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斬斷毒蛇的頭顱
暮雲這才一開口,手臂上的膨頸蛇卻突然猛地腦袋後仰,似乎隨時就要攻擊。
這一剎那,暮雲只覺後頸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連呼吸都完全停滯。
只聽得一聲尖銳的口哨響起,膨頸蛇的腦袋突然轉向一旁,寒冷的目光完全盯在薛聞之身上。原來在關鍵時刻薛聞之通過口哨聲吸引了膨頸蛇的注意。
只見薛聞之依舊不緊不慢,他立於暮雲身側,右手緩緩伸向了腰間的刀柄。
「你……你想幹什麼?」暮雲緊張得小聲問道。
儘管他的聲音依舊壓得很低,可是手臂上的膨頸蛇的注意力猛地又回到了暮雲身上,它大嘴猛張,暮雲甚至可以看見其中倒鉤狀的毒牙。只聽「嗖!」地一聲,膨頸蛇飛快地朝著暮雲的臉上咬來。
暮雲再也忍不住,嚇得急忙偏頭想要避開。
在這間不容髮之際,暮雲只覺眼前一陣寒光閃過,緊跟著一股熱流噴在暮雲臉上。
「完了完了!」暮雲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驚恐地大叫,「噴進我眼睛里了!」
肆意的大笑在耳邊響起,薛聞之說道:「看把你嚇得,小爺我的刀快是出了名的,噴進你眼裡的是蛇血,不是毒液!」
暮雲聞言抹了一下臉,伸手一看,果然滿手鮮血。跟著望向手臂上的毒蛇,才發現膨頸蛇的腦袋已經被削去,自己臉上的鮮血正是來自那平滑的傷口。而蛇頭早已飛落供桌一角。
雖然毒蛇的腦袋已經被削去,但是身軀依舊在動。暮雲只覺一陣噁心,急忙把纏在手上的蛇身抖落。
「這位大哥,剛才多謝啊!」驚魂稍定的暮雲急忙向薛聞之道謝。
薛聞之雁翎刀歸鞘,哈哈笑了兩聲:「看你小子這慫樣,剛上戰場吧?」
暮雲點了點頭:「進入交阯還不到一個月。」
「殺過人沒有?」
「沒有……」
「還真是沒用。」自稱薛聞之的明軍拍了拍暮雲的肩膀,「放心,以後小爺罩著你。」
說完之後,薛聞之走出大殿,進入偏殿搜索。
斐劍陰沉的目光一直死死盯著薛聞之,直到薛聞之消失在視線中。末了,他把戰刀收回鞘中,沖魏弘逸吩咐道:「魏總旗,等搜索完了把人都叫到院中,本官要親自點卯,得讓這群傢伙知道誰是官,誰是兵!」
魏弘逸急忙連聲答應,斐劍說完后拂袖離開,魏弘逸緊隨其後。
暮雲隨著眾人又在寺廟周圍查探了一番,只發現了一塊稻田,除此之外就是似乎無窮無盡的叢林,並沒有其他人跡。斐劍還想繼續深入查探,但是其他人早已精疲力竭,根本不聽他的命令,他只得暫時放棄了這個打算。
雨開始變得淅淅瀝瀝,最後完全停止。暮雲抬頭望了一眼天,山谷的上空儘是翻滾蠕動的雲嵐,除此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當眾人重返寺院之後,魏弘逸大聲呼喝:「都快站好!百戶大人要開始點卯了!」
一行人散漫稀疏地勉強站成了一排,暮雲站在隊伍末尾,望著隊伍中這些陌生的同袍,暮雲心中感到一陣悲愴,他清楚,當初的那些熟悉的戰友,有很多估計是永遠也見不到了。
斐劍踱步來到隊伍前面,他摘下頭盔遞給了魏弘逸,魏弘逸恭敬地接過頭盔,然後抱在懷裡立於斐劍身後。
斐劍來到隊伍始端,他魁梧的身軀透露著官威。在暮雲的印象中,斐劍向下屬訓話是表情總是刻板僵硬,此時亦是如此。
「姓名。」濃密鬍鬚包裹的嘴唇幾乎不見蠕動,斐劍就已經開始向第一名士兵發問。
那名士兵三十來歲的模樣,暮雲瞅見他的懷中竟然抱著一根火銃,也不知道經過連日的大雨,那火銃還能不能用。
只見那名士兵開口回答:「回大人,我叫莘青石,火銃手,隸屬於——」
斐劍根本不等他說完,就來到了下一名士兵面前,再度開口:「姓名。」
這是一名老頭,看上去起碼有五十多歲,或者更老,他的鬢角已經發白,身軀也開始佝僂,特別是當斐劍來到他面前的時候,他的軀體彷彿垂得更低。
只聽年邁的士兵恭順地回答:「回稟大人,小人名叫孫大明……」
於是斐劍走到下一名士兵面前。
這名士兵便是先前與暮雲交談過的南宮長墨,只聽他卑不亢地說道:「回稟大人,在下南宮長墨。」
斐劍發問:「既然識字,又為何來當兵?」
自稱南宮長墨的英俊士兵回答:「家父身受流刑,起解至交阯,在下有此污點,無緣仕途,且身無所長,為謀生計,不得已入為軍籍。」
斐劍沖他點了點頭,然後來到了下一名士兵面前。
這是一名精壯的漢子,他的面容兇惡,並且沒有普通士兵對於上官的敬畏,相反表情倨傲,似乎百戶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也沒有佩戴軍中佩刀,腰間系有一柄長劍,劍上雕繪有清晰獸紋,顯然這柄長劍價值不菲。
