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密室亡魂
暮雲心中疑惑,他並不清楚自己的破綻何在,為何陸俊生會這樣說。
而魏弘逸早就看陸俊生不爽,開口冷嘲熱諷:「本官看你是被暮雲搶先破了案,顏面全無,輸不起吧。」
陸俊生理也不理魏弘逸,而是似笑非笑地盯著暮雲說:「暮大人,如此倉促定人嫌疑,而卻未能找到毒藥,未免太過草率了吧?」
暮雲又細細想了一陣,終究還是摸不著頭腦,最後只得沖陸俊生拱手說道:「還請陸大人指教。」
陸俊生微微一笑,然後沖身邊的肖六吩咐道:「去把屋內桌上的茶壺取來。」
肖六並沒有動,而是望向了暮雲。暮雲對肖六點了點頭,於是肖六便返身進屋,很快就捏著一個茶壺返回。
看得出沈傑生前對茶道頗為講究,茶壺乃是成色不錯的紫砂壺,圓潤光亮,定是時時摩挲才有這樣的光澤。
陸俊生接過茶壺,卻猛地摔在地上。茶壺瞬時破碎,裡面的茶水灑了一地。
緊跟著,只見陸俊生撥開地面泡過的茶葉,從裡面揀出幾片和金銀草很像的葉子,他舉著葉子沖眾人說道:「這就是斷腸草!沈傑乃是喝了泡過斷腸草的茶水而死,並非死於苦瓜粥!他是在飯後回屋讀書期間,喝了這茶水才中的毒。」
林雨霖聽得自己清白得證,忍不住失聲痛哭,苗女急忙上前撫慰。
方謙和宋問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暮雲怔了怔,他蹲下身子,用手指試了試茶水,然後又檢查了一遍茶葉,最後站起身問道:「茶水冰冷,茶葉也泡過很長時間。今早店家也沒有給人送過熱水,這分明是隔夜茶。沈傑為什麼要喝隔夜茶?」
陸俊生哈哈笑道:「怎麼,還不服輸?但凡略曉醫理之人都能知道,隔夜茶有治療口部潰瘍的功效,這並不難理解吧?」
暮雲這才記起,確實有這個說法。頓了頓,他不由得佩服地說道:「陸大人慧眼如炬,在下佩服。」
暮雲服輸了,魏弘逸可不願服輸,他繼續爭道:「這門窗緊閉,難道沈傑是自殺不成?」
方謙一聽,也急忙說道:「我記起來了!今早沈傑出門之時,就已經把房門鎖好。我和他是最後下的樓,來到樓下時,所有人都已在大廳之中。期間並沒有人返回過二樓,吃完飯,最先返回二樓的也是沈傑,莫非他真是自殺?天啊!我的沈兄,你究竟有什麼想不開的,為何不跟我們說啊?」說到這裡,方謙忍不住舉袖掩面,失聲痛哭起來。
宋問卻猛地抬起頭來:「不對,還有一個人,他一直待在樓上。」
方謙一驚:「你是說……」
林雨霖也抹了一把眼淚:「對對!還有一個客人!」
陸俊生皺起眉頭:「你們說的究竟是誰?」
「是季軒。」宋問回答,「你們來得晚,並沒有見過他。季軒是我們的同窗,由於突遇暴雨而患上了風寒,一直在屋內養病。他就住在沈傑對面,就是這間屋子。」說著,宋問指向了眾人身後的房間。
「奇怪……」方謙停下了痛哭也說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季軒怎麼也不出門看看?」
眾人疑惑之時,只聽無鹽女弱弱地說道:「我……我早聞到那屋裡有一股燒焦的味道,一直……一直沒機會說……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暮雲暗叫不好,急忙叫道:「六子!」
「得令!」肖六回答,他故技重施,又是兇猛的一腳蹬開了房門。
隨著屋門被蹬開,一股焦糊之味撲面而來。而更令人驚懼的則是,一具男屍躺在地上,肌膚和身上有大片焦痕,想必就是季軒。
見得眼前這一幕,林雨霖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而苗女也皺著眉頭撇過頭去。無鹽女向著兩人詢問情況,之後也是驚恐失色,捂住了嘴巴。
