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詭案實錄 1》(23)
末路
劉千手又把那資料夾翻開給我們看,這裡夾著幾張圖片,我和杜興湊過去瞧了瞧。剛看一眼,我心裡就有點兒堵,杜興更是悶哼一聲。照片中是陰公子的屍體,只是把頭部那裡特寫與特殊處理了。之前我在現場看到過,傷口處血肉模糊一片,這次處理后,傷口變得特別清晰,而且那凹進去的地方還被染了顏色以便對比。
劉千手指著傷口跟我們說:「這裡被法醫專家分析過,看似撞出來的,其實是被小銅錘之類的東西砸傷造成的,而且這種銅錘的頂部還是特製的。」杜興捏著拳頭不說話,我是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錘王多厲害,我早就領教過了,他還在逍遙法外,要為陰公子沉冤報仇,不好辦。
其實我還有很多疑問的地方想跟劉千手聊聊,可我話沒來得及問,走廊就響起一陣腳步聲,有個警員急三火四地往劉千手辦公室里沖。我發現了,這世上二貨真不少,劉千手這個大活人坐在我們辦公室,他竟看也不看。我急忙喊了一句,還打手勢說劉頭兒在我們這兒。
那警員又跑回來,指著樓下說:「審訊室出點兒問題,劉探長你最好過去看看。」我們都對這次審訊很重視,劉千手手上還剩半根煙呢,也不抽了,丟在煙灰缸轉身就走,可他還想著我和杜興,來了一句:「你倆不用急,吃完再說。」我一看這狀況,知道我這疑問今天是甭想問出結果了。我和杜興又急著吃了幾口,算把這夜宵草草了事,一同往審訊室那兒趕。
我倆跟劉千手是前後腳趕去的,相差不到幾分鐘,但趁這時間,劉千手就把問題處理完了,他站在走廊里,抱著胸待著。我發現個事兒,他袖子上有血,我估摸著剛才審訊室里是用刑了,劉千手過去勸勸啥的,真不知道是那哥兒四個中誰這麼點兒背,挨了打。
我和杜興本來想陪陪劉千手,但被他強行勸回去了,他跟我們說:「多睡會兒保持體力,隨時可能行動。」我懂他意思,我們這叫隨時待命,只要有人鬆口,那就得即刻出發抓其他嫌疑人去。我為了接下來的行動方便,跟杜興提前去了槍庫,把槍領出來,甚至為了讓劉千手找我倆方便,我倆就在辦公室趴桌子上睡起來。
大約在破曉時分,我正睡得迷迷糊糊時,劉千手大嗓門在走廊里喊開了:「有線索,全體出發。」我幾乎條件反射地坐了起來,還站起來就走。我覺得我這都夠迅速的了,但杜興比我快,他早就竄到門口去了。我們在樓梯口處與劉千手會合,一同往下趕,這次走得很急,樓梯全都兩個格兩個格往下跑。
這期間我問了一句啥線索。劉千手說:「知道內鬼是誰了。」我一時間心裡有點兒小激動也有點兒好奇,又問了句:「誰?」之前我在心裡猜過幾個人,但劉千手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甚至我失神下差點兒一個踉蹌滾下去。他告訴我,內鬼竟然是王根生。我冷不丁都不信,甚至都有種問第二遍的感覺,可理智上告訴我,我沒聽錯。
王根生,那個一直被我當作哥們兒的人,竟然有這麼大的本事,還能潛伏得這麼深。真看不出來,他有這麼好的身手,能把余兆軒殺掉,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到我家。我想想就后怕。不過這麼一來,有一件事倒是能說過去了,他以前是二探組的,那一晚去普陀山鬼廟,他卻裝出一副慫樣來,其實不就是演戲嗎?當時的他早就知道誰是兇手了,而且那時候他一定跟江氏兄弟的關係都不錯,這才刻意迴避一下。
