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古城歸墟（三）
從進入高原看到的唯一動物便是鷲鷹，即便是夜宿原始森林裡也沒有見過大型的野獸，而現在當楚南飛看到獸骨之際，脊背不禁冒冷汗！
本傑明煞有介事地掃了一眼白骨：「是野豬骨，說明深谷里有野獸出沒，我們該小心了。」
鐵手本來看本傑明就不順眼，把白骨扔在地上轉身跳下巨石向河谷跑去，同時打了一聲呼哨：跟上。
楚南飛向鐵手使了個眼色，鐵鷹立即會意，馬上去追鐵手。眾人來不及休息繼續向谷底跋涉，而越接近谷底灌木愈發茂密，道路越難行，楚南飛攙扶著周芳華在隊伍的最後面緩步而行，芳華的腳踝差不多消腫了，但依然疼痛難忍。
「為什麼不跟我說話？」周芳華悵然若失地望著前面晃動的人影嘆息一下：「其實我想聽一下你的意見，我有一種直覺，這條山谷很蹊蹺。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你在懷疑這座廢墟不是人工修建的，而是卡維特人的關隘。」
楚南飛淡然地一笑：「你不怕別人說閑話？5619的規矩是……」
「別拿軍營的規矩說話，我也不是科學院的專家，我們是朋友，OK？」
「但現在是執行零點任務。」
「你又錯了，我來這裡的目的是尋找失蹤的爺爺。我知道幾十年過去了，也許一切都已經被時間所淹沒，但我卻感到了他來過的氣息。」周芳華冷靜地看著楚南飛：「至於別人笑話不在我的考慮之中，我愛你。」
楚南飛心下一沉，無奈地搖搖頭：「工程兵連隊和科學院先遣隊先後抵達這裡，為什麼會失蹤？發現了葉教授的屍體足矣證明這裡十分險惡，所以我希望大家心無旁騖地執行任務。還有，你為什麼不然你妹妹跟我們在一起？」
「不要轉移話題，我愛你，你怎麼回答？」
楚南飛的臉紅到了耳根，火辣辣的疼！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主動向自己表達愛意了，但自己卻無法接受！楚南飛也說不出原因，大概是軍人的責任使然，作為一名純正的解放軍戰士怎麼能隨意接受女人的愛？他們屬於人民。
但是人就會有愛的情愫，有愛的自由和權利，也有被愛的全力，但他無法接受。曾經在川南執行任務的時候，楚南飛答應了周芳華的表白，但一切都隨著時光的消逝而成為過眼雲煙。他只能把這種愛藏在心底，在每個有夢的夜晚去渴望。
想要重拾卻沒有可能。
「回答我的問題。」楚南飛冷然地看著周芳華精緻的臉，感受著那種無法接受的目光，但卻仍然以拒絕者的姿態向她發問。
周芳華深呼吸一下：「既然你現在還無法接受，我只能找郭南北強行讓你接受了。關於我你的問題我可以給你最完美的回答，我始終有一種預感，陸中天小組會有驚無險，而我們……當然，這只是經驗之談，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
楚南飛微微點頭，成功與凱旋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自己有信心找到先遣隊，也有信心戰勝神秘的卡維特人！
「這就是你拒絕我的理由？」女人在感情方面總是細膩而敏感的，現在她才發現楚南飛的真實用意：既然相信楚南飛一定會成功，就意味著流血和犧牲！
一條寬闊的河谷突然出現在眼前，站在陰暗的谷底才感覺到一千多米深的峽谷是何等的壯觀，抬頭仰望藍天只能看到一抹藍色，而周圍立即陷入昏暗之中，讓人感覺不寒而慄。周芳華突然抓緊了楚南飛的手，臉上浮現一抹不安之色：「南飛，我感到有人在窺視我們！」
「你太緊張了！」楚南飛冷然地望著蜿蜒的古河道，潺潺的河水流東流而去，為探險隊提供了最好的路。在聽到周芳華的話之後，楚南飛故作淡然地一笑，牽著一瘸一拐的周芳華加快了速度。
