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致命裁決》(35)

第三十五章《致命裁決》(35)

婚禮請柬

特里是首次受到賽文德拉·博斯的邀請,參加他的婚禮,感到既驚訝又榮幸。雖然他在工作和幾次社交場合上跟這位年輕的出庭律師有過接觸,卻並沒有把他當作一位親密的朋友。當然,當時賽文德拉一直在為大衛·基德辯護,特里收到請柬時,完全相信這個案子能贏。他覺得,這表明這個年輕人心態很好,即使面對失敗也很有雅量。辯護律師通常不會對警方伸出友誼之手,所以特里也大方地應允了。他用鋼筆寫了一封禮貌的接受函,又買了一個漂亮的雕花玻璃碗作為結婚禮物。

如今,賽文德拉打贏了官司,就輪到特里表現寬宏大量了。他現在不想去了,可是,在最後一刻才拒絕顯得很沒禮貌。於是,他在紐扣眼裡別了一朵康乃馨,把雕花玻璃碗放到車子的後座上,動身去參加婚禮。

賽文德拉的家人雖然是印度人,卻是天主教徒,對貝琳達父母來說,這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如果女婿是印度教徒或錫克教徒的話,她的父親會無法忍受——女兒要嫁給一個為了錢替殺人犯辯護的男人已經夠糟的了。不過,至少他是在英格蘭北部的頂級天主教學校安培爾佛斯學院接受的教育。婚禮在約克天主教堂舉行,禮堂的過道兩旁是精美的裝飾。

特里躡手躡腳地走到後排的一張長木椅那兒,看到薩拉·紐比和丈夫鮑勃一起過來坐到旁邊,他才安下心來。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和他打招呼,她丈夫友善地點了點頭。但不和諧的是,這對夫婦看似有點不安。我很可能毀了他們的結婚紀念日,特里酸溜溜地想,哎,他們應該慶幸還有結婚紀念日。

新婚夫婦看起來美極了。賽文德拉身著深色的常禮服,顯得溫文爾雅;貝琳達身著印度莎麗款式的白色婚紗,罩著面紗,邊緣裝飾有粉紅和淺藍色花朵的長款圍巾隨風飄動著。她沿著過道向前走,教堂里響起了管風琴演奏的婚禮音樂。特里回憶起結婚登記辦公室里的廉價盒式錄音機,他就在那裡娶了妻子瑪麗。他們當時那麼年輕,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默默向她許諾,在天堂里的某個好日子,我們會再舉行一場這樣的婚禮。

隨後,他們坐在一家河畔酒店八人座位的圓桌旁。特里獨自一人,坐在貝琳達的未婚姑姑身旁,她鼻子很長,瘦得像木棍似的,穿著低胸禮服,顯得一身皮包骨。薩拉和鮑勃也坐在那兒,還有幾個開心的印度人,可是特里覺得,和任何人都無話可說。主菜上來前,他已經喝了大半瓶酒,又叫了更多酒來緩解他的沮喪情緒。致辭完畢后,薩拉和鮑勃不知何故吵了起來。後來,大家走到室外,來到草坪時,薩拉的丈夫已經不知所蹤。她看到特里,燦然一笑。

「留下來跳舞嗎?」

「原有此意,可是現在……」他步履搖晃。「我不知道。」

「如果你跳舞的話,我剛好缺一個舞伴。」她聳了聳肩。「恐怕鮑勃已經走了。家庭爭吵。」

「哦,好吧,既然這樣,誰能拒絕呢?」他們一起在草坪上找了一張可以眺望河流的桌子。特里從酒吧里拿來了飲料。他們友好地默默坐著,看著腳邊的鴨子撿麵包屑吃。

「這讓你想起自己的婚禮了嗎?」薩拉用手指快速轉動著玻璃杯問道。

「有點兒。這比我的婚禮豪華十倍。讓我覺得很失敗。」

「我也是,尤其是現在我丈夫還不在這裡。」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不清楚該不該打聽這件事。「大吵了一架嗎?」

「吵得很厲害。我想,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從去年他認為西蒙有罪開始,情況就與以前不同了。前幾天那個晚上,更是雪上加霜。」

「我很遺憾。」

「哦,我們都有倒霉的時候,不過謝謝你能理解。」她嘆了口氣,抿了一口飲料。「我一直想知道。那晚在警察局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你是指關於那支獵槍?還有凱瑟琳·沃爾特斯?」