只見他昂著下巴高傲地回答:「文胥,蜀王護衛。」
這名士兵的回答讓大部分士兵投去異樣的目光,暮雲也心中詫異,一直聽說此次平叛徵召不少藩王護衛,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而斐劍卻只是不屑地哼了一聲,然後來到下一名士兵面前。
這名士兵的穿戴與普通明軍相比顯得風格迥異,他包著黑色裹頭,雙耳穿著大環,身上披有玄色披風,佩戴的是一柄苗刀。暮雲知道這是明軍中徵召的苗兵,苗兵戰鬥兇悍,與同樣徵召的狼兵一樣威名赫赫。苗兵胸口還斜挎著一張彎弓,彎弓木枝勻稱精細,堪稱良品。
年輕的苗兵皮膚黝黑,他開口冷漠地說道:「龍俞。」
正當斐劍要走向下一名士兵的時候,喚作龍俞的苗兵補充道:「我只聽命於我的土司。」
斐劍頭也不回地說道:「你現在只用聽命於我。」
說完這話的時候,斐劍已經站到了下一名士兵面前,而他正是救過暮雲的薛聞之。
斐劍盯著薛聞之,而薛聞之也兇狠地回瞪。站在旁邊的暮雲生怕兩人會再起衝突。
「姓名?」斐劍問道。
「大人何須明知故問。」薛聞之回答。
斐劍打量了自稱薛聞之的那名明軍兩眼,冷笑道:「我還當是多牛的人物,原來不過是一個小兵而已。」
薛聞之也挑釁地回答:「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人要是不信這句話,盡可以來驗證。」
斐劍冷笑連連,他並未接話,而是徑直來到暮雲面前。
暮雲急忙挺直胸膛大聲回答:「臨安府通海前衛士兵暮雲,向大人報到!」
斐劍微笑著拍了拍暮雲的肩膀,開口說道:「不愧是本官帶出來的兵,本官記得你有十七歲了吧,也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了,好好跟著本官干,本官絕不會虧待你!等回到軍營,本官會啟稟千戶大人,升你個小旗噹噹。」
暮雲並不清楚斐劍是否在放空話,不過他也還是急忙道謝:「多謝大人栽培!」
最後,斐劍站到眾人面前,掃視一行人,開口大聲問道:「各位弟兄,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本官還要點卯嗎?」
沒有一個人回答,暮雲聽見身側的薛聞之冷不屑地哼一聲,他只當沒聽見。
斐劍繼續說道:「我們是軍人,就要服從軍命!此時這裡我的官最大,你們就要聽從我的命令!現在我們已經脫離了戰場,但是並沒有完全突圍出去,隨時還有可能遭遇叛軍!只有我!才能帶你們平安回營!」
斐劍下文還沒托出,卻聽得薛聞之懶洋洋地說道:「我說百戶大人,你說能帶領我們平安回營,小爺我怎麼不大相信呢?現在山谷外面估計儘是漫山搜索的叛軍,大人難不成還能帶著我們直接長翅膀飛回軍營?」
其餘人並不敢附和,只有自稱藩王護衛的文胥誇張地拍著手哈哈大笑,看樣子他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主。
斐劍冷笑一聲,並不理會兩人,而是突然沖暮雲說道:「暮雲,本官想要聽聽你的意見!」
暮雲一愣,沒想到會牽扯到自己頭上,他只得硬著頭皮猶猶豫豫地說道:「我覺得……我們可以向東北方向撤離,返回邱溫,也可以……朝著西南突圍,前往昌江。」
斐劍讚許地點點頭:「看到沒有,本官帶出來的兵踏實而又有腦子,不是那種好出風頭而又成不了事的兵痞!事實上,我們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這個時候,名叫莘青石的火銃手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要投降嗎?在下也覺得應該如此,反正總兵大人都已經戰死了,這仗怎麼打都是輸,與其在這樹林子里受罪,還不如向叛軍投降,那樣或許我還能活命……」
斐劍臉色猛地一變,沖著莘青石暴喝:「休得口出狂言!總兵大人什麼時候死了?」
莘青石縮了縮脖子,指著身側的孫大明說道:「孫……孫老頭親眼看見了!」
斐劍把目光轉向孫大明,孫大明佝僂的身軀彷彿又矮了幾分:「小人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小人只看見總兵大人帶隊過了橋,然後橋突然塌了,叛軍在這個時候就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後面的人又沒法過河救援——」
「閉嘴!」
讓人詫異的是,說這話的並非斐劍,而是刺頭薛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