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犯罪側寫師1》(9)
Z0009香水有毒
1、
我把她放在桌子上,脫去她的衣服,讓她赤裸地面對著我。
她睜著眼睛,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滿了恐懼和哀求,但我不為所動。她不會有任何反抗的,因為她已經無法反抗,局部麻醉的效果會讓她看著我完成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我從工具箱里挑出了一把手術刀,拿到了這個女人的面前,我特意把手術刀在她的眼前停留了一下,讓她看清閃著寒光的鋒利刀鋒。她眼中的恐懼更加濃厚了。我露出了一個微笑,用一種無聲的方式告訴她,她的恐懼對於我來說是一道饕餮美味。
將手術刀對準了她的腹部,我又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兩行清澈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流了出來。我知道她想努力搖頭,向後閃躲,或者大聲呼救,但是這些現在只能在她的大腦里想想,她的身體已經無法做出任何相應的動作。
我突然停止了動作,放下了手術刀,這個舉動讓她長出了一口氣,眼中的恐懼也變成了感激。人啊,就是如此,即便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只要我停止對她的傷害她就會感激不已。
但是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會讓她後悔一輩子,儘管她的一生已經就快走到盡頭。
我找到了一面鏡子,吊在了她的頭頂,這樣她就能夠從鏡子中看清我的一舉一動。在她還沒有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做的時候,手術刀已經刺破了她白皙嬌嫩的皮膚,鮮紅的血一下子涌了出來。她眼中的感激還沒有來得及褪去,就被驚恐和不安取代,那複雜的眼神讓我愉悅不已。
我繼續著手頭的工作,把她的內臟一點一點地拿出來,但並沒有扯斷它們和她身體的連接。我把每一塊內臟都放到了嘴邊,伸出舌頭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刺激著我的神經,讓我極度亢奮……
我再次看了一眼這個女人,卻愣住了,手術刀噹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慕雪?怎麼會是你?」
「鄭岩,醒醒!」劇烈的搖晃讓鄭岩從噩夢中清醒了過來。
他用力搖了搖頭,感到頭痛欲裂,渾身都被汗水打濕了。他看了一眼四周,長出了一口氣,秦玲和唐賀功正滿臉憂色地看著他。
「我沒事。」鄭岩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但他知道那個笑容一定非常難看,「做了個噩夢。」他解釋道,看了一眼身邊的窗戶,窗外的景色正飛馳而過。
他又看了一眼表,距離開車到現在僅僅過去了十分鐘而已。他還在趕往D市的途中。看來安眠藥也沒什麼效果了。鄭岩苦笑了一下。
原本他們是準備在家給秦玲辦一個簡單的生日宴會的,可是宴會還沒開始,唐賀功就帶來了一個讓所有人懊惱的消息,「廚師」出現了!
這次是真正的「廚師」,不是拙劣的模仿犯。為了證明這一點,「廚師」在現場留下了一部分不屬於被害人的身體組織,一個男性的生殖器。D市警方迅速將這個發現上報了公安部,秦玲在對該男性生殖器進行鑒定后確認,那是屬於Z0001案的那個兇手的,當初他們就判斷,是「廚師長」拿走了它。「廚師」藉此告訴Z小組,自己正和「廚師長」在一起。
Z小組迅速出發,但是就在登車前一刻,杜麗卻意外接到了6號監獄的電話,一個非常棘手的「患者」入院,部里指明由她來對這個新「患者」進行跟蹤治療。
「你去吧,畢竟你的關係還在那邊。」唐賀功嘆了口氣,也不由得暗自慶幸,幸好杜麗在Z小組擔任的職務僅僅是鄭岩的心理醫生而已。
「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鄭岩看著杜麗猶豫的神情,笑了笑安慰道,然後,他突然抱住了杜麗,用只有他們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會把他帶回來,親手帶到你面前。」
「至少『廚師長』在這個案子里是真的出現了。」唐賀功突然說道。
鄭岩笑了一下,表面上看,大家都沒有什麼異常,但是無意中的一句話還是暴露出了大家心中的緊張。
「我去下洗手間。」鄭岩站了起來,隨手拿起了筆記本電腦。
「去個廁所而已,你帶那個幹嗎?」唐賀功疑惑地問道。
「順便看看資料,你不知道有些人就容易在上廁所的時候靈感迸發嗎?」鄭岩邊走邊說道,「砰,噗嗤,上下一起,如泉涌一般。」
「你真噁心!」唐賀功厭惡地側了側頭,秦玲卻被鄭岩的話逗得笑了出來。
鄭岩哈哈大笑地走進了洗手間,卻並沒有進一步如廁的舉動,只是打開了電腦,翻出了一個隱藏的文件夾,點開了裡面的圖片。
這就是他噩夢的來源。慕雪從美國發回來的照片。
在和教授聯手偵辦了幾個案件后,在最新的這個案子里,教授讓慕雪獨自完成,不允許她向任何人求助。
這是一個連環開膛兇殺案,兇手將所有死者的內臟掏出來放到了一邊,唯獨缺少了子宮。慕雪發現,兇手對被害人的內臟有過舔舐的舉動,她不能理解兇手這樣做的意圖,但是她找到了兇手殘留的唾液,在專案組的幫助下繪出了兇手的部分DNA圖譜。
通過對兇殺現場的痕迹檢驗,慕雪認為兇手應該是一名技術精湛的醫生,而且是一名基督徒或者有亞裔血統並在東方接受保守教育的醫生,此人認為這些死者不配擁有子宮。
鄭岩很好奇慕雪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慕雪解釋說,因為這些死者都不是處女,沒有生育史,但是卻都做過人流手術。基督徒是禁止這樣做的,有亞裔血統並在東方接受保守教育的人更認為這是一種罪行。
順著這條線索,美國警方很快抓獲了犯罪嫌疑人。
「但我還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舔舐那些內臟。」成功破獲了這個案子並沒有讓慕雪感到任何興奮,「教授認為,如果不查明這個問題,這個案子對於我來說就還不算結束。」
「你知道貓為什麼有時候會舔舐主人嗎?」鄭岩問她。
「不是因為喜歡嗎?」
「大多數人是那麼認為的,不過也有一部分人有不同的見解,他們認為貓是一種愛乾淨的動物,當它舔你的時候是認為你太髒了,它無法接受和你一起玩耍。」
「從這個案子來看,我認為兇手有一種道德上的潔癖,他下意識地做出那種舔舐的舉動是在清潔被害人。所以,他並不是因為仇視才殺了這些人,而是為了拯救她們。」
這是鄭岩當時對慕雪說的話。現在他重新翻出這個案子是因為他發現「廚師」做的案子和這起案子有諸多相似之處。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廚師長」參與的案子在教授的私人圖書館都能找到案例原型,唯獨這個案子是最近六年才發生的,那時候,教授的私人圖書館里還沒有這樣的案子。難不成這真的是「廚師長」的原創,現在已經流傳到了國外?
