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擊鼓的男孩》(36)
「快跑!小弗!」鮑比大聲喊,不理解為什麼他的朋友——兄弟——身後的山洞就像一張大嘴,他還能站在那兒不動。弗農似乎沒聽見,就好像圍著他的不過是假地圖上的玩具士兵。鮑比覺得槍聲隨時都會響起,而且既然山洞裡的那些鬼魂儲存的彈藥夠他們用幾百年,鮑比打賭科克突擊隊會贏。
「過來,兒子。」傑夫大叫,同時鬆開了抓住厄利的手,他的軍刀也垂了下來。
多尼動作古怪地走近山洞,顯然對於自己終於能夠看見那誘人的鼓感到很高興。但鮑比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不讓他靠近。哈迪則坐在推土機的駕駛座上,端起步槍,瞄準了科克。
鮑比很清楚南北戰爭時期的武器常常打不準,覺得這樣下去弗老弟被打中的機率恐怕跟科克一樣多。科克已經在這個世界活過一回了,可弗農卻是要中場出局。
「我們讓他們自己選擇。」科克說。雖然看起來他的嘴唇幾乎沒動,但發出的聲音卻很大,幾乎可以和推土機形成二重唱。說完,科克把他那慘白的手放到弗農肩上。鮑比覺得上校的手一定跟山洞裡的泥一樣,冰冷又噁心。
「你可別玩忽職守,大兵!」傑夫喊道。
弗農突然朝他父親的方向諷刺地行了個軍禮,說道:「士兵報道,長官。」
多尼又努力向山洞邁了一步,哈迪的槍隨即響起,騰起一陣煙霧。槍口肯定瞄準的是多尼顫搐的雙腿,因為子彈射到了多尼和鮑比面前幾英尺的地方,濺起了泥點。
鮑比嚇呆了。哈迪的一聲槍響如同導火索:利特菲爾德跟著開了一槍,科克上校的外衣瞬間像污油爆開了花。上校面無表情地朝下看去,冰冷、無神的雙眼如同叮鐺洞,沾染上了病態的黑暗。
厄利·埃格斯乘勢從傑夫·戴維斯那逃了出來,竄進煙霧裡,只留下傑夫——父親?——試圖抓住正慢慢消失的鬼人質。
鮑比趕緊沖向弗農。此時弗農正看著樹林,像一個孤獨的靈魂守衛,期待著這場永恆的鬥爭會從此結束。
科克捂著胸前的傷口,然後移開手,盯著從他手指上滴下來的「爛泥」,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很久。然後,他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山洞裡那片黑暗的懷抱里。
「快到這來,你這該死的小同性戀。」傑夫尖叫著,以為他的命令毫無疑問會被執行。但弗農調整了一下掛在他腰上的那隻鼓,掂了掂手上的鼓棒,做出擊鼓的姿勢。
「咚咚!」多尼大聲說著,一邊蹣跚朝科克走去。
鮑比向後面瞟了一眼,又緊緊抓住了多尼的腰。他不知道哈迪·埃格斯或者是警長會不會再次開槍,但是警長和女記者正朝山洞跑來,而哈迪則把來福槍扔在一旁,開大了推土機的引擎。這龐然大物開始前進,帶著鋼鐵鏽澀的吱嘎聲和滿腔的仇恨。
鮑比的力量源泉是他的腎上腺素而不是引擎。不過他從自己的內心爆發了,大聲尖叫著,就像傑夫·戴維斯叛軍的嘶吼。鮑比推開多尼跑向弗農,就像橄欖球賽的後衛阻止對方的球觸地得分一樣,但弗農看起來似乎並不認識他。
該死的!他們已經控制住他了……
就在山洞口,科克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一個士兵伸出他骨瘦如柴的手臂,想把上校拖到安全的位置。鮑比希望警長不要開槍,因為這時候很可能會誤傷到弗農和他自己。而山洞裡響起金屬的碰撞聲,預示著一支軍隊就要集結起來保衛他們的領地了。
弗農先重重地敲了一下鼓,然後笨拙地連敲一陣,這聲音響徹天空,好似午夜的雷鳴。鮑比現在離他更近了,一邊弓著身子以免被子彈擊中,一邊盤算著抓住弗農把他從這山洞拽走。這地方想把弗老弟、多尼、鮑比自己,甚至整個可惡的活人世界,都吞入它冰冷的腹中,從此萬劫不復。
「快來啊,小弗。」鮑比說道,伸手去拉他的朋友。
他抓住弗農的袖子,但弗農甩開了他,繼續敲鼓。
弗農盯著前方,眼睛眨也不眨,並沒有看見眼前的人——這個人曾經和他一起做了第一艘大船模型、一起讀了《指環王》三部曲、親眼見他玩滑板摔掉了第一顆牙。鮑比最好的朋友如今已有了新的歸屬,心照不宣地與別人結成盟約。而他的盟友,恐怕連想象力最豐富的漫畫家都永遠無法想到。隆隆的鼓點飄過森林,拂過山丘,召喚著世間所有的生命集結在一起。
突然間,這節奏被另外一陣風暴般的聲音壓制了下來——淹沒在了推土機轟隆的咆哮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