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開心啊開心
第458章開心啊開心
薛家莊,位於虎狼皇都二十餘裡外的官道西側,因為莊上最初居住的民眾以薛姓居多,因而這個名字也就一直就這麼叫了下來,到的如今,平淡無奇的薛家莊已經經歷近二百年的浮華光景,天下也是換了再換。
未下雪前,莊裡來了幾個形容油滑的外地人找莊主,說是要商量舉庄遷移的事情,隨行還有兩位身著衙衣的官府帶刀兵卒,莊子里的人也就議論紛紛,謠言四起,說是莊子里埋藏著前朝的皇陵,裡面有無數的金銀珠寶,大夥聽得熱血沸騰,有幾戶人家回去便半夜在自家院子里開始刨挖,想占些順手便宜,最後被鄰居舉報便被莊主叫停了,再之後每戶人家都分到了百兩銀子,還有一所距離這裡不算遠的新院子,所以莊子里的所有人都開開心心搬了過去,薛家莊也就成了眼下的空庄。
薛人桂是自己偷溜回來的,他在薛家莊無親無故,平日里穿的是百家衣,吃的是百家飯,對於養育他成長至今的薛家莊,薛人桂心裡還是有著難以割捨的深厚感情。
雪夜寂寥,薛人桂站在他先前住的房屋頂端,藉著雪光眺望著眼前這一片再無生機可言的晦暗村莊,腦海里不時劃過經常給他饃饃吃的鄰居薛大娘,給他衣服穿的木匠鐵柱哥……一樁樁一件件的舊事就這麼不時浮現在眼前,薛人桂緩緩閉上了眼,深吸一口氣,便從屋頂跳了下來。
「好傢夥,你這麼個半大小伙,怎的想著玩這些稚子遊戲,你家大人在不在家,我是路過這裡,想借宿一晚於此,但在莊子里轉了一周,就你家這院門開著,就斗膽進來了,小子,去,將你家大人叫出來……」
一位虎背熊腰的壯漢豪邁一笑,將騎在自己頭上的半大小子拎雞崽似放在地上,隨手拍了一下腦殼還有些眩暈的薛人桂,笑道:「小子,跳房子都有膽量,怎的這會就不行了?」
跳舊房子和過去告別的薛人桂這會反應過來,下意識捂緊破棉衣上的口袋,連退兩步,也未敢抬眼看人,縮著身子嘴唇哆嗦著說道:「家裡大人都出去了,你們……要是借宿,那就借宿一晚好了,我不會要銀子的!」
薛人桂說到最後,特意加了話尾那一句,在他印象里莊子里的大爺伯伯叔叔們往日也是這般與那些借宿的外庄人說的,若是逢上家裡正好吃飯,還會給些吃食於人,這些都不要銀子,說是積德行善什麼的。
「將軍,我看這裡就是一處空庄,兄弟們借宿於此,也不費什麼事,砸開幾戶人家的門便是,你於這黃口小兒啰嗦什麼?」
在披著帶有花紋皮毛氅衣的壯漢身後,一位腰間懸刀的冷冽漢子湊上身來,與尊稱「將軍」的壯漢如此說了一句,卻引來壯漢抬手呵斥,「禮儀之邦,文明故土,豈容你這般為所欲為,目無法度,簡直是胡來!」
被訓斥的冷冽漢子看眼有些想笑的薛人桂,朝他齜了齜牙,臉上驀然有股攝人的狠戾一閃而過,如此之後退身回了壯漢身後。
「那可要謝謝你啊,喏,這裡是一袋子極北之地才有的肉乾,也算是抵了這些人在此借宿一晚的銀兩,你且收好,若是有人敢向你收了去,你就來這裡告我,我替你出頭!」
薛人桂捧著一大袋肉乾愣愣站在院子里,只見那壯漢已經帶著身後十餘人推門進了屋子,有人開始劈柴生火,有人忙著掏出同樣的袋子,想來是要做飯,有人如他一般,在院門口一動不動站著,屋子裡的壯漢正四處打量,嘴裡還說著他聽不懂的外鄉話,先前被訓斥的那個冷冽漢子此時拿著碳筆在一個小本本上記著什麼。
本打算來此與故土告別的薛人桂不曾想走了大運,不僅得了一袋子千金難買的肉乾不說,而且還學著大人做了一件好事,走在風雪回家路上的薛人桂,覺得自己好似在做夢,但懷裡沉甸甸的肉乾又不是假的,這就是沉甸甸的現實啊!
