹軒和……」
青年眼睛一亮,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叫曹隆盛,我祖父叫曹軒儀,我們可是親戚啊!」
冬梅有些疑惑的看向李嬸子:「嬸子,您聽說過我外公還有弟弟嗎?」
李嬸子聽了半天也沒什麼主意,她原還想著冬梅好歹能知道有沒有這門親戚,可如今看來她也並不清楚,如今杜老實正在病中,只怕……想到這裡她也犯了難,畢竟這人是自己給領來的,可她也沒聽過曹軒儀這個名字,如今真是進退兩難了。
冬梅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也拿不準主意。眼下天寒地凍總不能讓李嬸子一直在門外站著,冬梅又惦記著爐子上正在煎著的葯,就先把兩人都讓進了家裡。杜家的大門剛一關上,街對面一個賣冬菜的漢子便起身收攤走了,路過一個賣餅的攤子時還和老闆交換了個眼神。
冬梅把李嬸子和曹隆盛讓進屋裡,她則坐在門口繼續煎藥,三個人就隔著門帘聊了起來。曹隆盛聽說杜老實被人打傷又受了風寒,此刻正在養病之後便是一陣唏噓。
「唉,如今家裡里裡外外全靠表妹一個人操持,真是難為你了。哥哥也沒什麼本事,不怕你笑話,哥哥家裡也沒什麼人了,前些年瀘州剿匪,剿了兩年,匪沒見少,咱們家卻沒什麼人了,去年頭上我娘也沒了,我就賣了祖宅想著做些生意,可我這運氣也真是差,不是水災吞了船就是路上遭了賊。如今我是兩袖清風。本來這次我只是路過璧山,沒想到竟然看見曹家酒鋪的招牌還在,我這才想著打聽打聽。嘿,這還真讓我找著了。哥哥確實沒什麼本事,可是我有把子力氣!家裡有什麼重活累活儘管交給我!」
說著他就起身在院子里轉悠,看見牆角的柴堆之後掄起斧頭就開始劈柴,大腿粗的木頭三兩下就砍成了劈柴,好一陣斧影翻飛木屑四濺,看的李嬸子和冬梅面面相覷。
冬梅伺候杜老實喝葯,耳朵里卻全是曹隆盛在院子里劈柴的聲音,杜老實聽了冬梅的講述之後也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你姥爺從來也沒提過他還有個兄弟……你看這人來路正不正啊?」
冬梅小心的吹涼羹匙里的葯汁,送到她爹的嘴邊:「人倒是乾乾淨淨的,看著也沒什麼毛病,就是穿的有點兒……」
杜老實被葯汁苦的直眯眼:「哎呀太苦了……你剛說他穿的怎麼了?」
冬梅撇撇嘴,有些嫌棄的說:「衣服倒也沒什麼,不過他腳上穿的鞋子好像是獸皮縫的……哎呀……」
「他說自己是從瀘州來的?」
「是呢,聽著也是那邊兒的口音。」
杜老實點點頭:「那也難怪,這些年瀘州那邊兒不太平,倒是有不少人都有穿獸皮的習慣。去年那個老獵戶還記得嗎?你不是還收了人家送的兔尾巴風鈴呢嘛。」
冬梅釋然的點了點頭:「那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您再問問他吧,不過爹爹呀,這突然冒出來個大男人,咱們家怎麼住啊。」
「那西廂房不是一直空著呢嗎,一會兒收拾收拾再給找一床被褥送過去,左右不過是多個吃飯的人罷了。」
外面砍柴的聲音一直沒有間斷。杜老實的眼睛看著窗戶,彷彿他能透過窗紙看見外面的曹隆盛一般,莫名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不由輕嘆了口氣。
冬梅以為是爹爹嫌葯汁太苦,便說道:「爹,要不我給這葯里加點兒蜂蜜?」
杜老實卻搖了搖頭,沒頭沒腦的說了句:「唉,是時候給你尋個婆家了。」
李嬸子也沒閑著,她在廚房張羅了幾樣飯食。原本普普通通的腌菜米粥在曹隆盛面前竟然有如珍饈,一大碗米粥喝完,竟連個米粒都沒剩下。冬梅趕緊又給他盛了一大碗,他也不客氣,三兩口就又給喝完了。看的冬梅和李嬸子面面相覷。
「這孩子,你慢點兒吃還有呢……別嗆著……」
曹隆盛一邊往嘴裡巴拉腌菜一邊含混不清的說:「你們別嫌我吃得多,我有的是力氣,姨父不是病了嗎,家裡的重活累活全交給我……」
冬梅心中突然有些忐忑,怎麼聽起來這人還要常住的樣子?爹爹正在病中,平時只有他們一對男女只怕多有不便,想到這裡她不由皺起了眉。
「不知表哥以後有什麼打算?」
曹隆盛咽下嘴裡的米粥,大咧咧的抹了抹嘴:「其實我也沒什麼打算,本來還想著實在不成就去投軍,眼下既然找到了親人,我就想在本地找個差事做。」
李嬸子不無擔憂的說:「眼下這月份哪兒有還有人招工啊,你這孩子可真是不會過日子啊。「
曹隆盛聽了也有些黯然,冬梅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心有不忍,又想起下個月要供的酒還沒有著落,便說道:「表哥也不用著急,既然到家了那便安心住下,回頭我和爹爹商議商議怎麼也能給你找個安身立命的活計。」
曹隆盛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紅:「那就多謝姨父和表妹了。」
冬梅突然又多了個心眼,轉向李嬸子說道:「嬸子,反正您也是一個人過日子,不如您就跟我們一起過年吧,人多咱們也熱鬧。」
李嬸子正要婉言拒絕,卻見冬梅正對她使勁眨眼,這才醒悟冬梅的用意。她中年守寡,平時靠著賣些針線活計為生。雖然兩家平時走動的也很近,可畢竟還有些避諱,這次難得有個機會一起熱熱鬧鬧的過個年,想到這裡她便欣然應允。
一桌人吃的有說有笑,外面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冬梅趕緊答應著跑去開門。
「來了來了!誰呀!」
「開門開門!衙門辦案趕緊開門!」
冬梅一聽是衙門的人便不敢耽擱,又小跑了幾步趕到門前,才剛把門閂撤下,大門就被猛地推開,門板差點兒打到冬梅的臉上。為首的衙役身材高大正是何牛。
「幹什麼呀!門都開了你們急什麼呀!」
何牛板著臉大手一揮,身後衝出五六個衙役直奔廂房:「急什麼?不急的話殺人兇手跑了怎麼辦?」
冬梅紅著臉怒吼:「何牛你放屁!李大人和李捕頭都說我爹是清白的,你憑什麼抓人!你要是敢碰我爹一下,你看我不……」
何牛被她指得後退了兩步,揮手把她的手扒拉到一邊,不耐煩的說:「誰說要抓你爹了,我們是要抓剛才來你家那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