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總角之交
第7章總角之交
「叮咚!」門鈴響起。
嚴昱打開門,門外是一個留著平頭,身姿筆直的男子。
男子看到嚴昱,嚴肅的臉上浮起笑容,露出一排整齊雪白的牙齒。
嚴昱上前一把抱住男子,用力地拍了拍。
來者叫肖奉國,是嚴昱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他倆相識於...二十多年前吧...
那個時候的嚴昱,還是一個小學生...一個臭名昭著的小學生...
【二十年多前】
「嚴家的那個孩子的事情你聽說了么?」
「聽說了聽說了!說是在街口被一輛三輪摩托撞了,結果他沒事,三輪車撞爛了。」
「不能吧?那小孩才多大啊?」
「我看八成是鬧鬼了吧,說是當時兩眼翻白吐著白沫,就跟鬼上身一樣。」
「真的假的?太可怕了,我就說我一直看那個小孩子不對勁,原來是招了不幹凈的東西。」
…
「你聽說了么?嚴家的小孩被鬼上身了,在街口單手掀翻了一輛汽車。」
…
傳言越來越盛,也越來越神。
也許這傳言的製造者本身並沒有帶著多少惡意,也許一開始這個故事只是人們茶餘飯後的一個消遣談資。
但莫名的,在不知不覺中,失了控,變了味…就那樣無意識地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嚴昱,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孩子,那個被鬼上身的妖怪。
因為被嘲笑為妖怪,嚴昱和一個叫小熊的孩子,選了一個月不黑風也不高的傍晚,在小區操場一決勝負。
約架的結果是嚴昱撿起了一塊磚頭,還沒來得及說恐嚇的話語,小熊便嚇得摔了一跤,摔掉了他本就鬆動的門牙。
他們的架還沒打完,嚴昱拿磚頭砸了小熊的謠言,就如潮水般,席捲了整個小區。
「你個小王八蛋,你長本事了是吧?!」
父親甩著沾了水的藤條打在嚴昱的身上。
「小小年紀不學好!拿磚頭砸人!砸出個好歹來怎麼辦?!你才多大啊?!長大了還得了?是不是想進派出所啊!」
「他也是因為…」母親想辯解兩句。
「你閉嘴!都是你教育出來的!」
在父親的喝罵下,母親再也不敢吱聲了。
藤條重重抽打在嚴昱身上,但奇怪的是並沒有感到有多疼痛,他只是覺得很麻木,身也麻木,心也麻木。
其實他並沒有拿磚頭砸過小熊,但是對著根本不聽解釋的暴君父親,他也懶得辯解。
嚴昱嘗試著去理解父親的憤怒,就在剛才,父親帶著自己去小熊家低聲下氣地賠禮道歉,卻被小熊的爸媽轟了出來,對方很決絕地表示,不會善罷甘休,要讓學校開除他。
極要面子的父親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的,這會兒,只能全部發泄在自己身上了。
母親雖然不似父親這般心狠,卻也不敢阻攔,她不忍心再看,跑去房裡抹眼淚了。
被打的遍體鱗傷的嚴昱第二天正好有了不去上課的借口,也算是「因禍得福」。
傍晚時分,陰沉著臉的父親回家了。
「好幾個家長去學校要求開除他。」父親氣不過,又想去抓藤條狠揍不爭氣的兒子。
和學校的協商沒有取得太好的成果,校方本著息事寧人的原則,勸嚴昱的父親直接辦轉學。
其實,在經過之前鬼上身的故事和這次的磚頭砸人事件之後,嚴昱在這個學校確實已經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了。
父親和母親商量了一夜,最終決定把嚴昱的戶口轉到臨近城市的外公家裡。
嚴昱的外公是個老紅軍,離休后被分在附近一個小城市的干休所里養老。
嚴昱就這樣被送離了父母所在的城市。
臨走的那天沒有配合氣氛地飄著小雨,反而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
嚴昱的心情談不上好壞,他沒有那麼豐沛的情感,他不想哭,也哭不出來,如果一定要有個表達情緒的動作,那麼冷笑可能是最合適的。
雖然他意識上知道父母應該是為了他好,可是仍舊擺脫不了從裡到外那種透心涼的感覺。
外公外婆對嚴昱的到來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歡迎,不過好在,也沒有太排斥。
不過不管他們甘願還是不甘願,也別無選擇,只能讓嚴昱暫時在家裡住下了。
之後過了沒多久,父親把他的學籍轉入外公家附近的小學,他的新生活便算是正式開始了。
每半個月嚴昱的父母會接他回家一次,其實說真的,他根本不在乎父母是不是接自己回家,他對那個「家」早已經沒有太多留戀了。
外公外婆一把年紀了,生活卻依舊豐富多彩,外公喜歡釣魚,早出晚歸,一走就是一天,外婆一早起來弄好早飯,就去和大院里的老太太們搓麻將了。
嚴昱很少能和他們說上話,基本處於被放養的狀態。因為過於無聊,只能在大院里瘋跑閑逛。