「廚師長」或許已經知道他找到了至關重要的線索,所以用這種方式告訴鄭岩,他並不是一個拙劣的模仿犯,而是一個被模仿者,並且永遠不會被超越。
「但是,你已經被人超越了。」鄭岩的手指在電腦的屏幕上滑過,像要把眼前的畫面掃掉一樣。
「我想知道教授最近都和哪些中國的號碼有過電話或者郵件聯繫。查到后發到這個郵箱,不要給我打電話。」鄭岩編輯了一條簡訊,發送了出去,然後合上了電腦,站起了身。他把電腦和手機放進了洗手盆,擰開了水龍頭。
「真有你的,不過上個廁所,還能把手機和電腦全都弄壞了,你怎麼沒把自己腦袋也灌進水呢?」
從鄭岩抱著已經燒壞的手機和電腦從洗手間出來開始,直到現在馬上就要進入案發現場,唐賀功就一直沒停止損他。
鄭岩除了報以苦笑,沒給過任何正面回復。
「我怎麼知道你給我配的電腦和手機都是不防水的?」當唐賀功再次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鄭岩終於忍不住反問道,「作為關鍵部門的職員,我們的設備不應該是最好的嗎?」
「別吵了,你們看看這個有什麼不同,我沒參與過這個案子,不太熟悉。」秦玲推開了案發現場的大門,說道。
「咦?」鄭岩和唐賀功把目光投向了案發現場,卻同時發出了驚訝。
被害人是一個看上去大概二十四五歲左右的女性,身材完美,面容姣好,這符合「廚師」選擇目標的標準,但案發現場卻又與以往「廚師」作案不同。
以往「廚師」作案,會在殺害被害人之後摘除其子宮,然後便離開現場,剩餘的工作完全由「廚師長」來完成。「廚師長」會把被害人的內臟全部掏出,讓被害人手捧著,他會把熱油淋在那些內臟上,讓被害人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但是眼下的這個案子卻有少許的不同。
被害人渾身赤裸地躺在餐桌上,身體上擺滿了銀制的餐盤,在那些餐盤裡,盛放著樣式精美的菜肴,其中一個餐盤是空的。
「像不像日本那道名菜,叫什麼來著?」唐賀功問道。
「女體盛?確實很像。」鄭岩點了點頭,「不過我打賭,那些餐盤裡的菜,原材料就是這個被害人的內臟。」
就在他們討論得正熱鬧的時候,那具女屍突然動了動,身上的餐盤噹啷噹啷地掉到了地上。她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這三個人,嘴巴動了動,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救救我!」
「她還活著?」鄭岩和唐賀功一愣,秦玲已經迅速跑了過去,抓住了這個女人的手,檢查著她的心跳和脈搏,開始對她進行急救,唐賀功也掏出了電話。
五分鐘之後,秦玲回過頭,向鄭岩和唐賀功搖了搖頭。餐桌上的女人已經徹底失去了生機。
「她到底死沒死?」唐賀功驚魂未定地問道。
「現在是真死了。」秦玲嘆了口氣,「但是我猜之前她只是因為失血過多進入了假死狀態。」
「D市這群人是怎麼搞的?」唐賀功皺了皺眉。
「不能怪他們。」秦玲搖了搖頭,「經驗最豐富的醫生也沒把握分辨真死還是假死,有時候,一具醫學上已經宣告死亡的屍體在送進火化爐后,在高溫下還會突然醒來呢。她只是運氣不夠好。」
「先做個初步的屍檢吧。」唐賀功也嘆了口氣。
秦玲點了點頭,打開了工具箱,仔細檢查著這具屍體。重點放在了已經被打開的胸腔和腹腔,這個位置的檢查花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這已經很快了,因為兇手幫助秦玲完成了很多前期的工作,至少不用再對屍體進行解剖。
「兇手有兩個人。」秦玲收起了工具,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道,「第一個人的手法粗糙,用的是很普通的刀,大概是水果刀之類的刀具,刃口不太鋒利,造成的創壁有明顯的皮瓣,子宮應該也是這個人硬扯下來的。這個人應該就是『廚師』。」
鄭岩和唐賀功點了點頭,等著秦玲繼續說下去。
「第二個人的手法就精湛多了,用的是鋒利的手術刀,而且細心地給創口做過縫合,他沒有取下全部的內臟,只是在每個內臟上摘下了一部分,做成了這些菜。被害人的死因應該是失血過多,創口雖然做過縫合,但是並沒有給被害人輸過血。」
「這人是『廚師長』,這是他一貫的作風。你怎麼看?」唐賀功目光轉向鄭岩。
「他進步了。」鄭岩從口袋裡摸出了藥瓶,倒出兩片葯吃了下去,「他不再單純地用滾油淋上去這種簡單的烹飪手法,而是開始用更精緻的手法來烹飪食物,他也在尋找如何超越自己。不過……」鄭岩深吸了一口氣,「他也技止於此,不可能有更大的突破了。」
「他的時間規律現在已經可以確認了,其他的規律我認為也可以確認了。」唐賀功看了一眼鄭岩,「不殺夠三個人,『廚師』和『廚師長』是不會收手的,要抓住他,這次是最好的機會,錯過的話,我們可能還要等上三年。」
聽到這句話,鄭岩一怔,點了點頭,再次從藥瓶中倒出了兩片葯。六年前,他不僅沒有抓住兇手,還被設計送進了6號監獄,這次能行嗎?他不知道,但必須試試。
「你們出去。」鄭岩輕輕地說了這句話,然後閉上了眼睛。
2、
半個小時之後,唐賀功就聽到裡面傳來了「叮」的一聲,沒過一會兒,便又傳來了「噹啷」一聲。精神高度緊張的他一把推開了門,就看到鄭岩坐在那張桌子前,滿身大汗,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抖動著,一把餐刀掉落在地上,一把叉子正放在他的嘴邊。
他的表情極度痛苦,顯然正在掙扎著拒絕吃掉那把叉子上的東西。
他的面前放著一個餐盤,是從那具女屍上拿下來的,那裡面是那個女人的一截小腸。讓唐賀功感到恐懼的是,他們抵達案發現場的時候,餐盤裡的食物都已經涼了,但是現在,鄭岩面前那個餐盤裡的食物明顯是熱的,一股奇詭的香氣充斥著這間屋子,一旁的微波爐敞開著。
「鄭岩,你在幹什麼?」唐賀功大吼一聲,隨手抽出了腰間的配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鄭岩,「放下你手裡的東西。」
鄭岩緩慢地轉過了頭,雙眼卻毫無焦點,他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失神地問道:「你們是誰?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然後,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雙手抱住了頭,蹲到了地上。
「我看不到,我什麼都看不到,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鄭岩從嗓子里擠出了這句話,「我進入不了他的內心,我了解不到他的想法。」
「沒事了,鄭岩,沒事了。」秦玲一把將鄭岩攬進了懷裡,像母親撫慰受驚的孩子那樣輕撫著他的頭。
「回來,秦玲。」唐賀功如臨大敵一般,手中的槍已經打開了保險,扳機也向後縮進了一點。
「老師,沒事。」秦玲笑了一下,「他只是太緊張了,暫時迷失而已。」
鄭岩像個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死死地摟住了秦玲的腰,肩膀劇烈地抖動著。
唐賀功愣了一下,慢慢地走到了鄭岩的身邊。
「我永遠也達不到他那樣的水平,他是個天才,是個藝術家,是永遠也不會被超越的人。」鄭岩突然抬起了頭,他的臉上還掛著淚水,可是唐賀功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狂熱,看到了崇拜。
「這個現場。」鄭岩搖晃著站起了身,「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即便是一個最普通的犯罪行為側寫師也能輕鬆完成現場的重構,但是只有我能夠完美地再現,給我一個被害人,我能告訴你我是怎麼享受他的死亡的。」
