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夭折》(4)
躲貓貓
2006年6月14日
「是,院長嬤嬤!求您別再打我了,院長嬤嬤!」
時鐘的指針在告示著此時是本該和平常一樣的清晨。其他孩子們都還在熟睡,除了這一個。他的背上有昨晚例行鞭打留下的傷,周圍一片寂靜,沒有人知道他正在往背上塗膏藥。他從噩夢中驚醒,但什麼噩夢都沒有他每天的真實生活更讓人膽寒。
他即將開始和往常一樣的一天。他從沒有和其它孩子坐在一起吃過飯。也從來沒有和他們說過話。其實是那些孩子從來不和他說話,除了命令他去做事,或者嘲笑他無用又醜陋。這不能怪那些孩子,他知道。他們也和他處在同樣的境地里,只不過他要更可憐一些。那些孩子只是在學大人們的做法。他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可以用在任何場合的稱呼。實際上,「傻子」是唯一一個時時被用來稱呼他的詞。他的官方狀態是「不存在」。他就是為了一個明確的目的而存在的——一個奴隸。
管理孤兒院的修女們偶爾會對他格外仁慈。但院長嬤嬤可不這樣!在男孩的心裡,她就是魔鬼嬤嬤!院長嬤嬤是這裡的護士長兼首席管理人,也是那個把他送到這裡來的邪惡醫生的長期合作夥伴。她的一字一句總是高聲且非常清晰地衝進男孩的心裡。
「你就跟那個生你下來的婊子一樣毫無用處!」
「就因為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來,我已經被詛咒了,所以,我的上帝啊,我會拉著你一塊兒下地獄。」
「你的娼婦媽媽不要你了!」
他是修女發泄情慾的犧牲品,許多聖職人員也在他身上尋求禁忌之歡,為此他時時感到羞辱。而他唯一知道的上帝,只是一個被吊在兩根綁在一起的棍子上,毫無力量,毫無生氣,且一點也不想憐憫他的人。
孤兒院里有一個修女對他格外好,總是多給他一些麵包,或者在芝加哥寒冷的冬夜裡悄悄給他加一床毯子,白天又把毯子藏起來。她從來沒有使喚他去做什麼特別的事,而是花費她的時間——甚至可以說是在冒著生命危險——在深夜裡教他讀書和寫字。
安娜修女負責孤兒院里的食物、衣服、書籍、報紙、毯子,死在孤兒院里的孩子們的檔案,以及一組除了院長嬤嬤和她貪婪的同夥之外沒有任何人看過的文件。事實上,這些文件是這孩子存在於世上的唯一證明。安娜修女給了他一支手電筒,他便可以在深夜裡閱讀這些資料。十八年來,他被困在這被詛咒了的地方,而安娜修女給了他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愛。
一開始,安娜修女給他食物的時候,他會從修女手裡一把搶過來塞進嘴。他吃穿都缺,一看到多餘的食物,就會以最快速度吃下去,唯恐被人搶了去。
安娜修女第一次打開他的門鎖,走進他的房間時,他還以為這又是一個為了滿足某種不可告人的愛好而來的人,畢竟有那麼多人——不論男女——都跑到他這裡來做了這種事情。那一刻,他像平常一樣跳下床,開始脫衣服。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拒絕,會有什麼後果。他一點一點地學會了服從和忍耐。這全都是為了生存,他沒有其他選擇。安娜修女看著他長大,教他讀書和寫字。最終出乎意料地,這個孩子住進了她心裡。總之,安娜修女開始愛上他了。
但是,這個男孩不愛任何人,甚至連安娜修女都不愛。俗話說,淺學反而危險。這個年輕人學到的越多,他就越是無情,越是老謀深算。他學會了欺瞞。而且,他已經準備好了——為了脫離苦海,他會不擇手段。
