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地脈乾坤（三）

九月的雪域高原已是秋末冬初，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就會正是進入冬季。但今年多有不同，連續兩天的暴風雪讓帕米爾高原初見崢嶸景象，搜救隊歷經痛苦的寒嚴天氣折磨，終於找到了這處雪域中的桃園。

此刻，楚南飛小組正置身於曾經無數次遙望過的高原原始森林的邊緣地帶，從這個角度看高原湖泊和未曾被風雪洗禮過的秋色，有一種耳目一新神遊天外之感。

不過破解了湖畔怪石上的石刻秘密的楚南飛卻愈加陰鬱，糾纏在心裡的一樁樁怪事不時翻騰出來，精神壓力倍增。本傑明和丁奇峰兩人講述的故事一點也不好笑，雖然搜救隊的其他人都被深深的吸引，但楚南飛卻從他們的故事當中品出了絲絲的殺氣！

殺氣不是來自講故事的人，也不是故事的本身，而是這些發生在同一地域、不同時間點的失蹤故事（或者說是歷史事件）共同舉證了一個基本事實：一種神秘的力量在控制著這片屋脊下的世界。

自從楚南飛破解了巨石雕刻之秘后，本傑明的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先前那種動則以「IAG」搜救專家、探險家、歷史學家為名盛氣凌人的氣勢消失不見，跟屁蟲一樣專門跟在楚南飛的後面轉，滿眼的崇拜一嘴的甜言蜜語，還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實現的許諾，讓本來想更楚南飛親近的周芳華甚為厭煩。

這就是強者的魅力！本傑明曾經說過：美國人是狼的文化，崇拜強者；日本人是狗的文化，欺軟怕硬；俄國人是熊的文化，彪悍懶惰；而中國人是龍的文化，厚積薄發。楚南飛問什麼是「龍」？本傑明支支吾吾地說是「大蛇」？

對於一個根本不了解東方歷史的人高談闊論東方文化，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從言談之中能知曉一個人的思想精神，而從舉止中能窺見一個人的心胸道德。本傑明是屬狼的，中國的十二屬性里沒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玩意！

「密斯特楚，詹姆斯交給我的陽光反射法是尋找軍事堡壘的秘法，這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呢！」本傑明跟在楚南飛的後面啰嗦道：「只是他沒告訴我要使用鏡子，我用的偏光鏡當然不能創造奇迹了，該死的詹姆斯，他又欺騙我了！」

與楚南飛並肩而行的周芳華冷哼一聲：「詹姆斯博士沒告訴你陽光反射法是小學生玩的鬼把戲嗎？據我所知楚隊長並沒有用陽光反射法，因為黃昏的時候已經沒有陽光了。」

「啊？！買噶的，芳華小姐這麼快就臨陣倒戈了？要知道您可是探險隊成員，而不是密斯特楚的跟班……」

「您是我的探險助理，而我是京畿科學院的專家，SO，您犯了本末倒置的錯誤，我們是搜救隊的一份子，是一個團隊。」周芳華駐足望一眼周圍挺拔的參天古樹，雖然日落已久，但森林裡竟然散發著昏暗的紅色光線，讓人誤以為夕陽仍在。

周芳華看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了，按照以往的經驗此刻應該是入夜時分。西北方向綿延的雪峰之上閃爍著橘紅色的餘光，而山脈的下半部分則完全侵入黑夜之中，如一塊南紅掉進了墨汁里一般，景色甚為奇特。

「買噶的！」本傑明懊惱地發著牢騷，想要反駁卻找不到任何理由，有點理屈詞窮的感覺。

楚南飛冷然地望一眼西北方的天空，眉頭緊皺地向正在前方開路的喬玉成喊：「原地修整！」

「頭兒，您不是說要夜行嗎？」鐵手扛著沉重的遙感裝備遲疑地問道：「天還沒徹底黑……我的意思是找一個好地方露營。」

楚南飛拍了拍鐵手的肩膀：「現在快晚上八點了，天為什麼還沒黑？！」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周芳華、蔣依菡和本傑明怪異地看著楚南飛，而鐵手則把遙感裝備輕輕地放在地上，望一眼西北方向的天空，慌忙跑去通知在前面開路的喬玉成等人。森林中此起彼伏地傳來鐵手的叫喊聲，但瞬間卻被濃濃的黑暗所淹沒。

