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庭院深處逢驚變

第十章 庭院深處逢驚變

翌日,賽賽自打昨日當著眾人落了柳得財的面子后。心緒平和了不少。武六七的事對她來說隨是閑事,但卻讓她有了一此彷彿這棟宅子中主人般頤指氣使的機會。人嘛,可不是都這樣嗎?自從跟這宅子中的主人之一偷偷好上后,賽賽內心深處就不再可能安於僕人的本分了。

看看滴漏中的浮標(1)已經指向了辰時,估摸著柳夫人已經該誦完佛經了。便在更衣之後,搖曳著腰肢款款朝著佛堂走去。

柳家是靠著柳升他老爺子追隨著洪武爺在戰陣中一次次殺成個血葫蘆模樣,立下赫赫戰功逐漸發得跡。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在柳家發跡的過程也難逃這個規律。柳夫人家裡自幼信佛,自打她嫁入柳家之後,便立誓茹素供僧,並且天天早晚誦經希望超度柳家往上爬這些年來害死的冤親債主。

柳升對此柳夫人禮佛這件事,一開始是不置可否。畢竟他自打十幾歲就跟著他父親上陣殺敵,早就見慣生死場面,素來只信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你死我活才是硬道理。

後來還曾經因為朝廷特別推崇朱熹的理學,朱老夫子本人還是崇儒排佛的,激烈地反對過一陣。(2)

因不想後來發生的一件事,卻讓他對柳夫人禮佛這件事由堅決反對,變成了無限支持。

洪武十一年,這年正好是洪武爺的五十大壽。八月初八,萬壽節(3),他和當時還健在的柳老爺子跟當時還是燕王的永樂大帝朱棣一起去了趟位於應天府的京師(4)。

賜宴結束,朱棣龍行虎步地穿過眾人徑自走到了柳升面前。他親昵地大力拍了一下柳升他爹的肩膀,道:「行啊!老柳,你們家今天幫本王我在父皇面前露臉了!」

「露臉?」柳老爺子滿臉狐疑。

朱棣豪笑道:「父皇他老人家,今天又喝美了。照慣例又說起了,當年他跟陳蠻子(5)之間的鄱陽湖大戰。說著說著,又說起了將率領兵之道,說好將帥要有慈悲之心。」

說他自己本人早年曾經當過僧人,所以懂得大慈悲,所以才能統帥天下各路豪傑、指揮千軍萬馬。」

然後還說,燕王麾下的燕山護衛百戶老柳家之所以名將輩出,也是因為他們平日里練兵之外,始終還在家裡念經禮佛——」

聽完燕王這番話,柳氏父子瞬間嚇出了一身冷汗。除了當時雙膝一軟,不斷地磕頭,山呼「吾皇聖明」之外豈能再有其他!

在此事之後,一向會做人做官的柳升,自然不會再反對柳夫人禮佛。只不過讓柳夫人將她平素所常誦詠的《地藏菩薩本願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換成了洪武爺號召天下僧人必學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和《楞伽阿跋多羅寶經》。(6)

才外,只要柳夫人開口,甭管是要出門朝山拜佛,還是需要認捐香火錢,無不二話不說慨然應允。

不過,在靖難之役後燕王登基成為永樂大帝后,柳升在無意間知道了當今權傾天下的黑衣宰相道衍大師竟是柳夫人的記名師傅。於是便難免跟柳夫人生出了一種深刻到化不開的隔膜。

柳家老爺子活著的時候,事事都願意效仿洪武爺。為了不讓前朝外戚干政的慘劇,在本朝上演。所以洪武爺規定明朝的皇后只能出身民間,公主也只能嫁給平民。所以柳老爺子在世時,給包括柳升在內的幾個兒子娶得的都是北京當地的小家碧玉。

奈何「居移氣,養移體」這話是在論,雖然柳夫人並不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但在嫁入柳府之後,她的生活起居很快就講究了起來。

每天誦經之後,她先要重新用細鹽漱一下口,然後再進一盞文火慢熬出來的銀耳蓮子羹。所用銀耳,必須產自四川通江。蓮子,則就近取材柳府外不遠處的大運河中。

在進銀耳蓮子羹時,柳夫人會安排一個丫頭給自己梳頭。美其名月:「外通經絡,內滋身心」。

由於賽賽人長得標緻,幹活又仔細麻利,給柳夫人梳頭這事通常便都由她來伺候。

賽賽用萱草花紋螺鈿漆盤端著銀耳蓮子羹,推門走進了柳夫人的房間。柳夫人此時已背對著她,坐在妝台前提前披散好了她如黑瀑般的頭髮。

出乎賽賽的意料,柳夫人背後竟然還站著福娃和另一個丫頭。

「夫人,銀耳蓮子羹好了。」

不想一向對賽賽和顏悅色的柳夫人,這次卻沒有搭理她。彷彿是沒有聽見賽賽進來一般。沒有得到夫人的許可,賽賽自然是不敢動的,只好雙手端蓮子銀耳羹,徑自在一旁侍立。

「累嗎?」約莫一炷香后,柳夫人才忽然不咸不淡地開了腔。語氣中帶著幾分譏嘲。

賽賽心下快速掂對。難道是自己昨日去后廚管了閑事,讓柳夫人心生不滿?