劉千手想得周全,下樓時還趁空打了一個電話出去,讓綜合大隊留守人員趕緊聯繫相關部分,密切監視車站與高速路口,還要把王根生的信用卡和銀行賬戶全部凍結。我們都知道王根生的家在哪兒,一共兩輛警車,往他家飛奔。不過我們也明白,王根生不可能是傻子,這時候不會笨得仍躲在家裡。
我們抱著悲觀的態度到了他家門前,我發現我們連開鎖都省了,他家門露個縫,根本就沒關嚴。我們進去后發現,這屋子亂得可以,但不是那種自然亂,很明顯是有人走得匆忙,折騰出來的。劉千手讓大家穩住,又分配任務,分區分片地搜,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物證或線索。
不到五分鐘,冷青先喊了一句有發現。他搜的是卧室,我們仨全跑過去看。冷青正蹲在一個角落裡,這裡地板上有個暗格,已經被打開了,他從裡面拿出一把小鎚子。拋開這個案子不談,我第一眼看到這鎚子時,真想贊一句,好漂亮,好精緻。也就20厘米的長度,錘柄上雕刻著紋路,鎚頭閃閃發光,還鑲著一圈圈的金花,只是再湊近細瞧后,我發現鎚頭上沾著乾枯的血跡。
這一個物證就足夠了,我覺得王根生是內鬼的說法,是板上釘釘了。這時候又有人喊了句有發現,是在門廳那裡,我們又都出去看。這次的線索不太明顯,要不是那警員細心,真可能忽略掉。在牆面偏下的地方,刻了一個圖案。我們都蹲下身。其他警員看著都一臉不解,紛紛猜測是什麼意思,可我心裡驚訝極了。
這圖案,跟劉千手左胸上的那個文身幾乎一模一樣。本來劉頭兒的神秘都夠讓我頭疼的了,這王根生家怎麼也有這東西?我心說難道他跟劉千手的神秘還有什麼聯繫嗎?不得不說我有點兒自私,用稍有警惕的眼神看著身旁的劉千手。劉千手現在的表情很木,他也不理我,盯著那圖案一句話也不說,甚至對其他警員的猜測也不理不睬。只是他的眼睛出賣了他,我能感覺出來,劉千手的眼神中露出一絲凶光,這很短暫,但就是被我留意看到了。
一陣手機鈴聲傳來,打破了現在的氣氛。是劉千手的電話,他摸著兜把電話拿出來。我發現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摁了擴音鍵接聽了電話,這下好,我們所有人都能聽到。電話是警局調度打來的:「劉探長,高速路口,半小時前發現可疑人物,按外貌特徵的描述,應該是王根生。」高速!我心說這爺們兒行啊,真想跑路啊。我和大家的想法一樣,不管他逃到哪兒了,趕緊追。可還沒等我們行動,電話又說了一個事:「火車站那邊也有情報,有人買票時很古怪,按描述跟王根生相符。」
我一下糾結了,心說這兩個地方可是一南一北,都出現可疑人物了,我們先顧哪頭好?不過這次有個好處,我們一共來了兩輛警車,分工調查倒也不錯。劉千手也是這樣下命令的,我們仨開一輛車去高速,其他人去火車站。這次杜興開車,劉千手坐副駕駛,我老實地躲在後面。杜興可是有名的急先鋒,不用說,車速哇哇快。這一路上我們是沒咋說話,可等快到高速路口時,劉千手的電話又響了。他依然用擴音鍵,在對方還沒說之前,我心裡就犯嘀咕,心說不會又有王根生的消息了吧?這哥們兒是不是屬孫悟空的,一下能有這麼多分身。
