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毒藥烏香
暮雲端著飯菜,沖著斐劍說道:「大人請看,這些剩下的飯菜被人吃過。」
斐劍卻看都不看一眼,甚至連理會的意思都沒有。
暮雲繼續說道:「大家或許記錯了一點,那就是並非所有人都吃過早飯。當時有一個人沒有吃,那就是薛聞之。他由於跟百戶大人有了言語衝突,中途就離開了飯桌。後來由於腹中飢餓,吃了一些剩下的飯菜,所以才會中毒!」
斐劍依然毫不在乎:「不管他是怎麼中的毒,什麼時候中的毒,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當然有用!」暮雲朗聲說道,「這裡涉及到了一點,那就是下毒的時間!早飯過後,是我跟孫大爺把剩下的飯菜收拾回廚房的。我倆可以相互作證,那個時候飯菜依然是沒有毒的。魏總旗,我問你,在百戶大人依次傳喚眾人進入偏殿的時候,是你守在偏殿門口,那段期間可否有人進入過廚房?」
魏弘逸確定地說道:「我看得一清二楚,那個時候除了薛聞之,沒有第二個人進過廚房。」
「這就對了!」暮雲開口,「所以百戶大人,下毒的時間絕對是在飯後到你傳喚眾人之間。」
斐劍不耐煩地開口:「你繞了半天,究竟是想說什麼?」
暮雲長吸一口氣,說道:「只有當你和眾人談過話之後,眾人才下定決心幫你剷除薛聞之。可是下毒的時間是在之前,這就說明,這個人把毒下在剩飯剩菜之中,並非是要針對薛聞之,而是想要毒殺眾人!」
這話說完,眾人瞬時一片嘩然,就連斐劍也變了臉色,表情不斷變幻,讓人捉摸不定。
魏弘逸摸了摸下巴,突然說道:「沒有人進過廚房,那怎麼可能下毒……或許真如百戶大人所說,那傢伙是畏罪自殺?」
魏弘逸這句話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響應,無論怎麼看,薛聞之都不像是那種會服毒自殺的人,如果哪天他真的要自殺,估計也是自己用刀把自己的腦袋砍下來。魏弘逸也似乎覺得自己這話連自己都不能信服,他臉一紅,急忙閉上了嘴巴。
眾人相互偷瞟,這種時候,誰都有可能是想要毒殺所有人的兇手,各人之間的信任在此刻變得脆弱無比。連斐劍也無法在保持先前的鎮定,他張開嘴巴,動了動嘴唇,卻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只聽暮雲冷聲說道:「百戶大人,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已經超出了個人恩怨。我知道你想要帶領眾人活著回去,那麼就必須把這件事情弄清楚!而要是能救活薛大哥,就能從他口中獲取重要的信息,趁早揪出那個兇手。否則,一定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這樣大人又如何能夠服眾?」
斐劍猶豫了一會,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就是這些剩飯剩菜有毒?或許毒是下在水裡,或許是下在別處,也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毒藥,而是那小子自己犯病發瘋了!」
只見暮雲把一碗菜湯潑在地上,然後又用筷子從地上夾起一快米粒大小的黑色物體,沖著斐劍晃了晃:「我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毒,但是我能確定做飯的時候並沒有這個東西。這下大人可滿意了?」
與此同時,暮雲突然還發現一片菜葉之下還有一小截細線,他抓起來放入懷中,此時救人要緊,他也來不及細看。
說完之後,暮雲再不理會斐劍,而是徑直去取糞汁。斐劍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再度攔截暮雲。
暮雲飛快返回,葫蘆製成的瓢內盛著腥臭的黃白之物。他先用筷子撬開躺在地面的薛聞之的牙關,然後把糞汁灌入薛聞之口中。薛聞之身體猛地一挺,繼而哇哇吐了起來,腥臭之物吐了一地,再接著便是劇烈的咳嗽。
暮雲又急忙把薛聞之翻過身來,右手用力地拍著他的脖頸和後背,以防嘔吐之物堵塞氣管。隨著咳嗽之後,薛聞之雙眼一閉,渾身一軟,竟是昏迷了過去。他的臉色慘白如紙,明顯已經命垂一線,估計挺不了多長時間。
腥臭四溢,圍觀的眾人紛紛皺眉。斐劍乾咳了兩聲,指著地面米粒大小的黑色物塊問道:「有誰知道這是什麼玩意,這真的是毒藥嗎?孫老頭,你見多識廣,你知道嗎?」
