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地脈乾坤（二）
沈英雄最討厭喊口號的，更討厭動不動就開會，所以對夏玖熙的要求嗤之以鼻，本來兩個小時能摸索幾百米的距離，但在這些頑固不化的老學究拖後腿下，搜救隊只前進了不到三十米，現在還振振有詞？
其實陸中天已經很委婉地提出了要提高探索速度的意見，但礙於夏玖熙的身份。他是京畿科學院的副院長，帕米爾聯合科考行動的總指揮，而自己不過是負責保障專家組安全的一名小卒子而已。
眾人一邊補充食物一邊聊，時間不知不覺地從指尖溜走，會議終於正式開始。就在夏玖熙宣布開始的時候，老沈已經靠在洞壁上打起了呼嚕。陸中天推都沒有推醒，心下苦笑：這傢伙裝死的本領愈發爐火純青了！
「同志們，帕米爾高原是喜馬拉雅造山運動最典型的地貌結構，由於印度洋板塊與歐亞板塊的綜合作用，使喜馬拉雅地區在距今八千萬年前逐漸形成了高原區域，並成為著名的世界屋脊。」夏玖熙沉聲道：「研究資料和衛星航拍顯示帕米爾高原溝壑縱橫山脈綿延起伏，同時也發現這片世界屋脊的下面隱藏著眾多古洞穴空間，可以說地下的空間與地貌相得益彰，同樣規模宏大。」
幾位專家頻頻點頭，夏玖熙的話鋒一轉：「具體到這條洞穴，實際上是造山運動過程中形成了一條地裂，其走向莫測難以判斷，但從洞壁的磨損程度和石刻圖繪等遺存來看，洞穴中曾經有過人類活動的痕迹，這是此次科考行動最大的收穫。」
「當然得感謝陸中天同志的辛勤付出。」呂林苦笑著伸出大拇指：「您的驚天一跳直接導致了一項中國洞穴考古大發現，可謂是痛並快樂啊！」
陸中天漠然地點點頭，幾位老學究可真會戴高帽，自己差點搭上老命，好在身體靈活，否則這一跳就見閻王爺了。不禁苦澀地搖搖頭，卻想起了楚南飛，與老楚相比自己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老楚的一跳能發現「亞時空」！
「老呂，你說幾句吧。」夏玖熙打開考古筆記，旁邊的周芳琳給打著手電筒，不過手電筒光有些刺眼，夏玖熙向旁邊挪了一下，開始記錄。
呂林收斂了笑容，凝重地點點頭：「昆崙山之西有山而不合，曰不周之山。這不周山便是古蔥嶺，也就是帕米爾高原。綿延兩千五百公里的昆崙山是萬山之祖，也是中華龍脈，風水學上說世界有五條龍脈，其中有三條位於中國境內，而這三條龍脈皆發源於昆崙山。我的意思是說地表之上為龍脈，而地表之下的洞穴水脈形成了中華之地脈，尤其是帕米爾高原的地下世界是地脈的源頭。」
「不僅是地脈之源，也是文化之源！」歷史所上古史專家劉文俊感嘆道。
呂林微微頷首：「洞壁上的石刻看似簡單，實則代表了一種文化甚至是一種文明的符號，老夏的意見傾向於曾經生活在洞穴人的生活記事，很有見地，但我認為是古人對自然宇宙的認知，與已經發現的洞穴岩畫不同的是，古人為什麼沒有刻劃當時的動物猛獸？足矣說明了一個問題！」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呂林，陸中天的腰桿拔得筆直，表面若無其事，實則心裡卻翻起滔天巨浪：如果老楚在的話，一定會語出驚人。以自己的見識而言，幾乎可以斷定洞壁上的石刻非「人類」所為！
能夠在堅硬的花崗岩上雕刻出稜角分明深淺一致不差分毫的星空圖，難道是新石器時代的原始人嗎？況且如刀劈的石壁縱向有幾十米高，石刻壁畫佔據了十多米高的洞壁，雕刻者是用什麼工具怎樣雕的？總不能是用電動工具吧！
「我仔細用放大鏡觀察過雕刻線，其規整程度堪比數控機床！在遠古時期古人是如何做到的？」呂林的話戛然而止，昏暗的洞穴空間里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關於洞壁石刻只不過是粗淺的分析判斷而已，更深入的研究必須待考察結束之後以，這一系統性工程一般持續幾個月，甚至是幾年，成立專門研究所進行細緻的分析研究。之所以沒有把話說完，其實是老呂的一貫態度，這是對科考行動負責。