他的房間經常會被檢查。在他的床的上方,吊頂上有一片可移動的磚瓦,他會把文件一直藏在那裡。他也是在那個地方找到逃生之路的。安娜修女明白她的行為讓自己陷入了非常艱難和危險的境地。但是,把這些秘密文件交給這個年輕人,是這個從事宗教醫療工作的修女贖罪的一種方式。儘管她從來沒有虐待過任何一個孩子,包括眼前這個遭同胞背棄、命運不濟的男孩。實際上,她幫助過很多被命運遺棄了的,孤獨、悲傷且無助的孩子。
男孩通讀完所有寫滿罪惡的文件,開始哭泣,渾身顫抖,感到血液沸騰。那個邪惡的魔鬼嬤嬤不僅毀掉了他的童年,剝奪了他存在的權利,她還是把他弄到這滿是憎恨的地方來的罪魁禍首!她參與了致他母親於死地的行動,還剝奪了他本該擁有的父愛。她強姦了他,玷污了他的純潔和虔誠。而所有的一切,現在都一一展開在他面前。
「院長嬤嬤……傑弗里·費爾……死亡醫生……傑弗里·費爾……坎貝爾大街……傑弗里·費爾……帕利塞德斯公園……傑弗里·費爾……蘇珊……傑弗里·費爾……華萊士……傑弗里·費爾……理查德·川伯1……傑弗里·費爾……傑弗里·費爾……傑弗里·費爾!」他把這些人名和地點銘記於心。
邪惡的院長偷走了他的生活和人格,同時也讓他不再受良心的束縛。他把細節拼湊起來。這不就是對他們骯髒靈魂的赦免的開始嗎!所有那些囚禁了他人生的人,都會比他遭受更多痛苦。他被禁錮在這個地方——此地的過去骯髒不堪,此地的未來毫無希望;而現在,由於時常被鞭打,他疼得甚至無法在椅子上安坐,此地的當下便只意味著艱難的人生。那些造成這一切的人們,最終都會為他們犯下的罪惡受到懲罰!他知道無辜的人也會受牽連,但隨他們去吧!他在不斷學習、長大,並暗暗決定,只有更堅定、更震撼的罪惡才能打敗它們!
他坐在床上,交叉的腿上放著展開的文件。他得出了一個強大的結論:雖生猶死讓他得到了無窮的力量!他打開《聖經》里他最愛的那一個篇章:「皈依於我,雖你已死,必也復活!」就連上帝也在用一些不尋常的方式告訴他,他得逃出這個地方,去改變他遭受的一切不公正。在他至今的生命里,他所知道的上帝也只是一個無力的、被懸挂起來的形象。現在,他會幫上帝一把,成為上帝弘揚正義的左膀右臂!
實際上,他是孤兒院許多員工的發泄對象。只因為有安娜修女的這一些善舉,他才有機會學習、閱讀和寫作,而他也的確認真地這麼做了。這個當初被帶到此冠有耶穌之名卻藏污納垢之地的嬰兒,已經長成了一個體格強壯的高個頭年輕人——除了他那雙扭曲的腳——而他已經學會了很好地運用那雙腳,人們根本看不出他有一丁點兒殘疾。他一直被視為愚蠢無用的人,而事實上他非常聰明,城府頗深,卻諳熟於裝傻充楞。
孤兒院里有很多老師,但沒有一個人被允許教導他,更何況他們本來也不願意這麼做。對於孤兒院里的大部分員工來說,他只是個傻子,一個沒人要的人,一個殘廢。他本應是一個這類宗教機構珍愛和保護的對象,這正是他們的職責所在。可他從沒有得到過一丁點兒的恩惠和憐憫。他只是一個免費的勞動力,一個性宣洩對象,一個性變態們意淫的主角。人們開始相信,他理應被蔑視,被譴責。是因為他對他們做了什麼壞事嗎?還是因為他本身叛逆又邪惡?事實上這些根本不是原因。他們眼裡的他連一隻鼻涕蟲都不如,他們如此對待他,僅僅是因為他們可以這麼做!他們可以——而且也這麼做了——把那些劃過他們腦海但無處宣洩的苦難和邪惡全部加諸他!他只是個有一點跛腳的孩子,卻僅僅因為他的出生就招來憎恨;僅僅因為他被生了下來,堅持來到這世界,就被如此不人道地對待!
