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牆中字
這一天的時間過得沉悶而又漫長,所有人在店內都顯得無精打采。一日之間死了三個人,並且又快速抓住了兇手,破案的過程雖然精彩。可畢竟是三條人命被奪取,這由怎能不讓眾人嘆息。
飯間,少女阿凰依舊坐在了暮雲這一桌,只不過暮雲情緒低落,並沒有理會她。寂塵道士也厚著臉皮湊了過來,魏弘逸斥喝了幾句沒有效果,也就懶得理他。
相反陸俊生自己一個人坐了一桌,吃起飯來倒是絲毫不見停滯,看得出他的心情絲毫不受命案的影響。
暮雲見狀不由得有些佩服,或許像陸俊生這樣絲毫不受情緒的影響才能快速破案吧。
「喂!你是叫暮雲吧?」說話的是阿凰。
暮雲還沒開口,寂塵就連忙說道:「小姑娘,要有禮貌。要叫『暮大人』!」
哪知阿凰一副滿不高興的樣子:「本姑娘就要叫『暮雲』,你管得著嗎?」
寂塵一邊撫著頷下的山羊鬍,一邊直搖頭。
「無妨。」暮雲說,「阿凰姑娘,有什麼事嗎?」
阿凰用玉手杵著圓潤的下巴問道:「你說人為什麼要殺人?我所聽過的命案,發生的原因大多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吵了幾句嘴啊、打了一架啊、爭一些東西啊……相反,那些因大仇大恨而發生的命案並不多……暮雲你倒是說說,為什麼會這樣呢?」
暮雲莞爾:「這種高深的問題,你去問陸大人,或者寂塵道長或許更合適一些吧?」
阿凰嘟著小嘴搖了搖腦袋:「跟那些人說話渾身不自在,本姑娘就要問你。」
暮雲想了想,回答:「類似的問題我也問過別人,當時別人告訴我,人本的本性就是好鬥。有的人靠拳頭刀槍搶奪,有的人靠威望道理壓人,還有的人靠陰謀詭計來勾心鬥角。哦,這些算是我總結的,當時別人告訴的原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這一切都是源於人的慾望和貪婪。』。」
阿凰眨著烏黑的眼睛:「慾望和貪婪?我才不贊同,或許有時候是為了『愛』呢?比如男女之情,朋友之誼,父母之恩……」
寂塵聽到這裡則不以為然:「所謂的『愛』,不正也是慾望和貪婪中的一種。」
阿凰瞬時柳眉倒豎,白了跟自己抬杠的寂塵一眼。
暮雲哈哈笑道:「道長是方外之人,自然把愛看做是一種執念。可我等凡夫俗子去不得不把它想得崇高和無私。」
早已聽不過去的魏弘逸嚷嚷道:「你們盡說些沒用的,討論那些能解決問題嗎?還不如閉嘴好好吃飯,我和六子飯量大,再晚點保准連剩菜都不給你們留下!」
於是眾人只得開始吃飯。
晚飯過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由於陸俊生要把宋問帶回房寫供詞,魏弘逸便派出了肖六相助。肖六拍著結實的胸脯直保證,只要有他在,絕對出不了什麼亂子。
暮雲原想早些回柴房休息,沒想到阿凰卻突然欄住他。
只見阿凰低著頭紅著小臉,扭捏得簡直不像話。
魏弘逸和寂塵對視一眼,隨即兩人同時露出怪異的笑容。
暮雲也覺得自己開始往歪處想了,只覺得臉頰和耳朵燙的厲害。
末了,只見阿凰跺了跺腳終於說道:「你們……今晚……和我換房睡,好不好?」
這句話並非是眾人預想的結果,魏弘逸先是一愣,繼而怪笑道:「嘿嘿,小姑娘你不是這個意思吧?本官我懂,我下令讓暮雲跟你上房進屋,我這個上司就和那老牛鼻子繼續擠柴房吧。」
「你說什麼!」哪知阿凰突然大怒,狠狠地瞪著魏弘逸,「本姑娘只是要跟你們換房而已,客房換柴房,難道還虧了你們不成?你要是還不樂意,本姑娘再給你們五兩銀子!」
魏弘逸一聽阿凰竟然用錢壓自己一個堂堂百戶,瞬時顏面無存,當下怒聲說道:「本官也給你五兩銀子,你別再來煩本官!」
阿凰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我給你們五十兩!換還是不換?」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沒想到阿凰竟然如此闊綽。要知道五十兩銀子可遠超七品知縣的一年俸祿。
寂塵倒是頗為心動,不僅可以換客房住,還能憑空得到一大筆錢,這不是明擺著的好事嗎?當下寂塵倒是急忙向魏弘逸使眼色。
魏弘逸老臉一紅,說道:「本官雖然出不了五十兩銀子,不過本官可以給你一個保命的忠告!有句話你知道嗎?叫做『財不外露』。你渾身披金戴銀,還動不動就高喊自己有錢,小心哪天遇上歹人小命不保!」
暮雲也不喜歡阿凰這種態度,開口說:「我觀阿凰姑娘談吐舉止不凡,衣服首飾華麗且雙手白嫩無繭,家境一定不錯吧?讓阿凰姑娘睡柴房,豈不是委屈了姑娘。」
阿凰哼了一聲:「本姑娘就是樂意!」
魏弘逸見得阿凰的樣子,更是氣惱,剛要開口斥責,卻被暮雲搶先問道:「阿凰姑娘,其中原委,可否相告?」
