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風起歸來
意外還是註定?這已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玉垂虹」的木臂已斷,這成為了一個事實,就算是再去接回來,破碎的終究是破碎的,不可能再回到從前。重圓后的破鏡還是原來完整無缺的那一塊嗎?
齊風給的答案是「不」。
不是沒有去珍惜,沒有不去關心,而是,那個小木人終究還是太過脆弱,脆弱到不能經受那怕一點點的碰撞挫折,所以它斷了,在齊風的關注與無奈之下斷了。
書桌上一側放著小木人「玉垂虹」,卻是不斷臂的,齊風把它們又重新粘到了一起,恢復其原有的容貌,雖然依然還是很脆弱,至少外表看來還是好的,至於內里的情況,現在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另一側則放著一張紙箋,齊風拿起掃過之後,渾身上下猶如刀削,這一刻站立的齊風真似一柄豎立起的長刀,刀芒四濺,未至深秋的小屋子裡卻像三九之日的深冬散發著凜烈的寒氣,室內冰冷如霜。而站著的那人臉上平日歡笑淡然的表情更是一點點地消逝,換之的自然是冷酷絕絕的清冷無情,雙眸中透視深深的漠然。
八年已經有餘,算來應是當作九年了。九年了!也是該走的時候了。
齊風沒有再看那個小木人一眼,兩人的感情已經如若它一般,斷了就粘不回來了,脆弱的東西還是不能長久,勉強沒有任何的意義,錯過的就錯過了,他不會再苦苦去追回,他不是那樣的人!
這樣的時刻他居然笑了,皮老頭的故事結束的時候曾經主動和他說過:要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吶!想到這裡,齊風才笑了,他是想珍惜,希望此生能夠留在此地去珍惜那個人,可是天不遂人願,他沒有再繼續待下去的理由了,皮老頭,你失望了!故事裡的主人公寇再君沒有珍惜到他的愛人,以致抱憾終生,英年早逝,鬱鬱而終。他和故事裡的那位不同,那個他所珍惜的人不珍惜他。事已至此,心中無所念,可以全心投入到那件事里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心為什麼會有一點點痛,些許的苦,就讓時間來抹去吧。
他並未真正明白老頭那句話的真正含義,而真正明白的那天時捶胸不已。
廬州城北外一處人跡罕至的小樹林中,齊風負雙手靜靜地站在一棵樹前。
心中思緒萬千,「八年了!我風起終究還是回到了原來!風起歸來了!老夥計,連小樹都長大了,你怎麼樣了?」齊風這個名字消失了,風起,這一刻用回了他的本名,回到了故舊之地。
風起扒開了樹根旁的泥土,露出一個深埋的木盒,非常溫柔地捧出了木盒,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層長長的油紙。小心翼翼地解去油紙層,終於露出了它的廬山真面目,一柄樸實無華的黑色刀鞘現入眸中,風起擦去了手上指間的泥土,一手持刀,一手輕柔地撫摸著刀鞘。
「九年了,老夥計!九年不曾見,你還是如此風采!」風起呢喃著言語,及至觸碰到那刀鞘上的一行小字——豈曰無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指間的微微顫動掩飾不了他的激動,這句風氏一脈執著了兩百年的心語,自己果然還是風氏之子,吾心如鐵,男兒至死亦不悔!