「老呂，你認為……是杜立巴人的傑作？」夏玖熙終於憋不住了問道。
呂林遲疑一下：「這又關係到獨立把人的歷史，沒有根據我不能妄下定論，因為此前院里的文化研究所曾經做過一個項目，沒有證據表明杜立巴人的科技文明超越現時代。但不代表獨立把人不能製作這樣大手筆的石刻，所以我持保留意見。」
眾人屏息靜聽著呂林的發言，半天無人說話。
陸中天努力地平復一下心緒，估計連休息帶開會足足過去了近一個多小時，應該採取探洞行動了吧？現在最緊要的就是時間，任何無意義的行動都是一種浪費！
「夏副院長，我想談一下個人意見。」陸中天硬著頭皮問道。
「中天，你是安全保障總指揮，當然要發表意見！」夏玖熙笑道。
方才陸中天琢磨了半天，要想儘快深入洞穴必須得解決兩個問題：一是要讓專家們改變科考的態度，提高緊張感和緊迫感，搜救隊是來救人的而不是科考的，要把科考行為暫時放一放，免得喪失營救的最好機會。第二點是危機預控問題，專家們一路而來順風順水，沒有遇到半點麻煩，他們總是以專家的身份參與搜救行動怎麼行？現在每個人都是搜救隊員，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專家！
陸中天現在才理解當初老沈不願意跟科學院的專家們合作的心情，想要改變他們是不可能的，唯有像老楚那樣把自己變成專家中的專家、學者中的學者，才能指揮專家駕馭專家。不過以陸中天的能力而言，想要做到這點是比登天還難。
「我的意見並不重要，但希望你們能夠理解。」陸中天點燃一根煙允吸一口：「我希望我的戰友們包括芳琳小姐，都能成為各位專家的合格助手，隨時隨地協助各位做好科考項目；我更期望各位專家能以搜救隊員的身份積极參与到此次大搜救之中，我們是一個整體，彼此應該相互支持。」
夏玖熙的老臉不禁火辣辣的，方意識到這個陸中天是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料，一語中的卻不傷人分毫，話說到了刀刃上。
「陸隊說得真好！」不甘寂寞的周芳琳半天不說話給憋得夠嗆，陸中天的話音剛落便插了一句：「科考是智者的遊戲，而探險則是勇敢者的遊戲，兩者結合起來才是我們這支團隊的最大特色，大家加油！」
正在假寐的沈英雄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洞穴內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迴音，嚇得周芳琳慌忙抓住沈英雄的手，好在洞內漆黑沒有人發現這一幕。
「小沈，你有什麼意見？」
沈英雄忽的站起來，抓起自己的戰術背包扔到了肩膀上：「出發！」
往往沒有意見才是最大的意見，美其名曰「無聲的反抗」！
會議到此結束，陸中天用最短的時間安排安全保障方案：沈英雄和彪子負責探路，要求與大部隊保持二十米的距離，不得朝前；命令老妖項勇每十五分鐘與前沿基地聯繫一次，保持通訊暢通；楊猛和盧定坤側翼防護，陸中天和侯三兩人斷後。其中七名特戰隊員負責全隊的輜重設備和武器運輸。
再次出發讓所有人都信心百倍，尤其是周芳琳更是信心十足，不過柔弱的心和壯志豪情似乎有點不搭，為確保絕對的安全和克服恐懼，這位千金小姐主動與沈英雄和彪子一起打前鋒。把沈英雄給煩得自殺的心都有！
陸中天的心卻始終懸著，他預感到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陷阱正在不遠的前方。因為神秘的帕米爾信號、工程兵連隊意外事件、先遣隊無故失聯和X病毒等一系列事件都表明，這條地脈洞穴空間絕非那麼簡單。
也許敵人就在身邊，危險無處不在！
美輪美奐的高原湖如沉浸在夕陽殘血中的藍寶石，圓潤、通透、輕靈，安靜而深邃。尤其是站在山坡的墨色寒林里遙望，更顯得高原湖神秘飄逸，湖山一色渾然天成，在夕陽的最後一抹餘韻被天空吞噬之際，徜徉於湖水中的月與雲變得別樣靈動起來。
