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聖湖傳說（一）
楚南飛的思維極為縝密，他能從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件中抽絲剝繭找出其內在邏輯聯繫，並從中抽取蛛絲馬跡讓真相水落石出。
譬如拍米爾信號和工程兵連隊遭遇不明生物攻擊兩起事件。科學院的所有專家都認定求救信號是工程兵連隊發出的，但他們忽略了帕米爾信號本身的複雜性和詭異的預示內涵，沒有把五十年前失蹤的探險隊、T教授失蹤事件和科考先遣隊失聯事件綜合考慮，也沒有將工程兵連隊遭遇不明生物攻擊的真相聯繫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帕米爾信號所引發的，但楚南飛卻認為信號不過是連續線索中的一環，那些學富五車、邏輯縝密、思維開闊的專家們怎麼可能犯簡單的邏輯錯誤？
根據綜合信息繼續推斷，帕米爾信號的信源地、信號所傳遞的內容、信號的編排方式以及發出信號的人形成了一個相對閉環；而工程兵連隊遇險和先遣隊失聯兩件事又與1938年和1963年的兩次失蹤事件形成時間上的延續。
在解讀兩起看似毫不相關的意外事件時（其實應該有三起，楚南飛小組目前處於與世隔絕的境地，對於外界而言他們正處在失聯狀態），其他幾個重要的信息尤為重要：工程兵連長李成發盜走杜立巴石碟、前沿基地附近的牧點發現X病毒感染者、四名工程兵戰士力戰魔羅族異變之甲獸、搜救隊遭遇冰爆以及蹊蹺雪崩和基因異變成功的李成發襲擊搜救隊！
就在周芳華提出質疑之際，楚南飛正在縝密地分析著這些外在因素形成的原因和其內在聯繫，所以對周芳華提出的問題置若罔聞，但表面上看得出來他正在緊張地思考，而回答周芳華的問題則所答非所問。
這對楚南飛而言是極少發生的情況，一般而言他都是屬於「撞鐘的和尚」狀態，根據事情的發展而適時採取應對行動。羅布泊的深淵行動和川南行動都是如此，而這次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因為實在是太複雜了。
周芳華關心地看著楚南飛：「南飛，你哪裡不舒服嗎？我知道科學院此次行動有違常理，但作為輔助人員無權過問，即便作為魔羅文化研究所所長，我也只能服從院里的統一計劃安排，而不能獨善其身。」
「工程兵連隊進入了那個秘境空間，並且遭到了魔羅族或者卡維特人的攻擊，而根據帕米爾信號的加密方式和破譯的內容推斷，信號不是由工程兵連隊發出的。」楚南飛陰沉地望著前面指手畫腳吐沫星子亂飛的本傑明的背影，漠然道：「工程兵連隊遭到的是一級甲獸攻擊，六名隊員逃脫，其中四名戰士犧牲，兩個人感染了X病毒，一名戰士在牧點死亡，並成為屍蠟化殭屍，而X病毒將牧點所有的牧民都感染，同時病毒也殺死了大量的牛羊。」
周芳華沉重地點點頭，一層冰霜浮上臉龐：「你判斷的對。」
「李成發攜帶杜立巴石碟成功地逃出帕米爾，私藏石碟之後X病毒爆發，去京畿陸軍總醫院治療的過程中失蹤，並非是陸中天和沈英雄威脅到他，而是李成發的基因發生異變，並成功進化，所以成為卡維特人的宿主。」
「是的。」
「但在陸軍總醫院李成發接受了初級治療，因為某種藥物抑制了基因異變，所以李成發並沒有完全被科威特人控制，而是在自己的意志下遣回老家取杜立巴石碟，因為他身上有一張京畿到皖南的火車票，撲空之後他再次進入帕米爾高原。」
周芳華的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李成發的目標是發現杜立巴石碟的那個洞穴空間？」
「或者是工程兵連隊找到攻擊的地方，也是他們感染X病毒之地。」楚南飛突然停下，臉上浮現一抹緊張之色：「他並沒有按照其留下的地圖路線走，而是走了與我們同一路線，並先於我們抵達高原湖，這說明了什麼？」