「你在胡說什麼?」唐賀功滿臉的怒容,「鄭岩,你不是兇手,你是來抓捕他的。」
「我是來抓捕他的?」鄭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手異常的乾淨。他突然長出了一口氣,「頭兒,抱歉。」他苦笑了一下,「我想,我正在失去思考的能力,我被廚師長牽住了思維。」
「告訴我你是誰,你在哪兒,你來幹什麼?」唐賀功想起杜麗最常問的那個問題。
「我沒事了,頭兒。」
「告訴我你是誰,你在哪兒,你來幹什麼。」唐賀功再次握緊了槍。
「我是鄭岩,Z小組犯罪行為側寫師,公安部刑偵局特別顧問,我在D市案發現場,我來……抓捕『廚師』和『廚師長』。」
聽到鄭岩這麼說,唐賀功才收起了槍,「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看到。」鄭岩再次苦笑了一下,「我不記得我看到了什麼,我只記得血是甜的。」
「血是甜的?」秦玲愣了一下,伸手擦了一點血跡,放進了嘴裡,皺了皺眉,「這不正常,血的味道不應該是這樣的,好像,有什麼其他的雜質?」
「是香水。」鄭岩點了點頭,「兇手用一種很高級的香水,他可能平時就用,也可能只是為了掩蓋原本的味道,他手上的香水污染了被害人。」
「為什麼不能是被害人用的?」秦玲說道。
「不會。」鄭岩搖了搖頭,「味道來自於血液里,被害人的身上只有微量的味道,一定是『廚師』或者『廚師長』在作案后噴洒或者不小心留下的。」
「關於『廚師長』和『廚師』更多的線索呢?」唐賀功問。
「沒有更多的線索。」鄭岩搖著頭,「他留下的信息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他就像個紳士,也許他曾在國外生活,他受過優秀的西方教育。」
「老師。」秦玲猶豫了一下,「為什麼不從周邊走訪著手?我們已經掌握了很多信息,『廚師長』又很有標誌性,混血,雙瞳異色,就算監控沒有拍到,周邊也一定有人見到過。」
「他不會讓你那麼輕易就找到的。」鄭岩看著女屍身邊的餐具,說道,「他敢向我們挑釁,說明他的外貌特徵並不明顯,或許他只有1/4甚至更少的西方血統,這讓他看起來和我們沒什麼不同。雙瞳異色也可以用隱形眼鏡來遮掩。為什麼不從這些餐具上下手?頭兒你還記得嗎?以前,他們從來不用餐具。」
唐賀功怔了一下,伸手拿過了那套餐具。他不怕留下指紋,他很清楚,事後鑒定的時候這上面只會有兩個人的指紋,一個是他的,一個是鄭岩的。
「銀的?」他看了一眼鄭岩,「這一套餐具也值不少錢。」
「這是『廚師長』的主意。」鄭岩想了想,說道,「『廚師』的目的並不在享用,他只是單純地完成殺人、吞食子宮這件事而已,只有『廚師長』才會注重這些細節。」
「他在提醒我怎麼抓住這個兇手。」鄭岩又看了一眼那些餐具,說道。
「提醒你?為什麼?他不是一直在和我們作對?」
「因為……」鄭岩用力咽了口唾沫,「『廚師』的使命已經結束了,他現在有了新的目標,那個人會成為他的新繼承者。」
「老師?」秦玲打開房門,就看到唐賀功抱著厚厚的一摞資料站在門外。
「幫我一把。」唐賀功根本不管秦玲剛剛出浴,發梢上還帶著水滴,身上也只圍了一條浴巾,就把手裡的資料塞到了她的懷裡,「我們不能指望鄭岩了,我們得從這些資料里找到『廚師』和『廚師長』。」
說著,他又從地上抱起了更多的資料,走進了秦玲的房間。
聽說是要找到「廚師」和「廚師長」,秦玲顧不上著裝的問題,抱著資料放到了床上,隨手拽過了一條浴袍披在了身上。
「老師,怎麼找?」
「這是『廚師』作案以來的全部資料,就從這裡面找。」唐賀功將一半資料遞給秦玲,同時拿起了另外一半資料,「分頭行動,我找『廚師』,你找『廚師長』。」
秦玲點了點頭,翻開了手頭的資料。
但是她很快發現,這些資料中記載的關於「廚師長」的信息少得可憐,鄭岩在多次追蹤之後,只是給出了「他是個講究生活品位的人,冷漠,冷靜,有高超的外科手術技術和廚藝,以人為食物,擅於利用手邊的一切東西誤導試圖猜測他心思的人,尤其是我」這樣一句簡單的評價。甚至還沒有自己手裡掌握的資料多。
她看了一眼唐賀功,發現他也是眉頭緊鎖,翻閱資料的速度快得驚人。她甚至懷疑,他有沒有完整地看過一份資料。
「『廚師』在進行一個儀式。」十分鐘之後,唐賀功放下了手裡的資料,點上了一支煙,「他現在大概35歲,他只想要被害人的子宮,他作案的規律性與一般連環殺人案不同,他會嚴格地在中秋節當天夜裡殺完最後一個人。」
「可是……」唐賀功看著那一堆資料,嘆了口氣,「關於『廚師』的線索太少了,只有杜婧當初在第一具屍體上發現的指紋和血樣,當時杜婧曾判斷廚師受了傷,應該是劃破了手,但是沒有證據。指紋和血樣是否屬於廚師她沒有做最終定論,因為在後續的案子中我們沒發現可以進行匹配的資料。從『廚師』第二次作案開始,『廚師長』就介入了,他抹去了關於『廚師』的所有痕迹。」
「難道讓我在全市範圍內對『廚師』可能的作案地點進行布控嗎?」他自言自語道,「要是能對全市所有的妓女進行登記就好了,那樣我能篩選出『廚師』可能選擇的目標。」
「廚師」的目標從來都是應召女郎,但他絕不會去隨便找一個站街女或者出台的女人,他找的都是良家,這些人平時都有正式工作,因為某種原因,身體的慾望,對金錢的慾望,才讓她們走上了這條不歸路。這也是「廚師」作案的規律之一。
發現這條線索,還是因為警方在搜查這些人的物品時發現了她們的筆記本,上面記載著重要客戶的電話。
「這些暗娼會不會也有一個蛇頭呢?她們通過這些蛇頭來領取任務!」唐賀功看著秦玲,問道。
「我不知道。」秦玲臉色通紅,迅速地搖了搖頭。
「一定有。」唐賀功肯定地點了點頭,「怎麼才能聯繫上這個蛇頭?他和一般夜總會的蛇頭不一樣,他藏在暗處,甚至,可能只是提供了一個平台。」
唐賀功拽過了電腦,打開了搜索引擎,快速地在搜索欄中輸入了「兼職女」三個字,網頁刷新了一下。看著搜索結果,唐賀功瞪大了眼睛。
關鍵詞「兼職女」在百度的搜索頁竟有幾千萬條信息,那後面一排密密麻麻的「0」差點閃花了他的眼睛,要從浩如煙海的網路平台中找到兇手可能利用的那個蛇頭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老師,為什麼我們不能從『廚師長』的角度入手?」秦玲想了想,說道,「『廚師』的信息雖然多,但是大多支離破碎,不成系統,除了指紋。在最新的這個案子中,我在被害人的身上提取到了一枚指紋,經過比對已經可以確認,和當年『廚師』第一次作案現場留下的指紋一致,和我們目前認為的『廚師長』的指紋不同。但是這隻能作為甄別信息,也從側面證實了『廚師』是連環殺手。其他的信息我們沒有。但是『廚師長』不同,我們知道他很多特徵性的東西。」
「比如雙瞳異色?」唐賀功看著秦玲笑了一下,「雙瞳異色完全可以通過戴隱形眼鏡來遮掩。」
「不。」秦玲卻搖了搖頭,「雙瞳異色並不是普通的特徵。我剛剛在洗澡的時候想到的,雙瞳異色並不是一種正常的瞳孔顏色,出現這種情況和基因變異有很大關係,而基因變異往往伴隨著疾病。所以我查了一下資料,發現雙瞳異色實際上是一種虹膜異色症,是一種眼底疾病。」
「你是說?」唐賀功瞪大了眼睛,「他可能在醫院進行過治療?」
秦玲點了點頭。
「太好了。」唐賀功一把將秦玲抱進了懷裡,「我就知道,讓你進Z小組一定會給我帶來驚喜的。我這就去找鄭岩,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他哈哈一笑,跑出了秦玲的房間,留下秦玲一個人面紅耳赤地站在那裡,整理著凌亂的衣服。
然而,幾分鐘之後,唐賀功臉色陰沉地跑了回來。
「鄭岩不見了。」
3、
杜麗起得有點晚,快到天亮的時候她才睡下。
原本以為6號監獄的事情並不麻煩,當她趕到辦公室之後才知道,院長臨時出差,去做一個非常重要的鑒定,臨出差前卻將所有的資料都鎖進了保險柜,這讓她不得不從頭開始熟悉這個新「患者」。
