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寒露 喜宴雙殺 八
第8章寒露喜宴雙殺八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江嶼和梁書再次回到小院的時候,鮑家人正屢屢行行的往外走。秀娥出來的時候還衝江嶼眨了眨眼,然後就被婉娘拉著袖子拽走了。眾夫人帶著子女們陸續回了自己的院落,一路上悲泣之聲不斷,嘆息之意不絕。
兩人走進院子時,院里正是一副父慈子孝悼念亡母的感人場景。鮑春冉正蹲在地上和一雙兒女促膝長談,綠綺給他們搬來了矮凳,吳嫂燒了一壺熱水給幾個人倒在杯子里,杯中的熱氣裊裊上升,像是正在升天的亡靈。
鮑春冉抬頭看見他們站在門口,既不進來也不出去,有些納悶。
「退之,你們怎麼又回來了,不是讓你們回去休息嗎。」
沒等梁書回話,江嶼便搶先說道:「在下是來和鮑大人辭行的。」
梁書和鮑春冉同樣詫異於江嶼的話,異口同聲的說道:「辭行?」
江嶼撓了撓鼻子,笑的有些尷尬:「說來慚愧,原本還答應幫梁大人破案的。」
梁書趕忙把江嶼拽到一邊,急道:「剛才不是還說已經有了眉目嗎!怎麼突然就要走了?你這不是逗我玩兒嗎?!」
江嶼苦笑著搖頭:「梁大人見諒啊,在下畢竟只是個郎中,看病救人還算拿手,斷案緝兇實在不是江某所長。剛才說的眉目也不過就是江某想出來的一個故事而已,難以佐證。」
鮑春冉聽說江嶼有個故事,倒也來了興趣:「江先生,既然有了猜測那就不妨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參詳。或許真能找出真兇也說不定呢。」
「就是啊,你好歹說出來啊!」
梁書抱著江嶼的肩膀一直搖晃,江嶼覺得再搖下去自己的腦袋只怕就真成一鍋糊糊了,便趕緊求饒:「好好好,我說我說。」
江嶼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然後沖鮑春冉拱了拱手:「那小子便說了,對與不對都望將軍海涵。」
鮑春冉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鬚笑著點頭:「你且說來聽聽。」
江嶼清了清嗓子,柔聲道:「那就先從七年前說起。」
鮑春冉不由得皺緊了眉頭,他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江嶼的目光卻始終釘在那口黑漆棺材上。
「七年前有一隊北境軍的傷兵負責押運俘虜去修皇陵,他們懷揣著撫恤銀子和對家鄉的思念踏上了歸途。原本應該在景陵交接俘虜之後就地解甲的軍士們,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改為就地駐防。也許他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一年後,他們接到了新的軍令,要去執行一件十分隱秘的任務,不管結果如何他們都沒機會回家了。人們雖然猜測他們是逃兵,可還是不計前嫌的又發一份撫恤銀子給他們的家眷。既收穫了軍心又平復了謠言,反正他們只是一些小卒。」
江嶼說到這裡看了看梁書和鮑春冉,兩人的面上沒什麼表情。江嶼繼續道:「後來,這些失蹤軍士的家眷也開始陸續失蹤,這就坐實了傷兵詐死騙錢的說法,但身處其中的家眷們並不這麼認為,他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十分危險,或許自己的男人得罪了什麼人?要麼就是做了什麼要被滅口的事情,總之,她們要想活命便只能逃跑。」
院子里靜的出奇,幾隻過冬的鳥兒試探著落在地上,撿拾地上灑落的糧食。幾隻胖胖的小鳥在地上蹦蹦躂躂,吃的十分認真。
「發現異常的還有一個已經調職的將軍。或許是機緣巧合讓他遇到了某位家眷?又或者是他自己發現了兵部行文中的漏洞?於是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保護那些昔日袍澤的家眷,讓那些孩子能活下去。」
鮑春冉低眉斂目,像是在盯著火盆里暗紅色的餘燼。
」這位將軍雖然有心維護,可他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操控著一切,要想保護她們首先要保護好自己。於是,他想了個有趣的法子,他私下派人四處打探,只要消息確鑿,就立刻就派人把她們明搶回府里做夫人。「
