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迫近的刀鋒(一)

第472章 迫近的刀鋒(一)

第472章迫近的刀鋒(一)

院落里的竹林已經被人拔去不少,稀稀疏疏,長勢不算好,不知是誰在竹林空地上堆了一個雪人出來,還奢侈的披著不菲的狐裘,前來覓食的鳥雀偶爾駐足雪人頭頂,嘰嘰喳喳,舒展羽翅,似待休息后再振翅飛走。

「啪……」,一把晃眼的飛刀從遠處飛來,扎在雪人身上,激起噗噗的雪落,同時驚走受驚飛逃而去的鳥雀。

「……這不好玩,雪人是假的,也不會動,哪裡有騎寶馬玩的開心……時大頭,你得應本王爺,再出去搶兩匹寶馬回來才行……」

因為莫名痛失兩匹珍愛寶馬,李世昌便在宗王那裡有了撒潑打滾的優勢,在經過一天的苦苦哀求后,宗王好算答應,願意放他出來在王府大院里散散心,這個披狐裘的雪人就是時頭為了哄李世昌開心而特意堆的。

聽到小王爺如此說,時頭也只能跟著答應,南城皇戚王公一堆,想找兩匹寶馬問題應該不大,無非是多費些口舌手段而已,對於給宗王府帶來的影響而言,還不足觸怒小王爺來的嚴重。

「嗤……」,李世昌又揚手扔出一把飛刀,當飛刀脫手后,李世昌便迅速迴旋手臂,朝著身側的時頭面門揮了出去,手中不知怎的又多出一把飛刀來,好似要趁機奪了時頭的命!

時頭身為王府護衛頭領,一身拳腳武藝自不是花拳繡腿,當感覺事有不對時,便施了一個可見功底的鐵板橋,堪堪避開極可能奪命毀容的陰狠招式,而後趁勢一個驢打滾翻出幾步開外,起身站定,警惕性十足地望著因未能得手而頗為失望的小王爺。

「時大頭,不得不說呢,你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就本王爺這一招奪命回首斬,江湖上那些小小匪賊想來是躲不開的,也就是你啊……」

李世昌將滾落在腳前的雪人頭顱給一腳踢開,轉身負手朝不遠處的假山涼亭下走去,同時嘴裡說道:「時大頭,本王爺這幾日都沒能玩美人了,聽人說你倒是認識不少待字閨中的美人,不妨坦誠一點,給本王爺介紹兩個耍耍,好處自然少不了你,但一定要……有趣,對,有趣才最重要……」

涼亭四面通風,原本天寒地凍,但王府下人早已將十餘炭盆圍簇一周,還在石凳上墊了皮毯,李世昌對此早已習慣成自然,挑了顆山楂放進嘴裡,剛坐下便被酸到跳了起來,「呸呸……」兩口將山楂吐在桌面上,李世昌捂著被酸倒的腮幫子,破口大罵:「今日這水果是哪個狗東西準備的,不知本王爺不喜酸嗎,時大頭,你且幫本王爺記著這賬目,待時來運轉后,一定要砍了這些人的腦殼……」

不久后,在李世昌重新被關進屋子,時頭又陪在屋外聽其念叨了片刻,方才徐徐離去,只是在回房間的路上,又拐道去了一趟府中婢女住的地方,旁敲側擊問了一些東西。

極北的天下,一處萬夫莫開的關隘五裡外,正有一支遙遙望不到尾的隊伍在路旁側的山澗中休息,密密麻麻,少說有數萬之眾,原本人數如此龐多的隊伍小有嘈雜並不稱奇,但除卻吹過山澗的冷風帶起的嗚咽之外,這支隊伍竟然不曾有輕微的正常聲音發出,就好似所有人被凍僵在此,若不是周邊小高地上可見持兵巡視的兵卒,只怕會誤認這一個個身披甲胄之人是山澗山石雕刻而成。

在隊伍末梢,是一匹匹同樣安靜的高頭大馬,馬背上騎著不動如山的甲胄騎兵,鼻息噴出的白霧在盔甲上凝結成霜,手裡極有弧度的彎刀無聲告訴著它們曾經帶起的血芒。

特爾芭是這支騎兵隊伍中的一員,在未曾披上這身寓意不凡的鎧甲前,他還是在雪林里靠下網挖坑狩獵的老實獵戶,過著飢一頓飽一頓的寒苦日子,本以為這樣小有期盼的日子一直能安生過下去,但在被抓去充壯丁后才發現,這不過是他自己的甜蜜遐想而已,雪林外的天地早已不是他腦海里想的狐狸野兔,而變成了一場場見血的廝殺。