一些工人、孩子,還有一些被唆使的人,就這麼咒罵他。其他人則指使他做這樣做那樣。還有些人對他做盡了不可告人的壞事。縱使集合世上所有的尖叫聲也無法讓人得知這些事,因為他是個根本不存在的人!他在等候時機。他沒有出生記錄,沒有護理記錄,他只能擁有最少的東西。他沒有社會保險號,沒有出生日期,沒有愛,沒有朋友。他甚至沒有生存在世的理由,除了一點——為了找出是誰把他帶到這個世上來的,還有他怎樣才能永遠離開這個地方!如同一個活死人一樣苟活在世,沒有存在的痕迹,這裡的一切都讓他無比沮喪。最後他想通了,他的所有痛苦都將在一次反抗中劇變!畢竟,沒有人能追查到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而當他最終離開這個殘酷的世界時,所有人都再不會忘記他曾經的存在!他知道該從哪兒開始了。
安娜修女會助他一臂之力。他知道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甚至為此感到一陣痛徹心扉的內疚,因為他計劃的一切將會改變這個善良修女的命運。不過根除這些煩人的情緒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他會利用她,從她身上打開復仇之門,然後留下她和剩下所有人一起為此地的罪惡還債。
所有他能記得的關於他小時候的事,就是兩根捆在一起的棍子,懸挂在他床旁邊的牆上。在他睡覺的時候,那兩根棍子總是投下一種不祥的陰影。當他剛開始能夠服從命令時,他就被關進了這個地牢一樣的地方。但是,今晚,坐在床上,看著那兩根棍子的影子投在安娜修女兩天前才給他的文件上,他決定將他的計劃付諸實踐!他拿出文件里的一張紙,仔細瀏覽那上面複雜的通風管道圖,這些管道能把他直接帶到院長嬤嬤的辦公室。是這張圖讓他深思熟慮的計劃得以在現實里上演。這計劃已在這裡開始,而完成之時,他將已身處這被詛咒之地以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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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亞姆院長嬤嬤正坐在她辦公室里的書桌旁。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已時日不多,這讓她無法入眠。有時候人們就是比自己意識到的預知得更多。當初的她是一個純潔又虔誠的女人,真心想為她的教堂服務,並將畢生精力奉獻於拯救那些命運不濟的孩子。但是,後來她嘗到了美好生活的滋味,也接受了那些讓人享受的慾望——那些她的宗教誓言不允許她做的事情。就在那個男孩被秘密帶到這兒來之時,她們更是找到了一個完美的機會拋棄原有的精神暗示,在她們原來的軌道上戛然停步。她逐步遠離自己最初的無私奉獻,放任自己去感受肉體的慾望,去追求物質享受。
此刻,院長嬤嬤坐在書桌邊,不知為何急切地想要再看一看那些她從未示人的文件。她把文件夾拿出來放在桌上。同一時間,在大樓的底層,那間一直鎖著那沒有名字、沒有記錄、沒有存在痕迹的男孩的房間里,他正直直地躺在床上,在一片濃稠的黑暗裡睜大著眼睛。遠處的一個房間里,他的安娜修女正跪在地上,俯首祈禱,祈求她將要做的一切不會妨礙她死後進天堂。
安娜修女心裡很清楚這個邪惡的遊戲必須被終止,那個男孩理應過他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教會了他閱讀、寫字、思考,並且不知不覺地,還教會了他密謀暗計。在她的信仰里,她從來都認為一個孩子絕沒有必要去學著使壞、作惡以及殘忍處事。但他們在一個天性不善的孩子身上加諸虐待、痛苦和悲傷,就此造就了一個惡魔。而她充滿愛意的心竟然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剛從那男孩的房間回來,按照他的要求,悄無聲息地將一把嶄新的手電筒、一根長長的掃帚柄,還有一架摺疊梯留在了他的房間里。她清楚這男孩將要做的事情是正確的,上帝會理解的。有時候,愛意就是會讓人雙眼被蒙蔽,甚至招致生命危險。安娜修女站起來,走回她的房間。男孩也從床上爬起來,用手電筒照亮了他牆上的十字架,並一把扯了下來。他把十字架塞進褲子的后口袋裡,然後舉起木製的掃帚柄把吊頂上的磚瓦頂離原位。接著他把摺疊梯挪到打開了的缺口下面,擰開手電筒,照亮了吊頂空隙里的黑暗空間。一個勝利的笑容綻放在他臉上。他鑽進屋頂的空隙,聽見他房間的門鎖被打開了,便探下頭,用手電筒朝門口照去。他看見安娜修女走進屋子,拿走了摺疊梯。修女停了一下,抬頭看著男孩,然後給了他一個母親般的微笑。年輕人想了想,集中他所有的情感,也朝修女輕輕笑了一下。然後他轉過身,用手電筒照亮前方,另一隻手裡握著那份通風管道圖。他摸了摸褲子的后口袋,感覺到兩根棍子被緊緊捆在一起。他輕輕敲了它幾次,無聲地笑了出來,就好像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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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嬤嬤坐在她的椅子里,低頭看著攤開在她巨大書桌上的文件夾,伸手拿起來並打開了它。但是,她發現裡面塞滿了衛生紙,將它偽裝成文件夾原有的厚度。空空如也的文件夾躺在她眼前,霎時間,她的額頭溢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滴落在書桌上。她的手開始顫抖,內心翻騰不已。她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喂,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電話那頭的聲音說。
「它不見了!」院長嬤嬤叫喊道!
