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冬至 二
第35章冬至二
江嶼扶著黑衣女子,徐遠才提著荷葉包和食盒。三個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角的風雪中。
「徐公子,您倒是幫把手啊。」
「孟子曰男女授受不親,在下實在是不便出手。」
「我也是男的,我跟她也授受不親啊!」
「那不一樣,你是郎中,有病不避醫嘛。」
兩行腳印中間夾著一遛拖痕,一直蜿蜒到徐家的門口才戛然而止。忽然一陣狂風吹散了地上剛落下的雪花,填平了那道蜿蜒的痕迹。
徐家早年是本地數一數二的富戶,眼下雖然敗落了,可江嶼從這片房子中多少還能看出些徐家往日的熱鬧繁華。他們把那名女子暫時安頓在徐遠才自己的卧房裡。
「江先生您就在這裡給這位姑娘診治吧,在下先出去了。」
江嶼一愣:「額?這樣不好吧,您在這裡好歹是個見證……「
徐遠才斷然搖頭:「不可不可,畢竟男女有別,在下還是早早出去的好。」
江嶼滿臉的黑線,暗嘆一聲迂腐之後便無奈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還請徐兄打些熱水過來。」
徐遠才再次搖頭:「不妥不妥……」
「哈?」
徐遠才十分為難地說道:「孟子云君子遠庖廚。」他說完之後想了片刻,忽然靈光一閃說道:「先生要用熱水的話可以到廚房燒一些,不過不知道還有沒有柴火了。」
江嶼緩緩轉頭不可置信看向徐遠才:「徐公子,你看這事兒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啊?」
徐遠才不明所以:「哪裡不對勁啊?」
江嶼指著昏迷中的姑娘說道:「這個人是你撿到的對吧?你說沒錢也就罷了,你說男女授受不親不肯幫手我也理解,可你連熱水都要我自己去燒,這是不是有些過分啊?」
徐遠才眨眨眼:「額……你是醫者我是君子,我們各行其道難道不好嗎?」
「各行其道?我在這邊看病燒水,那你幹什麼?」
徐遠才舉著包子說:「吃飯啊,忠叔還等著我呢。」
江嶼的眼角一陣抽搐:「哈?」
徐遠才有些落寞的說道:「忠叔……快死了……我不能讓他做個餓死鬼。」
「啊??這裡還有一個病人你不早說?」
江嶼簡直要被這個徐秀才逼瘋了。他也不再廢話,拉過女子的手腕就開始診脈。徐遠才遠遠看著江嶼的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展,他的心也跟著時而吊起時而落下。他看著江嶼起身,一會兒翻開女子的眼皮,一會兒又在女子的身上摸索。
正在他思考要不要過去制止的時候,江嶼站起了身,他鬆了口氣,還好這姑娘身體底子不錯,雖然受了內傷,不過調養些日子應該就能好起來了。
「嗯……這是黑蟻茯苓丹,治她的內傷再好不過了。」
江嶼一邊說一邊倒出兩粒黑色的丹藥,捏開姑娘的嘴就扔了進去:「過會兒還得給她施一次針,咱們先去看看你的忠叔吧,興許還有救呢。」
徐遠才原本呆愣愣的看著他忙活完這一切,一聽說忠叔興許還有救,頓時來了精神:「真的還有救嗎?」
江嶼收拾起藥箱,不耐煩的說道:「總要先看過才知道有沒有救啊,我是郎中又不是算卦的,你趕緊帶我過去看看。」
徐遠才走得很快,好幾次差點兒在院子里滑倒,看的江嶼心驚膽戰,要是這傢伙摔個好歹,只怕自己就要照顧起這一家人的飲食起居了,好在每次都是有驚無險。
忠叔的屋裡還亮著蠟燭,可那一豆燈火顯然沒給這間小屋帶來多少溫暖,江嶼甚至覺得屋裡比外面還要陰冷些。
「這屋裡怎麼這麼冷啊,空氣也這麼差。」
他一邊念叨著一邊走到床邊,伸手去摸老人的額頭。床上的一團白髮動了動,徐遠才柔聲說道:「忠叔,我請了郎中來給你看病了。」
一隻蒼老的手掌無力的搭上江嶼的手,一陣破風箱似的咳喘之後,被子里傳出一個虛弱的聲音:「別……花錢……沒……用了……」
江嶼輕輕握住忠叔的手腕,柔聲道:「錢的事兒您不必操心,您只要養好身體就行,你們少爺連燒水都不會,您可不能急著走啊。」
忠叔搖了搖頭,正要說話的時候,卻感覺有一股溫暖的力量順著手腕流入了自己的身體,那股力量在自己身上來回遊走,一直走到胸口時才遇到了阻礙,他彷彿聽見一聲轟鳴震得他喘不上氣。江嶼的眉頭緊皺,他收斂起自己的內力,將原本的大河化為溪水,緩緩衝刷著淤塞住的中府穴。