風起緩緩拔出刀,對著這把陪伴了風氏一脈兩百年的忠實的老僕人老朋友,「我回來了!老夥計!」
刀如鞘,刀如舊,依然的淡然無華,沒有炫目的光彩,是沉寂了太久的緣故嗎?當風起握著它站立在秋葉遍地的樹林中,一切都變了。風起之時,秋風掃落葉,立在其中的人與刀如絕峰一般矗立,這一刻刀彷彿活了過來,光芒四射,驚天之氣沖涌,人不敢直視。葉隨身旋轉向上,在風起的頭頂現一個刀形,風起緊緊用力攥住刀柄,砰的一聲,葉散四濺,刀上光芒亦跟著散去,恢復了原來的樸實無華,風起收刀入鞘,冷漠地向南走去。
這時廬州城南的小鋪架下,皮老頭正喝著茶,突然停下向北方望去,感到了那沖霄的刀氣,嘆了口氣:
「唉,你最終還是拿起了它!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吧,風起!」
城南小院,風起坐在矮小的板凳上,喝著于慧遞過的涼茶,于慧則笑著站在他的旁邊。
猶如以前的問話一樣,風起還是問了一句:「他們呢?」
雖然和從前一樣,細膩的于慧還是感覺有一些不同,卻不知道這不同在哪裡。她溫婉笑著說:「他們還在做活呢,大哥今天有事?」
于慧只是象徵性地問了一句,沒想到風起居然說:「嗯,有錢了還能如此,很好!貴而不驕!我今天確實有事,你讓他們回來吧!」
于慧沒料到,往日齊風基本不過問他們的私事,只在他們辦不了或被別人欺負的時候才會出面,今天有些反常。不過於慧還是帶著笑應了一聲出去找人了。
固定的地點,熟悉的人,很快就聚齊了十五個人。十五個孩子圍坐成半圓在風起的身旁,不用再像往日聚在一起連坐位都不全,雖然都有些納悶,但是全部毫不猶豫地放下手頭的工作回來了,對齊風的信任甚至勝過對自己的信任,是他給了他們第二次的生命。
在場十五人中,唯有關心齊風對其觀察入微的藍珊發現了他的不同於往日之處,齊風換刀了,雖然差別很細微,她依然敏銳地發現了他現在腰間的刀不是以前的那把,甚至連因刀身重量引起的在腰間位置的一絲下移都注意到了,刀變了,而眸中的人似乎也變了,今日的齊風和往日不同,不過她也不知道變得是什麼。
風起一個個細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于慧、藍珊、姬語、劉言,鍾戟、鐘鼓、鐘磬、郁隨、靳衛、楊梓、汪涌、李銳、欒坡、費金、郭曉,一共十五人,都到齊了,且靜靜看著他。
今天果然不同,風起的第一句話把他們驚呆了,「我叫風起!」
風起的話音尚未完全落地,最小的郭曉就站起來驚訝道:「大哥,你不是齊風嗎?怎麼成風起了?」
「曉曉,齊風是我的化名,我本名是風起!我是風氏第一十二代孫,風安在之子,以後我就是第一十二位『執刀無非』!」一通話說得眾人齊蒙,不過卻沒有人再起身打斷風起的語述,「你們可以叫我『起哥』或者『大哥』,不過也許不用再叫了,我來此地是和你們道別的!」
「什麼!」大漢鍾戟再也沒有忍住,大步上前,「大哥,你要離開我們啊?」餘下之人都哭著上前,「你不能這樣,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只有幾個人忍住了,靜等下文。
風起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這些小傢伙現在到武林中也都是一方好手了,現在倒還是在向自己哭訴,果然還是一群小孩子,和武功無關的。
最後還是大姐于慧出面說大家聽大哥說完才止住。風起對著于慧微笑示意,有她在,想來他們會過得很好。
「我在這裡已經八年有餘,是離開這處的時候了,你們有來得早有來得晚,來了就是兄弟姐妹,看到你們這樣團結,我也能安心離開了,這是一萬兩,足夠你們一輩子的生活了!」說話間掏出一疊銀票,「當年沒有給你們好的生活,是希望你們能夠體會到生活的艱苦,做一個好人!我該走了!」風起起身便走。
卻便郭曉劉言兩個人四隻手拉著不放,二人號啕大哭哭天嗆地如喪考妣,「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
風起無奈,看著這兩個小傢伙死死不放,冷聲道:「你們想試試『刻骨柔刀』嗎?」這是當年練刀時最苦的練法,保證練過就不想第二次,不過讓風起欣慰的是十五人全部都承受過去了。
不料二人一晃之後,仍是抱著不放,郭曉不哭了,大義凜然地說:「就是再來一次『刻骨柔刀』,也不能讓你走!大哥,沒了你,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無論如何也要跟著你!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風起回身望著眾人,見他們都點頭,冷冷地說:「你們跟著我沒有休息,沒有安寧,沒有錢財,有的是不止的奔波,勞苦,疲憊,擔心…甚至有時會食不裹腹,還會被人追殺!這種艱苦無獲的生活,你們還想跟著嗎?!」
見眾人還是堅定地點頭,風起不願意他們跟著自己受苦,即使受苦也不希望他們有後悔的那一日,無奈地重重說了最後一句,「你們知道『無非』刀和『執刀無非』的含義嗎?告訴你們,『無非』就是盡殺有非之人,我就是那個執刀之人,你們跟著我只是殺人,還有被天下人追殺,而又得不到什麼好處,如果你們還願意跟著我的話,那就不要有後悔的那一日,沒有回頭路!」
眾人聽到這些駭人的東西,略怔一下,還是齊齊點頭。
「好!那就跟著我今夜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