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午夜流水聲
我這工裝上,滿是汽油污漬,臟,且味道難聞,如果說這狗不傻,那怎麼可能會咬我衣服?
沒時間細想這個問題,我急匆匆的趕回車間,上機器之前,板牙耗問我衣服怎麼爛成這樣,我說被狗咬的,正巧老闆在跟我哥交代工作,看到我的衣服,說:「小志啊,穿成這樣怎麼幹活?有損公司顏面,去換身衣服。」
每個人就一套工裝,唯一能換的就只有我自己的衣服了,可我們上機器的時候經常接觸油墨,汽油,洗版液,稍有不慎就會弄髒衣服,我不想換。但老闆把話說這了,不換也得換。
穿上我自己的衣服,上機器時我特別小心,一下午倒也沒發生別的事,下午五點半,快要下班吃飯了,機器得清洗,我們行業用詞俗稱:洗車。
洗車是比較費事的,需要一直站在機器上不停的操作,洗車這種重活臟活一般都是剛入行的學徒乾的事,但板牙耗跟我說:「小志,你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別弄髒了,我上去洗吧。」
我嗯了一聲,拿出手機低頭看時間,三秒鐘都不到,機器上忽然傳來板牙耗令人毛骨悚然的吼聲:「啊——!關機器!快關機器啊!」
四色印刷機比較大,板牙耗站在機器上,我只能看見他一個頭,不知道他脖子以下發生了什麼事,但我還是眼疾手快,幾乎就是竄出去,直接拍下了緊急停機,為了安全起見,這種大紅色按鈕在機器上前前後後總共有九個。
機器瞬間停死,我心驚肉跳的朝著板牙耗跑去,我們這行業里被卷進印刷機里壓死的人可不少,據說前些年在鄭州,一家印刷廠因為制度不嚴,沒要求女人上班戴帽子或者頭套,結果一個女人的劉海被卷進印刷機裡邊,當場讓她整個頭皮都給掀了下來。
還有夜班那個寶剛在廣州干印刷的時候曾經親眼見過他的工友,左胳膊被卷進機器里,一直卷到肩膀的位置,當胳膊從機器里掏出來的時候,早就被鋼鐵墨輥給壓成肉餅了,整個印刷機里都是鮮血。
在短短兩秒鐘之內,我大腦里閃現出了無數個結果,板牙耗跟我是同鄉,更是同學,我不敢想象他發生了什麼事,我的臉漲熱,心臟砰砰直跳。
等我趕到板牙耗所在的位置之時,先是瞪大了眼珠子,呼吸都窒了一下,片刻后長出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了機器旁邊,萬幸板牙耗沒出大事。
板牙耗的衣服下擺,被卷進了印刷機里,這鋼鐵墨輥在轉動之時,威力巨大,別說衣服了,就是塞進去一根鐵釘,也能壓成鐵片,而且機器在高速運轉的過程中,一旦卷進去任何一點東西,就會連帶著往裡邊揪,板牙耗的衣服被卷進去的那一刻,他雙手用力推住印刷機的兩側,驚鴻之間大吼著讓我關機器,如果我再遲疑一秒鐘,威力巨大的印刷機,會揪著他的衣服,讓他卷進機器裡邊,那樣後果不堪設想。
幸好我沒去上廁所,萬一當時機器附近沒人,那可真不敢往下想了。
吃飯之前,老闆知道了這件事,當場將車間里男女老少,所有機器上的員工都叫到了一起,第一句就爆吼:「以後都不準穿帶扣子的工裝,一律給我穿帶拉鏈的衣裳!」
大家都知道的,系扣子的衣服,下擺正前方有兩個衣角,而拉鏈的衣服則沒有那兩個角。我們的工裝是系扣子的,板牙耗就是衣服角被卷進了機器,差點釀出人命。
我忽地想起了今天中午那隻柴狗對我做出的舉動,我原本喂它了兩個饅頭,末了,它卻咬著我的衣服下擺不鬆口,一直給我咬爛。
等我回到車間之後,就換成了自己的拉鏈衣服,試想一下,如果工裝沒被咬爛,洗機器的事肯定是我這個剛入門的學徒來干,那今天下午……
細思極恐。
等會!
老鄭曾說過,我將會失去一個曾經救過我性命的朋友,這個人我在大腦里過濾了不下十遍,唯有我哥一人。而我哥目前還沒出事,我倒是差點把命交代到了機器上,所幸陰差陽錯的換上了自己的服裝,所以我才幸免於難。
按照現在發生的事,可以推測,有人或者有鬼,又或者說是冥冥之中天註定,我兄弟倆必死無疑?
我有幸躲過這一劫,我哥呢?他怎麼躲?