徐遠才看著江嶼不由有些呆了。眼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及至後來,頭上竟然蒸騰起陣陣水汽。他一眼瞥見桌上的蠟燭快要燒到頭了,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跑到書房去拿蠟燭。
他回來的時候,江嶼正在收拾藥箱。他點上蠟燭之後就湊到床邊問道:「先生,忠叔怎麼樣了?」
江嶼擦了擦頭上的汗說道:「已經給他吃過葯了,他這是積勞成疾,中府穴堵成了一個疙瘩,幸虧江某來的早,要不……他老人家非得給你凍死。」
「是是是……多虧先生……啊?你說什麼?凍死?」
江嶼白了他一眼:「你看看這屋裡都冷成什麼樣子了,能住人嗎?忠叔的肺應該一直都不好,現在這麼大年紀了還住在這麼冷的屋子裡,不生病才怪呢。」
徐遠才又是一陣不知所措,他看看臉色明顯有些紅潤的忠叔,又局促不安地看了看江嶼,嗯嗯啊啊老半天卻說不出話。不管江嶼說的有多難聽,可忠叔粗重的呼吸聲總算讓他安了心。
關上忠叔的屋門兩個人往回走。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徐遠才走在前面領路,江嶼發現這人的身量不矮,只是有些駝背。正尋思著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生經歷才能培養出這麼個性格古怪的人時,徐遠才卻沒頭沒腦的問了江嶼一個問題:
「先生是個江湖高手吧?」
江嶼愕然抬頭,他有些拿不準徐遠才說的「江湖高手」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江嶼在心裡一陣嘀咕,這人莫非是個扮豬吃老虎的高手?便索性裝作沒聽懂:「徐公子此言何意啊?」
徐遠才腳下又是一滑,好在他馬上站穩了身形,他腳步不停的說道:「我只是覺得先生的醫術過於神奇了。」
「哦?莫非徐公子也對岐黃一道有所研究?」
「非也非也,在下對岐黃一道一竅不通,只是這些年……家裡死的人多了,郎中也見過不少,可還從沒見過有先生這種手段高妙的。他們無非診脈開藥,之後……我就沒見爹娘好起來過……」
江嶼啞然,徐遠才繼續說道:「忠叔的氣喘病已經好多年了,我還從沒聽他呼吸的這麼痛快過,想必先生一定是有過人之處的。」
江嶼輕笑一聲:「在下可不敢居功,這還得感謝家師炮製的清心玉露丸效果好。」
徐遠才搖了搖頭:「藥石的效果再好,總也要有個消化吸收的時間,徐某離開才不過半盞茶的工夫而已,所以我猜測江先生一定用了不尋常的手段。我猜先生可能用了內力之類的東西吧?」
江嶼挑了挑眉,警惕的看著眼前那個略微有些佝僂的身影問道:「徐公子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徐遠才其實想了很多,既然子不語怪力亂神,那麼江嶼做出的奇迹之舉便只能用武功內力去解釋了,雖然他也沒見識過什麼是內力,可畢竟內力是自己能夠修鍊出來的東西。
「徐某不信鬼神卻相信人定勝天這個道理。您真的是個江湖高手吧?」
江嶼嗤笑道:「你這都是從哪裡聽來的鬼話,內力這種東西哪裡是那麼容易就有的,江某不是什麼江湖高手,只是一個江湖郎中罷了。」
兩人回到徐遠才的卧室,徐遠才當先推門要往裡走:「先生請……」
房門打開的一剎那,江嶼陡然感受到了一陣凜冽的殺意,耳中聽見一道利刃破風的聲音,便下意識地拉住了徐遠才的領子猛地往後一拉。徐遠才的話才說了一半,眼前突然劃出一道雪亮的劍光直直刺向自己的咽喉,就在那把劍里自己的喉嚨只差分毫之際,身後又傳來了一股大力把他猛地往外拉去。
江嶼發力把徐遠才遠遠的甩在了門廊外面的同時,他自己腳下也發力向後略出幾步,接著門裡便傳來撲通一聲。江嶼穩了穩心神,看見門裡伏擊他們的正是剛才那名昏迷中的女子,雖然手裡依舊握著短劍,可此刻已經趴在了地上。
江嶼團了個雪球扔向那名女子,「啪」的一聲雪球在她的頭上砸得粉碎,那名女子卻絲毫沒有反應,看來是又昏了過去。
徐遠才坐在地上臉色煞白,久久不能起身,他顫聲說道:「她……她……她要殺我?「
江嶼沒有回頭,他直視地上趴著的女子緩緩搖頭:「只怕是有人要來殺她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