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命運軌跡
目瞪口呆的江一寒目光緩緩下移,望著地上爺爺親手送給他的望遠鏡一動不動,這副望遠鏡是抗日戰爭時期,一位爺爺故人所贈。
受爺爺和父輩們的熏染,年紀輕輕的江一寒養成了一個愛拍桌子的習慣,剛剛一激動,沒找到桌子,順手把握在手中的望遠鏡給摔了。讓江一寒如此暴怒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楚南飛也跟著地方上的同志一起鬧,張羅著要放糧。
軍列上除了一個警衛排之外,其餘的車廂裝得都是供給邊防部隊的軍糧,在抵達終點蘇瑪拉小鎮之前,他們其中一項任務就是押運軍糧。
「動軍糧是要掉腦袋的!你們誰敢動軍糧信不信我現在就斃了他?」江一寒一下抽出手槍,嘩啦一聲拉動滑套上膛。
之前就提議留下一點軍糧的老台兒車站派出所的所長和老站長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原本旁觀的楚南飛沒想到江一寒為了自己的烏紗帽竟然如此不通情理,一股邪火頂上腦門大聲道:「你一口一個人民群眾,你就眼睜睜的看著餓死人嗎?人要活命就要吃飯,來來來,開槍啊!」
情緒激動的楚南飛一把拽過江一寒的手槍頂著自己的額頭上,瞪著眼睛盯著江一寒。
及時趕到的秦老實連忙架在兩人中間打哈哈道:「這算哪回事,參謀長你消消氣,我們楚副連長是個愣娃子,沒文化,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楚南飛瞪著秦老實惡狠狠道:「你才沒文化那,你全家都沒文化,少在這和稀泥。」
看上去足足快六十歲滿臉褶皺,身著帶著眾多補丁卻漿洗得乾乾淨淨的鐵路制服的老站長一把拽住江一寒的手槍道:「這位小首長您息怒,息息怒,我有話對你說,請移步。」
也不知道老站長和江一寒說了什麼?又掏出紙筆寫了什麼,江一寒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冷著臉來到楚南飛面前:「五十袋,最多只能給五十袋,這是我的底線也是極限。」
江一寒轉身返回車廂,那是軍列中唯一的一節硬座車廂,與四面漏風的悶罐車廂相比,那裡簡直就是天堂。
楚南飛望了一眼綠皮車廂,忽然發現一名身著黑色皮衣,留著波浪長發的女人正注視著自己,女人手中的相機似乎在不停的拍照,而車廂內似乎還有一大群身穿呢子短大衣或者蘇式獵裝的人。
楚南飛這才意識到,江一寒不過也是借了科考隊專家光而已,心中也似乎平衡了一些。
老站長站在楚南飛的身旁,望著車廂內卸下的大米流下了兩行渾濁的眼淚,一旁的派出所所長遞給了老站長一根發皺的香煙,望著空空的煙盒,對楚南飛尷尬抱歉的一笑:「最後一根,真不好意思,給隊伍上添這麼大麻煩。」
老站長抱起一個小女孩,小女孩咬著手指瞪著大眼睛盯著卸米的戰士:「爺爺,爺爺,媽媽說今晚能吃白米飯,吃飽是嗎?」
老站長認真的點了點頭:「妞妞想吃多少都行?」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天真道:「我只吃一半,留下給爸爸,媽媽說爸爸會回來的,是嗎爺爺?」
老站長用力的點了點頭,楚南飛從挎包中掏出了一塊壓縮乾糧遞給小女孩,小女孩猶豫一下,眨著大眼睛望著老站長,在老站長的鼓勵下才接了過來,弱弱的說了聲謝謝跑開了。
一攀談楚南飛才知道,他們所在的這個加水的小站是九年前建設起來的,這裡往東三百公里是酒泉,往西四百公里是坎子溝,前後左右都不著邊,出了嘉峪關這裡是最後一站加水點。
連續大旱,墾荒的人們堅持不住就往回撤,老台兒站是唯一的出路,要麼往烏魯木齊去,要麼回內地,面對人類瘋狂的破壞自然平衡,大自然也變得殘酷起來,人定勝天在這裡只不過是一句口號罷了。
「五十袋了!」秦老實悄聲告訴了楚南飛,楚南飛面無表情,秦老實微微的嘆了口氣,示意卸米的戰士繼續。
老站長感激的望著楚南飛,楚南飛看了一眼去找媽媽的小女孩:「孩子的爸爸怎麼了?」
老站長沉默片刻:「羅布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楚南飛知道自己不便多問,不經意間他發現老站長腰間竟然挎著一支德制的毛瑟716手槍?幾十年前的老古董了,但楚南飛一點也不懷疑駁殼槍的性能。
這個年頭戈壁野狼成群,牧民都必須人手一槍,車站站長,派出所民警挎短槍扛長槍也不算什麼稀罕事。
七十袋,整整七十袋,老站長向楚南飛深深的鞠了一躬,楚南飛下意識的一側身躲開了,這份沉重的感謝他擔不起,這是軍糧,如同江一寒說得那樣,擅動軍糧是要掉腦袋的。
返回車廂,原本擔任看守犯人的小眼鏡倒在地上,半自動步槍丟在一旁,楚南飛清點過犯人發現只少了一個?就是那個大辮子的漂亮姑娘,是早有預謀?還是臨時起意逃跑?