但這次電話內容不是王根生的了,而且很可悲。它告訴我們,據外市警局的消息,阿豹死於家中,初步調查,是被鈍器擊打致死的。我和杜興都跟阿豹有感情,我是愣住了,心裡一揪一揪的,杜興的反應更大,甚至都影響到開車了。劉千手當然沒我倆這麼敏感,還讓我們穩住,尤其是杜興,務必冷靜下來。杜興真有一套,使勁兒深呼吸幾口氣后,就把狂暴勁兒強行壓了下去,只是在嘴裡念叨一句:「問天,你個兔崽子,咱倆沒完。」
其實我也這麼想的,別看我不是錘王問天的對手,但他造的孽太深了,殺了太多不該死的人。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用槍把他崩了。我這麼狠狠地想著時,猛然間杜興來了個急剎車。這力道讓我的臉直接貼到車座上了,如果是剛認識杜興,只了解他表面的話,我保准以為是他耍脾氣呢,但接觸久了我了解他這個人,這急剎車絕不是意氣用事。我沒多問,順著往前看了看,想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杜興急剎車的。
現在我們正處在一個敏感位置,本來這裡道路挺寬敞的,但臨時修路,對面那條道全被封上了,而我們這邊只是個雙排道,有一輛面沖我們的大卡車,居中把路給占上了。這卡車就靜靜地停著,我隱隱能看到,駕駛座上還坐了個人,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煙,只是長什麼樣,瞧不清。
我和劉千手盯著那卡車瞧著,杜興則把眼光放在路面上。這樣拖了一小會兒后,杜興搖搖頭先開口說:「不行,這卡車停得太是地方了,咱們根本擠不過去。」劉千手本來想下車跟對面司機交談一番,但他手剛摸到車把手時又猶豫上了。我也及時勸了一句,對面司機是敵是友還分不清,我們別急著往那邊靠。劉千手又伸手摁著方向盤上的喇叭,算給對面司機一個提醒,杜興也配合著打了幾下閃燈。
開卡車的是老手,不可能不明白我們的意思。可突然間,他也把卡車車燈打開了。這車燈絕對是改裝過的,光束特彆強,晃在我眼睛上,一時間都讓我有些天旋地轉,就好像冷不丁裸眼看太陽一樣。我急忙閉上眼睛,甚至還伸手抹了一下剛淌出的眼淚。杜興和劉千手跟我差不多,全都不習慣地伸手擋在眼前,杜興還罵了一句他娘的。
這還沒完,卡車持續晃著我們,司機還吱吱打火,把車啟動了。我一下有個極其恐怖的想法,心說這司機要是趁空把車開過來,豈不是能很容易地就把我們碾死了?我叫著杜興,讓他快點兒想招把車開走。可杜興眼睛睜不開,怎麼開車?劉千手有招,讓我們別慌,他還一伸手把副駕駛的抽屜打開了。這警車以前我也開過,知道抽屜里根本沒有啥,最多偶爾能看到一個空了的煙盒吧,可這次邪門兒,劉千手從裡面拿出三副墨鏡來。我挺納悶但隨即釋然,心說這一定是劉頭兒提前放進去的,沒想到他還有些神機妙算,知道我們今天需要這玩意。我們仨急忙搶著把墨鏡分了,這墨鏡款式不一樣,鏡片也分大小。杜興和劉千手都把大鏡片的搶去了,我比較點背,拿了一個小鏡片的,還是個女款的。但這時候誰計較這個?我慌忙把它戴上,雖然鏡片小有點兒遮不住那強光,我眯著眼睛勉強湊合。
真如我所料,那卡車開始慢慢向我們加速。我對杜興建議,快點兒原地調頭,我們好抓緊甩開這卡車。這路稍微有些窄,杜興左右看看,說調頭費勁,他又一掛倒車擋,讓車吱吱快速後退起來。我趁空往後瞧了瞧,我們正處在這段維修公路的中間地帶,離出口不到100米,杜興要是先倒車等出了這段路再調頭,也是個明智之舉。
