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無非
陸九章和夫人唐鳳蘭剛踏入府門,就有丫環急急忙忙地報道。看著丫環慌張的樣子,二人沒有對她失禮表現有半分不悅,而是心中一沉,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春華,家裡出什麼事了?」陸夫人接過太過匆忙以致險些跘倒的丫環。
丫環春華這時才算有了主心骨,平息自己的呼吸,「老爺,夫人,齊風走了!」
「什麼?齊風怎麼會不辭而別呢?」陸九章驚訝更是不解,甚至還有氣憤在裡面,總之是五味俱全。丫環之所以如此慌張,是因為齊風在陸家待的時間比她還長,老爺和夫人也從未把他當作下人看待,而是像兒子一樣對待,或者說是女婿更貼切一些,而陸九章和唐鳳蘭的想法和丫環的也差不了多少,多的是對女兒那份溺愛。在陸家吃喝近十年,就這樣一聲不吭的走了,而且還是准女婿就這樣走了,也不和自己這個家主說一句,任誰都會生氣。
不過陸九章的氣來的快去的更快,一念齊風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怎會做出這般事,便知其中必有隱情,定下心來問道:「春華,不急,跟老爺說說具體的情況。」
春華這時也平息如常,「是這樣的,老爺、夫人!下午齊風進了自己房間,很久之後出來了,但是渾然變了一個人,冷冷的,雖然還像以前一樣有禮,但是我們感覺十分的生疏,就如同見了一個陌生人一樣,若不是他確實就是,還和我們說了話,我真的不敢認,真的以為他中了邪!後來他在廚房搗弄了一時才出來,然後就走了。我們不敢去看他做的什麼,今天他給人的感覺太可怕了。直到他走後,我和秋兒才敢去看,正堂有一桌菜肴,還有一封信,上面寫著老爺和夫人親啟,我們沒敢看,又去了他的房間看看,還是一塵不染,不過桌子上有一張紙,上面寫著:對不起,我做不到,我和秋兒感覺出事了,就決定秋兒找老爺和夫人去了,我在家等著!」
陸九章急步入正堂,唐鳳蘭則是安慰了春華一下,「你做得很好,春華!」才進屋。
桌上清蒸魚、紅燒排骨、排骨山藥湯、蓮子粥、熟牛肉、整滷雞、豆腐泡、麻辣羊肉等等擺滿了一桌子,都是自己,夫人,還有陸飛雪最愛吃的。
「看來他是真的走了!」陸九章心想著,拿起信封撕開。
「叔姨敬啟:
蒙二老不棄,我在府中已居八年有餘,叨擾甚久,心有不安,現在是該歸去的時候了。在此特向二老拜辭,久居受顧而無以為抱,心甚難安,特做一十六菜以示恩謝,而二老的大恩終生不敢有所忘,若他日有需必當歸來!另,我本名風起,瞞二老如此久,甚愧!在此恭祝二老如意安康!
起謹拜」
陸九章看后遞給夫人,二人看后都面色不悅。
「定是雪兒這丫頭給氣走的!」真是知女莫如父,一語便說出了大概。唐鳳蘭想安慰兩句沒說出口。二人叫過春華一同去了齊風卧室,室內仍如往常一樣整潔乾淨,僅僅書桌上多了一張紙,確如丫環春華所說,上面寫著「對不起,我做不到」七個行書字體,不過和春華所說的不一致的是,陸九章居然拿不起那張紙,不是太重,而是紙留字之處已經陷入桌子里,是以陸九章拿不起。
「好深厚的功力!好凝重的書法!」陸九章居然說出了一個不懂武功的文人所能說的評語。其實陸氏祖先曾是武林巨擘,對武林之事並不是一竅不通,相反,還頗熟悉。
唐鳳蘭倒沒去觀注這些,指著那七個漂亮的字,「這是什麼意思?」
「那只有雪兒回來了才知道!」二人相視一眼,心中皆瞭然。
陸飛雪高高興興地回來了,似乎說服了梁吟傑相信自己的清白了。走到堂中,意外地感覺房子里有點壓抑,「爹,娘,我回來了!你們怎麼不吃飯啊?」看到桌子上滿滿的菜,還都是自己挺喜歡的,「哇~!這是誰做的?這麼豐盛!」
見自己的話都沒人回應,陸飛雪才抬頭仔細望著爹娘,陸九章和唐鳳蘭也正在看著她。
「你們怎麼這麼看著我?我今天有什麼不對嗎?」陸飛雪看看自己,衣服也沒有問題,臉上應該也沒什麼吧,要不然梁吟傑會說的,上瞅瞅下瞧瞧,左看看右望望,沒問題呀!