阿凰瞅了魏弘逸三人一眼,伸出玉指點向暮云:「你跟我上來看看就知道了!」
暮雲隨著阿凰來到二樓,徑直朝著阿凰的房間走去。
一路上暮雲都面紅耳赤,跟一個妙齡少女進入房間,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不由得有些手足無措。
阿凰在打開房門鎖之際,指了指走廊盡頭的兩間房說道:「你看那裡面兩間客服,不僅發生了命案,現在裡面還停著兩具屍體,這……這讓人怎麼能住在二樓嘛!」
暮雲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阿凰是由於恐懼死人才要換房。這倒也說得過去,讓一個小姑娘跟死人為鄰,確實太過為難。想到這裡,暮雲心中的不快倒也消去了不少。
阿凰拉開房門進入屋內說道:「你再進來看看這些。」
兩人進入屋內,屋中漆黑一片。聞著阿凰身上幽幽的香氣,暮雲只覺心跳加速,心猿意馬。
很快,阿凰點燃了油燈,屋內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
阿凰一手舉著油燈,一手指向牆:「你看!今天下了一早的大雨,牆皮一個勁地掉,就露出了這些。」
昏黃的燈光照亮她嬌美的臉頰,朦朧中可比擬皎潔的明月。
暮雲順著望去,只見牆上果然牆皮脫落不少,露出了其中黃褐色的土磚。而在牆皮之下,隱隱露出幾個字。
「把燈給我。」暮雲接過阿凰手中的油燈湊向了牆面,牆皮之下的字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看得出這層牆皮是後來粉的,由於這連日的大雨,牆壁浸了水,所以才導致這層牆皮剝落。而脫落的部分,可以看出曾經有人用毛筆在牆上寫了幾行字。
「石流火……劍亂蒼……這不就是那四句話的一部分。原來那四句話是出自這間房!」暮雲瞬時明白。
阿凰的臉色露出一絲驚恐,低聲問道:「暮雲,聽那個老道士說,這些話是以前被殺害的店家死前留下的……怨氣很重……你說是不是真的?」
暮雲笑了笑,說道:「別聽他瞎說。陸大人已經跟我們談過這件事,這些話是早些時候一名旅人留下的,由於書法不錯,原先的店家很是喜歡,所以才一直保留了下來。估計是後來的店家覺得這些話不詳,所以才把牆重新粉了一遍。」
阿凰的臉色依然難看:「被死人喜歡……那它們由於惦記而會不會常回來看看?」
暮雲哭笑不得地說道:「阿凰姑娘,我跟你說吧……算了算了,估計也說不明白。這樣吧,換房的事情我答應了,也不要你的錢。只要你不嫌棄柴房,今晚你就去柴房睡。店家的屋就在柴房旁,你要是半夜害怕,也可以去找她。」
「那你說話可不許反悔!」阿凰似乎還不怎麼相信。
暮雲知道她擔心什麼:「放心,魏大人那邊我能說服。」
阿凰這才放心下來:「那個姓魏的最讓人討厭,那些書生啊大人啊也討厭,這店裡的男人就屬你還像話一點。」
暮雲無奈地搖了搖頭:「一會我讓店家把柴房中的被褥搬上來,你的被褥換下去……或者直接讓店家搬到她屋裡好了,你就跟店家睡一間房。」
阿凰點了點頭,事情就這麼決定。
暮雲只覺得好笑,卻又不敢笑出聲。兩人正要離開房間,暮雲卻突然渾身一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表情在瞬間變得陰沉難看。
察覺到了暮雲的異樣,阿凰不由得緊張發問:「怎麼了?你……你可別扮鬼嚇我!我最恨這種人了!」
暮雲卻沒有理會阿凰,而是匆匆返身,來到那面牆下,舉著油燈就朝著牆上照去,似乎在仔細查找什麼。
阿凰跺了跺腳,叫道:「你到底再幹什麼?你要是存心嚇我,我以後絕對恨你一輩子!」
「原來是這裡不對勁……」暮雲一邊緊緊盯著牆上那幾個字,一邊說道,「這裡,怎麼會是一個『素』字?」
阿凰不由得好奇地湊了過來:「本來就有一個素字嘛,你在說些什麼?」
暮雲依舊沒有理會阿凰,而是把油燈放在桌上,接著用雙手開始在牆上扣那些牆皮。一時之間,隨著暮雲的動作,泥土紛紛掉落,牆皮很快就被暮雲剝下大塊。
阿凰在一旁看著,口中沒好氣地說道:「你破壞人家的牆,就等著一會店家來找你討要賠償吧!看你這麼窮,一定賠不起,到時候可別找本姑娘借錢!我才不會……看在你跟我換房的份上,本姑娘也可以借你一點,不過你可得求我才行!誰讓你這麼囂張?」
暮雲依舊在自顧剝著牆皮,過了好一會,牆皮剝開大片,原先被牆皮遮蓋的字也完全露了出來。
暮雲盯著牆皮上的四句話喃喃說道:「『黑石流火,劍亂蒼茫。箋素絕道,愁斷人腸。』原來原話是這樣,我竟然把『箋素』聽成了諧音的『尖粟』……沒文化真可怕……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