本來四個小時就能夠結束的工作卻拖到了後半夜才完成。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這個患者突然發狂,對杜麗進行了攻擊,幸好他們之間隔著一道鐵門,即便如此,杜麗還是受到了驚嚇。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患者將胳膊從那個細小的孔洞里伸了出來,擠壓讓他胳膊上的血肉碎裂,甚至露出了白骨,可是這個患者卻像沒有感覺到一樣,看向杜麗的目光中充滿了狂熱。
他是個戀屍癖,無論多漂亮的女人,在奪取她們的貞操前,他都會先殺掉,然後不遺漏屍體上任何一個可以利用的部分,陰道、尿道、後庭、嘴,甚至連鼻子和耳朵都不放過。他喜歡穿著短裙絲襪的女孩兒,喜歡長發飄飄的女孩兒,尤其喜歡杜麗這種高傲冷漠的女孩兒。
這些在資料里都有提到,可是因為院長的失誤,卻讓杜麗險些喪命。
當她怒氣沖沖地撥通院長的電話興師問罪時,院長卻輕飄飄地說了這麼一句話:「我給你發了郵件。」
杜麗確實收到了一封郵件,她的手機提示過她,可是她並沒有來得及查看。這讓她無話可說,只能自認倒霉。
她走到窗邊,伸了個懶腰,拉開了窗帘。天有些陰沉,樹葉已經凋落,一場寒流悄無聲息地襲擊了這座城市。
秋天很快就要過去,也許下個月的這時候,第一場雪就要到來了。
想到這些,她的心情莫名地低落了下來,杜婧活著的時候最喜歡下雪,然而在她被害不久,第一片雪花才姍姍來遲。
最愛雪的杜婧沒有看到那年的第一場雪。同樣最愛雪的杜麗自那之後每每想到這些都會有一種莫名的傷感。
杜麗嘆了口氣,然後愣住了,目光定格在了一盞路燈下,那裡站著一個人,一個只穿著睡衣的人。
是鄭岩。
杜麗匆匆穿好衣服跑下了樓。
五分鐘后,鄭岩已經坐在了熟悉的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杯白酒,身上裹著一條毯子。杜麗找到他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腳上還穿著拖鞋。在冰冷的寒風中,他的皮膚已經通紅,整個人都已經僵硬了。
「你怎麼來了?」鄭岩無神的目光也漸漸恢復了焦點。
「鄭岩,告訴我,你在哪兒?」杜麗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當然在D市,我在辦一個很重要的案子,你知道。」對杜麗的問題,鄭岩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
「現在是幾點?」
「晚上八點,我剛洗完澡。」鄭岩隨口說道。
杜麗卻痛苦地搖了搖頭,「現在是早晨九點,你現在在家。」
鄭岩愣住了,「那怎麼可能?我明明……」他沒有再說下去,他看清了目前所處的地方,這是即便他忘記了一切,條件反射也會帶他回來的地方。
「我……我不記得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鄭岩痛苦地垂下了頭。
他記得在案發現場再次陷入了「廚師長」的陷阱,但是因為唐賀功和秦玲的幫助,他成功抵制住了誘惑。他記得自己回到了賓館,進了洗手間,拚命想洗掉身上的味道。然後,他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麼。
「頭兒,是我。」杜麗拿起了電話。
「杜醫生,我正要打給你,聽我說,你要有心理準備,鄭岩不見了,我們查到他買了回去的車票,他可能會去找你,他現在很危險,他可能會殺了你……」唐賀功急急地說道。
「他就在我身邊。」杜麗看了一眼鄭岩,深吸了一口氣,「你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之後,唐賀功才接著說道,「照顧好他,我這就安排人去陪你。」
「不用了,他現在很好,我想,我需要帶他去醫院。」杜麗說道,「他恐怕不能繼續參與這個案子了。」
「我知道。」唐賀功嘆了口氣,「盡你最大的努力,幫幫他。」
杜麗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鄭岩。
「他說得沒錯。」他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白酒,「我現在的確很危險。」
「你需要休息。」杜麗盡量保持平靜,「我會陪著你,就在你身邊。」
她扶著鄭岩躺倒在了沙發上,給他注射了一針鎮靜劑,「你放心,我不會走。等你醒了之後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鄭岩笑了一下,濃濃的倦意襲來,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看著熟睡的鄭岩,杜麗的神色有些複雜。她說不好自己對鄭岩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她恨他,毋庸置疑,他殺了她的姐姐,她想殺了他為姐姐報仇。但是看著他心懷愧疚,一次又一次不顧危險地進入那種可能讓他身敗名裂甚至死無葬身之地的狀態中,她又感到一陣陣刻骨蝕心的疼。
他愛她。因為愛,他不得不堅持著活下來,他比任何人都想親手抓住「廚師長」。甚至有時候杜麗覺得,鄭岩就是在找死,他想和杜婧一樣,死在一個人的手裡,完成最後的團圓。
他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和折磨,才能用笑容和輕佻遮掩起內心的傷痛?杜麗突然發現,她並不了解鄭岩,儘管她用了六年的時間來研究這個人。
看著他在睡夢中卻緊鎖的眉頭,杜麗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抹平他眉宇間的愁容。也許這時候的鄭岩,才是真正的鄭岩。他向杜麗敞開了心扉,但卻從未讓她直面他內心的痛苦。
半個小時后,鄭岩的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杜麗站起身,走到一邊,掏出了電話,撥通了醫院的號碼。
「杜醫生,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電話那頭的醫生猶豫了一下,「之前我們已經對他進行過所有項目的檢查,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引起他頭疼的可能是某種神經性的原因。」
「還是再檢查一次吧。」杜麗嘆了口氣,「也許我們弄錯了方向,他的頭疼只是某種副作用,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他的大腦曾經受過損傷,這導致他能夠輕易地模仿別人,卻始終沒有自己的標準?」
「你說的這種情況……」醫生沉吟了一下,「有一種可能,不過不是損傷。你帶他再來一次,我這就安排時間。」
「謝謝你,醫生。」杜麗掛斷了電話,猛然發現頭上籠罩了一團陰影,回過頭就看到鄭岩正站在身後,陰冷的目光籠罩著她的全身。
「鄭岩,你嚇死我了。」她拍打著胸脯抱怨道。
「你在給誰打電話。」鄭岩不帶任何感情地問道。
「醫院,我們有必要再對你進行一次更細緻的檢查,也許能幫你擺脫目前這種困境。」
「哦。」鄭岩點了點頭,突然說道,「那個人又出現了。」
「什麼?」杜麗下意識地問道,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廚師長」,「我已經知道了,你在現場都發現了什麼?」
「他的手法又精進了。」鄭岩抹了一把臉,「比以前更完美,他不再滿足於讓我還原犯罪現場,而是讓我去完成他沒做完的工作。」
「為什麼這麼說?」
