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擊鼓的男孩》(19)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擊鼓的男孩》(19)

「為什麼你不能六個月之後再把另一具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屍體交給我呢?」皮克特縣的在職老法醫佩里·霍伊抱怨道:「那時我剛好退休,就輪到一個年輕的倒霉鬼來處理你的爛攤子了。」

「這算不上什麼爛攤子。」利特菲爾德警長回答,「從傷口上來看,應該就是普通的槍傷。」

「傷口還沒完全乾,創傷面看來不小啊。」霍伊說道,一邊檢查著死者血跡斑斑的頭髮和撒到枯葉子上的腦漿,「看起來槍法精準,但有一點奇怪。」

「哪裡奇怪?」

「就像你想的那樣,因為近距離的射擊,他頭顱的後部開了花,但他的前額也破裂了。他應該是被鈍器所擊而亡,不是被槍打死的。」

利特菲爾德蹲下來,仔細觀察擔架上面躺著的屍體。屍體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在向天空述說他死亡那一刻的驚悚。傷口已經被霍利擦乾淨了,但是它看起來仍像是死者的第三隻眼睛,只不過沾滿了焦狀物和泥巴,露出的骨茬也破碎不堪。

利特菲爾德說:「我覺得找到子彈不大可能了。」莫頓正搜查著推土機後面的區域,看有沒有子彈的碎片嵌在樹樁上,但那些碎片也很有可能從推土機上反彈而掉進了落葉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要找到子彈就如同大海撈針一樣困難。

「我看還有更棘手的事。」霍伊一邊說著,他耙了耙自己愛因斯坦一樣的亂髮,指著案發現場的黃色警戒帶。

「有另一個人也來過案發現場,穿著球鞋。」

「而且腳印並不大,大概穿8號鞋。泥巴印也不深,所以體重應該比較輕。」

「是個女人或者小孩。」

「為什麼你每次都覺得兇手不是正常人呢?」

「不然事情就會無聊許多。」

霍伊向站在警戒線外的醫護人員招招手。坐在小卡車裡的巴奇特·比爾·威拉德搖下車窗,向利特菲爾德叫道:「嘿!現在可以進了嗎?」

「我們要先給這些腳印取石膏模。」

巴奇特·比爾下了車,來到警戒線旁,和醫護人員們站在一起,說道:「幸好用不著我們給他賠錢,不然我可要付一大筆勞工賠償金。」

「比爾,你還真有同情心。」

「嘿,又不是我殺了他。卡特是全縣最好的推土機司機,這樣一來我的工程進度要延後三天了。」

「只要三天之內死者不詐屍,你還不是找個新司機了事。」

這時,下面森林裡蜿蜒的土路上傳來馬達轟鳴聲。「真衰!」比爾嘆道,「不如在這兒修個馬戲團賣票算了!」

霍伊說:「該拍的照片我都拍好啦。我們把他弄回停屍房裡解剖他的腦袋來看看!」

他讓醫護人員來把屍體抬走。屍體很重,擔架車的輪子深深地陷入了泥土裡,醫護人員要用力才拖得動。利特菲爾德檢查了一下推土機的引擎,發現還有點溫熱。他正要問莫頓有沒有找到什麼線索,突然一輛漆身斑駁的本田轎車從樹林里鑽了出來,車上還貼著「永不停歇」——拉爾夫·納德1競選總統的標語。

利特菲爾德哀叫一聲:「真是棒極了!」

「她可以就這樣開進來嗎?」比爾問道,圓乎乎的臉都漲紅了,「難道這不算是非法入侵嗎?」

「嚴格來說,這是私人領地,但也算是公共犯罪現場。」利特菲爾德回答,「這裡是灰色地帶。而且我很肯定如果我們阻止她的話,她一定會聯合媒體、美國民權同盟加上一群自由黨議員來跟我們對抗。」

辛迪·鮑霍爾下了車,脖子上掛著一個長焦鏡相機,胳膊下還夾著一個速記本。「你們好,先生們。」她的表情十分歡快,好像快要哼起歌來,像只雲雀一樣。

利特菲爾德說:「有人死了你倒是很開心嘛。」

「人又不是我殺的,我只是來報道新聞而已。」辛迪回答道,「您好,威拉德先生。對於您開發計劃中的第一起命案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第一起?」比爾謹慎了起來,他知道這裡的潛規則就是不要去得罪那些做媒體的人,「你說得好像是還會有更多事故似的。」