楚南飛剛剛握住銅笛,秦老實一把按住了楚南飛的手道:「瘋了嗎?這要讓參謀長知道了,你就完了,火車加水補煤還要三十分鐘,黃大壯、小眼鏡、郝東方都是自己人,這裡是戈壁,她一個人走不遠,咱們分頭找。」
楚南飛點了點頭,一出車廂,楚南飛就看到了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一晃消失在人群中,楚南飛與秦老實交換了一下目光,幾個人迅速混入人群。
在綠皮車廂內,江一寒皺著眉頭望著楚南飛帶著幾個人直奔車站外圍的破庫房而去,正準備下車,身旁響起了悅耳的聲音:「江參謀長,高博士和彭博士找你。」
「叫我一寒,一寒就行。」楚南飛口中江一寒號稱萬年堅冰的死人臉瞬間融化了,而且充滿了自信,帶著陽光般的笑容。
身材高挑的周芳華一襲黑色皮大衣,高筒皮靴,火紅色的高領毛衣和圍巾,似乎在宣示與這個時代的格格不入。
與國內那些土得掉渣的姑娘不同,用江一寒的話來說,周芳華渾身上下散發著時尚青春萌動的氣息,就連團隊內的一些青年專家也只敢偷偷看幾眼。
周芳華拉起車窗,從外面掰下一節冰柱丟進杯中,從隨身的箱子中抽出一瓶金黃色沒有商標的酒倒入杯中,十分自然的給自己點燃一支香煙。
與六、七位年輕專家一樣,包括在江一寒眼中周芳華的形象無疑與電影中的女特務、女流氓完全吻合,但他們卻無法痛恨起來,男人可以喝酒抽煙高談闊論,而女人抽煙被視為一種惡習。在江一寒看來,周芳華抽煙喝酒是一種美,一種讓人心動誘惑的美,甚至讓他不敢多看一眼,害怕多看一眼會讓自己控制不住。
周芳華舉起酒杯對江一寒微微一笑:「不來點嗎?正宗的陳年威士忌?」
「威士忌?」見過世面的江一寒自然知道那玩意是什麼,洋酒,但凡什麼玩意被掛上了陳年二字,就不會便宜,國家外匯十分拮据,洋酒只屬於少數海歸專家特批的物資。
高博士一旁微笑道:「周博士擁有哈佛、劍橋雙博學位,專攻古人類遺傳基因學的精英,這次是響應號召回國投身祖國建設的,周博士在國外長大,言行與國內不太一樣,個性強,需要時間適應,江參謀長多多體諒。」
「哪裡,哪裡!周博士這樣的精英回國建設祖國,我高舉雙手歡迎還來不及吶,有個性是件好事,有能力才有個性嘛!」江一寒說出了一番幾乎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話,甚至連江一寒都有些後悔了。
找到了同盟的周芳華眼睛一亮,就被彭博士打斷了,高博士和彭博士邀請江一寒這位陸院參謀專業的高材生繪製路線地圖。
車站破舊的倉庫邊,暗黑的角落中,一男一女正在小聲交談,部隊配發的翻毛皮鞋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楚南飛做了一個停止前進的手勢。
只聽黑暗中女聲急切道:「我父母那?」
沙啞蒼老的男聲則催問道:「東西那?帶來了嗎?」
女聲沉默片刻道:「沒見到我父母,我是不會給你們的,為了能夠來這裡,我不惜偽造自己偷盜供銷社,我一定要見到我父母,帶他們回去。」
黑暗中寒光一閃,沙啞蒼老的男聲:「我看你是活膩歪了,最後問一句,交不交出來?」
「不!啊!」
楚南飛立即打開手電筒,只見一男一女站在拐角處,男的手中的尖刀沾著血跡,似乎要從女孩手中搶奪什麼?
「繳槍不殺!」黃大壯的一聲大吼嚇了楚南飛一大跳,男子見狀掉頭就跑,女孩身體一軟徑直倒在地上。
楚南飛迅速扶起女孩,鮮血順著傷口從女孩的棉衣中滲出,楚南飛立即撕開了急救包想要壓住女孩傷口,女孩臉色蒼白,一把緊緊的抓住楚南飛的手,將一個金屬小捲軸塞入他手中,用微弱的聲音道:「我叫蔣依依,我有一個妹妹叫蔣依菡在北京,這是我們父母留下的唯一線索,有壞人威脅他們……」
女孩話沒說完停止了呼吸,砰!一聲槍響回蕩在黑夜之中。
正在軍用地圖上進行參謀作業,得到了高博士和彭博士等一干專家高度好評的江一寒一筆畫歪了至少一百公里,鉛筆尖深深的扎入地圖之中。
懊惱不已的江一寒立即抓起軍帽對眾人抱歉道:「不好意思,可能出了問題,我去看看。」
江一寒離開之後,年近五旬戴著老花鏡的高博士望了一眼正值壯年,戴著高度近視鏡留著大鬍子的彭博士,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他們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地圖上江一寒畫歪戳出窟窿的地方。
是巧合?還是命運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