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擊鼓的男孩》(17)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擊鼓的男孩》(17)

「我們應該帶德克斯一塊來。」弗農說。

「不要,我討厭他總是唧唧歪歪的。」鮑比說,「而且,他不信這種事兒。」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信不信。」

「繼續監視吧。」

鮑比少睡了一個小時,感覺困得要命,昏昏沉沉的。懶散的星期天早晨,森林也懶洋洋的。山下的山谷傳來教堂柔和的鐘聲。鮑比來這兒,是因為弗農對這洞里發生的事著迷,當然,他自己也聽到過洞穴里傳來的低語。這樣的早晨,如果不來這兒的話,他可能正在家裡趁媽媽煎腌肉1的時候跟「五指姑娘」來一發,或是在翻再生俠2的漫畫。可現在倒好,他卻在這兒等著幽靈現身。

鮑比和弗農在山脊上找了個位置,一棵孤零零的桂冠樹下面,有一層薄薄的加萊克斯草3和蕨葉。他們藏在這兒,外面的人看不到他們。如果要躲的是鬼,鮑比不知道藏起來有沒有用,假如他們能穿過成噸重的岩石,一些樹啊草的怕是擋不住他們的視線。弗農從老爸收集的望遠鏡里偷了一副來觀望遠處的情況,鮑比則帶了部從學校借來的變焦數碼相機。

鮑比借相機本來是要做學校功課——有關大自然的功課,要製作一套秋天花朵的幻燈片——的,但他覺得,如果能照幾張幽靈的照片,在課堂上做演示的時候,倒是極有可能會給人留下不錯的印象,甚至凱倫·格林也會注意到他。鮑比這個學期一直在打凱倫的主意,可惜她目前只對喬什·布蘭農著迷。喬什的老爸是泰特斯維爾最大的汽車經銷商,鮑比估摸,鑒於自己的老爸只不過是個醉醺醺的水管工,自己能在她的名單上進前10就不錯了。所以吸引眼球的事不能猶豫。

弗農趴在一個北臉4睡袋上,那種特別為童子軍提供的型號。鮑比只有一條破爛的毯子。如果德克斯來了的話,他會帶一整套野營裝備來,什麼帳篷啊,科爾曼爐子5啊,可能還有一個全球定位器。鮑比的朋友比他有錢,他對此並沒有真正感到怨恨。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家很窮,直到快上高年級班時,班裡的窮富差距才變得越來越明顯。

學校為拖車住房區的孩子提供免費午餐。鮑比在交餐券取免費餐時,覺得實在丟臉,後來再也沒去領過免費午餐。他在橄欖球場上是個不錯的半分衛,籃球場上灌幾個三分球也不是大問題。所以,其他孩子願意跟他一塊玩。不過,練完球后,當他老爸開著個銹巴巴,載滿水管的貨車來接他時,鮑比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如果能搞幾張叮鐺洞里的鬼照片,事情就不一樣了。《泰特斯維爾時報》的頭版會有個鮑比的專題報道,標題大概是「揭秘傳說」,旁邊還會配上一張鮑比的大頭照。假設凱倫已到了思春期,這些標題和照片肯定會搞得這妞心癢褲濕。而且從她在樓上搞的那些名堂來看,她已思春無誤。

「弗老弟,你覺得照相機能照到鬼嗎?」

「嗯,有時候數碼相機會照到一些球狀體——乳白色的球狀以太6,應該是一種超自然現象。但是懷疑者們認為,這些只不過是鏡頭光暈,或是閃光燈照出的灰塵。」

「你知道得真不少啊。」

「你忘了?我根本沒朋友。要不是有互聯網,我早不知道哪兒去了。」

「就像洞里那些虛無縹緲的朋友?」

「哦,他們可是好好『活』在那兒呢。昨天,他們其中一個還抓住我,想把我拖到洞里去。」

「你就吹吧。」

弗農放下望遠鏡,捲起右手腕的袖子,「我的手腕這兒還有印兒呢,看到沒?」

鮑比知道傷痕這東西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他老爸時不時會教訓他一頓,常常是在喝醉的時候。鮑比估摸,這些事每個家庭都會發生,不單是窮人家。老爸已經將揍人上升成了一門藝術,會揍得沒有痕迹。這樣那些多事的鄰居或是學校的好心人就不會看見。但弗農手腕上的印跡可不輕,很嚇人,紫色的斑點鼓出來,像是被粗壯有力的指尖捏出來的。