「我發現他在現場並沒有完成所有的工作。」鄭岩深吸了一口氣,「他辦了一場女體盛,但是還差了最後一步,我替他完成了,我把那些菜放進微波爐進行了加熱,然後……我差點吃掉那些食物。我覺得,他認為我已經不需要再繼續殺人,而是應該學著去享受品嘗她們,這才是『廚師長』最終的目標。」
「我有一種感覺,『廚師長』不認為我們和你們是同一類人,對於我們來說,你們只是食物,是食物鏈中的一環,而且是在我們下面的那一環。」鄭岩面帶著微笑,說出了這些話。
這讓杜麗感到恐懼,她突然明白了杜婧當年的無力,她可以反抗,但在他這種表情,這種神態下,所有的勇氣都會消失。
「這些能幫助我們辨別出『廚師長』是個精神極度變態的人。」杜麗想了想,「但這並不能幫助我們抓到他。他是個智商和情商都極高的人,在現實生活中一定是一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只有在作案的時候才是這種狀態。」
鄭岩沉默地點了點頭。
「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杜麗看著鄭岩,期待著他說下去。
「他沒有。」鄭岩卻搖了搖頭,「他不同於『廚師』,他只是單純地為了食物,為了一場盛大的宴會,一些精緻的食物。」
「那我們就從『廚師』的身上下手。這兩個人終歸都是我們的目標。」
鄭岩點了點頭,「我覺得『廚師』的作案更像是一種儀式。史上沒有任何一個連環殺手會在固定的時間開始殺人,又嚴格在某一天完成這一次的作案,而且只對被害人的某一部分特別感興趣,甚至要吃掉它。雖然在西曆上我們看不出什麼來,但在農曆上卻是完全一致的,我認為,這個日期對廚師非常重要,應該是在紀念某個人,生日或者祭日。這是中國人的傳統習慣,說明『廚師』應該是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
「被害人的職業呢?」
「兼職女,無一例外。」
「他是怎樣吃掉那些被害人的子宮的?」
「很虔誠。」鄭岩沒有任何猶豫地說道,「他不會對子宮做任何加工,原汁原味地吃下去,吃得很小心,一點都不會留下,包括血漬,而且……」鄭岩想了一下,接著說道,「他並不是坐著或者站著,而是跪著,跪向西方吃掉那些子宮的。」
「我覺得……」杜麗想了一下,說道,「我覺得這是個祭日,廚師專殺兼職女,又吃掉她們的子宮,可能他的母親就是個兼職女,在他完成作案的那一天去世。吃掉子宮因為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地方,他認為這樣是對母親最大的尊重,那是母親給他的最有安全感的地方,現在他也要保護那個地方,沒有什麼地方比保護在自己的身體里更安全。每次只殺三個人,是為了一次性完成三年的祭奠,他很小心。」
之後,兩個人再也無法分析出什麼新的東西來,只能推斷出「廚師」可能在國外生活過,因為他肯接受「廚師長」的指導,應該受過良好的教育,否則,他不會允許「廚師長」用西方的方式來處理那些被害人。
他可能有個西餐廳,非常高檔的西餐廳,會用銀質的餐具。
杜麗把這些消息通知了唐賀功。同時告訴他,接下來的工作只能由他們完成,鄭岩已經不適宜再去現場。因為6號監獄院長的出差,她也無法離開,必須留下處理那邊的工作。
唐賀功表示了理解和遺憾之後,開始安排D市警方的工作。而杜麗也帶著鄭岩到了醫院,之前聯繫過的醫生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看著鄭岩被送進了核磁共振儀,杜麗輕出了一口氣,卻又有些緊張,她也不知道這次的檢查能不能有什麼發現,就算查出來了,又是否能夠得到有效的治療。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遠在千里之外的D市,公安局會議室里煙霧繚繞,每個人的面前都放著一個煙灰缸,裡面堆積如山的煙頭告訴人們,所有人都背負著沉重的壓力。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唐賀功把剛抽了一口的煙在煙灰缸里按滅,有些沮喪地說道。
收到了杜麗的信息后,唐賀功馬上組織D市警方在全市範圍內進行了排查。據推斷,「廚師」的年齡應該在35歲左右,35年前兼職女還主要以站街和倚靠在某些娛樂場所為主,那時的社會治安非常好,警方對這種職業的女人進行了史上最為嚴厲的打擊,想從中查出一些線索來,難如登天。
最終,還是局長想起了一條信息,35年前,本市最大的一家歌舞廳的後台老板就是當時D市的市長,那家舞廳是在嚴打行動中唯一存活下來的涉黃娛樂場所。這個女人有能力送「廚師」出國,她可能就是那裡的兼職女。
但也僅此而已。因為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這個市長就因為這件事被槍斃了,歌舞廳的所有員工也都被遣散,現在他們在哪裡,沒有人知道。更讓人沮喪的是,那些人普遍用的是化名。
而秦玲提出的,到各大醫院調查虹膜異色症患者的調查方向現在也沒有任何進展。
偏偏就在此時,又一件事情讓專案組雪上加霜。
「廚師」再次作案了。
唯一不同的是,秦玲在對現場進行了勘驗之後認為,這一次作案的順序略有差異,竟是「廚師長」先完成了工作,然後「廚師」才取齣子宮吞食的。
「這意味著什麼?」局長不解地看著秦玲。
「我認為……」秦玲猶豫了一下,「這個目標是在幾天前就已經選定的,『廚師長』先對她進行了處理。通過對現場殘留的餐具和裡面的食物判斷,存在了至少兩天以上。直到今天,到了『廚師』作案的日子后,他才完成了最後一項工作。『廚師長』可能已經離開了,他已經完成了屬於他的工作。」
「我不管這意味著什麼,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在我們嚴密調查此事的時候,『廚師』和『廚師長』還敢作案?」在向杜麗和鄭岩說明了眼下的情況后,唐賀功有些惱羞成怒地問道,「是對我們的挑釁嗎?」
「我不覺得。」杜麗苦笑了一下,「他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事,他從來沒把警方放在考慮的範圍內。」
「現在怎麼辦?這說明,第三個被害人現在也已經遇害,只是我們還沒有發現。」
「不是你們還沒有發現。」鄭岩拿過了杜麗的電話,說道,「只是還沒到時候,『廚師』把她藏了起來,三天,三天後,他就會把最後一個被害人送到你們面前。」
「我想知道現在怎麼辦!」唐賀功壓制著怒火,低吼道。
「放棄『廚師長』,我們現在還抓不到他,去布控,按照我們之前用過的犯罪地圖學的理論,能分析出『廚師』的活動範圍,圈定他下次可能出現的地點。」
「你說過,『廚師』的使命已經結束了,『廚師長』難道不會殺了他嗎?」
「他不會這麼做的。」杜麗接過了電話,「他不屑於殺掉『廚師』,以『廚師』對他的虔誠,一定會保守秘密,即便被捕,那也是自願的。」
「杜醫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給你們一個希望,再讓你們陷入絕望。」
4、
鄭岩悄悄下了床,推開了病房的門。
杜麗已經回去了,在天亮之前,她不會再回到這裡。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現在是凌晨三點,那些值班的護士們應該也已經睡了。他沒有穿鞋,連拖鞋都沒有穿,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這樣會讓他的腳步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他來到了護士站。
和他預想的一樣,那裡現在只有一個護士值班,而且也已經趴在面前的桌子上睡了過去。
他站在那裡聽了一會兒,確認這個護士已經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這才動手操作起了護士站里的那台電腦。