壞就壞在這時候,從我們身後又出現兩輛卡車,還飛速往這邊奔。這不是好現象,甚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三輛卡車是有預謀的,想把我們弄死在這裡。我有點兒著急了,相比之下,我們這警車什麼都不是,硬碰硬地撞在一起,根本討不到好。而且看那架勢,杜興倒車根本就倒不出去。劉千手也急了,把車窗迅速搖下來,對著卡車砰砰打了幾槍。他一點兒後手都沒留,子彈打得也准,正好打在司機面前的擋風玻璃上,本來我看得心裡一喜,以為這司機逃不過去了,可誰能想到,那擋風玻璃竟一點兒事都沒有,子彈射不進去。我第一反應是,玻璃防彈。這麼一來,我們徹底被動了,有種困獸的感覺。
我有種悲觀感,突然覺得死神離我們仨是如此之近。但我沒放棄求生,對杜興說:「咱們棄車逃吧。」杜興沒理會我,他的舉動也有點兒怪,一直望著路邊。路邊都是土坡,土坡還有點兒陡,要我看少說有40度角。杜興哼了一聲,跟我和劉千手說:「他娘的都坐穩了,咱們賭一把。」我隱隱猜出來他要幹什麼了,但這想法忒大膽了,我的心不由得砰砰亂跳起來。
他來個急剎車,又正面向卡車沖了過去。我發現杜興真猛,一點兒猶豫都沒有,不斷換擋加速,等距離差不多時,他一打方向盤,向土坡上沖了過去。這就是轎車比卡車多的優點,靈活性強。我們這輛警車,傾斜著跟卡車交錯而過,只是它走的是路,我們走的是斜著的土坡。這真是賭,要是車速沒快到一定程度,警車很有可能翻下來,而且要是這坡上稍有點兒坎,這車就很可能斜著飛出去。
我有些愣神,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劉千手倒沒閑著,在我們經過卡車時,他拿槍對著卡車的輪胎砰砰打上了。這一連串子彈就是在蒙大運,可我們運氣好,有一發子彈正好打在關鍵地方,卡車車胎砰的一聲炸了。那卡車也一下失去平衡,在慣性的帶動下,狠狠向土坡撞去。等我們警車安然回到路面時,那卡車已經停下來了,甚至就靜靜地停在那兒冒著煙,有種死一般的寂靜。
按說我們逃過圍堵,滿可以就此逃走,但我們仨誰也沒開口提這個,全都把槍拿了出來,一同下了車。另外兩輛卡車被這個報廢的卡車擋著,根本撞不過來,它倆又很有默契地停在路邊。這代表的是一個信號,這倆卡車司機沒逃跑,說明他們不怕我們,甚至極有可能帶著槍械。我們仨沒急著湊過去,反倒聚在警車後面,想以靜制動。
按慣例,這時候我們該吆喝一嗓子,讓對方放下武器出來投降,但現在這吆喝就省省吧,對面那倆司機絕不是善茬子,不會聽話的。先有一個司機下了車,我發現很怪,他舉著一個大盾,一點點向另外那個卡車湊過去。這大盾讓我想起了防爆盾,不過看面積要比防爆盾大上很多。杜興先打了一槍出去試探。砰的一聲響,子彈根本就打不穿這盾牌。
我明白了,心說這應該是改裝過的防彈盾,沒想到這幫惡匪還有這麼個壓箱底的絕活。我挺頭疼,他們帶著防彈盾,豈不是很容易就靠過來了?我抱著幻想問了句:「頭兒,這警車裡放沒放手雷?有的話趕緊拿一個出來。」我想手雷是拋出去的,只要機會把握好,一定能破了這防彈盾的威脅。可劉千手很直接地搖頭把我給否了,又沒多說話,悄悄地爬上了警車。
我真搞不懂他在幹什麼,既然沒手雷他還回車上幹什麼?我和杜興都沒動,靜靜觀察著那邊的動靜。另外那個司機也從車裡跳出來,還配合著躲在了防彈盾的後面。我倒不吃驚這兩個司機的默契,只是在那司機跳出車的瞬間,我看到他手裡拿了一把長槍。那司機也真囂張,先對天打了一槍。