夜一下子就降臨了！

「上帝啊，搞什麼鬼？」本傑明感覺一陣眩暈，眼前的景物好像都被黑暗吞沒一般，只能感覺到隊員們的呼吸聲。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楚南飛的命令下的恰到好處，但不得不摸黑搭建營地了。數道強光手電筒的光束在漆黑的林子里晃動著，幾名特戰隊員開始忙碌起來，搭建營地帳篷，選擇隱蔽點，布控防禦網和戰略緩衝區，一時間忙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頭兒，總感覺不對勁啊！」鐵手抱著衝鋒槍挪到楚南飛近前低聲道：「天刷拉一下就黑了，害得老子差點沒撞到樹上，究竟是咋會事兒？」

「不黑天才奇怪！」楚南飛冷哼一聲，點燃一支煙允吸一口，然後把煙塞在鐵手的嘴裡：「注意西北方向情況，你跟鐵軍負責，防禦區二十五米，去吧。」

鐵手晃悠著向西北方向而去，隱蔽點早已經選好了，但必須提前適應高原森林的環境，做好防護措施。這種常規性的防禦對於5619的特戰隊員而言的稀鬆平常的事情，不用楚南飛操心。

臨時營地里亮起了一盞電石應急燈，橘黃色的光暈里照得周圍樹影婆娑，本傑明的影子在燈下晃動了幾下，小心地調整著氧氣供應量。但在海拔4400米的高原本就空氣稀薄，把調氧撥片全開燃燒的亮度也提不起來，本傑明詛咒著放棄了努力。

周芳華端著一杯六十度左右的咖啡坐在楚南飛的身邊，濃濃的咖啡香在空氣中飄散。

「來一杯咖啡？熱的！」柔聲帶蜜，溫婉如昨。

楚南飛木然地搖搖頭：「你是天文學家，還是好好想一下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天象吧。」

不懂浪漫的人無論怎麼引導都不會走上正途，如楚南飛一樣。周芳華已經習慣了他的生活方式，所以才不感覺男人的冷漠，兀自喝了一口咖啡，唇齒留香。

這支搜救隊的總體實力是最強的，但學院派只有三位：周芳華、蔣依菡和老學究丁奇峰，但他們都屬於「閉門造車」的精英分子，理論強於實踐。就在楚南飛說話的時候，蔣依菡和丁奇峰正在搜腸刮肚地思索方才發生詭異的現象真實的原因。

「老本，您也想一想為什麼吧，我感覺很奇怪。」楚南飛瞪一眼拍著手走過來的本傑明說道。

本傑明靠在戰術背包上如有所思地看著楚南飛：「除非你告訴我是怎麼陽光反射定位的，否則一切免談——我是認真的，對於一個勇敢的探險者而言我說到做到。當初我在南極探險的時候就遇到過這種現象，當然並不是你們認為的極夜現象！」

這傢伙無論做什麼都要先預設條件，難道這就是號稱世界上最發達的文明國度的德行嗎？楚南飛叼著煙無所謂地吐出一口煙圈：「這個問題很複雜，你不會理解。」

「這關係到團隊的信任問題，密斯特楚！」本傑明一本正經地大聲道：「難道你不感謝我毫無保留地分享我的知識嗎？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就是知識，擁有了知識才會企及智慧，是的您應該與大家共享您的智慧，買噶的！」

其實破解石刻秘圖與本傑明提供的「陽光反射分析法」沒有半毛錢關係，只有楚南飛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只有楚南飛才能領悟到那副看似簡單卻玄奧到極點的石刻代表著什麼。其製作者的智慧是與他所在的文明息息相關的，相信這世界上還沒有哪一個國家或者民族的人可以複製那個石刻。

即便是日本人發明的二維碼或者是美國人壟斷的晶元也遠遠不及！

「這與東方文化之源有關，一個認為『龍』是『大蛇』的人是無法理解的，即使你的心裡裝著全世界的故事也無法理解。」楚南飛冷然地望著高遠的星空，高原的夜並不平靜，西北方向的雪峰之巔又閃現了一道若有若無的暈紅之色，不過如過眼雲煙一般飄過楚南飛的眼際，片刻之後又消失不見。