看到女兒渾然不知的表情動作,她娘唐鳳蘭微笑著提醒說了一句:「你沒感到少了個人嗎?」
這時陸飛雪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沒人應聲呢,原來是齊風不在啊,若是他在,斷不會讓席間冷場的,這傢伙跑哪去了,還不回來吃飯,「咿!齊風呢?」
「走了!這菜就是他做的!」一直靜靜看著場中的陸九章盯著女兒的雙眼,冷淡地回了一句。
陸飛雪滿臉難以置信的神色,「什麼!他走了,上哪去了?」
「不知道!總之是離開我們家了!這是他留下的書信。」
陸飛雪還是不能相信,大呼一聲:「為什麼?」說完之後才想起自己今天做過的事,雙手捂嘴,心中不停地喊道:「不會是因為…不會是因為那個吧?」陸飛雪含淚跑到了齊風的小屋,屋裡什麼都沒有,已是人去屋空,找不到那位一直陪伴左右的笑容與身軀,甚至連影子都不存在了,連那一絲氣息似乎都消散了。唯一剩下的就是桌面上的那張紙和紙上的字。
「對不起,我做不到!」陸飛雪低頭坐在床邊,一遍遍輕聲重複著。
陸九章和唐鳳蘭不知何時走入了屋中,唐鳳蘭坐到了女兒身邊。陸飛雪看到娘親到來,撲到了娘的懷裡。唐鳳蘭白了陸九章一眼,責怪他剛才對女兒太過無情了。陸九章無語,女兒還是一個善良的女孩,沒有學壞,踏步走了出去,留下空間給了母女二人。
陸飛雪哭過一陣,還是沒好意思主動開口。唐鳳蘭見此,便輕聲笑道:「他都已經在信中說了,我想聽聽你說的。」
陸飛雪才一五一十全部托盤說出。
唐鳳蘭聽到陸飛雪竟然讓風起沒有理由地去向一個跟他毫無關係的人道歉,心中啞然,這個女兒啊,真是身在情中不知東南西北了,莫說風起和他沒什麼,就算是真的有什麼也不能讓一個男人向另一個去致歉解釋什麼,更何況對方根本就不配風起去做。唐鳳蘭沒有說出來,反而安慰女兒不用自責,風起早晚是要走的,和她並沒什麼太大關係,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不要把痛苦加在自己身上,而且風起離開陸府前途其實更廣闊,待在陸府只能學浪費他的才氣而已。
經過娘親的勸慰,陸飛雪的精神好多了,略吃了點東西便昏昏睡去。
唐鳳蘭看著女兒睡去,方釋去臉上的笑容,走到正在院子中仰看天空的陸九章身旁,沉聲道:「睡了!都說了,和我們想的差不多。只是沒想到那小子居然要雪兒去求風起做一件不可能的事,結果如他所料,估計現在正在家裡笑著吧!哼,果然是有些小聰明。」
陸九章背負著雙手依然仰望天空,說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如果明日梁府還存在,那是風起太喜歡雪兒餘下的一絲!」
唐鳳蘭十分不解,「你這是什麼話?怎麼梁府的存在和風起的喜歡有關係,梁府那麼大,存在與否能是誰一句話的事呀!」
陸九章轉身回過,對夫人的問話並沒有不悅,笑著解釋,「不是一句話的事,而是一把刀的事!」
「一把刀?」
「對!你剛才陪著雪兒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了!齊風的本名是風起,他應該是風氏一族之人,九年前我調到此地做官的路上碰到了他,那時,你還記得他有什麼特點嗎?」
唐鳳蘭皺著眉頭冥想,十年前的事不是一下子就能想起來的,不過過了一會就想到了,因為這件事的印象還是很深的。