應該是不會,自己是個心熱的人。素來總愛管個閑事。這事大家都知道。柳府下人門之間,若是有什麼口角和爭端,一般都會找賽賽出面勸解。所以她幫武六七解圍這事,應不會惹得柳夫人不高興。

賽賽只是微微一笑,輕聲的道:「不累。」

「既然不累,看起來你是站慣了的,自然也就不覺得累了,那好,你便給我跪下,雙手舉高了盤子,看看你幾時會覺得累!」柳婦人的語氣越發不善。

賽賽聞言一愣,然後只得直接雙膝跪在了地上,雙手高高的舉起了托盤。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盤子里的銀耳羹此時已經漸漸涼透了,黏黏糊糊成了一團。

但是賽賽依舊是不知道自己因何觸怒了柳夫人。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罰你跪著么?」

「賽賽不知。」

「哼,我原來看你還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又是常年侍候在我身邊,儘是細心的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這般下賤的種子!不學好!」柳婦人的話,似乎是帶著刀子一般,割在了賽賽的心裡。

賽賽便是鼻子一酸,垂下了眼淚,道:「賽賽不知道因何冒犯了夫人,還請夫人明示。」

「好!好!非要讓我把事情說出來么?你就跟我說說,你在府里的,是不是私通相好,污穢柳府?」柳婦人氣的臉色發青。

咣當一聲,賽賽手裡的托盤落地,上好的纏枝牡丹紋釉里紅碗,一下子摔成了八瓣,瞬間裡面的湯湯水水腌臢了一地。

又驚又氣的賽賽,全身上下彷彿打擺子一般,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她的臉色就像是月光下西山坳中的殘雪,冷寒到全無半點的血色。

「哼哼,枉自我平日對你,如對親生女兒一般,若不是這次我留了個心眼兒,這件事恐怕你們還要瞞著我。」

賽賽淚流滿面,滿腔的羞憤難以抒發,只是垂淚泣道:「夫人,我並沒相好,也……從未做過私相授受的齷齪事。還請夫人明鑒!」

「王氏!王氏!給我進來!」老夫人怒喝了一聲,便聽見外面一個聲音說道:「奴婢來了。」門帘一開,奶媽王氏便走了進來。

老夫人怒不可遏的道:「好,你不招認?我就讓你今天心服口服。」

王氏朝著老夫人蹲了個萬福,貼著茶几站在了夫人的身後,只是偷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賽賽,一臉的得意。

「王氏你說,你都看見了什麼?」老夫人氣哼哼的道。

王氏這才欠了欠身,道:「回稟夫人,那日我在後花園水榭過,是去布庫之中支取一些粗布,已經是定更天了,想著後花園也不會有人了,便抄近路過假山,誰想到,路過假山的時候,就聽見裡面有兩個人在說話,還不時的格嘰格嘰的笑,說什麼心肝,蜜糖之類的下流詞兒。老奴都不堪入耳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都一臉鄙夷的看著賽賽。互相交頭接耳。

福娃是個很伶俐的性子,早就看出來了事情的不妙,她總是感覺,似乎老爺去了金陵之後,府里的所有人都不安分了起來。

眼看著賽賽就要成了眾矢之的,福娃趁眾人不備,謊稱要更衣慌張地朝著後院跑去。

王氏嘴裡說著不酸不辣的話,卻是十分的刺耳。好像是得逞了一般,眯著眼睛看著賽賽。

彷彿所有的力氣,都在賽賽身上抽離了一般,賽賽竟然有一點跪不住,癱坐了下去。嘴裡還兀自喃喃的說道:「我沒有,沒有!」

這時候,柳夫人卻是長嘆了一聲,道:「賽賽,你跪倒我身邊來。」

賽賽就像是被電擊了一般,渾身一顫,麻木的像是一個提線木偶,在地上膝行了幾步,跪在了柳夫人面前,抬起了臉,一雙噙滿了淚水的眼睛滿是委屈。

「賽賽,你知道咱們柳府的規矩,雖說是不禁止奴才們成婚,但是私自相配,卻是毀了咱們柳府的名聲。這可是萬死莫贖的罪過,你是我看著長起來的丫頭,我能不心疼你嗎?」

老夫人竟忽然變得柔情了起來,一手撫著賽賽柔順的秀髮,一臉的沉痛。

賽賽竟然嚎啕大哭,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

「那個男人究竟是誰?你告訴我,」老夫人似乎很是期待的樣子。

賽賽沉默了許久,看著屋子裡面的男男女女,有看了一眼站在後面一臉得逞的王氏,忽然大聲的說道:「我沒有!我沒有!沒有什麼男的,奶娘那日在假山後面看到的人,定然不是我!」

賽賽的聲音像是太監凈街時響鞭擊打空氣時的脆烈,久久地在房間之中回蕩著。柳夫人的臉色也忽然沉了下來,瞟了一眼王氏。

王氏卻冷笑著,在腰裡拿出來一個荷包,在賽賽眼前晃了兩圈,道:「那一日被我撞破,那一對私相授受的下賤種子,就跑開了,我去看了一眼,地上就有這個荷包,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荷包就是你賽賽的吧!」

「現在人證物證都在,你還想說什麼?我本想著念在你服侍我一場,很不容易的份上,也就高抬貴手,沒想到你這樣的不要臉!」柳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朝著賽賽的臉上狠狠的摑了一掌,接過荷包仔細的看時,卻像是大白日里見了鬼一般,進而渾身發抖。

「你!你!你這個不要臉的,你倒是說說,究竟是和哪個房裡的小廝相好上了!」

在看見這個荷包后,賽賽整個人立刻便像是受了潮的糖人一般,癱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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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天地之大明第一北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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