「將軍,這虎狼皇朝竊取天下運勢百餘年,到的如今也算是行將腐朽,時日無多,我鐵虎雪國雖一時比不上這文明故土,但只要這趟將這運勢劫奪在手,再回去發展數十載,想來必有一日可攜大勢北下,將這富饒沃土收於囊中,屆時鐵虎雪國也該換個名字了!」
風雪掩蓋的屋中,生著一堆火焰漸起的新火,露頭的火苗被灌湧進屋的寒風壓的抬不起頭,此時已經褪去大氅的將軍用手指撥了撥攢簇在一起的薪柴,使得火焰在風勢助力下迅猛而生,盯著竄出來的火苗看了看,便如鐵騎列陣一般開了口:「這虎狼皇都運勢,據先生說是上天與之,誰人也搶奪不走,你我這趟來此,不過是探探情況而已,真要動手,還是得先生說了算,單酋,你就莫要多說什麼了,以免回去受一頓皮肉之苦!」
被稱為單酋的冷冽漢子接過屋外人端進來的酒皿,小心翼翼擱在燃起的火堆上,這才回道:「將軍知我單酋是什麼人就好,我說如此言語,不是為了單酋個人什麼,是為了熬受寒苦積貧久矣的鐵虎國百姓,先生若是有心殺我,單酋大可洗凈脖頸讓先生抬刀便是!」
正擺弄火堆上得來不易的一套前朝大家溫酒器皿的將軍停手,看眼心氣不墜的忠耿麾下,笑了笑,不再打算多斥責自己這位忠心可嘉的舊將,鐵虎雪國能在冰天雪地中崛起,最是離不開的一群人,便是這些願意為雪國拋頭灑血的耿烈之輩,這些人才是雪國未來揮軍北下的根基所在。
「聽說這裡山上多神仙,這趟來此一趟,期盼最好能撞見幾位,若是能再歸順雪國,更好不過,最次……也是要討些經卷回去的,雪國無文明啊!」
這位在極北寒地身居高位的壯漢望著院外,無聲嘆口氣,想起先前那個敢與他對話的黃口小兒,腦海里不知不覺中便與極北那群同齡人比對了起來,片刻后喃喃自語了一句「古國風采啊……」
南書房。
李姓天子這兩日龍顏大悅,那日在此與老相設局,將兵部尚書來俊臣好生敲打一番,最後又鼓勵安撫了幾句,也算是恩威並施,如此之後,想來兵部內部的一些苗頭會多少收斂一些,最起碼不至於當下爆發出來。
因屋中炭火旺盛,索性褪去龍袍只披單衣的李姓天子閱完新遞上來的摺子,起身走到半啟的窗口,藉著窗隙灌進來的寒風在身前打轉,使得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一旁的宮奴拿著雪白貂裘便要上前,被他揮手制止,嘴裡嘀咕道:「北城先前凍死之輩何其多……」
剛放下的摺子是兵部遞上來的北城傷病以及死亡人數,那是一個令他都有些心痛的數目,但眼下已經不重要了,死去的人已離去,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而他就是要將這些活下來的人引領著,去如何更好的活!
南城那些雞鳴狗盜的亂遭事,他坐在這深宮大院里也能知曉的一清二楚,之所以一直任由他們胡作非為,無非是不想為之而已,與皇戚王公關係不大,他堂堂一介天子,想殺誰腦袋殺不得,南城終究是富貴之地,也算是他最志得意滿的地方,看我虎狼皇都如何富饒,闊綽,這皆是寡人的心血,你們誰人知曉,誰人能明白寡人這份苦心?
沒有,一個都沒有,三起三落的老相不明白,扶起的來尚書也不明白,那些只知道中飽私囊的大臣同樣不會明白,但他心裡清清楚楚,這個皇朝是他一肩挑之,在負重前行,顧盼四周,無人可依,無人啊!
