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片刻的失重之後，大拿摔在了一處柔軟的地方，但只暫時接觸了下實物，又再度飛起，一連彈跳數次，才終於落地不再動了。

他抬起頭，看見火把卡在上方的某處地方。在那火光周圍，到處是白骨骷髏。火光閃動幾下，很快被一個移動的黑影蓋住。

大拿連忙打開頭頂的礦燈，朝四處打量，這一看之下，才發現自己並沒有落到地面，而是站在一根巨大的橫樑上，這根橫樑不知是什麼材質，非常柔軟，他踩踏的地方，明顯的陷落了兩個凹槽。

橫樑之下，仍存在不知多深的虛無空間，礦燈照射之下，完全看不到邊際。

一縷孤寂的燈光，朝悠遠的地方無限延伸，直到被黑暗無情吞噬。

橫樑的觸感讓大拿很不適應，那是一種踩在柔軟軀體上的感覺，而且橫樑表皮上附著有粘稠的膠狀物，從中提腳，腳底板下會牽起無數的絲，好像是踩在膠水裡一樣。

很快，他發現自己身上在之前墜落時已經沾滿這種液體，摸上去非常噁心，好在這些液體不具有腐蝕性，對人體沒造成傷害。

大拿的呼吸器在墜落的過程中不知道掉去哪裡，所以他必須得忍受這種黏液散發出的濃烈腥臭氣味。

橫樑絕對不會是岩石，但又不可能是巨型動物，如果是動物的話，就意味著它的軀幹直徑超過五米，而長短則無從測量，因為橫樑的長度遠超過燈光所照射到的距離。

大拿調整呼吸，心裡開始發毛，有種半夜闖入陌生人家裡，生怕驚醒主人的擔憂。無論這橫樑是什麼，總之令人感覺很不好。

四周的黑暗裡。時不時傳出冬天積雪壓折枯枝的聲響，大拿猜測是吃人植物在舒展枝條，它們肯定在行動，但燈光照射不到，這裡的東西似乎能跟黑暗完美融合一體。

大拿進退兩難，橫樑下方或許是無法丈量高度的深淵，也許是水域也許是實地，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落在橫樑上，他面臨的情形將會更加糟糕。

對於自己的處境大拿倒不是很在意，因為即使在意也沒用，他很想找到嫣兒，嫣兒跌落之後不見了蹤影，不知道會不會有他這樣的運氣僥倖逃生。

索菲亞和烏戈等人陸續出現在上方，他們手裡拿著火把照亮，把井壁照得通紅，他們比較謹慎，所以沒有直接墜落下來。

大拿抬頭望去，感覺那點火光跟夜空里的星辰般遙遠。

隨著索菲亞他們越往下走，大拿看到的火光不時會綻放一次，並在周圍蔓延出一小片火雲，很顯然大鬍子的火焰噴射槍能較為有效的對付吃人植物，不過它們應對火焰的能力不弱，滅火相當快，火雲總是一閃即逝。

藉助火焰噴射槍開道，索菲亞等人的輪廓逐漸在大拿的視線里變得清晰，大拿清楚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他感受氣流，逐漸到了橫樑邊緣，微弱的風是從橫樑下方傳來。

這橫樑呈橢圓形，大拿必須趴在上面，利用壁虎功穩住身體，燈光照到下面，沒有奇迹，下面是空的，他本意是找到一根或幾根類似的橫樑，這樣可以一層層的往下跳。

底下有微弱的氣流朝上走，並且它有效的沖淡了腥臭氣，清涼且清新，令人精神振奮，這是個不錯的指引。

反正往上走是不可能了，往下去或許還有生機。

沒有在下方找到其它的橫樑，大拿那隻好沿著橫樑往下走，橫樑的坡度很小，比較平穩，但因為地面的粘稠度很高，走動起來相當費力。

大拿邊走邊往上看，索菲亞及其同伴離得越來越近了。他們在距離橫樑只有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用繩槍里朝著橫樑發射了一槍，尖銳的槍頭刺入橫樑，機關彈開，繩索當即固定在橫樑上。

他們利用這個方法定位，準備降落在大拿所在的橫樑上。

「完了。」大拿聽到槍頭上機關彈開的聲音，彷彿那槍頭是刺到了自己的心臟。

橫樑突然間晃動起來，大拿不得不立即趴下，緊緊的貼在橫樑上。

大拿可以確認了，這橫樑的確是某種巨型動物的肢體，索菲亞這群蠢貨，卻朝它射了一槍！

晃動的橫樑猛地繃緊了繩索，下一刻，連同索菲亞等人攀附在上的繩索都被拉斷，所有人被震動，紛紛掉落下來，驚呼之後，消失在了黑暗裡。

大拿自己都顧不過來，沒空去理會他人，橫樑移動起來，他感覺是趴在某列疾馳的火車頂上，耳際的風刮的呼呼響。

然而，讓大拿無比恐懼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看見前方有一個五彩斑斕的巨大漩渦，裡面的光束跟極光的光幕很為類似，唯一不同的是它們是由內而外的發散。