「這就取決於我怎麼寫報道了。」辛迪一邊說著,一邊拿出相機拍攝醫護人員將屍體抬上救護車的情景。

「辛迪,別這樣。」利特菲爾德說,「至少對卡特的家人放尊重些吧。」

「呸!警長,你知道我不會把這樣的血腥事件放在頭版頭條,可我至少要給編輯一個交代,證明我們來過現場了啊。」

「那好吧,我相信你,不檢查你的照片。」

「警長,你要是敢碰我的相機,我保證會把你們那些懸而未解的案子都抖摟出來,讓你的手下兩年內別想從那些故紙堆里脫身,到時候你的破案率一下降,兩年後可沒籌碼連任!」

利特菲爾德轉向比爾說:「難怪他們說自由媒體現在都沒良心。」

辛迪照了幾張醫護人員用力將屍體抬上霍伊旅車車廂的照片,與此同時利特菲爾德又神色嚴峻地檢查了一下犯罪現場。當鏡頭對準比爾·威拉德時,他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臉。

「那麼,警長,你們目前進展如何?」辛迪問道,「是打獵時的誤殺,自殺,一時衝動殺了人,還是和老闆不和造成了慘劇?」

「喂!」比爾大喊一聲,連醫護人員和莫頓都停下來看他,「我才不管你是什麼綠黨、綠色和平組織、女同生態恐怖主義2活動!我有權開發這座山,只要我高興,我可以把這座山夷為平地。像你這樣聰明的記者應該知道什麼是誹謗罪吧!」

辛迪聳了聳肩,裝出一副無辜相說:「我只是隨便猜猜。你的意思是你承認卡特先生是為你工作的時候遭遇不幸的嗎?」

聽到這話,比爾臉都氣擰了。他似乎很想破口大罵,最後卻憤憤地轉身,檢查推土機去了。

利特菲爾德表面上仍是面無表情,其實心裡很有點想笑出來,只是在死亡事故現場這麼做顯然不合時宜。血跡浸入泥土中變成了棕色,一場雨就可以把這一切完全抹去,給土裡的蟲子們帶來養料,同時也把卡特的生命融入泥土。利特菲爾德專心地研究那些腳印,終於發現問題所在了。

從屍體倒下的樣子來看,穿球鞋的那個人——利特菲爾德更傾向於是小孩兒不是女人——不可能是兇手。死者的傷口在前面,而球鞋印只出現在卡特鞋印的旁邊和後面。這些球鞋印在靠近樹林的地方更深更亂,那孩子很可能是在槍擊發生后沖向了樹林——雖然現在無法判斷這些球鞋印是在卡特死亡前還是死亡后出現的。

辛迪鑽到警戒線下面,想要進來,利特菲爾德沖她喊道:「我們還在收集證據,犯罪現場還沒有開放呢!」

「我只是想到你們那兒去拍點兒更好的照片。」

利特菲爾德想了想,覺得拍照也未嘗不可。比爾·威拉德憤憤地瞪著他,那樣子好像鐵定不會再給他的連任競選捐一分錢,但競選的啟動資金本來就不高,所以威拉德的這點錢也算不了什麼。比起威拉德,利特菲爾德覺得一個有敵意的記者對他來說威脅更大。再說,儘管他已聲稱自己要打一輩子光棍,但辛迪到底要比比爾·威拉德可愛多了。