河谷深處終年不見陽光，而覆蓋在谷中的永遠是濃濃的白霧，通過霧氣看到的那麼天空的顏色是那麼高遠，高遠到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河谷之中到處是怪石狼藉，衝擊成平整地面的部分少之又少，並不湍急的河就在茂密的植被與石頭之間蜿蜒。
終於看清了那座恢弘的堡壘真實樣貌！
碩大無比的輪廓隱蔽在蒼茂的林中，如一座巨塔拔地而起直刺雲霄，透出一種別樣的古樸和陰森，在繚繞的濃霧之中顯得蒼勁挺拔，而建築的最頂端竟然折斷，否則堪與周圍的大山平齊，遠望這座城市的廢墟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楚南飛仰望著廢墟，似乎想要穿過時光的魔障看透亘古之前這裡的繁華！這裡若不是廢墟，這裡若還生活著人類，一定會比現時代的任何龐大的建築群跟恢弘、跟磅礴，因為整座廢墟竟然只有一座建築——所有斷壁殘垣都來自這座恢弘的建築！
一座建築就是一座城！
「買噶的，太奇妙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家快看啊！」本傑明興奮得跳上了一塊斷壁之上揮動著手臂大呼小叫起來。
所有人都在仰望著廢墟，虔誠的仰望。
深達千米的山谷幾乎看不到陽光，而山谷中形成的潮濕的環境讓雲霧終年籠罩，陽光更難抵達這裡。就在眾人被眼前的廢墟所震撼之際，空中隱隱地傳來雷聲，天空一下變得昏暗起來，豆大的雨點頃刻便至！
雷聲滾滾，電閃雷鳴，彷彿觸怒了神明一般，沒有任何預兆地便降臨在這個世界上。眾人慌忙鑽進最近的穹頂式的廢墟之下避雨，而鐵手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驚呼一聲：「頭兒！」
聲音里夾雜著恐懼，恐懼中有一種驚悚，聲音幾乎變形！
楚南飛一個箭步衝進雨中，幾步便到了鐵手近前，一眼便看到斷壁殘垣之下的兩具屍體，突然一把拉住鐵手，向後腿了幾步：「小心有病毒！」
「是特勤三中隊的兄弟！」
兩具殘屍，四肢全部折斷，面目全非，戰衣幾乎破碎成片，但還是能從顏色和款式上看得出來是5619部隊的戰衣。楚南飛死死地盯著兩具屍體，雨水狠狠地拍打在臉上，淚也流了下來。
雨中，他向英勇犧牲的兄弟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雨越下越大，電閃雷鳴愈發剛猛。楚南飛繞過兩具屍體向前搜索，鐵手、鐵鷹、鐵軍和喬玉成也率領著隊員頂著雨挺進廢墟，茂密的樹木和殘垣斷壁的建築遮擋了雨，而讓眾人膽戰心驚的是，楚南飛又連續發現了六具戰士遺體！
太慘烈了！
為安全起見，楚南飛只答應鐵手一起把兄弟們的屍體移動到廢墟里，而其他人被拒絕，只能在遠處看著。
「頭兒，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摔傷，武器都在，子彈沒有少一粒！」鐵手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痛苦道。
楚南飛漠然地點點頭，這些特點早已經發現，搜索麵積只有百十米便發現了這麼多屍體，可以想象特勤三中隊的兄弟們當時經歷了怎樣的慘烈！毋庸諱言，他們在山上遭到了腦電波攻擊而產生了幻覺，從懸崖上墜落到這裡，所以才會造成墜落傷。他們至死都不知道這是幻境陷阱，甚至沒有看到對手的樣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踏上不歸路的。
項軍率領的加強排有37人，設有通信、輜重、偵查、警衛、掃雷、狙擊等十多個功能組，每一名戰士堪稱是專家級別的，無論是技戰術還是特戰無一不精。而排長項軍更是偵查專家，但為什麼沒有發現幻境陷阱？
