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19章
洪家鎮背後的大山裡，一處奇異的山洞前，紅衣女子站在蘇醒面前，對他一五一十的說出關於洪家鎮的所有隱秘。
在這過程中，紅衣女子和蘇醒也互換了姓名，不同的是，蘇醒只報出了姓，而紅衣女子則將自己的全名報出。
紅衣女子姓婁，名秋。
關於洪家鎮的一切，得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了，久到那時，洪家鎮還不是一個鎮子。
彼時，洪家鎮還只是一支普通的村子。
村子里的村民是一些難民從外地逃荒過來落地的。
因為這些難民里，姓洪的人數最多，都是親戚，加上他們出力也最多，初始的村子便叫了洪家村。
朝來暮去，暑來寒往，日子久了，洪家村的人，也算在這裡紮下了根。
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隨著或是村民們結姻，或是離去，整個村子的人都姓了洪，洪家村的名號，卻是完全符實了。
但那時的洪家村，就像周邊的其他村落一樣，生活困頓，周邊的土壤肥力乾枯，一年收穫的莊稼，還不夠村民們一家老小吃的。
加上縣城裡的官吏徵稅，年年都會有人餓死，凍死，整個村子也就勉強一直維持著不大不小的規模，人丁不興盛，但也不至於完全凋敝。
村民們的內心深處肯定是有些不甘的，畢竟年年餓死凍死的，不僅僅是他們的親戚，也可能是自己的父母，妻兒，甚至可能是自己。
可又能怎麼辦呢？
這個世道不就是這樣嗎，大家能活下來，能聚集成一個村子，把血脈流傳下去，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放眼望去，周邊村子的人不都是這樣活過來的，飽一頓餓一頓，豐年勉強有條活路，荒年掙扎求生而已。
而且，想當初他們是怎麼會逃難到這裡的？
還不是當地的縣令貪婪無度，壓榨過甚，連一些小富之戶都被他壓榨的上街乞討，更何況他們這些草民呢。
最後實在過不下去了，他們才跟周邊其他活不下去的窮人逃難，在這裡重新紮根活下去。
而逃難過程中又死了多少人，失散了多少人呢？
大家都默契的沒有提及。
只是年年中元節，家家戶戶的，多燒幾把黃紙罷了。
若是連黃紙也買不起了，也擺幾碗水，供幾個饃饃意思意思，過了那一夜，再自家吃了就是。
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大家也就心滿意足啦。
日子總還有一點盼頭不是？
時間就在村民們的兢兢業業務農耕田裡過去，而最近，他們村子發現了一件怪事。
村子後面的大山有點不對勁了，時不時的，就會震顫幾下，每天深更半夜的時候，還會有「轟隆隆」的聲音，就像是在打雷一樣。
當然，村子里的小孩互相討論的時候，覺得那更像是打呼嚕的聲音，就跟自己家晚上阿爸睡覺的聲音一樣。
路過的大人聽見小孩子的話，也只是笑笑，暗暗記住這是誰家的孩子，嘖嘖嘖，睡覺打呼打的震天響，一會兒見面就嘲笑他去。
小孩子們童言無忌，不擔心這些異動背後代表的意義，但村裡的大人和族老，心裡可有些發愁了。
這些奇怪的異動，到底是要地震了，還是預示著有什麼妖孽出世了？
以前的那些傳說里不都是這樣的嗎，異象頻出，都是因為妖孽作祟。
可村子里的人又能怎麼辦呢，不管是災害還是妖孽，可都不是他們能抵抗的啊！
即便是搬遷，也是不能搬遷的。
周邊的土地早就分划完了，能養活他們一整個村子的土地哪裡去找？
便是重新開墾，在這段時間裡，大家吃什麼喝什麼？
搬遷的路是不用想了。
那就只能指望年年準時找他們收稅的官府了。
村長讓村子里腳力最好的年輕人去縣城裡報了信，看能不能讓縣令派人把這事給解決了。
縣令得了消息啊，其實還是挺積極的，派了不少衙役捕頭過來調查。