莫頓從林子里回來了,他搖搖頭,小心地繞過那些腳印,說道:「林子里什麼也沒有。我們可以用金屬探測儀再去檢查一遍。」

「先讓佩里·霍伊檢查一下屍體的頭顱吧。有時候子彈射進去就在那兒安家了。你怎麼看這些腳印?會不會是昨天你和佩里埃特追的那幫孩子留下的?」

「如果山洞那的腳印還在的話,我們可以去那裡取些樣。但有很多小孩都會上這兒來聚會、胡混,跟我們小時候一樣。」

利特菲爾德朝辛迪點了一下頭,說:「這點不要記下來。」

辛迪狡猾地一笑,回道:「當然,警長。悉聽尊便。」

「對了,我們知道其中一個孩子的身份,就是德克斯·麥卡利斯特。他爸爸今天要把他帶到局裡去錄口供。」

「指認他的腳印也不難,不然帶張搜查令去搜搜他的衣櫃也行。」

「算了吧,就算布萊卡絲這樣的民事法官下批文需要的證據都比這多,更何況是一個未成年嫌疑人呢。」

「這麼說你們已經確定嫌疑人了?」辛迪問道,慢慢地又走近了點,假裝擺弄著相機。利特菲爾德看穿了她的小把戲,卻無動於衷,只是懊惱自己幹嘛配合得這麼明顯。

「他目前還只是涉案人員而已。」

醫護人員已經將卡特的遺體抬上了霍伊的克萊斯勒大旅行車,準備替他完成人生的最後一程,在殯儀館里整理遺容再舉行葬禮。利特菲爾德並不認識這個人,但採樣組的工作人員在前座下發現了一本《槍火》3、三打皇冠可樂、一盒保養得很好的工具,還有一個掛在後視鏡上的塑料十字架。沒有毒品,沒有槍支,也沒有黃色讀物,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輛車的主人會四處結仇。

霍伊沒有錯,利特菲爾德確實不怎麼會處理這種敏感的殺人案件,至少這起案件看起來是槍殺。可這是穆拉托山,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我要去山洞那邊走一走。」利特菲爾德說。

莫頓剛要開口,旋即意識到一個很明顯的事實:山洞離這裡的案發現場有四分之一英里遠,雖然中間沒有樹或者小丘這樣的障礙物,但兇手不可能從這麼遠的距離準確地擊中受害者的前額。可莫頓同時也知道,這是在一切皆有可能的穆拉托山。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地面上鋪滿了樹葉的森林。

「我的推土機怎麼辦?」比爾·威拉德問,「我明天早上能把它開走嗎?還是說你們要保持現場?我看這記者在這兒晃來晃去,犯罪現場早就被破壞啦。」

「我以為你找不到另外的推土機司機了呢。」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自己開。我可得按時完工,還有一堆銀行賬單要付呢,那些利息真要把我給活剝了。而且我還要在那些民主黨人把經濟再次搞垮之前把這些地給賣出去。」

「也許你應該回去當攝影師,」辛迪說,「這世界還容得下幾百個特別版面來報道倒塌的穀倉和白色的農舍,可以讓那些不願離開公寓的人們懷舊一下鄉村風情。」

「等警長一清理完現場,我要他以非法入侵罪逮捕你!」

「別急,比爾。」利特菲爾德說,「你很快就能繼續開工,損失不了幾個子兒。」

「在屍體開始發臭之前我要把他帶回鎮上去了。晚些時候給我打電話。」霍伊在他的旅行車旁喊道。

利特菲爾德向他揮手再見,然後轉向辛迪,盤算著怎麼才能把她和比爾·威拉德分開,好耳根清凈,「莫頓,這裡就交給你了。辛迪,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洞那兒看看吧。」

莫頓的嘴巴抽了抽,似乎想笑利特菲爾德無意說出的下流雙關語。但利特菲爾德瞪了他一眼,讓他及時想起職責所在,想起有人已經失去了自己的丈夫、父親、兄弟或是教會同僚。利特菲爾德走向樹林,辛迪緊跟著他。

「這事兒跟昨天報道的『槍擊事件』有關嗎?」辛迪問道,努力跟上大步前進的利特菲爾德。

「我可沒這麼說。」

「該死!警長,你一會兒說是,一會兒說不是,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實話實說?」

「我會按照公共檔案法的要求給你一份事故報告,我也會在通知死者親屬之後發表一個聲明。」

「我不用腦子想也知道你要在聲明裡說什麼。讓我來猜猜:『我們正積極努力地搜查每一個地方,力爭將嫌疑人逮捕歸案。由於調查正在進行,我目前無法提供更多的信息。』是這樣吧?」

「不賴啊,要是我們有錢聘請個公關的話,你就是不二人選。」

「我可不會去當公關,只幫一邊兒說話不是我的風格。」

利特菲爾德扒開一根石楠藤讓辛迪先過去,可他放開得太快,石楠藤絞在了辛迪的頭髮上。他急忙用手去解,也不顧石楠的刺刮傷自己的手指。辛迪的頭髮很柔順,聞起來就像夏天的草地。突然,利特菲爾德感到自己的心一陣悸動,彷彿掙脫了動脈的束縛,在胸腔里四處漂蕩。而當他放開辛迪的頭髮,金色的髮絲上已染上他的血。

「抱歉。」利特菲爾德說道。

「你看起來這麼彪悍,其實還挺溫柔的嘛。」辛迪說道。

利特菲爾德吞了吞口水,意識到辛迪只是在逗他,想利用女性特有的「魔法」從他那套出更多的信息,好來一個獨家爆料。可惜,跟其他陷入溫柔鄉的男人一樣,利特菲爾德明知這是個套,卻忍不住往裡鑽。他只能提醒自己,別把口水流出來。