「說不通啊。」鮑比說,「如果鬼魂沒有固定的形狀,他怎麼抓住你?」

「現身。」

「啥啊?」

「現身為物質形式。他們有時是無形的,有時你可以看到他們一點點,那麼,為什麼他們想變成實體時不能變成實體呢?他們又不是必需得遵循物理法則。他們遵守一套不同的定律,邊學邊練。」

「好吧,那你現在是想回洞里去?」

「我只是覺得事有蹊蹺。那洞一直在那兒,可從沒有人那出過什麼超自然現象的證據,最多也就是一些捕風捉影、添油加醋的傳說罷了,再加上點內戰的調味料來迎合聽眾的胃口。可是為什麼現在這洞突然活躍起來了呢?」

「因為推土機破壞了這座山?」

「可能吧。他們安息的地方受到了騷擾,鬼對這個很敏感的。」

「你覺得會不會跟斯通曼突襲戰重演有關?」

「誰知道呢?也許待在山裡面的鬼聽到那些軍號聲和操練聲,某種程度上引起了記憶的共鳴。如果他們能從身邊的事物中獲取能量,那麼外界的干擾越多,他們得到的能量就越多。有可能我們坐在這想著他們,都在給他們補充能量。」

「老兄,你知道這話聽著像發癔症吧·」

「嘿,那你去跟大人說啊,他們肯定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不過完了以後他們會警告你不要到處亂闖,然後給你安排一周一次的在校心理輔導——本來就只有小孩兒才信這種事。」

鮑比喝了一口佳得樂7,透過樹榦之間的空隙,看著長滿草的洞口,「算是吧。但如果我們沒看到任何東西,就別再提這事兒了,行吧?」

弗農用望遠鏡望了一會兒,放下望遠鏡,轉向鮑比。他的眼圈有點發紅,棕色的瞳孔,濃濃的睫毛又一次讓鮑比想起小鹿斑比。鮑比希望弗農此時不要胡說什麼要命的話——我的天,為什麼他就不能爺們一點兒?

「謝謝你一個人來。」弗農說,看上去還想多說點什麼。

「沒什麼,我就喜歡獵奇。」鮑比說著,心裡希望弗農不會把它理解成某種邀請,「我是說,這比看比賽或做功課有意思多了。」

「你會怕惹上麻煩嗎?」

「我自己就是個麻煩,害怕那個。」

弗農想答話,鮑比卻聽到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雨點掉在樹葉上。他眯起眼睛看向天空,雖然有幾朵灰色的雲湊在一起,但天空的藍色部分要給一條牛仔褲打打補丁還是綽綽有餘。微風輕起,陽光明媚,秋日的空氣炎熱乾燥,樹枝也咯咯輕響。「噓。」鮑比說。

「我聽到了。」弗農回應。

「噠噠-噠噠-噠?」

「沒錯。」

鮑比舉起相機,做好準備,「好戲來了。」

一陣如雷般的鼓聲從洞底傳來,一邊回蕩,一邊兒向前,好像在測試空氣的阻力。

「是起床鼓。」弗農說,一面用望遠鏡掃視前方的空地,「軍隊該集合了。」

鮑比聽到一陣踐踏落葉的咯吱聲,然後一個男人出現了。至少,這人的身形看起來像個男人——足有六英尺還多——只是手臂顯得有點骨瘦如柴。他穿的是那種有背帶的工作服——不知道是不是這身衣服的緣故,來人走路的姿態看著有點像小孩兒,那種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兒。

