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若真有那一日,也算是命了
徐璈安心躺著當個大廢物,好好養傷的同時,滁州再往南的地界上方都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其中當以京都為首。
儘管朝中不乏仍有骨頭軟嘴硬的人依舊叫囂,斷定嶺南叛軍縱然是現在暫時佔據先機,但也成不了氣候,假以時日定會被朝廷剿滅,威脅不到京都半點。
但大多數人對現在局勢的嚴峻程度,心裡門兒清。
永順帝不是上馬能戰下馬能治的太祖皇帝,現在的皇族江山也不是往前幾十年的太平永固。
嶺南大軍來勢洶洶,戰績悍然令人聞之生畏。
朝廷的平叛大軍卻接連敗績,堪稱是慘不忍睹。
如此情形,再談高枕無憂那無異於是痴人說夢,必須及時制定出對策。
否則的話……
受到威脅的不僅僅是永順帝的江山萬里,還有跟隨永順帝的臣子也不可善終。
正當朝中文武百官為了平叛一事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屋漏又逢連夜雨,西北大營那邊傳回急報,關外北狄似有異動,正在集結大批兵馬朝著西北關口逼近。
北狄人世代定居苦寒塞外,卻祖祖輩輩都不曾放棄過對中原大地的覬覦之心。
江氏皇族掌控中原百年間,北狄常年來犯,賊子之心始終不死。
現在嶺南叛軍以勢不可當之勢衝鋒在前,關內大亂,人心不穩,北狄人若是選在這個時候大舉攻關,一旦西北關口失守,北狄的兵馬被放進了關內,那……
永順帝臉色鐵青一字不發。
原本還吵得面紅耳赤的臣子們也是識趣地陷入了沉默。
嶺南是被朝廷認定的叛軍不假,可朝臣都有所知,嶺南叛軍並不傷當地百姓,也不多造殺戮劫掠之難。
只要永順帝還在,大可徐徐圖之,慢慢再設法把被嶺南侵佔的城池奪回也不遲。
北狄不同。
北狄人與中原世代為仇,每逢起戰火必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過之處血流成河,殘忍至極。
北狄人絕不能被放進關內。
否則的話……
永順帝想到被自己親手毒殺的太子身上的數樁重罪,心頭不由得狠狠發寒。
宗室和朝臣之所以對先太子不明不白的死因漠不關心,不是因為沒人察覺到蹊蹺,而是因為先太子身上背負了與北狄私通的大罪。
身為中原之主,與外族勾結不清,這是絕對不被容許多活的重罪。
所以先太子死也就死了。
但現在坐在龍椅上的人是永順帝。
內有嶺南叛軍為患,外有北狄強兵脅迫。
內憂外患之下,帶來的衝擊絕對比預想中的更大。
西北絕對不能出事兒。
西北的關口必須守住。
可……
西北現在只有副將駐守,並無主將調遣。
永順帝後背浸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沉默很久后突然說:「傳朕的旨意,宣陳年河進宮!」
一日後,陳年河指腹滑過黑色鎧甲的鋒利邊緣,對著身後的陳泰辨不出任何情緒地說:「回去大致收拾一下東西,明日隨我前往西北。」
陳年河數次拒接聖旨,鋪墊至今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永順帝同意了他帶家眷出京。
只是在這些家眷的去向上,永順帝指明了方向,只可以跟隨著陳年河一路前往西北,期間會專門派人護送。
名為護送,實則是監視。
陳年河對此並不在意。
只要能出了京都,剩下的事兒就不是永順帝能把控的了。
陳泰沒想到真的能等到這一天,頓了下小聲說:「父親,北狄此番大約是看準了如今朝廷勢弱,才會洶洶來犯。」
「皇上命您嚴守西北不得後退半步,若戰事不利的話,那……」
陳年河意味不明地嗤了一聲,淡淡道:「那就死在西北。」
「左右咱們一家都是全的,滿門老少為固守關口葬身西北,也算是為皇上盡忠了。」
陳泰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
陳年河擺手道:「兒啊,將軍百戰不得歸,這是宿命。」
「為抵禦外敵固守山河戰死沙場,是身為軍中男兒最大的榮耀。」
「若真有那一日,也算是命了。」
陳泰不敢再多言,低頭輕輕地說了聲是,紅著眼飛快出去幫著家人打點行裝。
陳年河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滑過門外,盯著伴隨了自己半生的鎧甲,無言久坐良久。
陳家父子的對話被人傳入永順帝的耳中,永順帝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
若不是西北的形勢實在緊急,永順帝其實是不願意派陳年河出兵的。
不過……
目前看來陳年河倒是沒有反心。
永順帝摩挲過拇指上象徵皇權的扳指,閉上眼說:「傳令戶部,對陳將軍抵禦北狄所需的糧草武器等物,不得有半點懈怠,務必協助陳將軍將北狄的攻勢打弱,不得放外敵入關一步。」
傳令的人躬身去了。
陳年河次日出發前看到戶部送來的單子,眼底飛快掠過一抹深色。
戰事緊急,京都距西北路遠千里,故而陳年河只是攜帶家人輕車簡行,城外除了傳旨太監和幾個與陳年河還算是交好的大臣,並無其餘人前來踐行。
陳年河鄭重其事地下馬站定,恭恭敬敬地對準皇宮的方向叩首而謝:「末將定不負皇上隆恩,當拚死而戰。」
傳旨太監滿臉堆笑地把陳年河扶起來,尖著嗓子說:「那咱家就先恭賀將軍旗開得勝,一路平安。」
陳年河面不改色道了聲多謝。
太監一招手,早有準備的一隊宮中禁衛打馬上前。
「將軍,皇上想著您此去攜家中老小,一路恐遇叛軍侵擾,故而特派了禁衛軍隨行護送,以確保萬無一失。」
陳年河加上老僕家人總共就帶了三十餘人。
禁衛軍卻足足一千。
這說是保護,實則是為了什麼,在場的人看了心裡都很清楚。
陳年河淡淡一笑,再度拱手道:「末將多謝皇上恩典,還請公公回去代我謝恩。」
太監捏著手指連聲說:「好說好說,將軍客氣了。」
陳年河對著前來送自己的白家家主略一抱拳,跟在白家主身後的白子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陳年河心中巨石轟然落肚,翻身上馬最後遙遙地看了一眼京都。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