周芳華的頭一陣眩暈！長期以來與楚南飛並肩作戰歷經千難萬險，已經養成了與之相似的思維方式，或許在這支搜救團隊當中只有自己才能理解楚南飛的所作所為！楚南飛一經提出這個問題，周芳華立即意識到搜救行動遭到了致命打擊，而且是無可挽回的那種。
始作俑者便是李成發，他主動留給前沿基地的那張地圖所標註的路線是假的，也就是說無論是工程兵連隊或者是科考先遣隊所走的路線都是北路這條，而李成發地圖所標註的那條根本就不存在！
陸中天小組永遠也不會抵達目的地，因為地圖上所標註的目標位也許根本就不存在，而真實的目的地就是腳下的這片土地，就是高原湖，就是寒林帶，就是隱藏在茫茫雪域高原中數以百計的洞穴之中。
最直接的證據是科考先遣隊在八個小時之後失聯，而楚南飛小組與外界恰恰也是在出發后的八個小時后與世隔絕！
「老楚，你怎麼了？」喬玉成狐疑地看著滿臉冷汗的楚南飛，慌忙扶住了他的肩膀，感覺到楚南飛的身體正在顫抖，心不禁沉到了深淵裡一般，一下子變得冰涼。
「快坐下來休息一下！」周芳華慌忙把戰術背包扔在地上問道。
足足有五分鐘沒有反應！
啊……啊！
楚南飛突然爆發出野獸一般的吼聲，掙脫喬玉成甩開周芳華瘋狂地向遠處飛奔，似乎陷入了癲狂一般，嚇得周芳華和喬玉成目瞪口呆，待反應過來之際，楚南飛已經狂奔出幾百米，只看到那個強壯的背影一頭栽倒在地上。
淚，冰冷；淚，苦澀。
所有人都被楚南飛這種不可思議的舉動給嚇了一跳，當喬玉成、鐵軍、鐵手等幾名隊員發瘋一般向楚南飛追去的時候，本傑明的眼中閃過一抹詭異之色，隨即也向楚南飛跑過去。
「老楚？！」喬玉成緊緊地抱著楚南飛氣喘吁吁：「你冷靜點，失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自己迷失，明白嗎？」
楚南飛沉重地喘息著，鼻子和嘴裡流出一線鮮血，而猩紅的眼睛如悲傷過度的野獸一般，失神地凝望著天空，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喬玉成從來沒有見過楚南飛急成這樣，他始終是5619部隊無可爭議的核心靈魂，是最難得的指揮者。無論是在荒漠深淵還是川南的森林，沒有任何困難能難倒他，也沒有什麼他完不成的任務，這次是怎麼了？
眾人把楚南飛圍住，沒人敢說話。在戰友的眼中楚南飛是錚錚鐵骨的硬漢，在蔣依菡和丁奇峰的眼中他是敢於流血犧牲的戰士。而在本傑明看來，楚南飛是一個另類的存在，是最難纏的對手，也是最危險的敵人！
沒有人知道本傑明在想什麼。
也許現在只有周芳華理解楚南飛為什麼突然之間變成這樣。
喬玉成已經泣不成聲，卻心亂如麻無能為力，還有一個更讓人崩潰的消息沒有告訴他，此刻更不能透露了。
「同志們，南飛沒有大礙，急火攻心所致。」周芳華安靜地擦拭著楚南飛嘴角和鼻孔的血跡，黯然地垂淚道：「讓他安靜一下會好一些，真的。」
冷風在身邊逡巡，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鋪滿了陰雲，溫暖的陽光消失不見。周芳華苦楚地嘆息一下，握著楚南飛的手安靜地看著男人蒼白的臉色，忽的想起了與之並肩作戰的點點滴滴。
回憶是開解心結的一劑良藥。當楚南飛發現自己的決定出現致命的錯誤之際，的確如萬箭穿心倍受打擊，要知道這一草率的決定會將陸中天小組置於絕境，而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現在還不知道按照李成發地圖上標註的路線行動會把戰友和專家們引向何方，也不知道陸中天和沈英雄能否力挽狂瀾成功地找到這塊失落之地。
一切都是未知！
