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似曾相識
說完,張子健點了一根煙,進入了吸煙室。吸煙室隔著玻璃煙霧繚繞,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我把他扔給我的一沓紙翻開,整整一沓,每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了病歷。
從去年冬天開始,一直到現在。一張一張的病歷,接示了老頭子的病情,是如何一步步的惡化。而我,卻對此一無所知。
「肺部有陰影,疑似氣胸。」
「肺部纖維化,伴隨高燒。」
「氣管炎,喉炎,喉癌前期癥狀。」
「胸腔積液。」
一個個都專有名詞,逐漸加重的病情,刺激著我本就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
我猛的站起身,眼淚順著臉頰一路淌到地上,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重症監護室裡面的機器,不停的想著。可是平日里總愛開玩笑的,經常被我說老不正經的爺爺,卻躺在床上,沒有一點生氣。
爺爺啊,老頭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你可一定要挺過來啊,我還有那麼多事情都不知道呢,你還有好多話都沒和我說呢。
張子健站在吸煙室里,一根一根的抽著煙,燃盡了,就隨手掐掉,扔到一旁,然後再點上一根。吸煙室里的煙霧更加的濃厚,煙霧繚繞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漆黑一片的走廊里,那一點點的火光,在持續不停的亮著。那個紅色的光點,從未停止的閃爍著。
我手裡掐著爺爺的病歷,一步一步,拖著沉重的腿,走到了那吸煙室的門口。我敲了敲玻璃,張子健回過身,臉上滿是淚痕,眼眶發紅,手裡掐著煙,絲絲縷縷的煙霧,不停的在他身邊縈繞。
我和張子健就這麼四目相對著,然後我拉開門,迅速閃身進入了吸煙室,然後把門關上了。
「三兒,你進來幹嘛啊?這煙大,快出去。」張子健聲音哽咽沙啞,一邊說著,一邊把我往外趕,用手推搡著我,推開門就要把我弄出去。
「你瘋了嗎?你是體育生,你這麼抽煙,你的前途還要不要了?」我一把打掉了推搡著我的手,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和勇氣,沖他大喊道。
張子健苦笑,說道:「三兒啊,我爺爺和你是一個病走的,積液,胸腔積液。他走的時候啊,我身邊沒人陪著我。」
張子健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盒沒拆封的煙,可能是心情不好煩躁,連拆開煙盒,都是十分暴躁的撕扯著。他拆開了煙盒,被我一把攔住了,拿出一顆叼在嘴裡。
「哥們,借個火。」我叼著煙含含糊糊的說道。
張子健把煙從我嘴裡拔了下來,嚷嚷道:「三兒,能不學抽煙就別抽了,以後讓你愁的事多了。」
「子健哥,爺爺他,你的爺爺他」我把煙拿了回來,又搶下了火機,點燃了嘴裡那根煙。
話還沒說完,喉嚨中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把我哽住了。我本來是想問他,他的爺爺,撐了多久,可是話還沒能問出口,我就哽咽住了。
我的爺爺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是遠近聞名的風水術士,因此他和其他人一定不一樣。即使是問了,張子健爺爺的病情,恐怕也只是能勾起眼前這個熱血的漢子一些不好的回憶罷了,於是話說了一半,我就停住了。
爺爺的病來勢洶洶,可是卻毫無徵兆,並且醫院的手段還查不到病因,所以老頭子的病,很可能不是我們常規所知道的病因引起的,既不是病毒也不是炎症。
很有可能是因為濤風水術士的身份,而長期的接觸陰氣,導致陰氣入體。我這樣想著。
我拿起了手中的煙,放在嘴裡猛吸了一口。
可是這畢竟是我第一次觸碰香煙之類的東西,之前毫無經驗,根本就不會,從不沾染煙草的我被這一口嗆得猛咳一陣。
「咳咳,咳咳咳。」
我咳得滿臉通紅,加上西安市內本身就煙霧繚繞的,我又呼吸不到新鮮的空氣。
充斥滿口腔,整個肺腔都是煙味兒,我咳的眼角充血,整個人憔悴極了。
張子健連忙掐掉了手中的煙,又搶下了我手中的煙,把煙掐掉。
推開門把我帶到走廊,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我可算是緩過來了,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幾口,我才順過來氣。
張子健拍著我的背,說道:「老三,當時我像你一樣難受,我就是那個時候學會的抽煙,可能我比你還要難受。