很快,他便進入了唯一記住的郵箱,那裡靜靜地躺著一封來自大洋彼岸的郵件。
鄭岩:
你委託我做的事情我已經查到,教授和每個人的聯絡都有詳細的記錄,很幸運,最近教授已經越來越信任我,很多對外發送郵件的事情由我來完成。
據我所知,符合你說的那些條件的郵箱只有一個,如下:
c
鄭岩看著這個郵箱愣了一下,「廚師長」對外聯絡所用的郵箱竟然就是「廚師長」對應的英文單詞,他早知道自己在警方的代號。他繼續看下去,想從中找到更多的線索。
我已查明,這個郵箱與教授在六年前就已經開始往來,他經常給教授發送一些極端變態的案件,也從教授這裡得到變態程度相符的案件資料。我推測,這兩個人是在進行學術上的交流。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調查這個人,如果和你正在調查的案件有關,我只能很遺憾地告訴你,我只能幫你到這裡,教授沒有關於這個人真正身份的資料。
從其能夠拿到如此變態案件的詳細資料來看,我認為,他屬於你們內部的人。
鄭岩點了點頭,慕雪的推測和他的推測相符,除非此人在公安部內部任職,而且能夠頻繁地與Z小組的人接觸,否則很難拿到詳盡的資料,同時他又在六年前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在公安部內部的代號。
鄭岩掃了一眼慕雪傳過來的一份時間表,那是「廚師長」與教授數次聯絡的時間,然後他愣住了。「廚師長」第一次與教授聯絡的時候,Z小組還沒有決定將這個人稱為「廚師長」,因為,直到第二個案子的時候,鄭岩和杜婧才發現了「廚師長」的蹤跡。而那之後,「廚師長」與教授的每次聯絡幾乎都在Z小組剛剛完成偵破工作,還沒有返回部里的時候。
刑偵局局長的案頭還沒有拿到詳細的案件資料,這些與唐賀功提交的資料類似,甚至更詳盡的資料已經被送到了教授的案頭。
這讓鄭岩不能不感到震驚。
是誰最先提出「廚師長」的代號的?鄭岩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著,卻發現根本想不起來。
「不管你是誰,你一定就在我的身邊。」鄭岩自言自語道。睡在一邊的護士動了動,鄭岩緊張地盯著她,見她沒有下一步的舉動,連忙匆匆掃了一眼郵件剩餘的內容。
慕雪說她因為連續幫助美國聯邦調查局破獲了幾起重大案件,獲得了一筆獎學金,教授也特批了她一段假期,她準備利用這段假期返回國內來探望他,同時也和他商量一下今後的路線。
畢竟,他們在名義上還是夫妻。
美國聯邦調查局已經準備破格招募她,就像當年想要招募鄭岩一樣。
鄭岩沒有任何的猶豫,點擊了「回復」的按鈕,在正文一欄里寫下了一句話,「不要回來,回來就再也無法離開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聯繫。」
隨即,他點擊了發送,然後退出了郵箱,小心地清理了使用記錄,甚至連鍵盤和滑鼠上的指紋也清理得乾乾淨淨,然後才抬腳離開。
然而,他行走的方向卻不是病房。
「鄭岩,你怎麼在這裡?」杜麗一早打開房門準備外出的時候,就看到鄭岩正站在門外,一臉的茫然。他的身上只有一套病號服,雙腳赤裸,沾滿了血漬。她不知道他赤著腳走了多久,走了什麼樣的路才弄成了這個樣子。
「快進來。」杜麗攙著鄭岩走進了房間,讓他在沙發上坐好,打了一盆水,小心地給他清理著傷口,「你怎麼弄成了這樣?」看著他布滿腳底的傷口,杜麗忍不住問道。
「我知道『廚師長』是誰了。」鄭岩說道。
杜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震驚地看著鄭岩,「是誰。」
「第一個叫他『廚師長』的人。」說著,鄭岩突然一把推開了杜麗,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度痛苦。
他看到自己面前站著的不再是杜麗,而是一個全是赤裸躺在茶几上的女孩兒,就在這個女孩兒的頭頂,吊著一面鏡子,讓她能夠從鏡子里看到自己正在遭遇的一切。而他的手裡多了一把手術刀。
他竭力控制著拿著手術刀的手不去對準杜麗,可是他越來越感到無力。他閉起了眼睛,發出了「啊」的一聲嘶吼。
「為什麼會這樣?」
看著躺在病床上,一整條胳膊幾乎被砍斷的鄭岩,唐賀功陰沉著臉問道。他接到杜麗的電話沒有做任何的停留就趕了回來,看到的只有鄭岩枯槁的面容。
「我想他徹底迷失了。」杜麗坐在鄭岩的床邊,苦笑了一下。
當時,她以為自己終歸還是沒能逃脫姐姐的命運,終歸還是和她一樣死在了同一個人的手裡,她已經認命地閉上了眼睛,可是聽到的卻是鄭岩痛苦的嘶吼。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他正將那把手術刀插進了自己的左臂,直沒刀柄,然後用力向下拉著那把手術刀。鋒利的手術刀徹底讓他的肌肉組織和骨骼分離。
可他卻並沒有停止自虐,他將左臂放到了茶几上,右手握著手術刀,用力划動著,像要切碎一樣。直到杜麗給他注射了一針鎮靜劑。
「頭兒,你來了。」病床上的鄭岩睜開了眼睛,扯動嘴角,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唐賀功看著鄭岩,問道。
「我不記得了。」鄭岩眼神空洞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慢慢搖了搖頭,「我好像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自己成了『廚師長』,我墜入了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我看見了我的燈塔,可是我無法走過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越走越遠,我好像,正在一點點消失。」
「杜醫生,他這是?」唐賀功看著杜麗,期待著她能夠給出解釋。
「他的自我意識正在消失。」杜麗有些艱難地站起了身,看著鄭岩,搖頭苦笑,「你看到的並不是你的身體在消失,而是屬於你自己的意識正在消失。」
「那會怎麼樣?」唐賀功問道。
「到他的意識徹底消失的時候,他就不再是鄭岩,而是曾經每一個他進行共情過的兇手,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今天是這個人,明天可能就是另一個人,直到他找到真正的自己……」
「那會是誰?」
「我想……」杜麗看了一眼唐賀功,又看了一眼鄭岩,「是『廚師長』。」
「不能讓他成為『廚師長』,絕對不能。」唐賀功連忙說道。
「我知道。」杜麗苦笑了一下,「他的自我意識還沒有完全消失,也許,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她拿出了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遞到了鄭岩的面前,「給我畫一個燈塔出來。」
鄭岩沒有說話,接過筆紙便畫了起來,沒用半分鐘,一個簡要的燈塔就畫了出來。杜麗看著那張畫,遞到了唐賀功的面前,「看出什麼來了?」
「這……為什麼塔身和燈光完全不在一個位置上,光源為什麼偏離了這麼多?」唐賀功指著那幅畫問道,畫面上,原本應該在燈塔頂部的光源現在卻偏離了位置,孤零零地在一個角落裡,像一個太陽照耀著一座廢棄的燈塔。
「他看到的絕對是一個完整的沒有任何問題的燈塔。」杜麗拿回了那幅畫,看向鄭岩的目光充滿了痛苦和絕望,「他的認知已經出現了嚴重的偏差,空間障礙和意識障礙病症明顯,身份識別障礙如果不加控制會變得徹底失控,可是……」杜麗低下了頭,雙手捂住了臉,慢慢地蹲了下去,「可是我沒有辦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能繼續嗎?」唐賀功越過了杜麗,向病床上的鄭岩問道。