「楚先生，您怎麼了？」本傑明俯下身握住楚南飛冰涼的手，眼中透出一抹擔憂之色：「探險是勇敢者的遊戲，您是我所見過的最勇敢的戰士，當然，您和您的戰友們組成了一支勇敢的團隊，一定會突破一切困難阻礙，成功屬於我們！」
說得慷慨激昂，內心卻別有用心。
楚南飛慘然一笑：「我想聽您講一講杜立巴湖的傳說。」
情緒逐漸穩定下來的楚南飛坐起來，喝了一口本傑明的路易十三，發覺並沒有那麼難喝。周芳華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從楚南飛的聲音當中她能感覺到某種莫名的變化，並非是情緒和精神上的，而是關於搜救行動。
本傑明訕笑著搖搖頭：「探險故事無助於我們的搜救行動，反而會讓隊伍陷入經驗所致的錯覺之中。我知道您不喜歡講故事，但我想我們的經歷也許就是一段精彩的探險故事，科考先遣隊的也是，T教授和齊福泰博士也是如此。」
「所以我要聽。」
「好吧！」本傑明無奈地聳聳肩：「還是從考古筆記記載的1938年7月26日講起吧，探險隊終於抵達了高原湖，他們所看到的和今天我們所看到的一模一樣，五十多年來這裡沒有發生一點變化。也是在清晨出發的時候，兩名探險隊員的病情突然加重，但周明禮先生卻決定以最快的速度通過杜立巴，目標是原始森林裡的一個軍事堡壘，那座堡壘是大唐遠征軍留下的，就是昨天你阻止我講的那個故事的主人公。」
本傑明是天生的講故事高手，表情異常豐富，情感也非常到位，入木三分，彷彿他曾經參加過那次科考行動似的。楚南飛恢復了常態，向周圍的隊員打了個手勢，命令隊伍繼續向杜立巴湖進發。
「您可以給我單獨講一下。」
本傑明不可思議地聳聳肩：「那個故事我只知道一點點，完全是扯淡的水平，想要聽具體內容的話可以請教丁教授。」本傑明誇張地打了個手勢笑道。
丁奇峰已經被折騰得疲憊不堪，從前天抵達工程兵臨時營地到現在，他只睡了區區四個小時，其餘的時間都在膽戰心驚和惶恐不安當中度過，包括雪崩、冰爆和刺殺等一些列事件都讓他分分鐘鍾地崩潰。以至於方才楚南飛發生了很嚴重的狀況之際，把丁奇峰差點沒嚇傻了。
丁奇峰造得很狼狽，但聽到本傑明提到自己的名字之後，還是停下來拘謹地笑了笑，充分彰顯了一名科研工作者和現時代知識分子特有的那種木訥。周芳華面帶微笑地看一眼丁奇峰：「丁教授，杜立巴湖究竟隱藏著什麼傳說？您是權威，南飛和我們都想清楚地了解了解，這有助於我們的搜救行動。」
現在楚南飛突然感覺也許一系列的故事成為搜救的突破口，而如果破解更久遠發生在這裡的故事或許能破解亟待解決的問題。譬如與卡維特人千年的戰爭，魔羅族人認為那是遠古時代的「封神大戰」，但魔羅族人並不知道他們在大戰中處於什麼位置，以至於千年以來始終以勝利者的姿態傳承著那段故事。
而當兩次零點行動之後，證明魔羅族人是最會講笑話的人：他們不知道發生異變而成為一級甲獸、甚至進化成獸神將的魔羅族人，竟然成為卡維特人的宿主，由此整個魔羅王族毫無懸念地陷落。曾經讓人倍加崇拜的古魔羅文明也成了過眼雲煙，留給世界一個未解之謎。
現代人又如何呢？他們以神話的名義傳承了「封神大戰」，在一代又一代的傳承和諄諄教誨之中，那段持續了幾千年的戰史竟然成為傳說。楚南飛突然發現「零點計劃」就是證明曾經的神話傳說是真實發生過的歷史，這是一個逆生長的過程，或許蔣教授和自己都錯了，大家都在錯誤的計劃和行動中堅持著自己的錯誤。
就如京畿科學院專門單獨成立了「魔羅文化研究所」一樣。其實所謂的魔羅文明或者魔羅文化，都是建立在深厚的東方文明基礎之上的，但魔羅人好像把地基給打錯了，因為從某種角度而言自爆發封神大戰之後，魔羅族人已經不復存在，早已淪為了卡維特人的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