可惜，什麼都沒查出來，這些人在山上仔仔細細的搜查了幾天，除了在縣誌上留下，庚子年，縣外洪家村山有異動幾字以外，啥忙沒幫上。
走的時候，還順手在洪家村捋走了幾隻雞。
讓本就不富裕的洪家村，更是雪上加霜啊。
沒法，官老爺都沒轍，大家也就勒緊褲腰帶，心驚膽戰的接著過日子吧。
甚至因為這一遭，整個洪家村，更加不信任官府了。
不僅解決不了他們的問題，還勞民傷財，此時的官府，在洪家村人的眼裡，就是一個干吃不辦事的王八蛋。
好在，過了七八日以後，這場異動便結束了，洪家村的人，也放下了擔憂的心情。
事情就這樣暫時的告一段落。
蘇醒聽到這，倒是對於洪家村的經歷沒什麼太多的同情。
清末亂世，民不聊生。
短短八個字，後面卻掩藏著無數的血淚。
洪家村的事是特例嗎？
不是，只是一個縮影，這片大地上，比他們遭遇還要慘的，比比皆是。
而在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些日子以後，蘇醒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因為比他們還要慘的人，他不是沒見過，而且也是比比皆是。
至於官府的作為……
王朝末年的官員節操，根本不用太指望。
有道是匪過如疏，兵過如彘，只拿了幾隻雞，看樣子那時候的縣令麾下的秩序還算不錯了。
真以為那種秋毫無犯的官兵到處都是？
即使上輩子的時候，除了特殊時期，蘇醒他們國家的部隊也不能做到全部都是。
當然，從橫向豎向對比來看，都已經是前無古人了。
另外，根據時間推測，那時候的縣令，大概就是雷虎口中的老縣令？
蘇醒有些若有所思，其實他已經知道了不少信息，而這些信息，與紅衣女子口中的，自然可以相互印證。
這種一層層剝開謎團，得知事情背後所以真相的過程，意外讓蘇醒有些熱血沸騰。
有點像看上輩子小說或者玩推理遊戲了，實在是有趣。
而紅衣女子婁秋還在繼續講述著故事的發展，只是語氣淡漠，似乎對於故事裡的一切，都不在乎。
村裡的大人猜的不錯，村子後面大山的異動，的確是因為一樣東西成了氣候，生出了靈智。
那樣東西，不，是那個妖，便是一塊石頭精。
石精位於山腹內，因為奇特的地勢，留出了一道石縫，讓它即使深埋在山石里，也能夠吸收到每天的日精月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連石精自己都不知道，想來，也有千百年了？
石精生出了靈智，便不願呆在山腹里了，這裡實在是太無聊了，除了它，沒有一個生靈，有的，只有石頭。
許是石頭成精，這石精天生便對土石有著超凡的操縱力，它操控著土石，將自己拱出了山腹，真正接觸到了外界的風光。
也真正接觸到了自己的同類，自己的第一個朋友。
一隻狐狸精。
野外的百獸中，有兩種獸類最易成精，一者是狐狸，奸詐，一者是黃鼠狼，通靈。
這隻狐狸，便是機緣巧合，加上體內血脈稍稍不凡的原因，早早就開了靈智，成了一隻妖精。
在這無盡大山裡，雖然武力值不咋樣，但憑著智慧，日子倒也滋潤。
而它會來這裡的原因也很簡單，山體異動，其他動物遵循天性逃離，獨獨它覺得這是有寶貝現世，想要佔個便宜。
結果便宜沒撿到，倒是和石精撞了個正著。
好在石頭成精，似乎繼承了山石的厚重，石精的性情十分溫和，乍見到狐狸，不僅不像其他妖精對地盤很看重，驅逐攻擊狐狸，反而十分欣喜。
加上狐狸心思靈巧，曲意逢迎，倒是和石精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一開始是石精自認為的，狐狸只是見它厲害，假意奉承而已。
到了後來，時間久了，狐狸才放下警惕，真正認同了石精作為朋友，連住處，都搬到了這座山裡。
兩妖日日夜夜相伴，感情甚篤。