周芳華和蔣依菡捂著嘴笑出聲，本傑明卻一本正經地用手指比劃著：「NO！NO！NO！我知道鏡面反射的光線是依照地貌圖參照物相對距離計算的，而其經過湖面的二次反射之後的切入角與淡出角有誤差，但這種誤差很小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沿著路線圖上的三次反射的光線交匯點的誤差也很小，為了糾正雖然不存在的誤差，設計者加入了空域圖參照系，我想是天狼星指引著方向，是的那是千百萬年未曾變化的參照物。」

不知所云，胡言亂語！

不過楚南飛還是很佩服本傑明腦洞大開的想象，三重加密的石刻圖就這麼簡單？簡直是笑話！或者說這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所致，本傑明永遠也不會理解那副帶有明顯東方色彩的智慧所要表達的內容是什麼。

楚南飛望著被山風吹動的不斷搖晃的電石燈光，敏銳的視覺彷彿要洞穿著森林中的黑暗一般，腦中逐漸出現了那副三位一體的石刻圖繪，深呼吸一下幽幽道：「科學是物化的哲學，哲學是科學的影子，任何一門科學的背後都有哲學的影子，東方哲學也不例外。東方哲學的精髓在於一個『道』字，萬法歸宗道統自然，天人合一周而復始，是為道。」

本傑明瞪大了眼睛思考了半天，不知道楚南飛在說什麼，兀自看向周芳華和蔣依菡，將兩個人似乎陷入沉思之中，不得已才點點頭，忽而有搖搖頭：「這與石刻有什麼關係？」

「道生無極，無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繼而有八卦九宮之數。此為自然之衍化，石刻三幅圖並非簡單的地圖、星圖和路線圖，而是周天圖。空域圖是以二十八星宿為藍本所繪製的，但只有天極、太微所選的十八個星官，從而繪製成的天星圖，所以可見石刻之上有十八個圓潤的星點，或者就是你認為的線與線的交匯點，那就大錯特錯了。」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楚南飛，殊不知楚南飛此刻的腦海中早已呈現出天星圖繪，石刻中心位置的哪顆星顯然比其他星點大了幾倍，應該是此圖的中心位置。如果按照正常思維推測，這顆「準星」一定是天極之所在，但楚南飛發現何種圖繪有些不倫不類：首先這幅石刻星圖是殘缺不全的，只選取了十八顆微不足道的星作為空域參照，彼此雖然有宇宙聯繫卻無實質影響；其次從文化上考量上，古人對天方宇宙的認知不僅僅是停留在哲學意義上的，更是對周天的探索與集成。

但並不是說古人的天文學認知落後後世，事實上恰恰相反！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都要設置一個神秘的機構，秦漢的時候叫太史令，兩漢時期稱之為渾天監，唐宋時期叫司天監等等，但在三皇五帝的時候也設有觀天象的巫師。

「買噶的……什麼叫天極？什麼叫周天？我只看到上面有十八個點呀！」本傑明不可思議地驚嘆道，但狐疑的目光卻在暗中打量楚南飛：「楚先生，不知道您是否了解星球大戰計劃，偉大的M國科學家在1961年5月25日就已經登上月球了，我們的太空梭和宇宙空間站正在宇宙中遨遊……」

可中國古人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經掌握周天星辰運行規律並實現了預測，中國人把全天候的星辰都命了名字，並且給封了「星官」！

楚南飛冷哼一聲，想要反駁本傑明，卻強自忍住：「石刻上的空域圖是擇取『三恆』中的太微星宿一部分而已，其中包括天極紫薇的北斗九星和北天太微中的室女座、獅子座和后髮座、獵犬座中的九個星官。」

周芳華詫異地道：「獅子座星官？」

如果不了解中國古代集大智慧與一體的周天圖，永遠也無法理解楚南飛所說的話。中國古代將周天運行的星空進行分區辨識和跟蹤觀測，並分成三恆、四象、二十八星宿。「三恆」乃是北天三塊區域：即紫薇恆，太微恆和天市恆。具體到哪顆星官楚南飛是無法猜測的，跟本傑明說的這些不過是拉大旗作虎皮蒙他而已。

不過石刻上明顯有「周天圖」的影子是毋庸置疑的，其中存疑的最大問題是中心的「天極」星官，與之對應的北斗七星赫然確定了精確的方位參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