「你瘋了?」杜麗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唐賀功,「你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嗎?再繼續下去,他會成為真正的殺人惡魔。」
「我知道。」唐賀功打斷了杜麗的話,「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在第一個案子中就已經出現了問題,他抓住了兇手,但是感染了病症,他無法停止想象殺人的感覺。但是我寧願讓他瘋,也不願意看到更多人遇害。這也是他的想法。」
杜麗看了一眼鄭岩,卻看到他點了點頭。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絕望地說道,「你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嗎?如果是病,就算是絕症,翻遍典籍,帶著你到世界各地求醫,我總能找到辦法,就算治不好,也能延緩,可是你這根本不是病。你的問題來自於鏡像神經元過量。這是一種反映他人行為,促使人潛移默化地模仿的神經系統。這種神經元在人幼年時很多,但是在人們適應社會後就會漸漸消失。可是你的沒有,這是你特殊能力的來源,也讓你在自我認知上發生問題。每次進入現場,你不僅是看到那些場景,還會吸收,下意識模仿。這就是你殺害了我姐姐的原因,也是你差點殺死我的原因。」
「除了讓你遠離案發現場,遠離需要你進行共情的事情,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從這種狀態中解脫出來。唐組長……」杜麗看著唐賀功,「算我求求你,讓他離開,我當初選擇心理學專業,就是受我姐姐所託,找到一個治癒他的辦法,別讓我姐姐失望,行不行?」
唐賀功看著杜麗,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電話響了起來,他匆忙接起了電話,擺脫了病房裡惱人的尷尬,然而,電話那頭傳來的消息卻更讓他惱火。
「廚師」再次作案了。唐賀功已經安排D市警方按照犯罪地圖學的理論畫出了「廚師」和「廚師長」下次作案的可能地點,所有警力都被安排在那附近蹲點。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是,「廚師」這次作案選擇在了火車站一個因準備內部裝修而停業的西餐廳。半夜還亮著的燈引起了巡警的注意,這才發現了這起案子。
和第二起案子幾乎如出一轍,「廚師」和「廚師長」在幾天前就已經對被害人進行了必要的處理,在案發現場,「廚師」只是完成了吞食子宮的工作而已。
秦玲判斷,那根本不是第一案發現場。
或許是警方這次追查的力度太大,「廚師」又遺留了太多的線索,一條警犬發現了重要的信息,找到了第一案發現場,就在火車站不遠的一家西餐廳。
警方趕到的時候,那裡的血跡還沒有來得及擦拭,可是已經人去樓空。看著案發現場,就連秦玲都發出了驚嘆,在掌控人的恐懼上,「廚師長」有著旁人無可比擬的天賦。一面全身鏡被他吊在了餐桌上空,被害人可以從鏡子里看到自己在世界上最後一段時間所經歷的一切。
「這個案子是廚師長親自來完成的。」聽完了唐賀功的話,鄭岩嘆了口氣,「他們的工作完成了,他們現在已經不在那裡了。我們會抓到『廚師』的,他會主動來找我們,因為,那是他給我準備的禮物。」
「我要回去了,我必須組織他們一路排查。那個西餐廳的主人有重大作案嫌疑。」唐賀功看了一眼床上的鄭岩,說道,「我答應你,這個案子結束,就送你去國外接受最徹底的治療。」
「深入探索精神變態者的內心,註定會被反噬。這是無法治療的,只要我還在做這件事,就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看著唐賀功的背影,鄭岩苦笑了一下,說道。
「什麼?」杜麗卻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鄭岩。
「沒什麼。」鄭岩側過了頭,「答應我,抓住廚師長之後就離開吧,別再繼續從事這份工作,小婧已經走了,家裡不能再失去你了。」
5、
6號監獄,院長辦公室。
形容憔悴的杜麗走了進來,一臉的疲憊。
「院長,你回來了?」看著坐在裡面的人,杜麗一驚,「對不起,Z小組那邊出了點事,那個新來的患者,我還沒來得及跟進。」
「我聽說了。」院長摘下了眼鏡,掐了掐鼻樑上的穴位,也滿是疲憊的神情,「辛苦你了。」
「我現在就去準備繼續跟進那個患者。」
「哦,不用了。」院長突然說道,「我查了一下工作進度表,大概是上面搞錯了,那個患者本來是指定由我來接待的,不知道怎麼變成了你。現在上面已經重新安排了工作,你專心處理好Z小組的事情就好。」
聽到這句話,杜麗卻愣住了。
「搞錯了?」
「我也覺得奇怪。」院長皺起了眉,將電腦的屏幕轉給了杜麗,「我找不到部里最早下發的關於讓你接診那個患者的通知了,我問過部里,部里說他們從來沒有下發過那樣的通知,從一開始這個患者就是指定由我來接診的。但是……」院長嘆了口氣,「你自己看看這封郵件的時間吧。」
杜麗掃了一眼那封郵件的時間,她隱約記得,那是在院長和她通過電話之後,那封郵件才下發的,那時候,院長已經離開辦公室,在出差的路上了。
「最見鬼的是我現在連部里讓我出差的通知都找不到了。」院長靠在椅子里,眉頭緊鎖,「杜麗,你跟我說實話,你們這次的案子,是不是和那個人有關?」
「是。」杜麗點了點頭,「院長你也知道那個人?」
「我聽顧教授說起過。」院長皺了皺眉,「可能,這是個陰謀。這個新來的患者,只有你和我有能力接待,他把我調走,你就必須回到6號,鄭岩身邊就沒有了能夠控制他的人。」
「和部里說過這件事嗎?」
「還沒有,我只是有這個想法,現在和你核實過,我得去找一趟部里的負責人,這個人也許就在部里,或者,他有能力穿透部里系統的防火牆。」院長說著,站起了身,「鄭岩現在怎麼樣?」
「不太好。」杜麗搖了搖頭,「他的自我意識正在消失,這一次我沒跟著他,他差一點就徹底迷失自我了。」
「哦。」院長用力敲了敲額頭,「帶他去見顧教授吧。」
「院長,你的意思是?」
「這種情況,我們都無能為力,也許只有他還能做點什麼。」院長苦笑了一下,「別忘了,他同時擔任我們兩個人的心理醫生,當初也是他給鄭岩做了那個鑒定。儘快帶他過去,顧教授剛從外地回來,沒準什麼時候就又走了。」
「鄭岩,我……」杜麗推開病房的門,卻發現鄭岩不見了,她說到一半的話也卡在了喉嚨里。
「鄭岩去哪了?」她匆忙轉過身,拉住了一個路過的護士。
「沒在病房裡嗎?」護士一臉的疑惑,「剛剛查房他還在啊?」
護士探頭看了一眼那張空蕩蕩的病床,臉上的神色也變了變。她很清楚這個病人的情況,雖然沒有人特別交代過,但是從這些天來這裡看他的人的身份,她也能推測出一些。
「會不會是嫌病房裡太悶,出去透氣了?」護士不太確定地說道。
「不會。」杜麗搖了搖頭,「他更喜歡封閉的空間。保衛室在哪?我要看監控錄像。」
「在地下室。」護士咽了口唾沫,「我帶你去。」
「杜醫生,你找我?」杜麗轉過身,就看到鄭岩正站在自己的身後,面帶微笑地看著她。
「你走路不出聲的嗎?早晚被你嚇死。」杜麗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去哪了?」
「病房裡太悶,我出去透透氣。」鄭岩笑了一下,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真冷。」他說著,向那個護士點了點頭,「讓你們擔心了。」
護士也長出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杜麗,那副表情告訴杜麗,看吧,我就說是你想太多了。