如今的他,已經由數度生死考量迅速成長了起來,光榮成為了這支素無敗績的騎兵隊伍中的一員小小騎兵,每月可領不少的肉食,偶爾還會有散碎銀兩的貼補,總之,這般於馬背上掙命的日子,好像是要比他先前在的雪林好過。

因為這次突然隨大部北下,騎兵隊伍中大多數的騎兵都如他一般表面鎮定,但甲胄下的身軀還是會因為緊張而不受控制的發抖,但這種雜糅著興奮與緊張而產生的抖動在透過略微寬厚甲胄后就顯得微不可查,外人感覺更多的還是他們身外森寒甲胄與刀鋒帶來的攝人壓力。

在尚未加入雪國騎兵前,特爾芭就聽前去村子收動物皮毛的虎狼商販提及過這座富饒美麗的國度,男女老少錦衣玉食,戶戶家家書香傳家,有數之不盡的才子佳人,亦有令他最為神往的教書先生,因為打小家貧,懂事後就跟著身為獵人的父親鑽林穿山,學習如何最快最准最穩地捉到獵物,但大字卻是不識一個的,在加入騎兵后,其中有與他類似情況的兄弟,但多數人還是要比他厲害,認識的字比他見過的獵物都多,大家雖然從未嗤笑過他,但基於某種渴望,他的內心還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上學塾,能認識一籮筐的字,能心安理得與這群兄弟聊敘任何他從未聽過的故事甚至道理。

「穿過這座關隘,就算踏上了虎狼皇朝的疆域,大片的富饒土地,大量的漂亮女子,大把的金銀珠寶,成片的房屋宮殿,都在等著屬於自己的主人,衝鋒吧,雪國勇士,拿起你們手中的刀,為了心中所想的一切,沖……」

特爾芭望向好似與天齊平的雄壯關隘方向,腦海里想起的是開拔北下前,雪國皇帝親自寫下的這一段開拔慶辭,想到這裡,特爾芭呼吸不由得粗重起來,全身都在蓄力,胯下的馬匹好似受到這種情愫的感染,在地面踏著馬蹄,小幅度轉圈。

當浮在關隘上的雲層散開,微微光亮投射下來,這支來自極北雪國的隊伍也終於首次亮出了屬於它的鋒銳獠牙,以雷霆萬鈞之勢撲向了近在咫尺的虎狼邊陲第一道關隘重地!

北下斬虎,終於開始了!

皇都,南書房。

深夜子時,李姓天子坐在毛毯橫陳的地上,望著炭盆里的炭火怔怔無言,身邊毛毯上是一封拆開的信箋,外面鮮紅血漬清晰可見。

白日剛在朝會上當百官面犒賞了守城有功的兵將,其中特意提及到了匯海門守將陳渠,贊其忠心為國,高風亮節,還特意賞賜了一件玉如意,也算彌補了他先前因為小心思猜忌而犯下的過錯。

本來有此一事,帝王改過自新,自是美談傳千古,李姓天子心情大好,為此還吃了頓往日不怎麼喜歡吃的火鍋,下午又去近來沒怎麼疼惜的皇妃宮裡坐了坐,夫妻二人說說體己話,相互溫存一番,時間便悄然到了子時,從皇妃宮裡出來回南書房的路上,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箋便掐時送到了他的手裡!

信箋是由邊陲北地的拒北雄關快馬傳來的,信箋上染了不少的鮮紅血印,興許正是因為如此,在接手信箋的剎那間,李姓天子驀然覺得信箋出乎意料的沉重,而當他揭開后看過,他的內心已然被插上了刀!