前院有個老張,某一天看到了嚴昱,一臉歡喜,硬要說他有練武的資質,要收他做關門弟子。
嚴昱覺得這老張油頭粉面,一看就像個老騙子。不過反正閑來無事,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他了,生活這麼無聊,總要自己找點樂子。
從此之後,每天放了學嚴昱就直接去老張家,跟著他有一招沒一招地瞎學拳法,再蹭著飯聽老張吹噓年輕時候打仗的英勇舊事,日子倒也變得好打發了不少。
老張家的對門住著一個很兇的老頭,經常板著個臉打罵一個年齡和他差不多的小孩。
這天,嚴昱剛練完拳從老張家出來,就看到那個小孩又被罰跪在院子里了。
嚴昱看著他,他也看著嚴昱,其實在這之前,他們見過好幾次,卻始終沒有說上話。
不知道怎麼的,此時此刻,嚴昱看著那孩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樣子,突然湧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他轉身飛快地跑回家,從櫥櫃里拿了一個外婆早上做的,這會兒已經凍得硬邦邦的煮紅薯,又飛快地跑了回去。
隔著水泥院欄,嚴昱把紅薯遞了過去。
那小子看了看嚴昱,又回頭看了看自家亮著燈的屋子,並沒有伸手來接。
看他那個熊樣,一定是害怕他爺爺在屋子裡看著他。
他們就這樣互相呆瞪著對方,過了很久,嚴昱舉得胳膊都酸了,對方還是死活不伸手。
搓貨!愛吃不吃!嚴昱把紅薯揣回兜里,自顧自地回家去了。
外公外婆7點多才回家,吃完晚飯就上床睡覺去了。嚴昱也躺到了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
過了不知道幾個小時,已經是半夜了吧?
外公外婆的呼嚕聲此起彼伏。
嚴昱偷偷爬起來。
外婆把錢和鑰匙都藏在柜子最後一個抽屜的墊紙下面,她以為嚴昱不知道,其實嚴昱是假裝不知道而已。
嚴昱在墊紙下摸出了鑰匙,臨出門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揣上晚上沒吃完的紅薯。
一走出樓道他就一個哆嗦,這外面的風還真是大啊,吹得人臉上生疼。
其實他想想也覺得自己挺二百五的,這麼晚了,誰知道那個小孩還在不在呢?
要是不在,豈不是白跑了?路雖然不遠,白跑一趟也怪讓人生氣的,那自己就用這個硬紅薯砸了他家的玻璃!
想好了報復的方法,嚴昱便不再猶豫了,徑直走到了老張家。
借著路燈往前一看,呵,那傢伙竟然還在院子里…不過已經不是跪著了,而是傻獃獃地靠圍牆站著,一動不動。
嚴昱彎下腰悄悄地移了過去,然後突然站起來把臉卡在兩根院欄之間,那個小孩沒有防備,嚇得臉都有點變形了。
嚴昱哈哈大笑,從兜里掏出紅薯再次遞了過去:「你爺早睡了。」
小孩聞言回頭看了一眼,屋裡黑漆漆靜悄悄的,確實一點聲響都沒有。
院里都是些老頭老太太,睡得都早,晚上一般到了9點左右就死氣沉沉的了。
這會兒除了幾盞零星的路燈,整個干休所大院里已經基本上沒有亮著的燈了。
那孩子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接過紅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我叫嚴昱,你呢?」
「肖奉國。」小孩一邊啃著紅薯,一邊說道。
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次罰站和一個紅薯,把嚴昱和肖奉國這兩個不受待見的孩子拴到了一起。
肖奉國是個非常非常非常古板的人,這可能是和他的家庭背景有關。
他那個凶神惡煞一樣的爺爺和那個看上去更兇殘恐怖的爸爸都是部隊里出來的,對他的要求嚴苛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稍有不好便輪番上陣修理他。
嚴昱懷疑肖奉國可能不是他爸爸親生的,他爸爸可能也不是他爺爺親生的。
兇殘的爸爸一看到爺爺就變成了一隻溫順的小貓,一看就是小時候沒少挨過打…
扯遠了,反正肖奉國是被揍大了。
揍大的生活直接導致了他的強迫症…很多強迫症,比如,作息強迫症、生活規律強迫症、站姿強迫症、坐姿強迫症、睡姿強迫症…
反正,他是嚴昱見過的最剛正嚴直,一絲不苟的人,也是嚴昱見過的最悶的人,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不知道是不是挨打多了被打傻了。
他是嚴昱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也是唯一的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