「他是其中之一。」弗農低聲說道。

「不,我不覺得。他看起來有點太真實了。」

「他好像有什麼毛病。」

鮑比想說每個人都有點毛病,特別是弗老弟。但他沒說,只顧看著這個男人的行動。這男人踉蹌著直奔洞口,他伸著脖子,像是在靠耳朵而不是眼睛辨別方向。

「兄弟,這是哈迪·埃格斯的兒子!」鮑比說。多尼·埃格斯本人已經成了傳奇人物,因為沒幾個人真正看見過他。一個行動不能自理的啞巴、流著口水的瘋子被關在一間農屋裡,這種刺激的故事,被傳成什麼樣都不奇怪。

有人說多尼曾經死裡逃生,夏季訓練營連環殺手殺掉了營里的所有人,他是唯一的倖存者,卻被嚇成了傻子,沒法跟警察說出殺手的身份。也有人扯上松濤路一座奇怪的紅教堂,那裡也死過不少人。弗農在網上試過,谷歌搜「多尼·埃格斯」能搜出數以百計的網頁:有多尼·奧斯蒙德的雞孵化場,有在喬治·華盛頓和喬治三世8干仗前就已經一命嗚呼的世家大族。

「我還以為他們從來不讓他出家門兒呢。」

「看他走路的姿勢,跟要散架似的。」

「他是跟著鼓聲來的。」

「恐怖。」鮑比咔嚓一聲給多尼拍了張照片,心裡想能證明這個人的確存在也多少能出點風頭。他看了下照片,發現有點模糊。但他還沒來得及再次對準相機,弗農就用胳膊肘蹭了一下他。

「我的天,蝙蝠俠9快看。」弗農說。

多尼身後,六七個衣衫襤褸的大兵從樹林中走出來。這些人讓鮑比想起他老爸參加的重演活動,只不過這些傢伙樣子憔悴,好像真的剛打了幾年仗,而不是在重演里裝模作樣地玩了兩天。押后的一個人戴著一頂寬大的牛仔帽,皮帶上晃來晃去地掛著一柄劍。

「他們不像是鬼。」鮑比說。

「當然不是,他們是肉身。」

「啥啊?」

「他們已經成了真實的人。」

鮑比連著咔嚓了好幾張照片,也沒停下來檢查一下,怕錯過照相的好機會。多尼快走到洞邊了,戰鼓聲變得更為深沉,變成洞中隆隆的回聲。「他們在數碼照片上會顯出來,對嗎?」

「會顯示一些東西,也許是異位物質,或者以太。」

「他們在往洞那裡走。」

「還會帶著埃格斯家的男孩兒一起走。他們上次也想帶我走。」

管多尼叫「男孩」,感覺怪怪的,但他雖然塊頭不小,卻確實帶著一種孩子的天真;也可能是因為低能讓他的動作欠靈活,使他顯得柔弱無助。

鮑比放下相機,「該死。你覺得我們應該救他嗎?他瘋瘋癲癲的,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我們能做什麼?這些可都是鬼啊,我的天。」

「報警。」

「然後呢?」

多尼步履蹣跚,走到洞口旁,站在那搖搖擺擺,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黑暗的洞內。石洞傳出扣人心弦的起床鼓聲,響徹樹林。那幾個一臉疲態、垂頭喪氣的大兵離多尼越來越近,快要接近多尼時,鼓聲嘎然而止。大兵們隊形渙散地站在那裡,稍做休息。只有佩劍的大鬍子快步走向隊列的前面,他走路的樣子也不是很協調。