「嗯。」她認真地看著他。「我想我不該問。你能說嗎?」

「不知道我該不該說。」他看著河流對面,思考著。如果他承認篡改證詞,她會怎麼想?是理解他呢,還是鄙視他違背自己的原則?她很可能已經猜到了答案,但他還是有點想坦白。「好吧,那個女人需要解脫了,不是嗎?我至少能……」

「嘿!」一隻手拍到他的肩膀上。「很高興你能來!我父母都很高興。我把你從孩子身邊拖過來了,對嗎?」

新郎賽文德拉癱倒在他們旁邊的椅子上,開心又疲憊地咕噥著。他的衣領鬆開,頭髮被伴娘們用手指弄得亂糟糟。「你們玩得開心嗎?」

「我們怎麼會不開心,賽文?看見你終於抱得美人歸!」薩拉微笑著,特里記起,這對職場上的競爭對手卻也是好朋友。對警察來說,這難以想象——站在反方的某個人會是你最親密的朋友。

「貝琳達看上去很漂亮,對嗎?」賽文德拉麵露喜色,微微露齒一笑。「當然沒有你可愛,薩拉,不過我得到了僅次於你的好姑娘。」

「你當然得到了,賽文,她會比我更能生。你告訴她你的計劃了嗎?」

「組成八口之家嗎?我會晚一點再說。我的意思是,那是洞房花燭夜做的事情,不是嗎?告訴我。」他探身過去,把他們拉在一起討論。「你們倆都知道孩子的事,對嗎?有孩子最大的好處是什麼?最大的壞處又是什麼?」

因此,特里再沒有機會坦白,他們談笑風生了一個小時,期間,貝琳達的母親也過來了,然後是新娘子和幾個印度表親,大家不停地討論著孩子和婚禮的話題,引來一片歡聲笑語。到了傍晚,太陽落入樹叢後面,一位酒店領班通知他們,舞會很快就要開始,如果需要,可以使用酒店設施梳妝打扮。薩拉抓住特里的胳膊。

「這正是我需要的。你看,我最好給鮑勃打個電話,息事寧人。不過,我還是想跳舞。你會等我嗎?」

「當然。」特里說,「只要家裡沒什麼大事。我可以在你換裝的時候,打電話給家裡的女孩們。」

「好的。幾點鐘在這裡見呢?7點吧。」

「一言為定。」

特里等到她走了,才拿起手機。

為了這次見面,米蘭達剛過8點就到了,感覺心跳比平常更快。如果大衛認出她,會怎麼做?她堅定地告訴自己,他不會認出來的,他只是在法庭上見過我幾次,每次看到我都視而不見。總之,我看上去與當時幾乎判若兩人。每次照鏡子,她的新朋克髮型都會嚇自己一跳。在法庭上,她身著素凈的深藍色套裝,現在,她穿著牛仔褲和裝飾著背帶和拉鏈的黑色皮夾克。在夾克的襯裡裡面,縫進了一部迷你錄音機,這是她去年為一個調查性質的廣播節目買的。她還戴了一對大大的圓圈耳環和一副黑色的至尊太陽鏡。如果是在其它場合,她會喜歡這身裝扮,現在,她卻只能靠嚼口香糖來平復自己的緊張情緒。

一走進餐廳,她馬上就看見了他,他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她走到櫃檯那兒,點了一杯咖啡和油酥點心,然後東張西望,彷彿在找什麼人。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單獨坐在角落裡。她端著托盤朝他走去。

「打擾一下,我在找大衛·基德。請問你是嗎?」

那個男子咧嘴一笑。「不是,很抱歉,親愛的。不過我也可以是啊,何不坐下來等呢?」

米蘭達微微一笑。「也許改天吧。」她裝作看見了窗邊的大衛,如法炮製地走上前去。「你是大衛·基德嗎?」

「是的,是我。」他指了指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你是個新聞記者,對嗎?瑪莎·庫克森?」

「是的。」米蘭達伸出一隻手。「很高興見到你。」

握手差點讓她露餡兒。他那柔軟、濕潤的手掌,她妹妹兇手的肌膚一碰到她的手,她就想吐。她本能地縮回手去,下意識地傳遞出一種厭惡的信號。「那麼,你就是那位勇敢的探險家嗎?」