我知道你從小和爺爺一起長大,我和你的情況差不多,自用,就是我爺爺一直陪伴著我的成長。」
張子健說著說著眼眶紅了,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令人難以接受,最近死去的人,離我們而去的人一撥又一撥的倒下了。
我們身邊的人都在我們身旁,可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我,所以張子健隻眼眶紅的頻率特別的高。
還經常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緊接著眼淚就流淌下來,他一淌眼淚,勾起了那些我們曾經經歷過的無能為力的傷心事,於是乎就會經常看到我和他兩個大老爺們對著哭。
他頓了頓,努力的將眼淚一直住在眼空中,讓它流淌下來。
哽咽了聲音,繼續說下去:「所以我特別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他就像是山,一直保護著我,可是後來有一天,山倒了,我才突然意識到,這座山已經不可靠了,可是不可靠的同時,我卻沒有一點沒有靠山的怨言,只是感覺很慌,那個曾經我們依靠的人就這樣倒下了。」
聽他說的話,我的眼眶也漸漸的紅了,爺爺的情況並不好,他這種器官性的疾病,這種氣管和肺部的疾病一直從去年的冬天拖到今年的夏天。
這麼久的時間,我竟然毫無察覺,任由爺爺的病情嚴重著,我可真是個不孝的孫子呢。
「但是老三啊,我不會讓你也一個人經歷這些的。
老三,我比你大,所以說,按照年齡,你理應叫我一聲哥,哥哥這麼跟你說吧,雖然咱們兩個沒有血緣上的親兄弟關係。
可是,哥哥還是願意在你這個最難受的關頭幫你一把,願意陪著你,所以這兩天我也跟學校裡面請了假,我在這陪著你,送爺爺。」
張子健握住了我的肩膀,說道。
「送爺爺?爺爺他怎麼了?你說清楚。」
可是他前面說了這麼多,我在感動的同時,卻聽到了他一段話的關鍵點,就是送爺爺,難道爺爺的病情,真的已經到達了好挽回的地步嗎?
難道爺爺真的要離我遠去了嗎?
那個樂天派的老頭子,那個沒事兒閑的裝神弄鬼,經常嚇唬我的老頭子,怎麼會就這樣離我遠去了呢。
張子健揉揉眼睛,打了打滿身的煙味兒,然後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a4紙。
a4紙這邊人都有些微微的泛黃,皺皺巴巴的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來,看得出來是不想要接受這張紙上的內容,張子健把糰子的紙打開,遞到了我面前。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紙,當時要我簽字,我上一次看見他大概是在4,5年前,現在,真是沒想到,才只隔了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我就又看到了這張紙,學之,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是,你一定要面對接下來的事情,無論你有多麼不想要接受。」
張子健把紙展開,遞到了我的面前,然後我注意到他的眼淚還是沒能忍住,順著眼眶流了下來。
皺皺巴巴的,一四隻,上面用紅色標註的大字,寫著病危通知書。
看到這五個字的瞬間,我的腦中忽然就炸開了,我似乎瞬間反應過來張子健剛剛對我說的話的意思,為什麼要跟我說送別爺爺。
原來在我還沒有抵達青縣的時候,爺爺就已經被下達了病危通知書,而張子健的爺爺,似乎是一模一樣的路重新走了一遍,似乎是完全一樣的流程又一次的發生在了他的兄弟身上。
張子健對我來說除了一種相見恨晚的情緒以外,可能還有一種是像哥哥一樣的疼愛,張子健是體育生,重讀了兩年比我大兩歲,才考到了江城的大學,而且還扣了體育加分,可是這並不影響我們感情的遞進。
張子健一直像對待弟弟一樣照顧著我,有什麼事情都會指點我,在這個時候他比我還更要難受。
因為他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事情,不想再發生的事情發生在了我身上,我手顫抖著,捏著病危通知書,眼神盯在那五個大字上面,沒有辦法移動開我的目光,手一直在哆嗦,在顫抖著。
正當這個時候,重症監護室裡面的機器突然發出了響聲,我趕忙三步兩步跑到重症監護室的窗口旁邊,我看到周的爺爺臉上的氧氣罩上居然漸漸的出現了水霧,難道是爺爺送行了嗎。
我不可置信地透過玻璃緊緊的盯著那時有時無的水霧。值班的醫生和護士聽到了重症監護室這邊的響聲,馬上,一大幫穿著白大褂,黑著眼圈的護理人員就趕了過來。
「家屬?誰是家屬?」其中一個醫生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