我用力的搖搖頭,心想:或許這條殘疾的柴狗咬我的衣服是無意的,可能是因為它太餓,還想吃饅頭,但不管怎麼樣,因為我換了工裝,沒上去洗車,所以在我身上潛在的危險並未發生。
沒發生的事情,我也無法斷定是否鬼魂作祟,只能長嘆一聲。
時也,命也,運也。
不過我覺得這一切也並非空穴來風,感覺冥冥之中有鬼要害我兄弟兩人。
但是鬼真的存在嗎?我不信,只要肉眼沒看到,我就是不信!因為這世上總有一些自詡為聰明的人,利用高智商犯罪手段,來製作出鬼魂索命的假象,這種故事我看的太多了。
轉念一想,不可能啊,我誰也沒得罪,也沒仇家。抽我哥兩根煙沒這麼大的事吧?
難不成是老闆想害我?這傢伙今兒早讓我送貨,卻不告訴我要事先燒香,這不擺明了故意坑我嗎?
看來我得去老闆辦公室里一趟,看看六指閻羅神像是什麼樣的。
晚上下班之時,我哥說讓我先回去,我害怕今晚再次被那個東西跟蹤,不過我哥說想跟老闆商量點事,可能要很晚。
我回去之時,又花五毛錢買了兩個大饅頭,那隻柴狗依舊卧在老地方等我,我掰掉一塊饅頭喂它,說:「有人說我將會失去一個救過我性命的朋友,我真的好擔心那個人是我哥,我長這麼大,只有我哥救過我的命,哎,希望老鄭是個神棍,希望他說的一切都是瞎掰胡扯吧。」
我滿腹心事,唯有在這隻殘疾狗面前,才能一五一十的傾訴吐露,縱觀自己的人生,沒有一個知心朋友,不免覺得自己活的太失敗,太吊絲。
臨走時,借著路邊昏黃的燈光,我看到這隻柴狗的眼睛中似乎起了一層水汪汪的霧氣,我不知道狗會不會哭,但看它的樣子很像是在難過落淚。
我心想:可能是我的語氣和情緒,感染到它了吧。
我摸了摸它的頭,笑道:「老兄,那我以後下班就來給你講笑話,怎麼樣?哈哈哈哈,呃,一點都不好笑。」
回到宿舍,我洗刷完畢,關了燈躺在被窩裡玩手機,忽然手機顯示項飛鵬發給我一條簡訊,沒錯,項飛鵬就是我哥了。
他說:「明天要印一批特殊的冥幣,原本不想讓你參與印刷的,但事情發展到現在,我覺得你入了局或許會更安全點,我跟老闆有點事要聊,可能會晚點回去,你鎖上門早點睡吧,我自己有鑰匙。」
入了局?會更安全點?怎麼聽著有種江湖之味?
我沒睡,一直在玩手機遊戲,約莫十點鐘的時候,衛生間忽然傳來了嘩嘩的流水聲,我確定回來的人不是板牙耗,因為他今天被機器卷了一下,嚇的不輕,請了兩天假在家安安神。除此之外,那這人應該是我哥了,他下班時就說找老闆有點事,讓我先回來,看樣子他應該是跟老闆聊了兩個多小時。
我已經有點困了,將手機連接上充電器就眯上了眼,可這衛生間的流水聲,嘩啦啦的持續了好幾分鐘,一直都沒停過。
這年頭水費比人血貴啊,我說:「哥,你要是在洗頭,就先把水龍頭關了,省點水。」
片刻后,水龍頭被關閉,那不用說,這個人肯定是我哥了。
過了一會,水龍頭又嘩嘩的開始響,這一響,又是好幾分鐘。我說:「哥啊,省點水吧,我看上了一個女孩,我還想情人節的時候給她買一束玫瑰花告白呢。」
水龍頭關上了。
又過了幾分鐘,我困意慢慢上涌,都快睡著了,卻聽到水龍頭再次被擰開,依舊是嘩啦啦的響,我就納悶了,我說:「哥,你到底在幹啥啊?」
水龍頭再次關上。
但是,在我熟睡后的深夜,寂靜的房間中,傳來一陣細微的擰動水龍頭的金屬摩擦聲,「咯吱、咯吱」水龍頭被越擰越大,直至最後水流嘩啦啦的往下淌。
我眯眼看了一下手機,半夜兩點多了都。
「哎,哥你到底睡不睡啊,你把水龍頭放小點!都吵醒我了。」
伴隨著一陣金屬摩擦聲,水龍頭緩緩的關閉了。
我心想:「可能是我哥在洗衣服吧。」
當即倒頭繼續昏睡,第二天早上,在車間看到我哥的黑眼圈,我問:「哥啊,昨晚你在洗衣服嗎?吵得我也睡不好。」
我哥一愣,說:「昨晚我沒回宿舍啊。」
撲通!
我手裡還沒來得及喝的一杯豆漿,直接掉在地上,砰的一聲,濺射開來,灑在了我倆的褲腿上。