「是的,我是導遊。」他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一隻靴子搭在膝蓋上,擺出她在法庭上見過的傲慢姿勢。好吧,她想,他是想給我留下深刻印象,蠢貨。她從嘴裡取出口香糖,抿了口咖啡。「准切說,你是在哪裡當導遊呢?」

在接下來的半小時里,他講述了他的遊獵旅行,米蘭達偶爾做做筆記。儘管大衛講話的語氣好像他是遊獵旅行的負責人,而不是雇來的幫手,但很多說法和她從謝莉那裡聽到的相吻合。不過,他用一種略帶嘲諷的口吻,講述那些富裕、年長客戶的故事,聽起來還相當有趣——一位美國女士害怕吸血蝙蝠夜裡在她的頭髮里築巢;一個荷蘭男子爬到樹上,躲避狂暴的鬣狗。米蘭達心想,這都不是招攬讀者的最佳方式。可她不在乎,她的心思集中在下一步計劃,贏得他的信任,這樣,他才會談論謝莉。

「那麼,你不用從蠍子口中拯救富婆時會做什麼?」她微笑著問道,希望自己的笑容顯得友好又迷人。「你在約克能過得開心嗎?」

「約克、利茲、謝菲爾德。當然,如果你知道去哪兒玩,就會碰到很多活動。」

「看,這就是我的問題。我和父母的朋友在一起,所以……」她意味深長地聳了聳肩。「也沒有好嚮導帶著去過夜生活。」

她心中不確定他是否會上鉤。他冷靜地打量著她,試圖通過墨鏡洞察她的內心。驕傲自大的混蛋,她腦海中一個聲音悄聲說道。他還以為我真會看上他。不過,大衛從冷眼觀察中放鬆下來,露出老謀深算的微笑,讓她鬆了一口氣。「你對哪種夜生活感興趣?」他最終問道,「也許我可以帶你去那兒。」

「嗨!和我們一起跳吧。」

薩拉從酒吧里朝特里揮手,她和新婚夫婦,還有其他幾對新郎帶來的律師或家族朋友站在一起。房間又大又嘈雜,樂隊正在一端調音,客人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互相對著耳朵喊話才能聽到。他注意到,薩拉已經換好了衣服,下午結婚儀式上穿戴的禮服和帽子換成了黑色低胸晚禮服,像緊身衣一樣貼著她的身體。禮服領口開得很低,所以沒法戴胸罩,他也看不到兩邊的內褲印痕。她留意到他在注視她,臉上泛起紅暈,害羞地做了個單腳尖旋轉動作,嘲笑自己的窘態。

「我的生日禮物。你覺得怎樣?」

「很漂亮。實際上,美艷動人。」

「別奉承我了,特里,否則,我就不相信你的話了。我馬上就要步入中年,必須抓緊時間穿一下。孩子們還好嗎?」

「很好。他們正在和特魯德看《哈利波特》(HarryPotter)。埃絲特在電話里給我講了整個情節。」

「你女兒們真可愛。想喝一杯嗎?」她遞給他一杯香檳。

「就一杯。我開車過來的。」

「把車留在這裡。打的回去。」

「也許吧。」他抿了口酒,對她微微一笑。她臉頰上的紅暈還沒有完全消褪,眼睛炯炯發光,說明她之前已經喝了幾杯了。「你和鮑勃和好了嗎?」

「不見得。他在開會。我想他手機關機了。」

「哦,很抱歉。」挑撥離間的意圖很明顯。「那麼,他不來看看你穿著他送的生日禮物是什麼效果?」

薩拉搖了搖頭。「反正也不是他送的禮物。西蒙送給我的——我兒子,還記得嗎?衷心感謝媽媽讓他不用坐牢。」

「好傢夥!」特里回想起那個站在被告席上的粗魯傲慢的年輕磚瓦匠,他的母親在一邊正咄咄逼人地替他辯護。他用手指拂了拂柔軟的緞子長裙。「我從沒想過……」

「他那種獃子會買這種東西?我也根本沒想到。特里,我可以告訴你,我當時淚流滿面,而且是喜悅的淚水,跟以往可不一樣。」她咬了咬嘴唇,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來吧。他們正在演奏華爾茲,不是嗎?我們跳支舞慶祝他重獲自由。」

特里以前和薩拉跳過一次舞,他記得是在法官佳寓(Judges』Lodgings)舉辦的舞會上,他把手搭在她嬌小的背部。他們當時只跳了一支舞,因為那晚,她丈夫鮑勃佔有慾極強地綳著一張熊臉,站在她身邊;不過今晚,這個傻瓜似乎是主動缺席的。薩拉的舞步輕盈、從容。她歡快地抬頭朝他微笑,顯得既害羞,又有點緊張。