「我想警察來沒一點好處。」弗農說。

「是嗎,如果他們是肉身,可以開槍打死他們的。」鮑比說。

「我想是打不死的。他們都已經死了,還記得嗎?」

「那我們就這麼看著多尼被鬼拿來獻祭?」

「呃,還有另一個選擇。那鬍子拉碴的傢伙肯定是上校。」

「科克上校嗎?」

「是頭兒。」

配劍那個——鮑比決定稱他為恐怖上校——停在多尼面前。多尼看著地面,還是一搖一擺的,彷彿鼓聲還在繼續。鮑比從變焦鏡頭裡看到上校的眼睛,那雙眼睛黑黑的,看起來就像縮小了的叮鐺洞。

鮑比看著自己的朋友,知道弗農會提議他們怎麼做,他考慮還有沒有其它選擇。「我們可以閉嘴什麼都不說,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我們可以說,我們照了些照片,但不知道埃格斯家的男孩是怎麼回事。我們可以說,我們認為他們是在參加內戰重演。」

「我知道洞里是什麼樣子,如果他們把他抓到那裡,他就再也出不來了。」

「天哪。」

「是啊,我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鮑比嘆了口氣,他原本還想讓凱倫·格林崇拜自己呢,現在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好吧,至少我們要是現在翹了的話就不需要為長大成人煩惱了。」

「你來,還是我來?」

「你往哪跑?」

「你跑得比我快,往山脊跑吧。他們追你的時候,我去抓住多尼,把他弄走。」

「如果他們只是一部分追我,或是洞里出來更多,怎麼辦?」

「沒人可以長命百歲。」

「他們就可以。」

多尼還是看都沒看恐怖上校一眼。其他的大兵像斷線的木偶一樣站在那裡待命。空氣里充滿了一觸即發的情緒,猶如雷擊前靜電正慢慢聚集。鮑比起身從桂冠樹下的隱蔽處走出來,脖子上掛著相機。

他用手做成喇叭狀放到嘴邊。「看這兒!你們這幫骯髒的康涅狄格北方豬。」

多尼第一個轉過頭,大鬍子上校接著也轉了過來。鮑比顫抖著對鬼比了個中指,也不知道這個通用的「去你媽」的手勢在1860年那陣子是不是流行。

弗農在灌木叢中等著,拿個望遠鏡在觀望。

「他在幹什麼?」鮑比問。

「該死,還是開溜吧。」

那些大兵一聲不吭,把注意力轉向鮑比,有些兵舉起了他們的步槍。鮑比不太確定幽靈的槍彈在現實世界中管不管用,儘管他勇敢到可以不長大,但他也並不急著被人打死。

第一,他的蜘蛛俠卡還缺幾張,要集全一套;另外,他八年級前還要親到凱倫·格林。還有不少事要做,如果他死了,那麼也許他的鬼魂也會滯留在穆拉托山,被徵召到無盡的黑暗裡,和恐怖上校的突擊隊員為伍。

鮑比在一棵橡樹下蹲下來,頭上爆發出一陣巨大的響聲。一顆顆鉛彈穿過他頭上的樹葉,明白兒告訴他幽靈的子彈是不是有用。大兵們散開,從斜坡上向鮑比衝來。腳下乾死的樹葉如地毯一般,他們踩上去卻沒什麼聲音。

鮑比罩著嘴,大喊道:「現在怎麼辦,上捉鬼敢死隊?」

「快跑吧。」弗農說。

「往左還是往右?」

「分頭跑。」

「很好的主意。」又一輪槍聲凌空響起,鮑比望了望橡樹的周圍,看看臨近的大兵在什麼位置。兩個站在洞前的空地上,步槍在冒煙,一個在裝彈藥。

幸好他們必須裝彈藥,要是半自動式的話,我肯定被打成瑞士乳酪10了。

多尼終於抬起頭,不過鮑比看不清他的表情。上校從暗淡無光的銅劍鞘里拔出劍,指向鮑比,這是另一個曾經通用的「去你媽」的姿勢。

弗農的各個擊破計劃就此完結。該用備用計劃了:溜之大吉。

鮑比從藏身的地方出來,爬過山脊,幾塊花崗岩石為他提供了遮擋。他不清楚昨天副警長開槍時,知不知道自己在向鬼魂開槍。警察受過訓練,開槍准,也許已經證明子彈是打不死鬼的。另一方面,這些鬼不但能夠殺凡人,願意殺凡人,而且還挺拿殺凡人當一回事。說到底,科克突擊隊畢竟醞釀了一個半世紀想找人算舊賬。