鮑春冉點點頭:」有點兒意思,說下去。「
江嶼撓了撓鼻子,笑得十分靦腆:」不過下面的故事可就是小子胡亂猜測的了。「
」說下去吧。「
」經過多年的努力,這位將軍找到了不少失蹤袍澤的家眷,本想著能從她們那裡得到些隱秘的消息,可惜他什麼也沒問出來。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許多年,婦人們衣食不缺,孩子們慢慢長大,他們可能已經慢慢忘記了曾經喪夫的傷痛了吧。直到有一天,一個昔年戰友來拜訪這位將軍,碰巧其中一位夫人認出了他,而他很可能就和七年前的那樁秘事有關。然後,那天那位將軍喝多了酒,砸了客房還打傷了僕人。「
鮑春冉聽得十分認真,左手不斷按揉右手小指的斷處。梁書卻皺眉問道:「可這跟眼下的案子有什麼關係呀?」
「在下記得北境軍里有條軍規:未得軍令不得飲酒,既得軍令只飲六分。可有此事?」
鮑春冉點頭:「不錯,這是秦大將軍親自定下的,違者脊仗三十,從不賒欠。」他見梁書臉上滿是不解,就補充道:「北地的冬天天寒雪厚,常有軍士因為醉酒而活活凍死的事情發生,所以限定飲酒只飲六分,這六分可不是六分酒,而是六分醉意。」
梁書做了個瞭然的表情:「哦!難怪我爹從不多飲,就連大哥成親那天也沒見他喝醉。」
江嶼笑著點頭:「問題便在這裡呀,令尊堂堂武英候尚且保持著這個習慣,為何這位將軍卻不止一次的喝得爛醉呢。」
梁書並不覺得十分可疑,畢竟都是些粗豪的軍漢,就算喝醉了酒也不應該成為關鍵疑點。於是他偷眼看向鮑春冉想看看他的反應。
鮑春冉捋著花白的鬍鬚,饒有興趣的看著江嶼,笑呵呵的說道:「說起來老夫也很好奇,老黑塔以前就因為這事兒挨過脊仗,跟他一起醉酒的一個軍士就被凍死了,秦大將軍就讓他連死人那一份一併受了,差點兒沒給他打死,那次之後他還真就沒再犯過。」
「所以小子就猜測,這裡應當有個懂得些醫術或者會配藥的人暗中給莫將軍下了迷藥或者麻藥。」
梁書瞪大了眼睛:「迷藥?!迷藥不是讓人昏睡的嗎,莫叔叔的樣子怎麼看都是在撒酒瘋啊!」
江嶼被梁書的反應嚇了一跳,輕嘆一聲:「梁大人不必驚訝,迷藥原本就是用來麻醉病人的,但是因為病情和藥理有所差異,所以迷藥會有很多種類,有的通過外敷可以使人皮肉失去痛覺,有的內服可以讓人昏睡,全身無覺。實不相瞞,在下就知道好幾種迷藥的配方,而且其中剛好就有一個配方,若是與酒吞服的話服用之人便會神志不清狀似瘋癲。」
梁書對藥理一竅不通,十分嫌棄的說道:「這麼坑人的藥方,到底是誰發明出來的!」
江嶼卻笑的十分靦腆:「不瞞梁大人說,這坑人的藥方正是家師所創。「
梁書撇撇嘴:「你的家師發明這個藥方是專門用來坑人的嗎?」
江嶼笑的更加靦腆:「此方名為』三步一回頭『,是家師根據北境的戰場環境專門調配的,北境軍的軍醫基本都會。不過家師比較摳門,白送人的東西一般也不會十分講究,所以有些副作用也是難免的。」
梁書氣結,心思電轉之間他又有了新的疑問:「會配藥有什麼用,這裡是蜀中又不是北境,去哪找這』三步一回頭『所需的藥材呢。」
江嶼聳了聳肩:「它的主料曼陀羅還真是隨處可見。也有百姓誤認做喇叭花的,只不過他的花更大而且會結出鏈枷樣的果實。」
梁書本想就此閉嘴,可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那一年前時兇手何以不下手呢?」
「或許兇手也掌握了這個藥方,只是他可能不太清楚這藥方的副作用,所以誤以為上一次莫將軍醉酒發狂是因為藥力不夠,所以才等到這次機會,他加重了藥量重新下手。」
「那兇手為什麼要殺十嬸子呢?」
江嶼聳聳肩:「我猜還是因為藥方的副作用,兇手行兇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啪『的一聲,綠綺手中端著的水壺摔得粉碎,熱水濺的到處都是,驚起一片吃食的鳥兒。她急忙跪求贖罪,慌慌張張的去撿拾地上的碎瓷片,不小心竟還把手指也割破了。殷紅的鮮血滴滴噠噠流了一地,吳嫂趕緊掏出帕子給她包紮,嘴裡還不住的埋怨的手腳不仔細。綠綺俏臉煞白,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被自家老爺嚇的。鮑春冉眼中精光暴閃,捻動鬍鬚的手也停下了動作。
江嶼沒理會綠綺,而是注視著地上破碎的茶壺,幽幽地說道:「兇手原本沒打算殺死十夫人,而是後面發生了的事情迫使兇手非要殺死十夫人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