「看得出來,你以前跳過這支舞。」

「大學時我上過舞蹈課。希望可以認識更多女孩子。實際上,我就是這樣遇到瑪麗的。」

跳了幾支舞后,他們到外面的露台上,在一張桌子旁坐下休息。薩拉喝了第三杯香檳。特里仍舊喝著橙汁。她仔細端詳著他,眼裡還帶著跳舞時的興奮,但在眼光深處,隱隱有一絲悲傷的感覺。

「你之前想告訴我些事情,對嗎?」

「是嗎?」特里的眼神在她禮服低頸露肩的地方停留了片刻,乳溝處隱約有小小的汗珠。「哦,是的。關於凱瑟琳·沃爾特斯和她的獵槍。你不會想現在討論這個吧,對不對?」

「你難道不信任我?我保證不會說出去。」

他嘆了口氣。「好吧,是的,槍里裝了子彈。」

「你是說,你撒謊了?隱瞞證據?」她無意中變換成法庭上的聲調,尖銳而簡潔。他們四目相對。她的眼睛很明亮,他卻顯得很焦慮。

「如果你要那樣說的話,是的。那麼,我的職業生涯就握在你的手裡了。」

「才不會,除非我想毀了我的委託人。」薩拉注視著他的臉龐,為自己留給他的印象感到難過。不需要那麼冷酷,這個男人並沒有像鮑勃那樣傷害過她。她刻意讓語氣變得柔和些。「你能這樣做很好呀,特里。你也很勇敢——我就做不到。首先,我就不敢逮捕她。」

「如果出了差錯,就是蠢而不是勇敢了。不過我不能確定,她會不會試圖再犯。」

一陣涼風從河面刮來,拂過薩拉露在外面的肩膀,她哆嗦了一下。「你知道,她非常痛苦。處在她的境況下,誰都會這樣做。」

特里回想起他在大衛·基德公寓外面的屋頂花園面對凱瑟琳的那一刻。如果他用其它方式處理,她會開槍嗎?或者一切只是虛張聲勢,她會尖叫求救嗎?「任何人在壓力之下都會喪失理智。可他們說的話,也不全是內心的真實想法。」

「不是嗎?誰分辨得出?」薩拉想,這句話適用於很多事情,而不只是這件事。他們沉默片刻,看著黑漆漆的流水。「我們追求的事業都很奇怪,雖然所用的方式不同。」她心事沉沉地接著說。「看看那邊幸福的新郎,贏了他的第一個謀殺審判。你會認為他很得意,對嗎?可他不是。我想他很厭惡整件事情。」

「他認為大衛·基德無罪嗎?」

「不,這就是問題所在。我覺得他不是這麼想的。從他在法庭的表現來判斷,他認為他的委託人是有罪的。不過,除非那人真向他坦白,否則他不得不盡自己最大能力為他辯護。我知道,你因為這個原因恨我們,可這是我們的工作。」

「連警察有時都言過其實。」特里說著,若有所思。「人無完人。」

「除了你和我,嗯?」薩拉輕快地說。「甚至是你,也是有污點的。」她回頭朝舞廳里看了一眼,發現賽文德拉驕傲地漲紅了臉,和貝琳達手牽手站在一起發表聲明。

「女士們,先生們,樂隊很辛苦,他們也該吃點東西,補充下體力。在樂隊休息的間歇,我們很高興宣布增加一個節目。新郎的姐姐和表姐妹們將邀請我們觀看印度舞蹈,之後,邀請所有嘉賓跟著她們跳簡單的印度民間舞蹈。」

三個身穿莎麗的女孩子走到舞台前面,錄音機開始播放印度音樂。薩拉起身拉住特里的手。「來吧。至少今晚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我們去看看印度舞,然後,剩下的時間你都可以隨侍我。」

「很榮幸。」「隨侍」這個詞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不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什麼。她一直都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情緒變化很快。她光著手臂拖著他向舞廳走去,一邊淘氣地斜眼看他的反應,這可能只是在誇張地模仿印度舞,但是另一方面……

她使勁拉著他的手,他跟在後面,心莫名其妙地砰砰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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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暢銷懸疑推理小說薈萃(全2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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