孫大明急忙揮著手說道:「小人哪裡會知道。」
斐劍又望向了其餘眾人,文胥和魏弘逸紛紛搖手,南宮長墨卻走上前來,蹲下身拾起黑色物塊,放在鼻前聞了聞,臉上露出疑惑之色,後面他甚至出人意料地把那物塊放在舌尖輕輕觸了一下。
這個動作看得眾人心驚膽戰,如果那玩意真是毒藥,南宮長墨的舉動也太過冒失。
斐劍首先忍不住問道:「南宮長墨,可是認出了那玩意?」
南宮長墨點點頭,說道:「這是烏香。」
暮雲追問道:「南宮大哥,這烏香可有什麼說法?」
南宮長墨站起身來,開口回答:「烏香多為西南諸國進貢大明皇室的貢品,其中以暹羅進貢最多,瀾滄、緬甸、占城和曾經的安南也均有進貢——」
忽聽得斐劍冷哼一聲:「暮雲,你這下可猜錯了,即是宮廷貢品,又怎麼會是毒藥?」說完,斐劍手持利刃,朝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薛聞之走去,他殺機畢露,顯然想要手刃薛聞之。
「大人且慢!」南宮長墨突然開口阻止。
斐劍面色不善地望著南宮長墨:「你敢攔我?」
南宮長墨微微一笑,解釋道:「在下自然不敢衝撞大人虎威,不過還請大人聽完在下的話。這烏香具有止咳鎮痛的功效,但也卻具有毒性,長期服用可使人成癮不可自拔,並能讓人產生各種奇異的幻覺。若是一次性過量服用,則能致人死亡。這般說來,把烏香與毒藥相提並論,倒也並無不可。」
斐劍雙眼閃爍:「誰知道你這個當兵的書生說的是真是假。」
而暮雲此時卻雙眼緊緊盯著南宮長墨問道:「南宮大哥,你為何會知曉烏香?」
此話一出,眾人望向南宮長墨的目光也充滿了猜疑。
南宮長墨卻面不改色,開口笑道:「暮雲兄弟可是在懷疑我?說來也是,在下不過一名平平軍士,為何會知曉這等宮廷貢品?實不相瞞,在下家父曾在行人司任職,時常出使西南諸國,在下從小耳濡目染,認識此物也並不足為奇。」
南宮長墨說完,眾人的疑慮也略有消除,行人司有撫諭四方之職,南宮長墨的話倒也說得通。
而斐劍的焦點顯然還放在薛聞之身上,他開口問道:「那傢伙能救活嗎?」
暮雲望著呼吸微弱,雙眼緊閉的薛聞之回答:「屬下只知道,如果我們什麼也不做,那麼他必死無疑。」
「救不活最好。」斐劍說道,「這裡沒人會想管他。如果你想救,就你自己救好了。」
說到此處,斐劍又轉身望向其餘諸人,一一掃視而過,他的聲音冰冷而又陰森:「最好別讓本官知道是誰下的毒,否則本官一定會讓他明白,什麼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完之後,怒氣沖沖的斐劍帶著魏弘逸離去,文胥和孫大明見得事情告一段落,也就各自散開。只有南宮長墨來幫著暮雲把薛聞之抬回廚房,安置在了床上。
暮雲剛想開口,南宮長墨就先說道:「不用問,在下只是一名軍士,也算是一個窮酸書生,並不懂醫術,更不會解毒救人。他能否活命,只能看天意了。」
暮雲默然,床上的薛聞之臉色慘白,呼吸也越來越微弱,暮雲自己也只懂灌糞催吐的急救之法,至於接下來該怎麼做,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由於薛聞之的床鋪都安置在廚房,誰也想不到他就是在這裡被人下了毒,導致如今命懸一線。
兩人沉默良久,南宮長墨突然詭異一笑:「暮雲小兄弟,方才你的推斷似乎站不住腳啊。」
暮雲心中一驚,暗道這南宮長墨真是厲害,他只得承認:「南宮大哥聽出來了?」
南宮長墨闡述道:「早晨飯間,薛聞之米粒未進,並揚言要搬入廚房,這乃是人盡皆知之事。隨著時間的推移,薛聞之食用廚房內餘食,這也可以預見。如果兇手真的要毒殺眾人,又豈會選擇那樣的時間段,犯下這樣的失誤,薛聞之先中毒,那不反倒警示了眾人?在下不才,但也敢肯定兇手的目標必是薛聞之無疑。」
聽完之後,暮雲欽佩地說道:「多謝南宮大哥先前沒有當著眾人的面拆穿我。」
南宮長墨揮揮手,表示不用道謝:「我也知道你是想要救人,才會故意混淆視聽。不過斐百戶也是精明之人,先前不過是被你一番搶先推理才著了道,用不了多久,他定會想通其中關鍵。暮雲小兄弟,先不論薛聞之能否活下來,你若想要過百戶大人那一關,恐怕還得早尋良策。」
暮雲仔細地打量著南宮長墨臉上的表情,開口說道:「還請南宮大哥教我。」
南宮長墨哈哈笑了兩聲,說:「若你請教論文章經義,在下還略知一二。可說到推敲斷案,卻並非我之所長。相反,在下反倒是想要請教暮雲賢弟,對於此案你打算從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