砰的一聲響,我發現這槍的聲音比手槍大很多,讓我耳朵都有些難受,這還不算什麼,我憑槍聲辨認出這是什麼槍來。我本來擔心這是個步槍,那一梭子子彈打過來,威力可不小,可實際比我想的還要嚴重,這竟是霰彈槍。
這什麼概念,霰彈槍可是散射,大面積殺傷力,只要沾一點兒邊,非死即傷。我心說這幫惡匪拿我們當熊對待呢,就怕我們皮厚槍打不透是不是?杜興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一個校槍員出身,當然比我更知道這種槍的恐怖之處。他又試著打了幾槍出去,但都被防彈盾接下來。
我心急,說實話,這時候我恨不得自己有個火箭筒,直接一扣扳機把對方炸得粉碎算了。我倆就這麼熬著,任由那兩個惡匪一點點地靠近。這期間我悄悄喊了幾句劉頭兒,希望他能從車上下來,跟我們會合,畢竟這麼一來,我們仨一同開槍,互相掩護著還能有逃的希望。可劉千手根本不回我話,要不是剛才親眼見著他鑽到車裡,我都懷疑這車上有沒有他。
那兩個惡匪本來還挺保守,怕我們繼續開槍,但看我們不再反抗了,他倆膽子大起來,尤其躲在最後面那小子,不時獰笑著,就等著一會兒開槍無情地屠殺我們。可他笑得有點兒早了,突然間,警車吱吱地點火啟動了,還迅速地躥了出去。我沒看到駕駛位上有人,但能猜出來,是劉千手趴在座位上開起了車。
警車對陣卡車是有些力不從心,但壓兩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這倆惡匪嚇壞了,也別說什麼配合了,望著衝來的警車,他倆竟傻里吧唧往左右兩個方向分別逃開了。這麼一來那拿著霰彈槍的惡匪完全暴露了,我和杜興不客氣,兩把槍對著他砰砰開火。我倆一人一發子彈,打得那小子身上激起兩股血霧,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剩下那個惡匪就好對付了,他有防彈盾又怎麼樣?沒帶槍啊。
杜興嘿嘿笑了,把槍收了起來,一邊活動著身子一邊向那惡匪大步走去。要我說那惡匪真聰明,知道自己不是杜興的對手,他倒挺痛快,直接把防彈盾撇了,高舉雙手蹲了下來,那意思繳械投降。可他剛才那麼囂張,虐我們一番,現在能說完就完嗎?杜興管那個?上去噼里啪啦一頓大嘴巴,就這麼硬生生把他扇暈過去。我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惡匪暈倒時,嘴裡流出血,還帶出一顆小白牙來。
危險算都解除了,可我們心裡還沒鬆勁兒。三輛卡車三個惡匪,現在一死一傷,還有一個生死未知,自打剛才槍戰開始,那個撞在路邊的卡車就一直沒有動靜,那司機也沒從車裡出來。我們仨都握著槍,劉千手帶頭,我們一點點湊到這卡車的車門前。我和劉千手一左一右站好,杜興試著一用力,猛地把車門打開。其實也就是杜興的勁兒吧,換作別人,能不能拽開都兩說。因為卡車前面凹進去一塊,把車門都擠得變形了。
門開的一剎那,一個血葫蘆一樣的屍體從裡面滾落下來,他的臉還當不當正不正地沖向我。我算被噁心到了,尤其他那表情,還痛苦地扭曲著,看著說不出的嚇人。不過這一眼也讓我認出來,這屍體是矮胖墩的。我真沒想到,這爺們兒昨晚還跟我發脾氣呢,現在卻陰陽兩隔了,尤其他身手好有什麼用?還不是血肉之軀,架不住一次撞?
