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我完全懵了,我甚至一度覺得我是個神經病,目前發生的所有事都是我躺在病床上臆想出來的,但我是神經病嗎?
一個躺在病床上的神經病,可以幻想世間萬物,但唯獨幻想不出看到心儀女孩時的那種心跳,因為這種感覺,千真萬確。
我肯定是個正常人,有爹娘有兄弟有朋友,但沒女朋友的正常人。
我心想:抽空一定得把這事弄明白!
吃完午飯回來,老鄭坐在廠房院子里曬著陽光剔著牙,見我進了廠房,就給我遞了一根煙,我笑了笑,搖頭說:「剛才抽過了。」
老鄭點燃一根煙,嘬了一下牙花子,說:「小志啊,看你今個面無三色,心不在焉的,咋回事?」
我聽別人說過,這個老鄭會看手相,但好像沒聽過他會看面相,我說:「哦,沒啥,就是今天送貨在殯儀館遇到一個二逼,見我摔破了一個包裝,不分青紅皂白熊了我一頓,他奶奶個爪耙子的,他算老幾?」
「哪個殯儀館?」
「解放路中段,永福殯儀館。」我又說:「幾疊冥幣而已,還說要是摔壞了,把我渾身零件賣乾淨也賠不起,這孫子還真把冥幣當真鈔了。」
誰知老鄭一擺手,從嘴裡捏下來香煙,眯眼說:「小志啊,你還小,咱干冥幣印刷的,有些話可千萬不敢亂說呀!這行與行之中都是有規矩的,你就拿咱們印刷吧。正常的印刷廠可能拜財神,拜菩薩,甚至拜關二爺。那些專門印書印報印畫冊的,可能會拜一下孔子老子什麼的文聖。而咱廠就屬於那種不多見的,咱們連冥幣也印,所以咱們拜的人,那可大有來頭。」
一聽這話,我來了興緻,問:「那咱們拜誰啊?」
老鄭沒直接說我們拜誰,而是說了這樣一段話:「咱這一行啊,跟別人可不一樣,人家死了下地府,見的是正兒八經的十殿閻羅。咱是幹啥的?印冥幣啊,那是地府里流通的貨幣,所以咱們死了,魂魄去見的可不是十殿閻羅,而是另外一位幾乎無人知曉的閻羅王。」
我頗覺好奇,問:「那咱們死後見的閻羅王是誰啊?」
「你看啊,陽間里的人民幣由國家印刷發行,但那也得有人監督檢驗,沒有問題才能投放市場,對吧?那咱們印冥幣的也得受人檢驗啊,這是不能亂來的,咱們印出來的冥幣在每次拉出去售賣之時,老闆都會在辦公室里給咱們的祖師神像燒香請示,沒問題咱們才敢拿出去賣,誰要是不講規矩,那可是要出事的。咱們的祖師爺呀,就叫六指閻羅。」說到最後,他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
「六指閻羅?」
這名字我第一次聽,感覺怪怪的,六指琴魔我知道,六指閻羅沒聽過。
老鄭說:「對,也叫六指閻羅王,咱們干印刷這一行啊,都有各自的祖師爺,但只要印了冥幣,你就必須得拜六指閻羅,不然你這冥幣就不能賣,賣出去也得出事,因為你沒請示祖師啊,要說咱祖師爺為啥叫六指閻羅,這裡邊可大有來頭了,據說當年」
老鄭的話剛說到這裡,我大腦中像是劃過一道閃電,怦然驚道:「完蛋!」
老鄭看我一眼,問:「咋了?」
我說:「鄭叔,今兒早我送了一批冥幣,可老闆沒說要事先燒香的!」
一聽這話,老鄭也是驚呆,不過片刻后像是故意掩蓋什麼,說:「呃,其實不燒香也沒什麼,沒事的.」
「鄭叔,有啥話你都直接告訴我吧!這都怎麼回事啊?」
「來,讓我看看手相。」老鄭抓住我的掌心,剛看一眼,倒吸一口涼氣,震驚道:「你竟然是斷掌紋?」(不知道斷掌紋的朋友們,可以搜索一下。)
我嗯了一聲,老鄭看了半天,嘆道:「不久之後,你將會失去一個救過你性命的好朋友。」至此,老鄭起身,不再多說任何一個字,回到了門衛室。
這都怎麼回事?
從小到大,我不記得誰救過我的性命啊,但轉念一想,我渾身一顫,差點就蹲坐在地上了。
對!
有一次,那是在家鄉的一片池塘中,當時村裡人決定要蓋一個學校,用拖拉機運來了好幾車沙子,我當時小,還沒上小學,就站在池塘邊上,手碰著沙子,讓沙子從我的指縫中撒進池塘里,我沿著池塘邊緣一直繞圈,但後來我自己都回憶不起來,我為什麼繞著繞著,撲通一聲就掉進池塘里了。
而當時我哥就在旁邊,是他跳進池塘里把我拉上來的,雖然池塘水不深,但我當時很小,如果周圍沒人,我肯定淹死。
現在想想,救過我性命的人,從小到大,只有我哥一人,難道我要失去我親哥?