其實幻象特勤三的兄弟們能識破幻境有些奢望，因為他們所面對的敵人是實力超過他們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卡維特人！楚南飛不禁痛苦地砸了兩下斷壁，自責不已。當初老高接受保護科學院專家任務的時候自己不在基地，當得知要去帕米爾高原執行任務的時候，還以為是一次普通的護送工作，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如果能夠預知的話，一定不會讓兄弟們白白送死！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楚南飛卻沒有發覺。一陣山風迎面撲來，空氣中夾雜著新鮮的草香，才發現鐵手等人正在掩埋屍體。
「南飛，他們遭到了腦電波攻擊而誤入了幻境，方才我觀察過山勢，上面便是我們遭遇陷阱的地方。」周芳華黯然地碰了一下楚南飛的手說道。
陰暗的廢墟空間已經燃起了應急電石燈，發出微藍的光暈。楚南飛瞪著猩紅的眼睛掃視著隊員沙啞道：「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擅自行動，立即補充食物和水，立即休息恢復體力，立即！」
「買噶的……」
「住嘴！」楚南飛怒氣沖沖地瞪一眼本傑明：「從現在開始收起你那些破爛故事，一切以行動為準，不得蠱惑人心妖言惑眾！」
本傑明楞了一下，聳聳肩：「我只想說方才發現了一個更好的房間，我想能不能……」
「不能，露天！」
軍令如山，即便是發現一個五星級酒店也不得入住！
喬玉成暗中看了一眼楚南飛，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很糟糕。在下山的時候還設想失聯了的特勤三中隊的各種情況，楚南飛認為項軍一定會識破幻境陷阱，因為他是5619的偵查尖子，比當通信兵的弟弟項勇強了不少。
他們不知道和陸中天一起的老幺項勇已經光榮犧牲了，死在了自己兄弟的手裡。
「老楚，周圍已經偵查過了，沒有發現屍體，只撿到了一支五六式。」喬玉成撫摸著一把被摔爛了的衝鋒槍：「聯繫前沿基地，但接收不到信號，現在只能期待老陸那組能順利地抵達這裡，我們匯合。」
這是楚南飛最大的奢望，因為他在心裡復盤了兩條路線圖，陸中天小組能找到這裡的幾率幾乎為零。
楚南飛微微點頭，臉色痛苦地看一眼喬玉成：「你是參加過川南行動的，所以……」
「我知道敵人的實力，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死也不能把集成通訊器丟掉，每十分鐘聯發一次信號，希望能出現奇迹。」喬玉成拍了一下後面的裝備包：「本傑明也是一番好意，他野外生存能力比較強，而且那處廢墟我已經檢查過了，適合宿營。」
楚南飛擺了擺手，喬玉成才如釋重負地點點頭，指揮眾人搬進本傑明找到的那處露營地。
深谷沒有黃昏，就像千年前棲居在此地的人沒有希望一樣。楚南飛坐在石頭上沉重地嘆息一下，拿出煙點燃，借著微弱的光亮看草草掩埋的墳，眼睛不僅濕潤。兄弟們也許永遠長眠在這裡，而終日見不到陽光，這比睡在地下深淵的兄弟們好了很多，至少可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5619的兄弟們上不了英雄榜，但他們永遠是人民心目中的英雄。
「楚隊長，能不能給我……給我一根煙？」一個瘦削的黑影挪了過來，丁奇峰畏畏縮縮的差點沒撞到石柱上。
楚南飛扔給他一根煙點燃，丁奇峰就在旁邊坐下，允吸一口，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不會抽就別逞強，咋啦？怕死？」
沉默。
身在廢墟之中卻感受不到蒼涼，那種刻骨銘心的古意和神秘被黑夜的陰森所佔據。丁奇峰掐著煙的手忽然抖動一下：「我想違反一下紀律，給你講一個故事，不然會憋死我的。」
楚南飛想笑，這老學究竟然差不多融入了這個團隊里，真的是難能可貴。想起在滕索橋上老丁的表現，也著實讓人感到欽佩，楚南飛不禁苦笑：「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