「宗王府……煙柳巷子,呵呵……」
不知不覺在窗口站了許久的李姓天子,身體已經冰冷似窗外的天地,「寡人如斯……寡人吶」,內心憂患重重的天子,抓起窗檯的積雪,在手心攥成了冰團。
「逝民……三百萬……」
姬貝戎在煙柳巷子折了宗王府面子一事,很快就被傳的沸沸揚揚,就連他去麵攤吃面,掌柜也拿此打趣於他,「我說老弟,你給老哥透個底,你究竟是什麼身份,宗王府都惹你不得……」,姬貝戎揮手笑道,「這種風言風語老哥也信,明日若是傳出老哥是某位神仙老爺下凡,那老弟到底該不該相信?」
如此一說,吃面眾人轟然大笑,掌柜也咧嘴笑了起來,麵攤一片熱鬧光景。
昨夜連夜去了趟來尚書府邸,與其商量南城暗渠開流一事,北城已經事畢,只剩下點滴尾活,南城涉及那位天子殿下,就不是如北城這般輕易可為之,需要幾番上摺子問詢,還得爭得那群王公皇戚同意才可,其中瑣碎事必然少不了,他無心插手這攤瑣事,索性名正言順丟給兵部就好。
有意思的是,那位天子紅人昨夜的態度很是有趣,事情自然會差人去做,但在姬貝戎看來,那位來尚書卻是開始有些藏遮鋒芒,不如先前那般鋒芒畢露了,想來多半是朝堂上受挫,這一點他也無能為力,只能好酒相待,僅此而已。
在街邊買了正當時的烤紅薯,邊走邊吃,街上行人不斷,亦有坐轎的緩緩而行,在這座禁錮了百十天的皇都,人們已經有些習以為常。
「哈哈,都讓開,撞死了可活該啊,哈哈……」
街上遠處,人群紛紛躲避,有腳下不穩的行人摔倒在地,被同伴慌忙中拉拽到路邊,頓時空曠的街道上出現了一輛不合時宜的雪輦,由一匹烏蹄大馬拖曳極速前行,輦車上站著一位正開心到手舞足蹈的年輕人,嘴裡吐露呵人話語的同時,還不忘給曳車前行的大馬加油,「駕駕駕……」
雪輦后,跟著兩位跑的氣喘吁吁的懸刀護衛,其中一人正是前兩天在煙柳巷子與人道歉的護衛時頭。
李世昌這兩日在府中折騰,鬧得宗王府雞犬不寧,方才使得被心煩意亂的老宗王開了尊口,他才有這出來透氣的機會。
這駕雪輦是他通過關係弄到手的寶貝,先前的主人同樣是一位王爺,但是與他較比起來,就遜色不少,一番威逼利誘之下,也就哄騙到了手,既然是剛到手的寶貝,如何能不拿出來宣揚,好讓外面這群土包子開開眼吶!
從王府上車,就一路迅疾而行,撞倒了多少街攤鋪位,撞傷了多少行人,沿途算是雞飛狗跳,民怨無數,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開心,真的許久未曾這般開心了!
「都閃開啊,撞壞了本王的寶貝,你們賠的起嗎,哈哈……撞死你們這群賤民,送你們通通去死,哈哈……」
李世昌開心地揮舞著手裡的馬鞭,烏蹄大馬已經被他打出了幾條血痕,四蹄行如流雲,發了瘋似拖曳著身後的雪輦,飛奔在行人無數的街道上。
「前面那是誰啊,見著了本王的寶車,還不快快讓開……哈哈,千萬別躲,一定要給本王好好矗在原地,等著本王的大寶貝撞死你,撞的你上天,哈哈,本王好開心……」
街道上,人群鳥獸四散紛紛避讓,街邊擺攤的商販也亂了手腳,慌忙著將攤子朝街邊一側推拽,來不及挪移的攤位在雪輦飛過的剎那,便是一個散碎一地的下場。
遠遠看見「新朋友」如此開心,姬貝戎倒是樂呵一笑,從街邊攤位上借了張長凳,赫然當街坐下,不偏不倚,正坐街道中央。
「哈哈,小王爺難得如此開心,那就索性再開心一點,來啊,撞上來,撞死我,撞死我……」
姬貝戎翹著二郎腿坐在街中,仰天大聲笑著,遠處便是飛奔而至的失控雪輦,至多轉瞬間,他就是一個血灑當場的慘果。
「尼瑪的,又是這個瘋子,時大頭,死哪了,還不快去給本王驅攆走,本王這寶貝車駕可是不會停的……」
李世昌稍稍勒了勒手中的韁繩,嘴裡喊著護衛時大頭,雪輦在結冰的街上飛滑而過,前方發瘋的大馬這時已經吃痛失控,正如李世昌所說,想停下來根本不可能!
街上,長凳上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單,甚至可憐,有些人已經心有不忍,捂住眼睛,不忍去看接下來那鮮血淋漓的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