我的眼皮開始劇烈跳動,我止不住的吞咽吐沫,我的心亂了。
現在我似乎察覺到我哥為什麼天天帶在身上一盒香煙,但卻不抽的原因了。這遠比我想象的更複雜!
先是我不懂規矩,抽了我哥的煙,晚上就在小巷裡遇到那個東西,第二天早上我哥的香煙莫名其妙的跑到我的煙盒裡,我又毫不知情的第二次抽了他的煙。
早上送貨,老闆不告訴我要燒香,臨走的時候他辦公室里傳來一陣陣看似是女人浪叫,實則不像是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這印刷廠怎麼如此之怪?
我心中亂了方寸,一五一十的跟我哥說了實話,但沒把老鄭的話告訴他,畢竟這也只是我自己的臆想和猜測。
沒想到我哥震驚之餘,倒也沒責怪我,他沉思良久,最後說:「今個下午要印一批冥幣,你別上機器了,請假回宿舍休息吧,盡量多休息幾天,往後拖的越久就越好。」
好像我來了這麼久,每逢印冥幣的時候,我哥都不想讓我參與,不過我沒在意。
我說:「行,那我這就回去。」
我哥幹了11年印刷,現在是個機長兼車間主任,他可以審批請假的事情。回宿舍的路上,我又在小巷子的盡頭見到了那一隻可憐的流浪狗。
我為什麼說這隻柴狗可憐?
我第一天上班的時候,這隻柴狗過馬路被一輛機動三輪給軋了,說來也怪,那車軲轆從這隻狗身上軋過去的一瞬間,沒把狗軋死,卻軋碎了胯骨。
雖然它活下來了,但它的樣子變了。
它的兩條後腿完全失去了功能,挪動之時只能像人一樣匍匐前進,肚皮貼地,兩條後腿就直直的拖拉在後邊,最關鍵的是,這條狗大小便失禁。
住在這附近的老人們,那天也在現場,我記得有個老太太說:「哎呀,這狗啊,一準是上輩子造過什麼孽,這輩子讓人家開車的給軋了,指不定上輩子這條狗殺了那個開車的人。人家到了這輩子就回來報仇了,冥冥之中早已註定啊。」
老一輩人,都信這個,相信天理循環,因果報應,而且這條柴狗當時下半身都是血,誰也懶得管它,就讓它在馬路牙子上自生自滅。
我從小喜歡狗,喜歡貓,看著這條柴狗可憐的樣子,我於心不忍,就抱著它,把它放到了小巷子里,每天下班回宿舍,總會買兩個熱乎乎的大饅頭喂它。
寂寞,人人都怕。我也一樣,我沒女朋友,我也很寂寞,每天都能跟這條柴狗聊兩句心事,傾訴一下心情,其實我也挺高興的。
畢竟狗跟人不同,再難以啟齒的話,也都好意思跟狗說,因為它聽不懂。
此刻柴狗見了我也好像很意外,它艱難的在地上爬動,到了我身邊伸著腦袋汪汪叫。
我早就買好了兩個饅頭,一邊掰下來喂它,一邊說:「哎,人有人命,狗有狗命,老兄你年紀輕輕遭遇不幸,我深表同情。但至少你的世界里不用操心賺錢,不用操心媳婦,不用操心房子車子,不用操心爹娘醫保,我就不同啊。」
「今兒早又抽了我哥一根煙,老闆讓我送貨卻不告訴我要先燒香,到了殯儀館又被人家不分青紅皂白的熊了一頓,兄弟我今個憋屈啊。」
「我一個月1800塊的工資,加上抽煙吃喝,根本就存不住一分錢。現在還莫名其妙的攤上這麼多事,哎。」
我就像碎碎念,柴狗汪汪叫了兩聲,眨巴兩下眼珠子像是聽懂了,我笑道:「老兄,你對我的同情,我表示感謝,不過我得回去了,看看能不能找份兼職工作。」
臨走時,手機響了,原來老闆說加訂單了,下午很忙,讓我現在就趕緊回去上班。
嘆了口氣,就要回工廠,但卻發現我站不起身子了,低頭一看,柴狗正咬著我衣服的下擺,用力的咬著,不鬆口。
我摸摸它的腦袋,說:「別咬了,身上沒饅頭了,晚上下班給你買,行不?」
但它不理會,仍然死死的咬住,咬兩口,拽兩下,來來回回幾次,讓我衣服下擺都撕爛了。
我身上這衣服是工裝,弄壞了是要賠的。我站起身看著被咬的七零八落的衣服下擺,沒好氣的看了一眼這隻柴狗,心想這傢伙餓糊塗了吧?
但轉念一想,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