我知道他也是晨晨的保鏢,這讓我突然有個壞想法,心說晨晨不會也在卡車裡吧?我順著車門往裡看看,再無其他屍身,這倒讓我有種莫名的小高興。可劉千手和杜興卻都樂不出來,杜興還望著矮胖墩說:「許多多厲害的手下差不多都完了,現在就差個錘王,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露面。」
我一聽錘王這字眼,心裡就有些緊張。這還沒完,突然間,一個黑影嗖地一下從卡車後車廂里跳了出來。他速度實在太快了,我們誰都沒想到,那裡能有人,等要做出反應時,都已經晚了。這黑影離劉千手最近,他一下棲身過去,用個東西頂在劉千手的太陽穴上。
「都別動!」黑影狠狠地說。
我和杜興把槍指向黑影,但再往下就不敢胡來了,等我打量黑影兩眼后,一下把他認了出來。這人矮個子,也是墩胖墩胖的,最明顯的要數他的臉,他左臉頰有品字形的三顆痣,這不是錘王還能有誰?用來頂劉千手太陽穴的,是把小銅錘,我發現錘王舉錘的姿勢很古怪,有種擰著胳膊的感覺,尤其那錘尖還死死壓著太陽穴。這什麼概念?我不懂這姿勢的奧妙在哪兒,但能感覺出來,就算我跟杜興開槍打穿他的腦袋,他肯定會條件反射地壓一下鎚子,讓劉千手陪著他一起送命。
錘王看我們舉槍不動,不耐煩了,喝了一句:「都他媽把槍丟過來,別耍花樣!」這話讓我心裡極其抵觸,我們現在就處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我們要沒槍制約錘王,他要殺劉千手豈不易如反掌嗎?杜興嘿嘿笑了,對錘王說:「問老大,你當我們傻子嗎?丟槍?我們丟槍就是丟命!」錘王本來沒怎麼多看杜興,但這個問老大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眯著眼瞧了瞧,恍然地哼了一聲:「嘖嘖,我以為誰呢?原來是你,怎麼?以前恨政府對你不公,現在又投靠政府當走狗了?」
這話太毒了,這明顯勾起了杜興的傷心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突然間腦海里浮現出小心狼的字樣。我心說QQ神秘人的提示不會是這意思吧?杜興會被錘王說服,臨時倒戈?倒不能說我小心眼啥的,都這時候了我什麼都得防著點,我喝了一句讓錘王住嘴,身子也藉機動了一下,故意往外面靠了靠,跟杜興保持距離。
我發現這個錘王有點兒神神道道的,他又撇下杜興看著我,甚至還故意歪個腦袋,拿出一副不解的樣子問:「你叫什麼?」我本不想回答他,而且要換作別人這麼問我,我保准吼一聲給他頂回去。但看著錘王邪門兒,他身上隱隱有種氣場,壓得我莫名其妙地回答了他的話。
「李峰!」
「李……峰?」錘王念叨一嘴,又咯咯笑了,他這種笑法好陰森,讓我直起雞皮疙瘩。錘王接著說:「你的身手很一般,要我看還沒受過正規訓練,怎麼能當刑警的?不是家裡塞錢了吧?」我想呸他一口,心說他問這話就有毛病,我本來好好一個文員,我家裡有毛病是不,這麼好的職業不做,還花錢讓我這半吊子身手玩命當刑警來?不過說話回來,他這話也讓我有些迷糊,這問題我一直沒細想過,為什麼我能調來當刑警。錘王又把注意力放在劉千手身上,我發現他挺有癮,意圖把我們仨全數落一遍。他盯著劉千手,雙眼都有些放光,還來回打量著劉千手的臉。
劉千手一直保持一個姿勢沒動,也不能側頭直視錘王,但還是問了一句:「看什麼呢?」我能從劉頭兒的語氣中感覺到他一點兒都不緊張,甚至還挺放鬆,這讓我不懂,他可是被挾持那位,還是被一個殺人狂所挾持的。
錘王接話說上了,他這話也讓我聽得稀里糊塗的。他連罵劉千手是叛徒,我心說劉頭兒沒幹過啥違法勾當,也沒上戰場打仗,怎麼跟叛徒掛上鉤了?劉千手不反駁,但也不肯定,悶聲聽著。錘王又用舌頭舔了舔劉千手的後腦勺。我發現這錘王真噁心,劉頭兒那頭髮都多少天不洗,他還不嫌臟,尤其他個子矮,為了舔一舔還不得不踮起腳來。「不錯。」錘王說:「探長,你這麼聰明,你的腦袋一定大補,我吃了會不會也變得聰明一些呢?」