「拒北關遭遇雪國大軍攻襲,盼陛下速速發軍援救……」

這一封近乎壓上了虎狼皇都所有重量的奪命信箋,壓的李姓天子在回南書房的途中兩度險些摔倒,手肘也受了些磕碰,宮奴想喚御醫前來救治包紮,但被李天子揮手呵住。

「……寡人承認自己是存了私心的,對那人眾無幾的極北雪國存了輕視之意,私底下雖讓兵部遣派斥候多加防範,雙方斥候廝殺,偶有小勝也不以為意,但終究說來還是輕敵了……」

李天子喚來宮奴攤開疆域圖,視線鎖在邊陲北地,心中五味雜陳間,便用筆尖點在了拒北關所在之處,而後一路沿順官道北下,途經諸座擁兵自重的外地藩王統轄的諸侯小國,又貫穿三座近乎一馬平川的平原重城后,筆尖終於停下,而此時距離虎狼皇都已經不過六百里。

六百里地,快馬加鞭,道路通遂,不過兩日時間而已,換作數以萬計的軍隊,速度相對來說會再慢上些許,但終究說來抵不過五日,一路之上甚至可以壓緩速度,捎帶著將沿途城池一掃而光,如此一來,輜重糧草什麼的也就不足為慮,後續即便與皇都死磕,也不是不可能。

將毛筆泄憤扔出,墨汁濺在雪白毛毯上,李天子咬牙盯著那幾座遲遲未動兵圍援而來的藩王封地,此刻內心的憤怒,卻是不足與外人道的,更不可能被身邊這些極有可能是那些朝臣眼線的宮奴覺察。

「傳來愛卿速速入宮……」

隨著李天子發下口諭,門外專門負責傳信的宮奴跪地領命,匆匆而去。

一刻鐘后,來府大門被敲響,宮奴隨穿錯鞋的門房一路到了來俊臣居住的小院,因為下午與守將陳渠吃了酒而早早入睡的尚書大人不得不被早先一步前來的下人喚醒,匆忙穿戴好衣帽后,便跪迎了天子口諭。

「誠公公,陛下深夜傳下口諭,究竟所謂何事啊?」

在塞了沉甸銀兩后,來俊臣思量間如此問道。

「來大人,陛下也是心急如焚,才深夜讓小的出宮喚人,什麼事情……小的確實不知,但看意思應該是大事,還請來大人速速與小的回宮,以免誤了陛下重事……」

二人說話間,下人已經將府外車馬備妥,一路匆匆出府上了馬車,來俊臣坐定后,便開始思量。

抵達南書房后,來俊臣有些詫異,除了他之外,老相以及戶部尚書也赫然在列,行禮后,李天子令宮奴將兩個炭盆挪移到來俊臣身側,這才開口問道:「來愛卿,聽說你已經睡下,寡人這時喚你進宮,不會誤了愛卿美夢吧?」

「……陛下召喚,自是有要事相商,微臣不敢有任何微詞……」

來俊臣誠摯說完,見得正投來視線的老相衝他撇了撇眼角,來俊臣心領神會,循著方向看去,在不遠處的毛毯上看到了一封血跡淋漓的信箋。

「難不成是極北雪國……」

當這個念頭從心底生髮,來俊臣就迅速將其抹殺,身為兵部尚書,對如今虎狼皇都兵將情況最是了解的他,根本不想將那座被風雪籠罩的小國提及,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他更願意對方因為天寒地凍,而徹底被冰封在那片雪林之中,如此這般,這座皇都才能熬過眼下。

「來,你們先看看邊陲北地的拒北雄關,說說對守將王敢當的看法,寡人想聽聽替寡人守了這些年雄關的王將領,是不是如一些大臣摺子上所說的那般……不堪?」

走過去疆域圖前,手指在邊陲雄關點了點,李天子轉身回望三人一眼,探出一隻一指虛點了戶部尚書兩下,笑道:「賈大人剛接手戶部,而且也聽說與拒北守將王敢當有些淵源,逢此良機,不妨說出來令眾人聽聽?」

戶部尚書賈梁年歲近天命,在未接手戶部之前,是在戶部任勞任怨做了整整十五年的小吏,方才被李天子浩蕩皇恩寵臨,直秩尚書,成了朝堂上為數不多的重臣之一。

「回陛下,微臣與那王敢當昔日卻是好友,但自微臣從邊陲調入皇都,做了戶部小吏后,這份情誼便煙消雲散了,所以陛下要是想讓微臣講說一下昔日的王敢當,微臣倒是能說出幾句來……」

賈梁坦誠而說,李天子聽完眯了眯眼,又笑了笑,便揮手示意他坐下,「賈大人與那王敢當是昔日好友,這點寡人早已知曉,無需賈大人再多言了……」

說完,李天子又看向正圍爐取暖的老相,開口笑道:「老相,你是那王敢當的啟蒙恩師,想必對其了解要比在座的各位都深,不妨說說嘛?」

直到這一刻,唯獨被空下的來俊臣終於明白過來,今夜這場促膝長談,只怕又是一場生死考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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