他身下巨型動物的軀體一大截都進入了這個巨大漩渦，身體逐漸變作透明，而他，用不了多久也會進入到漩渦里去。

大拿雙手猛得一推，從巨型動物的身軀上離開，他有個想法無比的清晰：不管那個漩渦通往哪裡，總之不會是好去處。

他的身體撞到堅實的牆壁，然後便是急墜，他只記得疼痛感瞬間侵蝕全身，緊接著大腦空白一片，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大拿感覺自己被溫暖的液體所包裹，在朝下方慢慢沉去。在醒來的這霎那，立即有液體灌入了他口鼻之中，嗆得他連聲咳嗽。

他睜開眼，用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發現自己是在水中，周圍是夢幻般的湛藍，光線從上方透入，而他停在水的中央，身體正在下落，他有些迷茫，但沒有多想，立即改變姿勢，朝水面游去。

一個巨大的黑影游過水麵，那龐大的軀體好似一艘游輪，不過大拿知道那不是，它太狹長了，更像一條蛇。

當它游過水麵，像烏雲一般把陽光遮住了大半。

大拿的動作停滯下來，一動不動，生怕那黑影會發現他。

還好，那黑影沒有停頓，一直朝前遊動，光線又再度恢復。

大拿鬆了口氣，手腳並用飛快的撥水，他想快點到水面去，並遠離這裡。

當他遊動一陣，忽然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水在莫名的涌動，身軀跟著不受控制的起伏，他往下望去，眼瞳陡然收縮起來，那下面，竟然出現了好幾隻巨大的動物，正朝他追來。

這些動物跟他在教堂懸崖處遇到的巨型動物類似，不過體型更大，這樣說其實不太準確，它們的頭顱很大，但軀體卻很短，很不協調，就像只有半截，另一大半被什麼攔腰砍斷了一樣，十足的怪獸模樣。

它們的動作沒有因為體型的不協調而減緩，相反非常迅猛。

大拿拚命遊動也起不到什麼作用，與怪獸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怪獸們一起撲向大拿，把周圍的水攪動得沸騰起來，大拿在怪獸與怪獸之間穿插躲避，好幾次，都幾乎是從它們的尖銳的牙齒縫裡逃離。

大拿感覺自己是汪洋里的一艘小船，即便抗爭，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最終只會落得傾覆的結局。

在躲避的過程中，他發現一個怪異的現象，這些怪獸的數量在莫名奇妙的減少，他記得很清楚，一開始是有八隻怪獸圍堵攻擊，但只過了一小會兒，怪獸只剩下五隻，他沒有看到它們遊走，而是突然就那麼不見了。

在努力逃生之餘，大拿仔細的看著那些怪獸，又有一隻怪獸消失了。這一次，大拿看得很清楚，那怪獸是遊動之時，陡然消失的，時間不超過一秒鐘。

隨著怪獸的數量越來越少，大拿也就對它們消失的過程看得越加清楚。

這是一場魔術表演？大拿忍不住產生這樣的念頭，這些怪獸對他並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彷彿只是為了給他展示它們的獨特本事。

它們最終都會消失。大拿得出這個結論后，放鬆了不少。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怪獸消失到只剩兩隻后，就再沒有減少，而是又再度增加了數量。

但增加的怪獸在大拿看來已經不能被稱之為怪獸了，之前出現的那些好歹還有個頭，有鼻子有眼還有大嘴巴，而後面出現的，一端跟切割過一樣非常平整，甚至於可以看見裡面鮮紅的內臟，但它們是活的，並且活得很好。

大拿有個想法，這兩種怪獸，拼湊起來，倒是一整隻動物。

大拿沒法去驗證這個想法，怪獸們追得他筋疲力盡，一隻怪獸找准機會，將他吞了下去。

無盡的黑暗籠罩大拿，但他沒有任何被吞食的感覺，只是全身疼痛難耐，動一下都痛苦不堪，朦朧中，他發現身邊不遠處，坐著一個水晶頭顱的水鬼，頭顱釋放淡淡光芒，而且還有輕微的呼吸聲。

這裡怎麼會有水鬼？大拿心裡咯噔一下。

大拿腦子很亂，已經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身處什麼地方了。

水鬼離大拿並沒多遠，大拿忍著疼痛，騰身而起，將那水鬼猛地撲倒在地。水鬼的危險性自不必說，管它現在在哪，先解除眼前的危機再說。

「大拿，是我。」水鬼艱難的開口道。

「嫣兒？」大拿聽清對方的聲音，力道趕緊鬆了些，不禁感到奇怪，嫣兒怎麼是這個樣子了，難道是自己從那橫樑上摔下來后，腦子摔壞了？

嫣兒騰出手將水晶頭顱取下，又把礦燈打開。

大拿藉助燈光一看，還真是嫣兒，不禁問道，「這水晶頭是怎麼回事？」

「你讓我坐起來。」嫣兒推開大拿，把水晶頭顱遞給他，「這只是一個水晶製成的鏤空面具而已，可以整個套在頭上。」

「還真是。」大拿拿在手裡看了看，又在腦袋上比劃了兩下，可惜他腦袋太大，根本戴不進去，「我就說世上哪有水晶人，原來也是故弄玄虛。」

「不是為了故弄玄虛。」嫣兒用礦燈指向附近，「要不是有這面具，我們早死了。」

燈光下有很多帶倒刺的藤蔓，正是些吃人植物，但它們都離得較遠，沒有靠近。

「它們害怕水晶。」嫣兒說，「我想那些水鬼祭司，就是利用這一點來自保。」

「難怪你跳下井之前，還要去搶一具水鬼的屍體。」大拿說，「你是看中了他的水晶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