「這個嘛,我還算有點經驗。」利特菲爾德回答。

「噢,希拉的故事,對吧?」

朗朗晴空似乎突然烏雲密布,利特菲爾德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報紙記錄可以查到20世紀初期的舊事,都市傳說更是互聯網的寵兒。」

「有些發生過的事是查不到的。」

辛迪不再說話,繼續走路,很顯然她知道山洞的具體位置。利特菲爾德不知道她已經多少次闖入比爾·威拉德的地盤,來挖他破壞環境的料,或者找那些幽靈的秘密。

「一個人開著車,發生了交通事故,衝下懸崖掉進水裡淹死了。」辛迪說,「這種事情誰都可能遇到,對吧?」

「事情的真相遠比新聞報道複雜得多。」

「向來不都這樣嗎?」

利特菲爾德跟在辛迪後面,真想就這樣將亞徹·麥克福爾和紅教堂的全部真相告訴她,可惜他自己也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死去的人已經安息,活下來的人也在努力遺忘。「其實跟那沒關係,就是我殺了她。我應該受到起訴——殺人罪,至少也得是魯莽危害罪。」

「那你弟弟呢,是在意外中不幸被勒死的?」

利特菲爾德停下來讓辛迪先走,爬上一個坡他們就能看到山洞了。「你也太沒有良心了吧?」他說道,「就那麼喜歡揭別人的傷疤嗎?」

辛迪轉過身,用力踢了一腳地上的葉子。「不!我只想知道真相。而且我看不起那些一心逃避,像行屍走肉一樣苟且偷生的人——尤其是當別人需要他們幫助的時候。」

「難道我每天的愧疚還少嗎,夜夜無眠還不夠?你以為我不知道身邊的人正在一個接一個離奇死去?我太知道了!用不著你來告訴我。」

辛迪低下頭,然後扭頭瞥向山樑。「抱歉,警長。我想我太把那些傳說當回事了,所以實在想不通就拿妖魔鬼怪說事。」

「好么,原來又是浸信會4的洗腦。」

「這跟浸信會沒關係,宗教與幽靈根本不是一回事。」

利特菲爾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兩年前,他又開始時不時去做禮拜了——雖然除了管風琴震動的聲音和許多打扮得香噴噴的人擠在一起散發出的熱氣,他沒感覺到什麼神跡——「你覺得那個山洞鬧鬼?」

「我看過相關報道,也和山下歷史學會的阿瓦爾談過。」辛迪回答道,「還曾經帶著錄音器材和數碼相機去過那個山洞,結果除了鼻竇炎一無所獲。」

利特菲爾德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辛迪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那個消失的人,但她要麼會嘲笑他,要麼會逼他吐露細節,而這只是另一個他正努力忘記的故事。再說了,他並沒有證據證明那個人——或者說是「幽靈」,如果有人相信的話——和叮鐺洞有什麼關係。

利特菲爾德所知道的,就是皮克特縣三天兩頭地總死人,這讓他更加堅定了退休后搬到佛羅里達去的想法。利特菲爾德並不想死在這裡,因為他覺得在這兒,死亡也得不到安寧。

「那咱們就去山洞看看,然後讓你離威拉德的地盤遠點,免得他氣中風了。」警長說道,繼續在林中攀爬,「要是他也死在穆拉托山裡,大家可就更有得說了。」

「別擔心,警長,我不會亂來的。我不過是例行公事做個報道,但是你必須答應把第一手資料讓給我做獨家報道。因為只需隻言片語,夏洛特報和溫斯頓-塞勒姆報,甚至電視新聞採訪車就都會到這上面來。」

「我們已經把屍體轉移了,他們恐怕拍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我會給你最新消息的。」

辛迪又走到了前面,狀態不錯,也沒有累得氣喘吁吁。她頭髮上的血跡已經乾涸,變成了棕色。辛迪爬上山樑,透過樹林望向遠方。利特菲爾德就快趕上她時,看到蒼綠色的加萊克斯草叢中露出一副望遠鏡。

利特菲爾德把袖子拉下來,套在手上,撿起望遠鏡,透過它望向四周。焦距是調過的,恰好能看清那個山洞——很顯然,有人在這裡用它盯過稍。

利特菲爾德四處打量了一番:地上的落葉太厚,雖然被踩得皺皺巴巴卻沒留下腳印。這副望遠鏡未必就是殺害卡特的兇手的,但如果只是巧合的話那也未免太巧了。自從昨天佩里埃特出了精神問題,許多人都對穆拉托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利特菲爾德把望遠鏡掛在脖子上,繼續向山洞走去。