「什麼?你在說些什麼啊?」
「文件!那個小雜種的資料文件不見了!」
「你說什麼!好吧,你最好把它找回來,否則我們都得跟著它完蛋!」
「我也這麼想。」嬤嬤解釋說,「我受夠了,我已經準備好下地獄了!」
「要我說,修女,現在別跟我在這兒裝耶穌!已經晚了,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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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爬過複雜的通風管道,終於來到圖上指出的院長嬤嬤的辦公室。他停了下來,看見嬤嬤辦公室的通風孔開口處透出光來。他本以為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嬤嬤才會來,但這會兒他聽見嬤嬤正在電話里和人說著什麼。他仔細聽著,不得不捂住嘴才沒大聲歡呼出來,簡直不敢相信事情竟然如此幸運地出現了轉機。然後,他又往下朝辦公室里看的時候,手電筒從他手裡滑了下去。手電筒在樓里撞擊出響亮的回聲,連安娜修女都聽到了,她本能地衝出房間,跑向院長嬤嬤的辦公室。
院長嬤嬤一下子跳起來,朝每個方向都查看了一遍。男孩一點兒聲音都不敢出,但差一點兒因為院長驚慌、恐懼的模樣大笑出來。
「是時候換換你的內褲了!輪到你了,惡魔!」他喃喃地說。
院長嬤嬤則把她的驚恐發泄在了電話那頭的人身上。
「有人在這兒!」
「聽著,別再驚慌失措了,如果你現在犯心臟病,你會提前下地獄的!」電話那頭的聲音說道。
男孩靜悄悄地舉起通風口的擋板,把它放在一邊,又毫無聲響地放低身體,尤其小心他扭曲的腳,只要有一點不小心,它就會壞了他的事。當他的腳碰到地面時,她看見院長嬤嬤的門打開了。是安娜修女。男孩再一次意識到,他的機會就在眼前。這種情況下,他待會兒就不用再繞道安娜的房間了。他能讓她在這裡就永遠閉上嘴——乾淨利落,不留痕迹!再沒有比兩個修女自相殘殺更能解釋得通的了!他感到一陣狂喜!
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院長嬤嬤抬起頭來朝門那兒看過去,發現安娜修女正站在門口。
「你在這兒做什麼?」
「噢,我聽到一陣聲響,正到處查看呢,看見您的燈還亮著,就……」
「好吧,你也看見了,我好得很。所以,回你的房間去吧。」
「是的,院長嬤嬤。」
安娜修女轉過身,想走出房間。她剛打開房門,男孩突然站了出來,站在安娜修女和院長嬤嬤面前。
「等等!」男孩叫道,「別出去!留在那兒!」
安娜修女又關上了門。
院長嬤嬤站了起來,盯著她面前這個被遺忘、虐待、憎恨的東西用扭曲的雙腳站立著。她邊從椅子里站起來,邊朝他吼道:「滾出我的辦公室,你個混……」
但她看著他,突然間就明白了,那個曾經被扔在這裡幾乎自生自滅的小嬰兒,那個在完全的屈從中長大,忍耐了無數訓斥、性侵犯以及言語攻擊的孩子,似乎僅在一夜之間,他臉上便出現了一種一切將不同以往的神情。嬤嬤渾身發抖,眼淚開始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男孩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兒。接著他爆發出一陣大笑,並繼續盯著院長嬤嬤一直狂笑。年老的孤兒院院長被激怒了!