我心裡怦怦直跳,心說這話可不是說著玩的,錘王那邪性又上來了,就算劉探長不幸遇難,那也得留個全屍吧,總不能大腦被別人吃了。杜興實在壓不住火氣,而且錘王剛才那番話,並沒讓他受多大影響,他故意往前走了一步,給錘王施壓。錘王不可能被嚇住,反倒也上來一股火,他把錘尖又往劉千手太陽穴上使勁壓了壓。這不是啥好現象,劉千手疼得直翻白眼,身子也有些哆嗦。
錘王跟我們強調:「別考驗我忍耐的極限,你們可以開槍,但這個探長我今兒要定了,摟著他一起死。」我和杜興是真被人捏住命門了,錘王又喝了一聲,讓我們把槍丟過去。在他如此狂暴的施壓下,我和杜興竟然妥協了,我不知道杜興怎麼想的,反正我是信了劉千手。他剛才對我使了個眼色,那意思讓我聽錘王的話。兩把槍都丟在錘王腳下,錘王這下滿意了,獰笑起來,罵我們是傻子。
其實我也覺得我們挺傻的,現在我們一點兒反抗的資本都沒有了。可突然間,劉千手也笑了笑,還問錘王:「問天,我們都照你說的做了,你也告訴我們一件事吧?」錘王古里古怪地看著劉千手,想想也是,劉千手在如此形勢下一直這麼放鬆著,真的很不正常。劉千手接著問:「你這麼好的身手,為什麼給許多多賣命?別說就為了滿足你吃腦的願望,你換一個主子,得到的條件會更好。」
錘王嘖嘖兩聲:「探長!我甘願當許多多的手下,絕不僅僅是為了那點兒條件,知道嗎?我老父病故,我越獄去奔喪,當我逃到家裡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也虧了許多多的幫助,才讓老父風光下葬,不然他活一輩子,我能給的,也只是一張破草席而已,沖這點,我就欠許多多一個永遠償還不上的人情。」
之前杜興就說過這事兒,我也知道錘王越獄的原因,但沒想到許多多打了這麼好的算盤,借這機會把錘王攬為手下。劉千手點頭說明白了。或許是跟我們聊得太多了,錘王煩了,他盯著我和杜興看了看,說一會兒再收拾我倆,又盯著劉千手把鎚子掄起來。
在鎚子剛動的一剎那,我整個心都浮起來了,就好像已經看到劉頭兒橫屍當場的下場。這時候,異變來了。我不知道把這形容為異變恰不恰當,反正一時間我腦袋裡嗡嗡直響,眼前也模模糊糊的,就好像自己要昏厥似的。我心說這怎麼回事,自己膽子沒小到這種程度吧?更怪的是,其他人也有這種徵兆。杜興和我差不多,他還晃了晃腦袋,而劉千手和錘王的反應更大。劉千手整個人踉蹌一下,臉變得煞白,錘王更慘,痛苦得嗷嗷吼上了,也別說砸劉千手的腦袋了,他自己張牙舞爪的,有種要發瘋的趨勢。
劉千手趁亂趕緊往我們這邊靠來,但走幾步后他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我想扶他,他不讓我碰,還盤腿坐著,用手指使勁兒戳打自己的腦袋,我對中醫穴位不了解,也不知道劉頭兒這麼戳打有什麼講究?
這還沒完,一股哇哇的哭聲隱隱從遠處傳了過來。我們可在市郊,這裡也沒見有什麼住戶,四周除了土坡就是荒林子,怎麼能有嬰兒的存在呢?我四下看了看,但嬰兒的哭聲持續很短,等我再想辨認聲音來源時,它就停止了。這麼一會兒工夫,錘王已經大變樣兒了,他鼻涕橫流,嘴裡還吐白沫,整個人無力地蜷曲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大有救不活的意思。我心裡有個猜測,錘王的變故,一定跟那嬰兒哭有關,但讓我想不明白的是,這嬰兒哭到底用了什麼手段,竟能讓錘王斃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