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小暑 四十六
第239章小暑四十六
梁瑞和劉培中也喝了丹液,此時雖然站在殿外,卻也和大殿里的百官一樣形如木雕,梁書正拚命搖晃他的老子,想把他從幻術當中解救出來。忽然聽見大殿里的陳影呼喊護駕,便也隨著雲騎衛士進了大殿。
才一進門便瞧見趙清雅正被人用刀挾持,大殿的角落裡還有一個器宇軒昂的道士自稱皇帝。
梁書分明看見竇章就趴在皇帝身邊,以他的本領想要格殺刺客簡直易如反掌,誰料她竟如死了一般一動不動,料想大概也如梁瑞一般中了暗算。
竇章指望不上,陳興林又不知所蹤。大慶殿里便只剩下陳影和他手下的銀甲雲騎左右為難。已經有禁軍趁著兩方對峙悄悄溜走,無論是陳影還是趙爍,顯然都無暇在意他們。
倒是粱書忽然發現陳妃身邊有個太監正沖自己招手,定睛一瞧竟是江嶼!見他一身太監裝扮正從自己比手畫腳,梁書不由心下一涼——莫非這郎中真被自己言中,叫竇章收進宮裡當差了吧?
縱使心中有千言萬語,可奈何兩人相距甚遠不便交談。他沖江嶼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想等局勢明朗之後再去接他,可江嶼卻仍舊不肯罷休,一邊比著口型一邊用手指指向頭頂。
梁書見他神情急切,便用嘴巴隨著江嶼的口型變化去揣摩含義。
「小……小心……小心坨……偷?頭……頭上?小心頭上?」
江嶼的頭上正是大慶殿的主梁,一望可見上面空無一物。梁書指著江嶼的頭頂拚命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江嶼見狀以手扶額做無奈狀,繼而指向梁書頭頂的方向,梁書緩緩抬頭,卻只瞧見自己頭頂的方向是一片濃重的陰影。江嶼不會無緣無故給自己示警,只怕是那陰影當中潛藏著自己看不見的殺機,梁書的頭皮一陣發麻,默默往門外退了兩步。
此時的趙爍正負手立於大殿正中,手縷長髯朗聲道:「父皇仁宗陛下採納術士莫問天之言,將朕誕於民間,本該於甘露二十八年回宮綬璽,豈料逆王趙錚竟趁父皇生病其間宮變。更有甚者,他為了早日奪權,竟把父皇軟禁在福寧宮裡不許太醫醫治!天理循環因果報應,逆王做夢也想不到,他的天下終於還會回到我的手上。」
趙清雅雖被長刀加頸卻依舊冷靜,他不與趙爍爭論承天之變的對錯,反而去為對方分析得失:「仁宗皇帝仙逝多年,你說你是仁宗的血脈,可有證物?」
趙爍默然不語,趙清雅便繼續道:「既然你自稱仁宗之子,那你就該知道皇室血脈不容有誤,如果沒有宗正寺的玉碟為憑,即便你真是仁宗所出也無法進入宗廟。就算你殺了我和太子也沒有用,你進不得宗廟便無法得到百官臣服,趙家宗室有的是人,隨便誰做皇帝都比你名正言順。本宮可以料想,從你稱帝那一日起各地藩王勢必起兵討伐,朝廷的三路大軍統帥都是代宗陛下一手提拔,他們也不會為你效忠。你這麼做,除了惹得生靈塗炭之外簡直再沒意義。」
趙清雅的分析合情合理,除非趙爍能殺光滿朝文武以及趙家宗室,否則他的篡位便只是痴人說夢。
趙爍聞言點了點頭,微笑頷首稱讚道:「久聞趙貴妃有經國之才,今日總算是領教了。」
趙爍笑的和善,趙清雅便似漫不經心的補充道:「如果你馬上帶人離開京城,本宮保證不會有人追殺你們。」
趙爍緩步走在大慶殿里,捋須說道:「你的好意朕心領了,不過朕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百官也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應該不會有人反對才是。」
趙爍說著隨手打了個響指,原本如同木雕泥塑的文武百官紛紛跪倒,向著趙爍口稱萬歲。
眼見趙清雅神色凄然,趙爍不由縱聲大笑:「若是沒有別的指教,不如就請貴妃隨著趙昀一起去吧,生同眠死同穴,何嘗不是一段佳話?」
「大膽!」陳影聞言立時大怒,長刀遙遙指向趙爍,卻也不敢再到有別的動作。
肩上的長刀似乎又加重了幾分。
看看皇帝冰冷的屍體,又看看滿殿木然的群臣,認清現實的趙清雅忽然生出一種大勢已去的頹然情緒——無論如何她是活不成了。偷偷瞥了一眼遠處的幼子,趙清雅忽然笑了:「陛下與我恩重如山,本宮確實應該追隨陛下去的,只是在走之前本宮還有些事情必須要做。」
趙爍的臉上笑容和煦,捋須說道:「貴妃高義,有何遺願儘管開口。」
陳影聽出話鋒不對,目眥欲裂的吐出一句:「娘娘不可!」
陳影的聲音滿含悲憤,趙清雅卻是不為所動,輕啟朱唇緩緩說道:「誅殺逆賊不要管我。」
陳影和趙爍同時一怔,電光火石之間,陳影的長刀已經擲向趙爍。趙清雅自知必死她卻瞪大了眼睛目視前方,想在死前看清趙爍的結局,這是她身為母親所能做的極限。
長刀穿過人群直刺趙爍,卻被他用兩根手指輕輕夾住,眼見陳影偷襲失敗,趙清雅趕忙閉眼等死。只聽身後撲通一聲,趙清雅忽然覺得肩上一輕,接著便軟軟倒在了地上。
眼前是一張年輕的面孔,濃稠的鮮血正從他嘴裡汩汩而出,眼裡的神采逐漸凝滯,象徵著一個生命的消逝。視線越過死屍,順著霜色的快靴緩緩上移,最終定格在一張充滿肅殺之氣的清麗容顏上。