「我說了,從這裡滾出去,你這頭骯髒的豬!」
男孩繼續大笑著,並向嬤嬤的書桌靠近了一些。安娜修女充滿恐懼地看著一切。她知道,那孩子所說的他將要在這裡做的事,和現在她眼前發生的一切完全不一樣。她警惕地看著男孩,看見他把手伸到褲子后口袋裡,拔出兩根綁在一起的棍子。她知道,這孩子要殺了院長。
「我的孩子,求你別傷害她。」
「傷害她?我保證她會毫無痛苦的,那可比我遭受的一切好太多了!」
男孩邁開扭曲的雙腳向院長嬤嬤走去。
「你知道的,我還得感謝你呢。是你教會我只信任自己!」
他又往書桌走了兩步,用手掌包住十字架。
院長嬤嬤睜大雙眼,心裡清楚她這會兒不可能再給他下什麼命令了。
「我被毆打!」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被強姦!」他拿出十字架。
他開始把十字架刺進空中。
「我是你苦難、怨恨以及變態慾望的發泄對象!」
他現在離院長嬤嬤只有三英尺遠了。安娜修女衝過去,抓住他的胳膊,想阻止他繼續。他看向安娜修女,眼裡是他能有的全部憐憫之情。
「安娜修女,你為我做得太多了。是你給了我希望,讓我有能力走出這個地方,去尋找我該有的命運!謝謝你給我的一切幫助、愛以及關心。但是我是個不存在的人,那意味著你也一樣。所以,我們後會有期了!」
他空洞地看著安娜修女的眼睛,揮動手裡的十字架,深深扎進了修女的喉嚨。修女的眼睛圓睜著,緊緊抓住自己的喉嚨,含糊地吐出幾個字:
「我愛你!」
她倒在了地上。男孩不帶任何情感地看著她倒下,只是往旁邊挪了挪。他彎下腰,拔出插在修女喉嚨里的十字架,並且意識到,如果第一次殺人如此容易,那現在即將開始的第二次殺人就會是一種愉悅了。他看著安娜修女喉嚨里流出來的血,有一些小驚訝於自己內心居然沒有出現任何多餘的情緒。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已經精神失常了,但他不在乎。是他們共同造就了他,而現在他眼前這個醜陋、卑鄙的東西將會是下一個死去的人,因為他們訓練出來的那個野獸已經被徹底釋放,並將大有作為!他全神貫注在院長嬤嬤身上。
「我的孩子,你在做什麼?」
「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你會像對待我那樣對待你的孩子嗎?」
他拿起放在院長嬤嬤書桌上的《聖經》,朝她扔了過去。
「你知道嗎,我覺得你會的,因為你就是個邪惡的賤人!」
男孩緊緊攥著十字架,帶著死亡的威脅又向她邁出了兩步。嬤嬤大口喘息著,渾身發抖,開始哭泣,跌回她的椅子里。
「噢,求你原諒我。我知道錯了。那只是一個讓我無法戒掉的骯髒的愛好!」
男孩回頭看著地上死去的安娜修女。
「好吧,我猜我也剛好有一個這樣的愛好!去死吧!」
「噢,順便說一下,我不是你的孩子!」
他向院長嬤嬤衝過去,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尖叫出聲,十字架就插進了她的喉嚨!她的嘴因震驚和恐懼囁嚅著,但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聽見被開了一個大豁口子的喉嚨里發出一陣咕嚕聲。她帶著祈求深深地望進男孩的眼睛,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遠去。她向男孩伸出雙手,想要拉著他一起墜落,但只是徒勞地在空氣中一陣亂抓。最終她吃力地深深吸了兩口氣,圓睜著雙眼,發出了一個恐怖的聲音,男孩便確定她已前往審判之地了。她的頭往前方垂著,書桌上滿是她喉嚨里流出來的血。他知道自己終有一天也會去到那個地方,會再度見到她,而彼時他會在她身上了結他未盡的憤怒!他不在乎留在十字架上的指紋。反正他從未存在過,也樂於以這樣的方式繼續下去。他走到院長嬤嬤的屍體旁,從背後抬起她,把她拖到了安娜修女的屍體旁邊。他拿起安娜修女的右手,包住十字架的柄部。於是,地板上的場景便是安娜修女手裡握著兇器,插進了院長嬤嬤的喉嚨。他知道他偽造的這場謀殺很完美。而還有更多的謀殺在等待著他。
只有這個年輕人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但死人不能開口說話,不存在的人也無從追蹤。所有那些哪怕是一丁點兒善意和關心都不肯給他的人,絕不會知道他已真正劫后重生。至少這一次,他只會把任何阻礙他前行的人當成獵物獵殺!他記得文件里透露的,是誰拒絕了他,並領養了他的雙胞胎弟弟;他更記得那個弟弟得到了一個本該屬於他的家。
「傑弗里·費爾?費爾?哈哈,是時候玩一場公平遊戲2了!」
1皮條客里奇的全名。
2英語里「費爾」(Phaire)一詞的發音和「公平的」(fair)一詞發音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