然而狐狸，卻有個特殊的癖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上古時期狐族先祖的血脈流傳，狐狸對於紅塵人間十分貪戀嚮往。
往常居住在大山裡，倒還好，現在有了石精作為依靠，山下又是一個人類村莊，狐狸不由動起了歪心思
——它想去這個村子玩玩。
石精性情憨厚，靈智又初生，往常都是隨著狐狸，雖然這次覺得哪裡不太對，但也沒有阻攔。
這個村莊和它所在的大山山脈相連，在這片土地上，狐狸即使出了點意外，石精覺得自己還是可以保住它的。
就這樣，狐狸開始頻頻的去村莊，每次回來，都會帶上一堆東西，並且和石精講述它偷聽來的新鮮事。
事情開始逐漸朝著一個方向發展，一個，將參與其中的所有生靈，拉向深淵的方向。
村子並不富裕。
所以，隔三差五就頻頻丟失物件的事情，很快就被整個村子的人發現。
一開始，大家是以為村子里的自己人手腳不幹凈。
可隨著事情的發展，族裡的人仔細詢問調查，大家才斷定不是自己人，而是外人乾的。
村裡的人很憤怒，畢竟丟失的這些東西，在他們看來，都是有用值錢的家當，危機的時候，是可以用來救命的！
怎麼可以白白的被人偷走呢？
村子里開始戒嚴，大家開始嚴防死守那個沒有看見的「盜賊」。
另一邊，狐狸也是有些厭棄了。
村子里最好的東西基本被它偷了個遍——村長私藏的四兩好酒，被它拿回來和石精一起喝了。
誰家好不容易逮到一隻兔子，剛燒好的兔肉，也被它連盤端回來了。
更別提什麼小孩子自製的，買的玩具啊，婦人好看的首飾啊，等等，都被它玩膩了。
也就是那些錢財對狐狸沒什麼用，上面又全是髒兮兮的臭汗，否則，洪家村現在就不是戒嚴，而是已經瘋了。
而整個洪家村也不大，天天那些家長里短，對於狐狸來說，也沒什麼意思好講了，守著山頭上的石精，狐狸一時有些憂鬱。
俗話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再讓狐狸回到原來乾巴巴無趣的日子，狐狸已經接受不了了。
天天就是打獵，填飽肚子就和石精幹坐著，哪有人類的那些各種美食玩具有意思？
就是人類手裡的那些話本，也比這些好玩啊，雖然上面圖畫畫的挺丑的。
可要是讓狐狸去更遠的村子，不僅狐狸不敢，石精也是不願意的。
在這裡好歹還有石精看著，死不掉，去了別的村，那狐狸可就是被扒成狐狸皮，做成大皮衣，怕都是沒人管的。
因為狐狸成精，基本全靠運氣和血脈，除了體型要比同類大一點，勉強能說人話以外，和普通的狐狸沒什麼兩樣。
身上妖氣稀薄的，和石精一比，簡直就是大山和石子的區別。
這也是問什麼當初一見面，狐狸就對石精刻意討好的原因——完全打不過，早投降或許還能撿回一條狐狸命。
但是石精這麼強大，也不是沒有弱點。
它離不開這座孕育它的石山。
儘管在這座山上面，它能做到的，根本不像是一個初生的妖精。
見到狐狸鬱鬱寡歡，石精也有些難過，默默陪在了狐狸身邊。
當然，石精自己也不知道的是，它心裡其實是有些歡喜的，畢竟狐狸不去村莊的話，就有更多時間來陪它了。
所謂的人類造物，石精其實根本不稀罕，每次狐狸帶著大堆東西回來時，石精的憨厚笑聲，其實只是為了狐狸罷了。
…………
因為一時的厭棄，加上洪家村的戒嚴，狐狸便沒有再下山了，只是偶爾太過煩悶，會去深山裡跑幾趟。
每次到了這個時候，石精也只能但心和不舍的看著狐狸離去，再在山頭獨自等待它的回來。
只是這次，狐狸在山間發散鬱氣散步時，卻是無意間，來到了另外一家村莊附近。
自己，要不要去玩玩？
狐狸心頭不由閃過這個念想，越想，便越是蠢蠢欲動，畢竟它已經很久沒用過人類那些造物了。
可最後，狐狸突然想到了還在山頭等待它的石精，算了算了，安全起見，自己還是回去吧。
狐狸一步三回頭的，慢慢挪步往回走去。
可這時，一大群村民，卻是從村莊里一涌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