辛迪突然攥住他的胳膊。「你聽到了嗎?」

利特菲爾德側耳傾聽。他已經喪失了部分聽覺,聽不到高頻的聲音,醫生也危言聳聽說要給他戴助聽器。他一直以來對助聽器都很抵觸,可要不了多久,他不戴這玩意就通不過體檢了。可現在,儘管耳朵不好使,利特菲爾德還是感覺到空曠的山洞裡傳來陣陣敲打聲。

「那是什麼?」他問道。

「不知道,但裡面肯定有人。」

「或許有你的好料,不過我建議你最好就呆在這兒別動。」

利特菲爾德並不知道為什麼兇手會笨到在案發現場附近逗留,但犯罪分子通常都有些蠢。這就是為什麼持槍劫匪會去搶劫自己附近的販酒店,而不會去更遠的鎮上或者甚至另一個州,他們對附近的店更熟悉。

利特菲爾德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雙手按在槍柄上,想著要是帶了對講機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把莫頓叫回來支援。其實安全的做法是先查看一下附近的情況,以防兇手不止一人,但利特菲爾德不想驚動嫌疑人讓對方逃跑。

或許此去他會解開很多謎團,那樣冒點險也值得。利特菲爾德已經厭倦了那些中途消失的腳印,隱沒在黑夜裡的襤褸身影,還有那個從墓中爬出來把人往河裡引得牧師5;就算藏在那裡的是個小孩,是個意外殺人的兇手,只要能自圓其說就好。

他拿出左輪手槍,慢慢地穿過空地。山洞裡傳來鏗鏘有力的敲打聲。利特菲爾德掃視樹林,沒看見什麼動靜,他心裡希望辛迪有點眼力見兒,能替他看著點兒。

到洞口時,利特菲爾德在一塊突出的花崗岩峭壁旁蹲下來,謹慎地打量那陰暗的洞口。

有一個人坐在地上,正用一根彎彎的棍子敲打一塊石頭。他的動作就像痙攣,很不協調,肘部往左時手腕卻揮向右邊,但不知為什麼那根棍子就是揮動得很有節奏。

那個人的頭髮蓬亂,臉色蒼白,就像是一生沒出過多少門一樣。他穿著牛仔工裝套衫,明顯一身農夫的打扮;嘴裡念念有詞,好像在隨著棍子的節奏唱著什麼。

「多尼!」利特菲爾德叫道。

那個人沒理他,繼續敲著。

「多尼·埃格斯!」

利特菲爾德一想到人們知道多尼是殺人嫌犯后的表現就反胃。皮克特縣人的素質雖然可以保證多尼不被處以私刑,但怨聲載道是免不了的。人們會說早就應該把這個傻瓜送到州里的瘋人院去,還說「他們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天吶,是哈迪·埃格斯家的孩子!」辛迪在他身後叫道,利特菲爾德甚至顧不上為辛迪違背自己的命令跑出來而發火。

「哈迪這下非哭死不可。」利特菲爾德說,「還有美珍。」

他叫了多尼很多聲,但這個眼神茫然的孩子卻更加賣力地揮舞棍子,笨拙地地東敲西敲,一邊敲還一邊望著黑漆漆的洞穴深處——那兒被塌落的石頭堵得死死的。

利特菲爾德彎下腰,碰了碰多尼的肩膀。他以為多尼會暴起傷人,身子不由得一縮,然而多尼只是站了起來。他一邊搖晃一邊顫抖,仍然揮著那根棍子,像是個醉醺醺的音樂指揮家。

「多尼,我們走吧。」警長說。

多尼抬起一隻顫抖的手放到額頭處,碰著自己的髮際線。利特菲爾德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多尼是在向自己敬禮。

1拉爾夫·納德(1934-),美國作家,律師,五次參選總統。曾被《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列為美國最有影響力的人物之一。

2生態恐怖主義,是恐怖主義的一種,他們用暴力或破壞活動針對相關人士或他們的財產以支持生態、環境,或動物權利。

3《槍火》,一本美國雜誌,專門介紹槍槍械射擊類的知識。

4浸信會,基督新教主要宗派之一,反對給兒童行洗禮,主張教徒成年後方可受洗,且受洗者須全身浸入水中。

5牧師的事指作者另一本小說《紅教堂》中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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