「當年我們遇到風兒,應該說是起兒的時候,那天我看到他一個人獨自抱著刀蹲在一處牆角,你是說那柄刀?」
「對,就是那柄刀!那天你看到起兒一個人抱著刀蹲在那兒,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憐憫地帶回來了!」
「我還記得你還攔著我,不讓我問他一個小孩子為什麼抱著一柄刀。」唐鳳蘭嘟噥著嘴。
看著妻子如此表情,陸九章會心一笑,這麼大年紀了還會撒嬌,女兒的可愛九成五都來自這個可愛的娘親。把妻子摟入懷中,「這麼久的事情還記得呢?」
唐鳳蘭咬牙切齒地捶著小拳頭,「你不依我的事我都記得!」
陸九章汗顏,趕緊轉過話題,「那柄刀叫作『無非』,大概是取自沒有錯非的意思吧。關於它的傳說很多,不過我知道的不太多。只知道這柄刀只斬有非之人,刀下生靈不下萬千!」
「啊!」唐鳳蘭終於止不住驚訝。
「我也只是聽人傳說,不過這把刀殺了很多人是肯定的。聽說,四十年前,也就是你我出生之時,持刀之人一夜屠城,殺人過多,連上天都看不過去了,降下天譴劈死了此人方止!」
「你不是說只斬有非之人嗎?怎麼會屠城,難道,整城都是惡人?」
「對,那是邊疆之處,聚集了無數的強盜、土匪等等,都是些惡貫滿盈之人,由他們聚而成了一個小城。持刀之人被雷劈死我倒是不信,應該是另一種傳說,他被幾十個魔道巨梟聯手殺死。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很慘的一場戰鬥。這個,接下來就說說另一個人,他應該是起兒的爹爹!」
「誰?」
「『刀聖』風安在!風安在是比上一個晚了一輩的人,關於他的傳說就更多了。他被公推為聖,據稱是百年來最強之人!」
「這麼強?!」
「若我們是二三十年前的武林中人就知道他是多麼偉大的存在了!一身刀法出神入化,無人能及,然而眾人談論欽佩更多的是他的仁義,他持刀之時,未嘗殺死一個人,一個人都沒有!據說所有敗在他手下的人沒有不心服口服的,都誠而敬之!這樣的人真讓人欽往啊,若是我能早生二十年一睹聖人風采該多好!」
「好!好你個頭!早生二十年你就甭想遇到我了,也甭想有雪兒了!」
「那是那是!還是現在好!什麼也妻子女兒沒有好,沒有妻子女兒重要!」任誰被另一半捏著耳朵都會這樣說,不過稍微不同的是這也是陸九章的真心話。
「起兒走時不可能不拿那把他當年就抱在懷中的刀,而他又受此辱,所以你就說如果明日梁府還存在就是他對雪兒餘下的那絲喜歡的作用,不想讓雪兒為失去那個梁小子傷心?」
陸九章立刻豎起大拇指,「蘭兒,你太聰明了!就是這個意思,梁小子是有些小聰明,不過有時會反累身,不看清楚就敢做,真是仗著一點小勢力就什麼都不怕了,無知者無畏!我甚至擔心他和雪兒在一起就是為了我們的在家族裡的勢力,希望不要如此了,不然有他好看!」
放縱歸放縱,那韁繩還在父母手裡,所以陸九章與唐鳳蘭才會如此對女兒,無非是希望她能開心快樂,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唐鳳蘭抱著丈夫貼在他的胸口,相信有他在一切都能解決。而陸九章卻是看著星空卻在為離去的風起著想:「起兒的離開,又將給武林帶來什麼呢?不會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