火藥爆炸聲響起,附近的一塊大石頭被擊中,碎石在空中亂飛。

鮑比貓低身子不停地跑,不時地跳到岩石或樹后,像他在橄欖球場上躲對方的攔阻隊員一樣,照相機在胸前跳來跳去。秋天的森林裡,垂死的綠葉散發出氣味,與發腐的泥土味混在一起。又一聲槍聲回蕩在樹林里。鮑比在想,弗農應該有點腦子知道逃跑吧。然後,他想起今天的追逐簡直跟昨天一模一樣,只不過今天追他們的是些死掉的大兵,昨天則是那些正義的警察。

鮑比喘著粗氣,跑到山脊的最高點。那兒有一排飽經風雨的胡桃樹,褐色的枝杈參差不齊。一個樹枝掛了一下他的臉頰,他差點摔在地上。鮑比揉了揉傷口,急忙往前趕,想滑下斜坡,待在山腳一塊岩石旁等弗農。這時,他聽到一陣響亮又低沉的隆隆聲。

步槍聲沒這麼響亮。

是大炮?還是一百隻軍鼓?

鮑比放慢腳步,眯著眼睛看了下天空。有雲,但是不夠暗,不會有雷聲。

鮑比找到一條雨水衝出來的小溝,溝里有些小石子,他踩進溝里的黑色淤泥,順著小溝往前走。機械的隆隆聲越來越大。溝的出口是一塊空地,堆著砍下的樹,地上有一個新挖的坑,可以看到褐色的泥土。

兩輛自卸卡車和一輛裝木材的車停在一條土路旁,空地上停著一台推土機,煙囪冒著青煙。推土機上坐著一個人,戴著一頂棒球帽,他踩了幾下油門,發動機嗡嗡作響,空氣里一陣陣柴油味。鮑比揮了揮手臂,跑了過去。