月是皎月，雲卻是血雲！
也許是最後凝望這絕美的世界，楚南飛的心裡油然而生起一種虔誠。
就在此前，楚南飛跪在那塊碩大的巨石上，用本傑明教給他的「陽光反射法」以詹姆斯遺落下的小鏡子，找到了那副怪圖所指向的位置。三道光線匯交於原始森林的最幽暗的地方，而後又呈輻射狀向三個方向而去，掠過湖面的三道光線留下三道光影，光影在水邊斷去，恰好與石刻中的中斷線段吻合！
地貌圖為路線圖提供了地理坐標；空域圖為地貌圖提供空間位置；路線圖就隱藏在兩張圖重疊之中。這種層層加密的方式讓楚南飛無比震驚，當解開石刻秘密並付諸行動的時候，所有人都被製圖者的智慧所折服，嘆為觀止。
但對楚南飛而言，解析這種三重加密的遊戲不過是小兒科，他所關注的是石刻線條。經過老學究丁奇峰一個多小時的觀察測量，最後得出一組數據：線條均勻如一，垂直度、水平度的精度誤差在0.01毫米之內；從中心點測量各條線之間的夾角均為30.25度，誤差在0.01度之內；刻劃的深淺度均勻一致，絕無瑕疵，而且這塊巨石整體為戈壁瑪瑙玉化體，測量其硬度為7，即使用普通的鐵制刻刀也無法完成這幅石刻！
在對巨石磨損度和石刻界面風蝕情況檢查之後，丁奇峰確認這幅石刻至少是一千二百多年前就已經存在，絕對堪稱大師級藝術品！
一千二百多年前是盛唐的世界，但楚南飛認為時間絕對不止這麼短，因為從線條流暢程度來看，根本就不是人類所能及。只有光才能雕刻出如此完美的石刻，而即便是一千二百多年前的盛唐，也完全無法製作如此複雜的石刻。
「楚先生，奇迹才剛剛開始，您是發現奇迹的第一人，這本身也是一個奇迹！」本傑明用蹩腳的漢語想要表達對楚南飛滔滔如長江之水一般的崇敬，滿臉的褶子里都充滿了一本正經，渾濁的老眼明亮了許多。
楚南飛擦了一下額角的熱汗苦笑一下，真正讓他刮目相看的是前面那位帶著八百度近視鏡、膽小如鼠又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學究丁奇峰，各項檢測數據讓人眼花繚亂，不得不佩服學院派的觀察力和嚴謹的態度。
楚南飛向丁奇峰的背影努了努嘴：「老丁才是奇才，不可多得的數據流派！」
「買噶的，他是奇葩，哈哈！」本傑明爽朗地笑道：「雖然我們現在處於失聯狀態，但這是我探險生涯中最美妙的時刻，從一開始說服芳華小姐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不虛此行，一定的。」
失聯狀態是一種幸福，試想突然之間你在這個世界消失了，來到了一個沒有人跡之地，而所有與你相關的人或者事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時間對你已經毫無意義，只知存在於天地之間，不問世俗紛爭亂世，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楚南飛知道老高目下或許早就急瘋了，暫且讓失蹤繼續吧！
「您怎麼知道我們失聯了？」
本傑明尷尬地聳聳肩：「當然是感覺，雖然您為了隊伍的安定而保密，但世界就這麼大，我不瞎也不傻，哈哈。」
楚南飛冷笑一聲，看一眼尷尬的本傑明：「與其說是失聯莫不如說是迷失，是迷失狀態，我們的集成通訊器許多電子元器件都出現了問題，跟蹤定位器電子管燒損，信號發射器、接收器、濾波器和電源全部燒毀，而這台集成通訊裝置是最新的進口貨，難道您不感到意外嗎？」
本傑明的目光一滯，隨即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望一眼墨綠色的原始森林和天空中的血雲，聲音有些沙啞：「今晚有夜光雲，又是一個見證奇迹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