反應最為劇烈的則是方謙,他先是面如死灰,張大了嘴巴。隨後一屁股癱坐在地,口中已經帶上了哭腔:「是鬼……是鬼!是鬼回來複仇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宋問急忙安慰道:「方謙!冷靜點!這裡沒有什麼鬼!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寂塵也說道:「有貧道在此,哪有什麼妖魔鬼怪敢在這裡撒野?」
陸俊生聽得兩人的對話,冷笑道:「『復仇』?有意思,一會再問個清楚。」說完之後,陸俊生又轉頭沖暮雲問道:「暮大人,這回你還想看看嗎?」
暮雲沒想到陸俊生會如此發問,這即是一種挑戰,也是勝者對敗者的輕視。
他左肩的舊傷隱隱作痛,每逢雨天就會這樣,隨著年紀的增長,傷痛將會越來越烈。這使得他永遠也無法忘記當初那一刀。
「看,當然要看!」暮雲回答,「這不是你我爭鬥比試,而是出於對死者的尊重。」
陸俊生望了暮雲半晌,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最後他說道:「有點意思。那麼,請吧。」
進入屋內,兩人對視了一眼,隨後分開查看起來。陸俊生去檢查季軒的屍體,而暮雲則在屋內打量。
房屋和沈傑所在的房間類似,當先一扇木門,房間盡頭則只有一道木窗。門窗先前皆是緊閉,並且無論是門縫還是窗縫都合得十分嚴密。這也跟沈傑死時一樣,皆是在密閉的房間內死亡。
房內充斥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暮雲很快就找出了氣味的來源——一些散落在地上的石炭。石炭看得出已經燒過,地上還有一個打翻的火盆。炭氣太重的屋子可不適合待人,暮雲急忙把窗戶打開通風。
屋外的眾人也打量著屋內,看清一切之後,魏弘逸疑惑地說道:「會不會是炭氣中毒而死的?在屋內燒炭,而又不開窗通風,很容易被炭氣毒死。」
方謙聽得魏弘逸這麼一說,時而點頭時而搖頭,自言自語道:「季軒患了風寒,由於怕冷而燃炭取暖倒也說得過去。可是昨夜我來看望他的時候,並沒有見他燃炭啊?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後面燃的……」
魏弘逸耳尖,聽得方謙的話,一把揪住他質問道:「你昨夜來看望過季軒?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有沒有人跟你作伴?」
方謙被魏弘逸揪住,忍不住怒聲回答:「是子時的時候,宋問可以作證!我來看望他找什麼伴啊?等等……大人該不會認為是我殺了季軒吧?我跟他可是無怨無仇啊!」
魏弘逸森森說道:「極有可能!」
方謙急忙爭辯:「可是大人你也看到了,之前這門窗是從裡面關死的,我怎麼可能殺了人之後從裡面關好門窗呢?」
魏弘逸一聽,也想不通其中道理,只得悻悻地鬆開了揪住方謙的手。
這個時候,只聽正在檢查季軒屍體的陸俊生說道:「死亡的時間是昨夜丑時到寅時之間,方謙若是剛才說的話沒有隱瞞,則嫌疑可以排除。」
方謙連忙說道:「我方才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虛言!」
宋問也說道:「我可以作證,昨夜方謙子時探望季軒回來之後,就沒有離開過房間半步。」
暮雲則依舊繼續在房間內查看,先前因為在調查沈傑房間的時候不夠細心,沒有發現茶壺中的斷腸草,從而差點造成重大失誤。這回他決定要吸取教訓。