古樸的短劍無聲回鞘,方怡白屈指打了個呼哨,立時便有無數銀甲衛士沖了進來。
趙清雅的危機已解,陳影再無牽挂,呀呀怪叫著帶領手下沖了過去,很快便與道士們戰在一處。
江嶼看見方怡白立時大喜,拉著清風和陳妃便往殿門的方向悄悄移動,宮裡的人都不是傻子,皇子公主連同手下的太監嬤嬤早就開始擠向殿門,若不是大殿門前打得火熱,他們此刻一定已經奪門而出了。
方怡白正招呼梁書過來幫忙,卻見梁書蹦跳著與人招手,順著方向回頭一看,竟看見一身宦官服侍的正沖著自己嘿嘿傻笑。
江嶼把清風和陳妃跟公主趙垂安置在一處,然後才往方怡白和梁書的方向擠了過去。
三人第一次站在一起,粱書和方怡白的心情卻格外沉重。
方怡白目光複雜的看著江嶼,打量著他身上的宦官服侍悵然道:「你怎麼……落到這般境地了?」
梁書對此更是愧疚,他不忍看見江嶼難堪,便搶著說道:「不用說了,我會帶你出宮,到時候給你找個帶娃的寡婦,放心吧,一切有我,怎麼也能給你江家留條根的。」
江嶼哪知道這兩人心裡在想什麼,先還以為他們是在關心自己進宮之後是否受苦,哪知梁書越說越不對勁,一雙眼睛還總往自己的褲襠上瞟,這才明白兩人是誤會自己成了太監。
「想什麼呢!」
江嶼很想解釋自己只是臨時換了一身衣服,可怎奈何太子和貴妃就在身邊,若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假扮太監混進宮裡,難保不會落個弄假成真的悲慘結局。一番權衡之後,他只能選擇默默隱忍,漲紅了臉孔對兩人說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哎呀……回頭再說,反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話說回來……老方你怎麼來了?」
梁書對此也很感興趣,目光灼灼的等著方怡白的答覆。方怡白也不隱瞞,直言說道:「禮部侍郎北堂春水是我的朋友,我是受他之託趕來幫忙的。」
江嶼對北堂春水沒什麼印象,聽了也只當沒聽。梁書對此的反應卻是很大,北堂春水的風評比他還差,實在沒理由會做這種事情。
方怡白聳了聳肩,做出一副你愛信不信的臭屁表情。梁書還想追問,卻忽然想起自己老爹還渾渾噩噩的站在外面,當即便對江嶼說道:「我爹他們怎麼都跟中邪似的,怎麼叫都叫不醒,你有辦法沒有?」
梁書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方怡白和趙清雅也都看向了過來。龍書案上就擺著裝丹液的瓶子,江嶼把裡面殘存的液體倒在手心,雙掌用力猛搓幾下,立時便聞到一股幽幽的腐臭。尋思片刻,江嶼終於還是搖了搖頭:「這不是煉製丹藥能有的味道,我猜他們喝的水裡有毒,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毒物,可毒性大抵是為了惑人心智,對方的目的是要控制百官,所以應該沒有性命之憂。至於解法……這應該是孟家的手段,只怕還要他們出手才行。」
聽說孟家能解之後,梁書反倒放寬了心——孟昶那小子慫兮兮的,只要他梁小侯爺一聲令下定然雙手奉上解藥。
一旁的趙清雅卻忽然開口:「聽說殿下抓了孟蛟?」
問話的對象是太子趙濟,此時的他狼狽至極,趙無極的鮮血撒了他一頭一臉,幾隻蒼蠅正繞著他嗡嗡嗡的飛來飛去,噁心得太子幾欲作嘔。聽見問話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後才覺得哪裡不對。
孟蛟一直關在東宮,原本是說好要配合趙濟指證趙無極。趙濟自信絕對不曾走漏消息,可趙清雅又是怎麼知道的,莫非自己身邊還有眼線?
心念電轉,趙濟忽然忘記了害怕。父皇被妖道害死,自己手握玉璽當然便是真命天子,當務之急是要幹掉眼前的道士,管你是仁宗的皇嗣還是本王的親爹,只要你敢擋路,本王定叫你魂飛魄散!
「本王已經查實,孟蛟便是逃犯孟九娘的化名,她妖道指使來東宮離間我與父皇,他原本已經答應本王來指證趙無極,現在就關在東邊的耳房裡,身為孟家的家主,想必是有解藥的。「
趙清雅的眸光閃動,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想不到這凶頑竟有如此手段,留在世上難免夜長夢多,此事之後當要妥善處理才好。」
「本該如此。」趙濟沉聲頷首,原本還想對孟家乃至江湖做一番聲討,卻忽然發現方怡白正目光不善的看著自己。趙濟心下一寒,正想說些場面話寬慰對方,卻見方怡白手上金光一閃,貼著自己的臉頰刺了過去。
只聽耳後響起「叮噹」兩聲金屬脆響,接著便有一個男聲憤然說道:「姓趙的果然全都該死!」
頭頂上的黑影一閃而過,踩著幾個雲騎衛的頭頂竄出了殿門,直奔東邊的耳房去了。
趙濟大駭,捂著胸口躲到了梁書身後,梁書想追,卻被方怡白拉住了衣袖:「那是馮沖,你追上也是送死,看來他只是想要救人,由他去吧。」
「不可!」
聽說馮衝要就走孟九娘,趙清雅當即出聲阻止:「孟九娘走了誰還能為百官解毒,雲騎衛,攔住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