這人一開始沒看到鮑比。鮑比爬上推土機的厚鋼板踏板上,拉了一下司機的襯衫。男人嚇了一跳,猛地轉過身,差點把鮑比推下推土機,「幹什麼?」男人吼道。

「鬼。」鮑比說。他知道這聽起來像個噁心的惡作劇,但他受到的震撼太大,除了實話什麼也說不出來。

「貴?」男子吼道。

「他們捉了一個人。」鮑比說,指著山脊那邊。

男人斑斑點點的臉上,一雙眼睛布滿血絲,呼出來的氣裡帶著啤酒和洋蔥的味道。他惱火地皺起眉毛,將離合器掛到低檔,發動機隆隆地悸動了一下,靜了下來。「你說什麼?」

「他們捉了我的朋友。」

「誰捉了他?」

「鬼。叮鐺洞出來的。」

男人的臉皺成一團,但他肯定看見了鮑比眼睛里的恐懼和驚慌。「你是誰?」

鮑比嚇得不輕,沒想到撒謊。「鮑比·埃爾德雷斯。」

「水管工的孩子?」

鮑比點了點頭。

「你在這裡幹什麼?你不知道這是私人地界?」

「我們來看鬼。」

「那是編出來在萬聖節時嚇小孩兒的。」

「我看見他們了,他們捉走了埃格斯家的孩子,把他帶進洞里。」

男人不安地把弄著離合器。「你抽了什麼了嗎?」

「沒有,先生。你得幫幫我們。」

「我不知道你看到什麼,可是埃格斯家孩子的腦瓜子連字母都認不全,更別說離家到山上轉悠了。我有好多事要做呢。」

「求求你了。」

男人無聲地說了句「真是活見鬼」,然後關掉了發動機。柴油發動機發出呼哧一聲,「砰」的一下,息了火。刺鼻的廢氣瀰漫在空中,鮑比跳下推土機,等著那人下來。

鮑比轉過身來,發現大兵們就跟在身後;也有可能他們就這麼憑空現身了。

因為這是他們的山,他們不喜歡有人入侵。

這些大兵圍著鮑比和推土機司機,端平步槍瞄著兩人。他們離得那麼近,鮑比甚至能看清他們制服上鏽蝕的徽章和外衣上的蛀洞。

「上帝啊,怎麼回事?」司機低聲說。

「我告訴過你。」

「說他們是玩斯通曼重演的男孩兒?」

推土機司機走向最近的一個大兵。大兵用槍管瞄著他,拇指拉開了扳機。

鮑比說:「我想,他們希望你停步。」

「休想。」司機說,繼續向前,「敢拿槍指著我,就別想善了——用假槍都不行。」

大兵扣動了扳機,點火器落下,點燃火藥,射出一顆鉛彈打中了司機的臉。他的骨頭破裂,紅色的東西從後腦勺噴出,帽子也被打飛。幾滴血濺到鮑比身上,他看見其他兵又舉起了槍。

推土機司機那顆被子彈打仰的頭,隨著他膝蓋一彎,向前耷拉了下來。最後他一個狗啃泥,像在雪地里印小人那樣撲倒在路面的泥漿里。

鮑比用手蒙著眼睛,等著一陣槍彈將自己射成碎片。他以為臨死前會看到自己的一生在眼前重現。但是,他只看到了凱倫·格林、哂笑的老爸,還有弗農那雙像小鹿斑比一樣的眼睛,以及電影《怪物史萊克》里的一幕——驢子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飛那幕。好一個人生。他等著聽扣扳機的聲音,不知道他死之前,能不能聽到槍聲。

鮑比想著老爸在他死後會怎麼樣,不知道賈雷爾會不會賣掉他收集的漫畫集,凱倫會哭嗎?他不知道相機里的照片會怎麼樣,那些照片會不會在他死後讓他小小地出一下名。然後突然,鮑比意識到,自己想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這都幾秒鐘了?

怎麼要花這麼長時間?

鮑比移開一隻眼睛上的手,眨了眨眼睛。

空空如也。

大兵們都不見了。

推土機司機背朝天趴在地上,碎掉的頭骨旁邊,有一灘濃濃的紅色血漿。

一分鐘后,鳥兒又開始在樹梢上唧唧喳喳地唱了起

1腌豬肉,一種很薄的豬肉片,超級市場可以買到,很多美國家庭的早餐是煎腌肉加麵包。

2再生俠(Spawn),是美國漫畫公司Image出的超級英雄之一,創作人為托德·麥克法蘭。

3加萊克斯草(學名Galaxaphylla),一種常綠草本植物,產於美國東南部,有常綠帶光澤之葉,開成簇小白花。

4北臉(TheNorthFace),知名戶外裝備品牌。

5科爾曼爐子(Colemanstove),一種燒氣的爐子。

6以太(ether),是古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所設想的一種物質,為五元素之一。19世紀的物理學家,認為它是一種曾被假想的電磁波的傳播媒質。但後來的實驗和理論表明,如果不假定「以太」的存在,很多物理現象可以有更為簡單的解釋。也就是說,沒有任何觀測證據表明「以太」存在,因此「以太」理論被科學界拋棄。

7佳得樂(Gatorade)是一種非碳酸性運動飲料,由桂格(QuakerOats)公司銷售,屬於百事公司旗下產品。產品最初是提供給運動員專用,現在逐漸成為一種常見的零售飲料。

8喬治·華盛頓和喬治三世,指美國獨立戰爭,這之前美國是英王喬治三世的殖民地。

9指鮑比

10瑞士乳酪,多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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