在屋內一隅,暮雲發現了一個小火爐,火爐之上則是一個黑乎乎的藥罐。打開藥罐,可以聞到沖鼻的中藥味。暮雲細細辨認了裡面的藥渣,都是一些常見的治療風寒的草藥。除此之外,屋內還有兩個木箱,這樣的木箱沈傑房內也有,都是用來盛放雜物和書籍之用。
正在暮雲毫無頭緒之際,忽聽得陸俊生驚異地低叫了一聲:「咦,這是?」他似乎在季軒的屍體上有了什麼發現。
緊接著,只見陸俊生站起身來,開口笑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說著,陸俊生就走出屋外,朝著樓下跑去,邊走邊說:「我出去尋找線索,所有人不得擅自離開此地!等我回來,我定將揪出兇手!」
之後,陸俊生就沒了蹤影。
肖六衝著陸俊生遠去的背影嘀咕道:「自己一個人跑了,難說兇手就是他。」
魏弘逸聞言一驚:「不會吧?如果真是他……那說得過去啊!他這是畏罪潛逃!我們得趕快去把他抓回來!」
暮雲無奈地沖屋外兩人說道:「得了吧,現在沒有證據,抓他回來又有什麼用?你們也別妄自猜測。」
魏弘逸和肖六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便也自討沒趣地閉上了嘴。
暮雲則來到了季軒的屍體旁邊,他很好奇陸俊生究竟從屍體上發現了什麼,才會如此自信。
季軒的屍體上有許多燒痕,尤其臉上和脖子上,大片焦黑。暮雲輕輕擦去季軒臉上的炭屑,魏弘逸在門口望著這一切,開口嘆道:「該不會整個腦袋都摔進了火盆里吧?這傢伙,真倒霉,死了還被毀容。」
無鹽女聽到此話渾身一顫,搖了搖頭,獨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暮雲則突然心中一動,他急忙把方謙和宋問叫了進來,指著季軒的屍體問道:「你們好好看看,這是你們的同窗夥伴季軒嗎?」
方謙和宋問看著慘不忍睹的屍體忍不住眼圈發紅。方謙開口回答:「雖然他的臉被燒過,但是五官還認得出來,他就是季軒。」
暮雲皺了皺眉,又問道:「你再仔細看看,確定是他嗎?有沒有什麼證明?」
方謙疑惑道:「是季軒啊?我和他同窗十餘年,怎麼可能認錯?」
宋問則說道:「這確實是季軒,我也明白大人的意思。季軒和我兒時一同就讀私塾的時候,有一次他犯了錯,被先生用戒尺打掌心。哪知那條戒尺凸出了一根木刺,一打下去就把季軒的右掌心劃了一條很深的口子,那條疤痕一直都在。」
方謙也說道:「對,是有這回事!」
暮雲聞言,急忙翻開季軒的右手,上面果然有一條清晰可見的傷痕,並且年代久遠。
暮雲沉默了一會,想到了方謙和宋問兩人同時撒謊的可能,畢竟自己從沒見過季軒。於是他又把林雨霖叫了進來辨認。
林雨霖細細看了幾眼,突然捂住嘴巴幾乎嘔吐。緩了好一會,她才肯定地說道:「民女不會認錯,這就是那名客人。」
暮雲不再言語,看來這就是季軒無疑。
魏弘逸則湊了過來說道:「暮雲啊,你是不是有什麼靈感?就像那『往生寺八僧命案』一樣,有人用一具屍體冒充另一具屍體。」
暮雲沒好氣地說道:「哪裡來的那麼多同樣的手法,又哪裡來的那麼多屍體?魏百戶你還真是想象力豐富。」說著,暮雲又沖屋外眾人揮了揮手:「大家也都別待在這裡了,忙各自的去吧。不過誰也不許擅自離開。六子,你幫忙盯緊一點。」
肖六急忙回答:「大人放心,有我看著,一隻蒼蠅也別想飛出去!」
隨著肖六和眾人的離去,屋內就只剩下了暮雲和魏弘逸。
暮雲依舊苦思不得其解,他甚至還沒有判斷出季軒和沈傑是自殺還是他殺,而陸俊生就已經揚言能抓到兇手,他究竟是發現了什麼才會如此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