「謝謝你。」杜麗說道,重新將目光投到了鄭岩的身上,「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也許能幫助你。」
「你都幫不了我,還有誰能幫我?」鄭岩苦笑了一下。
「那不一定,有些人不喜歡權利,寧願做世外高人。」杜麗笑了一下,找到了可能幫助鄭岩的人,這讓杜麗的心情好了很多,「我帶你去見我的心理醫生,變態心理學專家顧維教授。」
顧維的辦公室並沒有設在繁華的鬧市區,也不在任何一個寫字樓里,而是一間獨立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周圍並沒有其它的建築,甚至就連主幹道離這裡都有500米以上的距離。這讓這個地方顯得極為空曠的同時,也格外的幽靜。
還沒有見到顧維,只是走近這個環境,就讓鄭岩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安。直到杜麗推開了四合院的大門。
鄭岩剛要抬腳往裡走,卻愣住了,鼻翼動了動,臉上變了顏色。那隻還完好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后腰,那裡放著那把他藏好的槍。在醫院的時候他並不是出去透氣,而是抽空回了一趟家,取回了這把槍。
「怎麼了?」已經快要走進房間的杜麗見鄭岩沒有跟上來,停下了腳步,問道。
鄭岩沒有動,只是舔了舔嘴唇。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可能是「廚師」,也可能是「廚師長」,他不太確定。隨著杜麗身後的那扇門打開,那股味道更加清晰濃郁了。鄭岩眼睜睜地看著那扇門後走出來一個人,一個大概四十幾歲,穿著正裝的男人。
男人向鄭岩笑了笑,晃了晃手裡的東西,那是一支注射器,鄭岩猜的沒錯的話,那裡面是足量的麻醉劑。
男人等鄭岩看清了自己手裡的東西,悄無聲息地走向了杜麗。此時的杜麗根本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臨近,只是疑惑地看著鄭岩。
鬼使神差一般,鄭岩沒有說話,帶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從腰后抽出了那把槍,慢慢地放到了地上。這個舉動讓杜麗更加難以理解,然而下一刻,她就感到自己的脖頸傳來了一股刺痛,眩暈感不可遏制地湧上了腦海。
她努力回過頭,只看到自己的心理醫生顧維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注射器。
「為什麼?」她愕然地看著他,這聲質詢卻只能憋在嗓子里,她看著他的眼鏡,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6、
「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整條胳膊都要斷了。」
「不弄成這樣,你會放心見我嗎?廚師長?」
「你知道我是,為什麼還來找我?」
「昨天之前,我還不確定是你。我從來沒見過你最真實的眼睛。」
「現在呢?」
「現在我不需要看到你的眼睛,只要看到『廚師』跪在你面前就足夠了。我很好奇,你知道我一定會找到你,為什麼沒有逃跑?」
「我需要有個人來代替『廚師』,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一定會成為一個比我更優秀的導師,我沒有理由放棄這個機會。」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放棄,我知道你不會留下任何證據,可是,你應該知道,我一定會想辦法殺了你。」
「現在還是這樣的想法?」
「一直都是。不過……我想先看看自己是否能夠超越你。」
「眼下不就有個很好的材料嗎?」
「確實。不過不是她,我已經嘗過她姐姐的味道了,但我還沒嘗過你的味道。」
「樂意為您效勞。我從不對同類人,尤其是你這樣優秀的人吝惜自己的身體!」
唐賀功關掉了音響,小會議室頓時被一片寂靜覆蓋。
「錄音……查證過了嗎?」刑偵局長點了一支煙,苦澀地問道。
「技術部門經過鑒定,音頻中出現的兩個人一個是鄭岩,一個是『廚師長』,也就是杜麗的心理醫生,當年判定鄭岩應該被送進6號的人,顧維教授,確認無疑。」唐賀功神情嚴肅地答道。
「現場的兩具屍體經過鑒定,其中一具屍體是『廚師』,另一具屍體是『廚師長』顧維,DNA與我們掌握的證據匹配。根據杜婧的記錄,『廚師』在第一次作案的時候,曾留下過一滴血跡。」秦玲翻動著筆記本,聲音低沉地說道。
到現在為止,參加會議的人只有杜麗沒有說過話。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明明記得,那天是帶鄭岩去看自己的心理醫生顧維,可是自己卻被顧維襲擊,那之後的事情她完全不記得。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火海,秦玲在她的口袋裡發現了一支錄音筆,那上面只有鄭岩的指紋。他用這種方式留下了「廚師長」認罪的證據。
在隨後的偵查中,警方發現,「廚師」與「廚師長」雙雙葬身火海,鄭岩卻不見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杜麗遲疑了一下,問道。
「當年鄭岩表現出迷失的情況后,我們第一個想到能幫他的人就是顧醫生,我想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顧醫生就有意識地對鄭岩進行誘導了。我記得,『廚師長』這個稱號還是他提出來的。」刑偵局長站起身,走到了窗邊,「後來,每當需要鄭岩出現場的時候,我都會去找顧醫生詢問是否合適,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他辭去公安部特別顧問的職務,才改為由6號監獄的院長來參考決定,不過,據他說,他每次也是徵求顧醫生的意見之後才回復我的。」
刑偵局長按滅了煙,「很明顯,他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才次次走到了我們前面的。他成功了,他把鄭岩培養成了一個殺人犯,而顧醫生自己……就是第一個被害人。」
「找到他。」杜麗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刑偵局長,「我們必須找到他。」
「誰?」
「鄭岩!」杜麗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相信他會殺人。」
「你以為我就願意相信嗎?」刑偵局長苦笑著看著杜麗,「那段錄音你聽到了,現場的證據你看到了,鄭岩……他用了所有顧醫生用過的手法折磨了他,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他的私人印章。」
「那我們就更要找到他。」杜麗果斷地說道,「如果他開始殺人,只會比『廚師長』更殘忍!」
刑偵局長擺了擺手,「這件事,會有其他人去做的,你們出去吧,把證件留下!」
秦玲和杜麗身體一震,不解地看著刑偵局長,又看了看唐賀功,卻見唐賀功已經將證件放到了桌子上,站起了身。
看到秦玲和杜麗沒有動作,唐賀功苦笑了一下,「不明白嗎?Z小組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們抓住了『廚師』和『廚師長』,我們損失了鄭岩,他可能是下一個連環殺手,但我們必須迴避。Z小組……就地解散!」
他說著,走出了會議室,背影無比的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